這是八天來,他第一次來到朝會大殿,但到現在為止,兩個多時辰過去,他只是在修着自己的指甲,沒有説過一句話。
可瑞斯汀在等待着,等待着朝陽的開口。
風、雲、玄、月四位長老此時也都在等待着。
就在眾人等得快要崩潰之時,大殿外傳來聲音道:“黑翼魔使奉聖諭,等待聖主宣召。”朝陽終於停止了對指甲的修理,輕淡地道:“那就讓他進來吧。”漠走進了朝會大殿,跪見朝陽,但朝陽並沒有理他,也沒有讓他站起。
朝陽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驚天與安心,漫不經心地道:“兩位魔主,這八天來可有什麼感想?不妨説出來,讓大家聽一聽。”驚天終於鬆了一口大氣,首先開口道:“屬下自知罪該萬死,望聖主賜臣死罪!”這些天,一動不動,一句話都不説給驚天所帶來的折磨,比讓他死還要難受。
朝陽用鼻子發出一聲輕笑,轉而望向安心道:“那麼安心魔主你呢?又有什麼體會?”安心道:“我在等待聖主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他的語氣顯得十分平和。
朝陽大笑兩聲,道:“看來安心魔主這一千年來還是有所長進,但你以為自己還有這個機會嗎?”“有。”安心十分肯定地道。
“哦?那我倒想聽聽你的高見。”朝陽意味深長地道。
“屬下並沒有什麼高見,這是屬下這八天惟一的心裏感受,也是屬下惟一的願望。”安心誠懇地道。
“是嗎?”朝陽道:“但我卻不這樣認為,就在我讓你跪在這裏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我不會殺你,我要用你,你早已摸清了我的心理。安心魔主以為我説得對嗎?”安心聽得渾身一震,不知如何回答。
朝陽很滿意安心的反應,道:“但我還是很高興聽到你所説的話,正如你心裏所想,我是要用你,還要大大的用你,因為我需要你的智慧和實力。”安心聽得惶然,道:“謝聖主給屬下機會!”朝陽道:“你先別謝我,你要謝的是你自己,但如果你不能用你的智慧和實力來證實你的價值,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屬下不會讓聖主失望!”安心大聲道。
朝陽轉向驚天道:“驚天魔主現在還想死嗎?如果你想死,我會成全你!”驚天惶然道:“屬下不想死,屬下希望能夠再為聖主和族人效力!”朝陽道:“既然你想為族人效力,我也給你一個機會。”轉而又道:“風長老,告訴他們,他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是。”風長老應道:“現在整個幻魔大陸都已經知道聖魔大帝重新臨世的消息,在雲霓古國皇城,聖主得到了所有臣民的擁護。但是現在,鎮守北方邊界的怒哈已經率領三十萬大軍進逼帝都,此刻他們已經渡過黑河,相信在明天天亮時,他們便可到達皇城外,對皇城形成包圍之勢。而且據目前得來的消息,怒哈與北方邊界的妖人部落有勾結,上次傳遞給聖摩特五世的消息所説的全線崩潰,退守,其實是怒哈故意而為之,根本就沒有進行抵抗!現在,雲霓古國的整個西北、東北的疆土基本上已經全部被怒哈和妖人部落聯盟所控制,佔了整個雲霓古國面積的百分之六十,只要攻下皇城,整個雲霓古國也就全線告潰……”安心這時打斷風老的話道:“現在我們所擁有的力量是什麼?有多少可以調動的資源?”風老回答道:“經天壇太廟的巨爆和事後對逃散之人的追殺的損失,現在暗魔宗與陰魔宗的族人加起來不到四千,再加上跟隨聖女的八百族人,魔族的力量現在五千不到。”“五千不到?”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安心還是吃了一驚。
風老繼續道:“不過,原來被驚天魔主所困住的三萬天旗軍,現已歸服聖主,聽憑調遣。而聖摩特五世準備從洛海城調往西北邊界支援怒哈的三十萬大軍,在得到聖摩特五世死去的消息後,現在一直沒有動,駐紮在離皇城三十里外的龍舒小鎮,聖主曾派人前往求援,但統領三十萬大軍的嚴戎卻態度模糊,不予回答,看來他是採取觀望之態,若是聖主能夠贏,他便支援聖主,若是怒哈贏,他便轉而改投怒哈,而他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決定這場戰事的勝敗。另外,其它未被怒哈所攻佔的邊疆大吏也都在採取觀望態度,雖然聽説聖主乃是重新臨世的聖魔大帝,但他們並沒有全信,立即投奔支援聖主。所以,目前最關鍵的就是能夠將怒哈打敗。”驚天問道:“那聖主的意思是……”風老道:“聖主的意思是將駐紮在龍舒小鎮、統領三十萬大軍的嚴戎交給驚天魔主,驚天魔主所要做的是,讓那三十萬大軍全心效忠聖主。而安心魔主則負責拖住怒哈的三十萬大軍,直到驚天魔主將嚴戎的三十萬大軍帶來。而安心魔主還有一點可以利用的是,怒哈的兒子伊雷斯現在在我們手上。”安心道:“有了他我就夠了。”驚天道:“聖主能夠給我多少人?”風老道:“就你一個人。”“我一個人?”驚天吃驚萬分。
