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多與褒姒公主也看到了影子手中的飛刀,他們拿不準這個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抑或是在他眼裡,方夜羽實不足一提。如果真是這樣,莫西多這些天來的一再忍讓,是終於達到目的了,他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可瑞斯汀則只是擔心,雖然他曾見過影子一招擊殺“落日”,與落日相比,這方夜羽不會比他更為有名氣,但他還是有些擔心。
方夜羽的兵器是一柄劍,但這柄劍與一般遊劍士所用之劍不同,劍鞘及劍柄之上漆了一道火焰般的圖案。雖然在陽光的映襯下,卻仍透著一種詭異,讓人感到劍鞘裡面藏著的不是一柄劍,而是蜇伏著的一條火龍。
影子與方夜羽的“友好”交談到此結束,試劍場上,兩人的距離正在拉開。
拉開的距離中,讓人感到的不僅僅是一種空間的變換,與每一場關係榮譽生死的戰鬥一樣,在這段拉開的空間距離裡有著某些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東西,或稱之為“殺氣”。
如果殺氣只是一種無形的存在,只是一種抽象的概念,那就代表著一個遊劍士的修為還沒有達到“練氣成形”,或者“以氣殺人”的境界。
方夜羽身上的殺氣給人的感覺,便是“化而成實”,以有形的殺氣影響著人的思維。
緩緩的氣流繞著影子與方夜羽之間,形成一個圓形的氣場,裡面氣流的流動恍如有形的水。
可瑞斯汀有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雖然他不在氣場之內,但他能感受到身在氣場中心的影子所面臨的危機,這才認識到眼前的方夜羽只會比劍士驛館內的“落日”強橫十倍。
這種差距是明眼可鑑的。
氣機鎖定著影子,方夜羽冷酷至極的黑色雙眸射出死神般的冰冷眼神,那漆著火焰圖案的劍則如火山般蜇伏著,只等待爆發機會的到來。
一切在靜止中等待著。
方夜羽無疑是聰明的,而且有著十足的應敵經驗,這從他應付影子的作戰策略便可看出,同時這也是他與那個所謂的“落日”的本質區別。
他選擇了等,也就是說,他選擇了讓對手首先出擊。只要影子在氣機被鎖定的情況下有稍微的異動,他便可在第一時間內找出影子所存在的破綻,手中那柄蜇伏著的劍就必會給影子致命一擊!就算不能一招將影子挫敗,也可以搗碎影子所誇下的“一招制勝”的海口。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推移,而影子卻一動也沒有動,惟有手中的那柄小飛刀因為不停地轉動、變換刀面而一閃一閃地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影子的臉上仍帶著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
突然,他動了,在誰也沒有想到的時候動了,眾人只看到他的笑容更盛,卻沒有想到他動了,從這段拉開的時間距離裡,他又一步一步地向方夜羽移去。
他的腳步很均勻,也很正常,就像平時走路一樣,沒有任何二致。
方夜羽心神一怔,他根本不明白影子這種異類地移動腳步代表什麼意思,其背後到底潛藏著怎樣的殺機。
所以,他手中那柄漆著火焰圖案的劍遲疑了一下,而這時……
“嘯……”影子手中的那柄飛刀如飛火流星般射了出去,從層層疊疊鎖定的氣流間穿透,發出一種尖銳的鳴嘯,形成一道銳利的光影。
“鏘……”方夜羽手中的劍飛竄而出,氣場突然因一條火龍而燃燒,那一道銳利的光影被火龍一口吞噬。
聲音突然停止,世界在這一刻變得萬籟俱寂。
莫西多正欲送入口中的茶水凝滯般停在唇邊。
良久,方夜羽心猶不甘地緩緩低下頭,在他的心臟部位,他看到了一個圓圓的血洞,透過血洞可以看到另一邊的天空,鮮血汩汩流下。
他道:“為……為什麼會這樣?”沒有人回答,而他卻倒了下去。他到死都不明白,為何他的劍明明已經吞噬了那一柄飛刀,而他的胸口卻還要出現一個洞?
