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玉人陪上一臉諛笑,道:“司徒世家的司徒姑娘,國色天香、風華絕代、豔壓當世羣芳,區區有幸在司徒老爺子去年壽誕之期見過一面,當時賀客眾多,姑娘想必沒留意區區,姑娘的芳名可是一個‘燕’字?”
大姑娘疲累的神色中又添了三分喜悦,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是叫司徒燕,原來家父去年壽誕你也是賀客之一,容我請教!”
司馬玉人舉手又一揖道:“不敢,有勞姑娘,區區複姓司馬,草字玉人。”
司徒燕美目一睜,“哦!”的一聲道:“原來是花花……司馬公子。”
顯然,司徒燕是覺得叫“花花公子’有點不妥。
司馬玉人卻是一點也不在意,含笑説道:“賤號是江湖好事的朋友們起鬨瞎叫的,姑娘別見笑!”
司徙燕道:“好説,請問司馬公子,怎麼會站在官道旁……”司馬玉人含笑截口道:“區區在遠處看見了姑娘,特地趕到這兒來恭候,聽説姑娘從不出遠門,這次怎麼離家這麼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區區理應效勞。”
司徒燕道:“不敢當,事兒倒沒什麼大事兒,我只是出來找個人。”
司馬玉人道:“司徒世家,家大業大,上上下下那麼多人,找個人怎麼勞動姑娘玉趾。”
司徒燕遲疑了一下道:“我找的這個人是我的朋友,我是瞞着家裏出來的。”
逢人只説三分話,且忌盡掬一片心,司徒燕平日在家嬌生慣養,什麼事都不用操心勞神。一點心機都沒有,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江湖上的險惡。
司馬玉人兩眼之中閃過一絲異-,笑道:“那就難怪了,我説嘛,司徒世家那麼多人,找個人怎麼會讓姑娘一個人受苦受累往外跑,但不知姑娘這位朋友是江湖上哪位巾幗奇英,姑娘不常出門,區區常在江湖上跑,總比姑娘熟……”司徒燕嬌靨微微一紅道:“我這位朋友跟公子一樣,是位昂藏鬚眉。”
司馬玉人一怔,道:“姑娘這位鬚眉知已是……”司徒燕微一搖頭道:“公子不一定知道!”
司馬玉人道:“姑娘放心,區區經常在江湖上走動,而且也不是一天半天了,雖不敢説知交遍天下,但是凡是江湖上稍微有點名氣的人物,區區沒有不認識,即使區區不知道姑娘這位鬚眉知己,憑區區的交往,也可以略盡棉薄,代姑娘四下打聽打聽!”
司徒燕遲疑了一下道:“我只知道他姓李……”司馬玉人又復一怔道:“怎麼説,姑娘只知道他姓李?”
司徒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司馬玉人訝然説道:“他既是姑娘的鬚眉知己,姑娘怎麼會只知道他姓李?”
司徒燕道:“是這樣的……”她把邂逅李劍凡的經過,從頭到尾,毫不隱瞞的説了一遍。
這位姑娘的確是毫無心機,讓人為她揪心。
司馬玉人聽得目中異-暴閃,司徒燕剛把話説完,他便急急接口説道:“他姓李,穿一身黑衣,手裏提着一把烏鞘長劍,人長得俊美異常,一身武功也高不可測,可是?”
司徒燕猛然一喜!圓睜美目急道:“對!就是他,你見過他?”
司馬玉人那薄薄的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笑意,道:“姑娘碰見我可算碰對了,我何止見過他,我跟他一見如故,投緣得不得了,剛剛才跟他分手。”
司徒燕喜極,既不累了,也不愁了,急道:“真的,他上哪兒去了。”
司馬玉人笑道:“姑娘算又問對了人了,他去的地方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姑娘請跟我來,我包姑娘在一盞熱茶工夫之後就能見着姑娘這位鬚眉知己!”
司徒燕毫不遲疑,不但毫不遲疑,甚至恨不得走到司馬玉人前頭!