朝陽開口道:“難道驚天魔主一人連人族的三十萬大軍都不如嗎?”驚天無語。
朝陽續道:“不但是你一個人獨往,而且三天內,我必須見到那三十萬大軍趕來救援,否則驚天魔主就提着自己的腦袋回來見我!”從皇城到龍舒小鎮,再從龍舒小鎮將三十萬大軍帶至皇城,也就是説,驚天所擁有的時間,實際上是一天不到。
驚天道:“但屬下必須向聖主借用一件東西,否則屬下恐怕有負聖主的重託。”“講!”“我要借用聖主的聖魔劍,只有聖魔劍方可讓我調動三十萬大軍。”驚天道。
朝陽道:“好,聖魔劍我給你。”風老這時卻突然道:“聖主……”朝陽打斷了風老的話,道:“我知道你想説什麼,既然我相信了一個人,就會相信到底。”朝陽拔出了聖魔劍,往下一扔。
聖魔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精美的弧線,落在了驚天面前,插入地面,朝陽道:“其實驚天魔主要的是信任,而並不是聖魔劍。”驚天由衷地道:“多謝聖主信任,有了聖主的信任,即使沒有聖魔劍,我也可在三天內將三十萬大軍帶來。”朝陽道:“既然我答應將聖魔劍給你,在你任務沒有完成之前,我就不會收回。”驚天再次稱謝。
朝陽又道:“你們兩人還有什麼話要説嗎?”他的目光掃過安心與驚天,又開始修剪自己的指甲,身子斜靠在龍座之上,意態慵懶。
安心這時道:“屬下還有一句話想問聖主。”朝陽道:“有什麼話就講。”安心道:“屬下想知道的是那晚有幾人逃出了皇城?”朝陽修着自己的指甲,道:“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安心道:“因為這關係到聖主統一幻魔大陸的大業,所以屬下斗膽相問。”朝陽道:“給我一個具體些的理由。”安心道:“若是有人泄露那晚的情況,如讓他逃走,則對聖主的統一大業極為不利。”朝陽知道安心口中的“他”指的是影子,安心所説的問題他早已考慮到。他道:“安心魔主似乎有什麼好的辦法?”安心道:“如果聖主現在派人對他們進行追殺,不如封死他們所有的後退之路,搶先一步到他們所要去的地方,造成讓別人可以相信的事實。”朝陽感到眼前豁然開朗,一直凝結在他心頭的隱患一揮而去。
眾人看到原本在修剪着指甲的小刀,也一下子凝在了空中。
安心的話解決了朝陽最為擔心的問題,這比怒哈對皇城的圍攻還要重要,關係到實現幻魔大陸一統的大業。
朝陽沒有表現出過度的興奮,作為一個皇者,面對任何事情都應該處變不驚,他道:“安心魔主的話我已聽到了。”言畢,朝陽站了起來,道:“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們各行其是。”隨即,便欲離去。
可瑞斯汀見狀,忙道:“聖主似乎忘了一件事。”朝陽停下,也不看可瑞斯汀,道:“什麼事?”“黑翼魔使在等待聖主的訓話。”可瑞斯汀道。
此時的漠跪在地上,仍未起來。
朝陽道:“就讓他和兩位魔主一樣,好好地想一些問題吧,或許他能夠像兩位魔主一樣想到些什麼。”可瑞斯汀忙道:“可是……”可瑞斯汀沒有把話説完,因為朝陽已經離開了朝會大殿。
眾人離開了朝會大殿,但可瑞斯汀仍未走。
可瑞斯汀眼神很複雜地看了漠半晌,最後道:“聖主是不應該這樣對待你的。”漠道:“聖主説得沒錯,我是該好好地考慮一些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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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褒姒、月戰、殘空從沙堆裏爬起來的時候,他們看到了一座城市,一座地底城市,有着古老的建築,有着石砌的街道,有着來來往往的人……還有着長明不息的亮光。
大街上的人彷彿沒有感到褒姒、月戰、殘空的存在,只是走着自己的路,沒有一個人看他們,理睬他們,這些人的服飾很奇異,好像是很古老的年代才有的。而且,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表情,顯得很木然、機械,就像死人一樣,與月戰木然的表情有着天大的區別。
褒姒感到很奇怪,走上前去,向一個人問道:“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那人停也未停,更沒有回答,徑直走着自己的路。
褒姒又攔着一個人問,結果還是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褒姒心忖道:“奇怪,這裏是什麼地方?這些又是什麼人?為何對人不予理睬?”褒姒又看了看街道的佈局和建築的風格,看起來和典籍中提到的有關幻城的一模一樣,而且年代看起來似乎顯得很久遠。
“難道這裏是淹沒了的幻城文明?”褒姒為自己這個念頭吃了一驚,如果是的話怎麼會出現在地底呢?而且保存如此完整?不是説已經被風沙所吞沒了麼?