影子走近倒下的方夜羽,他看著那死不瞑目的眼睛,道:“你不能怪我,因為我的刀只為殺人而存在。”他轉過身,拾起那柄“廢鐵”,從試劍場向莫西多等人走去。
莫西多本只是想見識一下影子的身手,卻沒有想到影子竟然將方夜羽殺死,“為何這個人總是讓自己感覺到不痛快呢?”莫西多的心中陡然升起了殺念。
影子走近莫西多面前,道:“殿下是不是怪我殺了他?”莫西多不語。
影子一笑,道:“看來我與殿下是很難找到共同話題了。”於是,便朝離開三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可瑞斯汀看了看莫西多,又看了看影子,離開座位,跟著影子向前走去。
只不知褒姒公主心裡在想些什麼?
“站住!”莫西多突然喝道。
影子的腳步停了下來。
莫西多道:“難道你就這樣一走了之嗎?”影子背對著他道:“殿下連死一名普通的門客都捨不得,看來我們是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可談。”莫西多冷冷地道:“難道你不怕我殺了你?”影子轉過身來,道:“這是殿下第二次說這句話了。”莫西多冷冷一笑,道:“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影子道:“如果殿下覺得殺死我可以換回你門客的一條命,那就儘管殺吧。”論劍場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四個人,四人站定,已將影子與可瑞斯汀死死困住,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機比之方夜羽只會更強。
影子搖頭一笑,道:“看來我今天選擇來到這裡是一個錯誤。”莫西多冷笑道:“你怕了?”影子道:“不,我只覺得我看錯了人。”莫西多道:“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與自己作對之人,你殺死方夜羽難道就沒有想過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影子道:“我只是想到殿下是不是一個具有大的戰略眼光,值得朝陽為之盡心效力之人。”莫西多道:“那你的意思是說,你殺了方夜羽是為了證實本皇子是否值得你效忠之人?”“不錯,殿下這次請朝陽來,想必不是為了吃飯那麼簡單。既然殿下有權力選擇怎樣的一個人作為你的朋友,那麼我也有權力選擇怎樣的一個人作為我盡心效忠的對象。若是不能夠給自己帶來前途和希望,那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了。”影子輕淡地道。
莫西多道:“那你現在是否覺得本皇子是值得你效忠之人?”“至少我目前還沒有看到。”說完,影子便朝論劍場的出口走去。
而在出口處所站立的一人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在這個擋住去路的人身上,影子聞到了只有死神才有的氣息。他環抱雙手,視影子如無物。
“死奴,讓他走。”這時,背後傳來莫西多的聲音。
影子心裡笑了,是一種得勝者的笑,他看到了事情正在往自己設想的方向發展。
影子輕快的腳步走出了論劍場,後面跟來了忐忑不安的可瑞斯汀,看來剛才劍拔弩張的局面還沒有讓他的心回過神來。
“褒姒公主對他有什麼看法?”莫西多眼看著影子和可瑞斯汀走出論劍場,向一旁良久不語的褒姒公主問道。
褒姒公主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道:“我不知道。”這個回答令莫西多大吃一驚,因為這樣的話是絕對不應該從褒姒公主這種極有主見之人的口中說出來的。
“公主的-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莫西多不解地問道。
褒姒公主看著莫西多,道:“就是和三皇子的心裡想法一樣。”莫西多無奈地道:“是的,我也看不透這個人。”褒姒公主這時又道:“你有沒有看到他的殺人手法,以及他殺人前所表現出來的-氣-態?”莫西多若有所思地道:“在幻魔大陸,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種殺人方式。他的殺人方式似乎不是一種實力的體現,或者說,他的殺人方式完全不同於兩個人真正實力的對抗,而是出於一種心計,是將對手一步步導入自己所設定的陷阱裡面,再施以殺手。我似乎根本就沒有看透他到底有著怎樣的實力……”褒姒公主接著莫西多的話道:“打一開始,他故意讓方夜羽鎖定他的氣機,而他渾身卻沒有表現出一點氣機,沒有讓人感到他是在面對一場比試。然後,他不斷地轉動著手中的那柄飛刀,擾亂方夜羽的心神,雖然方夜羽知道對方飛轉飛刀志在擾亂自己的心神,但仍不能夠忽視這轉動著的飛刀,因為那刀面所反射的太陽的光芒總在眼前晃動著,誰也不可能真的對它視而不見。