她急急一掠跟了過去,道:“謝謝你了。”
司馬玉人沒回頭,笑着説道:“姑娘別客氣,他既是姑娘的鬚眉知己,那咱們彼此便不是外人,我生平是最見不得兩地相思的,豈不聞兩地相思,最斷人腸。”
司徒燕紅了嬌靨,嬌羞欲滴。
儘管她知道不是最斷人腸的兩地相思,但司馬玉人這句話也聽得她心裏甜甜的。
司馬玉人在前帶路,一口氣奔出了十幾裏去,來到一座小山之下,這時候天色已經相當暗了,四下裏看不見一點人煙,只有歸林的倦鳥陣陣。
嬌生慣養的司徒燕,這當兒香額上已經見了汗跡,一張嬌靨跑得紅紅的,益顯動人。
她拿出一塊香羅帕,一邊擦汗一邊問道:“司馬公子,他在哪兒啊!還沒到麼?”
司馬玉人兩眼閃動着怕人的異-,薄薄的唇邊掠過一絲詭異笑意,拾手往山腳下一片樹林一指,道:“姑娘請看,那邊樹林枝葉間露着一角飛檐……”司徒燕精神一振,忙轉眼望去。她看見了那片樹林,但卻沒看見司馬玉人所説的那角飛檐,她道:“在哪兒,我怎麼看不見啊?”
司馬玉人含笑説道:“姑娘站的那個地方視線恰好被枝葉擋住,請往我這邊站站就看得見的了。”
司徒燕不疑有他,當即移步靠近司馬玉人身邊,離司馬玉人好近好近,她看見司馬玉人所説的那角飛檐了,但是她嬌軀一幌突然往後倒去。
司馬玉人伸手接住了她的身子,摟住了她的織腰,臉往她耳後一湊,“嗯!”
了一聲道:“好香,比崔紅紅可香多了,小燕子,走吧!我帶你去找你的鬚眉知己去。”
他臉上帶着得意的笑意,抱起司徒燕往那片樹林掠去。
兩下里距離本就不遠,司馬玉人一個起落便撲進了樹林。
進樹林往裏走,一座小木樓依山而建,門關着,靜靜的,沒有燈光,也聽不見一點動靜。
司馬玉人帶笑説道:“這座小樓,想當初是我跟崔紅紅結緣的地方,想不到如今又成了我跟司徒燕定情的地方,真是妙啊!”
他掠近小樓,抬腳輕輕的踢開了兩扇門,吱呀聲中門開了,忽的一團黑黑的東西從司馬玉人腳下竄了出來,一溜煙般沒入了樹林裏。
司馬玉人扭過頭來,看了一眼笑道:“噯,噯,別走啊,喝我一杯喜酒再走!”
“哈!”的一笑進了小樓。
小樓裏網結塵封,他一步一個腳印兒,也不得不抬手去揮開那些蜘蛛網,他一邊走一邊説道:“網結塵封蟲蟻多,鴿翎蝠糞滿堂拋,這種洞房敢誇世上別無第二處。”
説話間他走進了一間屋,屋裏只有一張木板牀,別的什麼都沒有,司馬玉人嘿嘿一笑道:“小燕子,你聞聞看,儘管事隔多日,崔紅紅的餘香猶在,你聞見了沒有?”
他到了牀前,俯身就要把司徒燕放下去。
突然,他停住了,倏然一笑道:“怎可弄髒了我的小燕子這身嫁衣裳?”
他騰出一隻手取出他那把摺扇,刷的一聲打開在牀上到處拍了拍,然後把摺扇隨手往牀上一扔,這才輕輕的把司徒燕放了下去。
司徒燕靜靜躺在這張既硬又髒的木板牀上,神色是那麼安祥,呼吸是那麼均勻,一張嬌靨仍是紅紅的!
司馬玉人伸手在司徒燕嬌靨上輕輕擰了一下,帶笑説道:“休道風暴雨驟摧花殘,玉人由來憐香惜玉軟心腸,小燕子,你放心,我知道你跟崔紅紅不同。”
他伸手摸向司徒燕領口。
司徒燕那件勁裝上的扣子解開了,一顆、兩顆、三顆……司徒燕雪白酥胸露出來了!
司馬玉人兩眼異-暴閃,一陣劇烈的激動,道:“別怪我,小燕子,我鬥不過你那位鬚眉知己,只有在你身上施報復了!”