褒姒往頭頂一看,發現頭頂都是用巨石壘砌而成的,只有他們剛才進來的地方有一塊可以左右移動的石塊,此時已經合閉。
這顯然是早在多年前,幻城文明尚未淹滅之時便已經建好的地底城市。似乎當時的人早已料到會有毀滅之災,在地底建造了一座可以生活的城市。
如此大的工程簡直不敢想象,足見當時幻城的財力、物力和幻城人們的智慧。
褒姒心中驚歎不已。
但這些來來往往、不説話的人又是怎麼回事呢?這裏沒有一點生氣,彷彿人都已經死去。
月戰這時對褒姒道:“公主,這裏很奇怪,所有來來往往的人,都沒有一點氣息,而且四肢冰冷,體內沒有血液流動,也沒有心跳,我看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裏為好。”褒姒凝神靜氣,以自己的精神力對來來往往的人進行感應,發現月戰所説絲毫不差,這種怪異的情況,使褒姒背心直透涼氣。
褒姒點了點頭道:“好,可我們現在從哪裏離開?”她望向頭頂高有上十米,已被石塊封住的進口。
月戰身形拔地而起,右手凝聚起功力,直轟頭頂的巨石。
“轟……”一聲巨響,沙塵飛落,但那塊石塊卻絲毫無損,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對這巨響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月戰駭然道:“原來上面的石頭是比鋼鐵還要硬的冰川寒石,怪不得這裏面感不到一點熱意。”殘空皺了皺眉頭,道:“看來我們要另找出路了,以人力根本就不能震碎這冰川寒石。”“嗚……”這時,傳來一聲長長的、低沉的聲音。
所有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停了下來,凝聽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所有人都自覺排成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這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
三人對視了一眼,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但不可抑制的好奇心和一種莫名的魔力驅使着他們跟了上去,三人排在了這些沒有一點生氣的人的中間,一步一步,隨着這些人的步伐向前走去。
穿過了五條街,走了大概兩裏多路,每條街上都有着無數的人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同樣沒有一絲表情。
這些沒有生命、卻可以行動的人多得令褒姒驚歎不已,更讓褒姒心中升起了的恐懼感。她的腳不自覺地跟隨着這些人走着,彷彿有些不受大腦的控制,而那嗚嗚的聲音在腦海中卻顯得異常清晰。
終於,他們都停了下來。他們所處之地是一個大型的廣場,比雲霓古國的天壇廣場要大十倍,廣場上站滿了黑壓壓的人,至少不下於十萬。
而在廣場的中間,有一個高出廣場三米的圓形石台,石台的直徑至少有十米。
在石台的中間有一棵樹,樹沒有葉子,它的樹枝像樹根一樣在這座地下城市上空的石壁上延伸。
褒姒發現,這些樹根一樣的樹枝延伸到地下城市上空的每一個角落,彷彿是這座地下城市的血脈。
雖然它的樣子並不像樹,但褒姒第一眼看到它,便想起了樹。
“生命之樹,被詛咒了的城市。”褒姒聽到自己的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在這樣説着。
是的,被詛咒了的城市。她忽然記起師父天下曾説過,上古時期,有一種隱秘的魔咒的力量,可以讓整個城市滅亡,但這種魔咒只有在人類接觸到不該接觸到的領域,也就是説,遭到上蒼封禁的領域,才會被詛咒,這種隱秘的魔咒才會產生力量。
難道曾經的幻城文明是因為觸犯了上蒼的封禁,才會毀滅?而這些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是被詛咒了的幻城人們?
褒姒的臉變成了鐵青色。
能使一個城市的人失去靈魂,變成行屍走肉。好可怕的力量!
但,曾經的幻城人又是觸犯了上蒼什麼樣的封禁?以至於會受到這等殘酷的懲罰!
這時,從那棵樹上,發出的嗚嗚的聲音停止了。
偌大的廣場,一片死寂,一種無形的魔力在廣場上空蔓延。褒姒、月戰、殘空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心跳聲也構成了廣場惟一的聲響。而且,他們發現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響,甚至要從胸膛裏面跳出來一般,令人無法控制。
那棵奇異的樹發出了幽藍色的光體,樹幹、樹枝變得透明,有着血液一般冰藍色的液體在樹幹、樹枝內流淌。
那魔力彷彿就是這樹所散發出來的。
幽藍色的光體隨着樹幹、樹枝內冰藍色液體的流淌,漸漸飄散開來,向廣場的每一寸空間擴展。而這些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卻都閉起了眼睛,貪婪地吸食着這幽藍色的光體。
褒姒、月戰、殘空大奇,難道這些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就是靠着這棵樹提供的幽藍色的光體才能夠保持活動能力的?
正自三人感到奇怪之時,這幽藍色的光體也飄進了他們的鼻子。
不知不覺中,他們感到了自己的意識漸漸迷糊,眼前看到的東西也開始變得不真實,接着,三人便癱瘓般躺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