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一環,方夜羽一時不能把握對手這種莫名其妙的走幾步到底是什麼意思,也沒有看透對手的目的,故而不敢貿然出手,心神稍有遲疑,而此刻所有的主動氣機陡然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找到了,更準確地說,他創造了方夜羽心靈間所存在的空隙,所以他出手了,這也註定了方夜羽的失敗。雖然方夜羽及時出劍,並遏止了那柄射出的飛刀,但他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了,以至於無暇判斷出真正的殺招是藏在飛刀後面的那柄飛刀,在那團光影中,方夜羽只看到一柄飛刀。對於方夜羽來說,以他的實力是有機會破去這一招的,最本質的原因是他沒有足夠的自信,缺乏對對手的瞭解,被對手牽著鼻子走。”莫西多嘆息了一聲,道:“也許,從他丟掉那柄劍的時候,已註定了方夜羽的敗局。或許,方夜羽可以避過第二柄飛刀,但勝利是屬於那些始終把握著局勢的人,誰也不能肯定他會不會有第三柄飛刀,從這一點上來講,方夜羽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褒姒公主由衷地道:“所以,這樣的人是最為可怕的。”莫西多道:“那公主覺得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是否應該用這樣一個人?”褒姒公主抬頭望天,她的眼睛顯得有些悠遠,想起了影子所唱的那首古老的歌,她彷彿看到了一些什麼,但又顯得不真實,幽幽地道:“我也不知道。”莫西多已經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西羅帝國最有才情、最富主見的公主說出這樣的話了,這時,在他的心中,卻已經有了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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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劍士驛館的路上,可瑞斯汀不無擔心地道:“朝陽兄,你覺得三皇子會怎樣對付我們?”影子停下腳步,看著可瑞斯汀道:“你怕了?”可瑞斯汀斷然道:“不,我是為你擔心。”影子看著可瑞斯汀的眼睛,隨即一笑,道:“多謝可瑞斯汀為我擔心,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切該接著發生的事情就讓它發生吧,反正閒著無聊,有些事情發生也好。”邊說邊繼續往前走著。
可瑞斯汀跟在後面,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害怕?”影子大聲道:“你看我像怕事的那種人麼?這個世界太沉悶了,我要給這個世界帶來一點活力,好讓幻魔大陸從此充滿生機。”可瑞斯汀心中一想也是,能夠與三皇子針鋒相對、處變不驚之人,又豈是怕事之輩?他只是不明白影子後面的話是什麼意思。但影子所說的這些卻無端地讓他心中充滿了一種豪情,有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遊的感覺。
是的,幻魔大陸已經平靜了太長的時間,毫無生機,毫無激情,也是應該讓它發生改變,充滿魔幻色彩的時候了。
可瑞斯汀的擔心,也轉化為滿臉的笑意,畢竟今天,“他”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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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夜晚。
暗雲劍派密室。
斯維特剛剛走進,卻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一個人正背對著他站在裡面。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密室中,這對於防守森嚴的暗雲劍派而言幾乎是不可能的,況且這樣一個密室,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斯維特厲聲喝道:“你到底是誰?”同時手中的劍“鏘……”地一聲拔了出來,從他的反應來看,他那被斷的手脈已經完全續接好了。
那背對著他的人沒有說話,而是將一個東西丟在了地上。
斯維特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眼睛又死死地盯著背對著他之人,謹慎地將地上的東西撿起。