他的手往下滑,就要去抓……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突然一聲異響傳了進來。
這聲異響像是人哼,又似是發自野獸喉間的低吼。
司馬玉人一怔,霍的轉身循聲望去。
司馬玉人的目光投注處,是他身右的牆壁,那堵牆壁上有個窗户,窗户少了一扇,只有一扇,在晚風裏幌動着。
這當兒,窗户外頭露着個人頭,臉色慘白,沒有一點兒血色,滿頭長髮披散,還有鬍子。
司馬玉人猛然一驚,脱口喝問道:“什麼人?”
只見那人頭兩片嘴唇略一翕動,一陣沙啞話聲傳了進來:“我不是人!”
司馬玉人名列“十三邪”,自非泛泛,就在這兩句話工夫中已然定過了神,他冷笑一聲道:“江湖上的千奇百怪,本公子見的多了,居然敢在本公子面前裝神扮鬼。”
他抬手一指點了過去。
司馬玉人的指風強勁,帶着一陣異嘯射了過去。
他出指不能算不夠快,然而那顆人頭一閃竟不見了,他的那縷指風射出窗外落了空。
司馬玉人冷笑一聲閃身撲向窗口,他有心眼兒,經驗也夠,人快到窗口的時候,抖手先拍出一掌,然後人跟着到了窗口。
他那一掌白拍了,只因為窗外小院子裏寂靜、空蕩,什麼都沒有。
司馬玉人冷笑一聲,回身就要撲回牀前,而就在他回過身來的時候,他一限瞥見房門口站着個黑影。
只一凝目細看,他又為之一驚。
那是個人,穿一件破舊藍色長衫,腳下是雙福字履,兩手垂着,袖口都破成了穗條見,長髮披散及眉,長髯垂到胸口,臉色慘白,不是剛才那自稱不是人的人是誰?
司馬玉人大喝一聲,又是一掌拍了過去。
他這一掌出手比剛才那一指還要快,誰知那人一閃,便又不見了,他這一掌又落了空。
這人好迅快的身法,簡直就跟能隨風而逝的鬼物一樣。
司馬玉人為之一怔!不由的打從心底泛起了一絲寒意。
就在這時候,一絲冷風吹上了他的脖子後頭,往領子裏一鑽,司馬玉人心膽欲裂,機伶一顫,連頭都沒敢回,丟在牀上的摺扇也不要了,飛身撲了出去。
幸虧他沒回頭看,不然他非嚇破苦膽不可,只因為那個長髮長髯怪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進了屋中到了他身後!
司馬玉人跑了,絕不會再回來了。
長髮長髯怪人緩緩轉過身,一雙目光落在司徒燕臉上,屋裏儘管比外頭還要暗,可是長髮長髯怪人的兩眼似乎能在暗中視物,當他一雙目光落在司徒燕臉上的時候,他忽然一怔,接着他一步跨到牀前,伸手抓起了司徒燕的右腕,目光隨之落在司徒燕右手背上。
司徒燕那白嫩的右手背上,近肪處,有一顆豆大紅痣,長髮長髯怪人一襲破舊藍衫無風自動,慘白的臉上浮現起激動、抽搐,還有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
只聽他喃喃説道:“果然是她,幸虧我在這兒住着,要不然……”他機伶一頓,住口不言。
過了一會兒,又聽他喃喃説道:“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天可憐終於讓我碰見了我的骨肉,謝謝天,只要能讓我找着了她,我這點身受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目光從司徒燕手背上緩緩移開,落在了司徒燕那張豔麗的嬌靨上,突然,他笑了,他兩眼之中有一種亮亮的東西,只聽他道:“畢竟是我的女兒,換換別人的女兒,她也長不了這麼好的……”他臉上浮現起一絲得色,伸手摸上了司徒燕的嬌靨,輕輕的撫摸着,好輕好輕,生似怕他的手會擦破了司徒燕那嬌嫩的肌膚。
半晌過後,他收回了手,也鬆了司徒燕的皓腕,小心翼翼的為司徒燕扣上了釦子,然後他飛身從窗口掠了出去。
轉身工夫之後,他又從窗口掠了進來,他手裏多了一個破碗,破碗裏有油,還有一根通草。
探懷取出火招子打着,他點着了這盞“破油燈”,放在牀頭地上,然後他在司徒燕的腰間拍了一掌,一步退向後去!