在他手中的赫然是一塊萬分少見的以黑色晶石雕刻成的令牌,上面的圖案是一片烏雲被一道閃電從中劈開。
“是你!”斯維特的心中萬分驚駭,他知道,這塊令牌是暗雲劍派至高無上的象徵,只有一個人才擁有這樣的令牌。
那人沒有任何聲音。
“你怎麼回來了?”斯維特詫異地問道。
“你很怕我回來嗎?”那人低沉著聲音道。
“當然不是。”斯維特忙道,他的心中很是有些惶恐,他不知道此人的突然歸來到底所為何事?幸好對方是背對著他的,不能看到他臉色的不自然。
“你應該知道我這次回來是所為何事。”那人緩緩地道。
“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哼!”那人冷哼一聲,反問道:“你不明白?”斯維特的心中更是沒有底,只得堅持道:“我確實不明白。”“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暗雲劍派之事。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到底做了些什麼?今天你給我老實交代!”那人突然厲聲道。
斯維特心中一震,道:“我什麼都沒有做,要說做的話,那就是我一心想著把暗雲劍派發展壯大。”“一心想著把暗雲劍派發展壯大?”那人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一心想把暗雲劍派帶入萬劫不復的死域,想讓暗雲劍派在你手中毀去!”斯維特心中甚是不服,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道:“我什麼時候有這種想法了?我為暗雲劍派所做之事,暗雲劍派上上下下每一個人都有目共睹!”“哈哈哈……”那人帶著幾分悽然無奈地大笑道:“我看你是死不悔改!”斯維特道:“如果你相信的話,可以去問問暗雲劍派上上下下每一個人。”那人突然厲聲道:“那我問你,你為何要與三皇子暗中勾結,刺殺大皇子,將暗雲劍派帶入攪不清楚的政治鬥爭當中?”“我……我……”斯維特支支吾吾著道:“我這也是為暗雲劍派好,想讓暗雲劍派更加強大。”那人道:“你難道忘記了暗雲劍派立派以來的第一條宗旨是什麼嗎?不得捲入任何政治紛爭當中!我想你是忘了。”斯維特的聲音低了下來,彷彿只有他自己能聽見:“我這也是為暗雲劍派著想。”“你口口聲聲說是為暗雲劍派著想,我看你是被權勢迷昏了頭腦。我再問你,自從與三皇子合作以來,你到底為暗雲劍派帶來了什麼?三皇子答應你什麼樣的條件了?”“我……”斯維特不知如何回答,自從他與三皇子攪在一起之後,確實沒有為暗雲劍派帶來任何好處,惟一的就是暗雲劍派可以在皇城趾高氣揚,不似先前那般低調,不理外事。
那人氣忿地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自從你與三皇子攪在一起之後,派中損失了八十七名兄弟,其中還包括看守藏劍閣的有劍!另外,你還得罪了統領八千禁軍的天衣,殺了他的妻子,抓了魔法神院大執事的女兒艾娜,也就是說,你給暗雲劍派樹立了帝都內最強的兩大勢力,守城禁軍及魔法神院!你說,三皇子到底答應了你什麼樣的條件?竟值得你如此做!”斯維特不服氣地道:“為了成就大事,這也是不可避免的。”“真是執迷不悟!你只要告訴我,三皇子究竟答應了你什麼樣的條件?”那人顯得十分沉痛地道。
斯維特道:“他什麼都沒有答應我,是我自願與他合作的。”“他到底答應了你什麼樣的條件?”那人嘶吼道,憤怒的聲音在密室四面的牆壁急速衝撞著,刺人耳摸。
斯維特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而生,隨即直透全身每一寸肌膚,他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如此的憤怒。
他不得不如實道:“三皇子殿下答應我,待他登上皇位之後,暗雲劍派便與魔法神院融為一體,由暗雲劍派執掌,暗雲劍派從此不僅有曠世的劍術,更有幻魔大陸最強的魔法,到那時,暗雲劍派便可以真正地稱雄於天下!另外,暗雲劍派還可以執令八千禁軍。”“我看你是在做夢!”那人厲聲喝道:“我現在告訴你,立刻斷絕與三皇子的一切聯繫,並將艾娜釋放,否則的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一道電光在密室內掠過,一縷斷髮在斯維特眼前飄下,他手中的那塊令牌已然不見,那人也已消失。
“好快的速度!”斯維特驚駭不已:“若是他剛才的目標是自己的腦袋,恐怕此刻自己的腦袋早已搬家,沒想到他這些年來的武學進展竟是如此之快。”斯維特又想起與三皇子所訂下的協議,心不由得又沉了許多,三皇子是絕對不會如此簡單便放過暗雲劍派的,因為他的手中有著自己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