司徒燕醒了,她睜開了一雙美目,當她看見這個長髮長髯的怪人時,她驚叫了一聲挺腰坐了起來。
長髮長髯怪人柔聲説道:“姑娘不要怕,我是人,不是鬼物!”
司徒燕一聽他説了話,似乎好了點兒,可是一雙美目仍流露着驚恐神色,直直的望着他道:“這,這是什麼地方,你有沒有看見另一個人?”
長髮長髯怪人道:“這兒是一座荒廢了很久的小樓,不知道誰是這座小樓的主人,姑娘問的那個人,是不是有‘花花公子’之稱的司馬玉人?”
司徒燕忙一點頭道:“就是他!”
長髮長髯怪人道:“他跑了,讓我嚇跑了。”
司徒燕道:“這麼説是你救了我?”
提起了“救”,她忙低頭往身上看。
長髮長髯怪人道:“可以這麼説,姑娘放心,他並沒有把姑娘怎麼樣,他只是把姑娘抱進了這座小樓,我在他要害姑娘之前嚇跑了他。”
司徒燕嬌靨一紅,道:“多虧了你,要不然……謝謝你!”
長髮長髯怪人道:“姑娘不要客氣,為人在世那有見死不救,見危不拯的,我也是趕巧了,我在這兒住着,要不然我也救不了姑娘!”
司徒燕現在已經好多了,長髮長髯怪人是她的恩人,現在她對他只有感激,不再怕了。
其實,長髮長髯怪人只是頭髮披散,衣衫破爛,臉蒼白,在此時此地乍遇,任誰也免不了嚇一跳而已,他並不是多可怕,多看幾眼之後,便會發現他像貌清癯,長眉鳳目,是個相當俊逸的人物。
司徒燕嬌靨上掠過一絲訝異神色,道:“你在這兒住着?你怎麼住在這種地方?”
長髮長髯怪人臉上浮現起一絲異樣神色,道:“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有這麼一個地方住,免得露宿荒郊野外,受那風吹雨打日曬之苦,已經很不錯了!”
司徒燕道:“你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你不也是武林中人麼?”
長髮長髯怪人微笑道:“姑娘怎麼知道我是武林中人?”
司徒燕道:“你要不是武林中人,你怎麼會知道‘花花公子’司馬玉人?”
長髮長髯怪人咧嘴笑了,微一點頭道:“姑娘是個很聰明的女兒家,不錯,我以前是武林中人,現在不是了。”
司徒燕訝然説道:“你以前曾是武林中人,現在不是了,這話……”長髮長髯怪人道:“武林給了我太多的打擊,太多的痛苦,早在幾年前我就脱離了武林。”
司徒燕道:“武林給了你太多的打擊,太多的痛苦?怎麼會?”
長髮長髯怪人道:“怎麼不會,就拿姑娘的遭遇來説吧,這就是武林中的險惡,要不是我趕巧了救了姑娘,姑娘是不是會落得個抱恨終生,痛苦一輩子?”
司徒燕嬌靨一紅,點了點頭道:“你説的不錯,都怪我自己涉世未深,見個人就把他當成好人。”
長髮長髯怪人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不常在江湖走動麼?”
司徒燕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平常很少出門,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我爹孃過於嬌寵,另一方面也因為外頭有仇家,怕我受到傷害。”
長髮長髯怪人道:“我還沒有請教,姑娘……”“不敢當。”司徒燕道:
“我叫司徒燕,是司徒世家的人。”
長髮長髯怪人兩眼微睜,“哦!”的一聲道:“原來是‘司徒世家’的司徒姑娘,我失敬了。”
司徒燕道:“好説,你……”
忽的赧然一笑道:“我失禮,我該稱呼您一聲老人家的!”
長髮長髯怪人道:“姑娘不必客氣,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司徒燕道:“那怎麼會,老人家救了我,是我的恩人,而且……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老人家使我覺得樂於親近。”
長髮長髯怪人一陣激動,但他很快的就恢復了平靜,含笑説道:“謝謝姑娘,聽姑娘的口氣,令尊令堂對姑娘似乎十分寵愛。”
司徒燕赧然一笑道:“是的,就是因為兩位老人家太疼愛我了,時時刻刻的照顧我,從小到大手把手的看着我,所以才使得我這麼大了什麼都不懂。”
長髮長髯怪人道:“為人父母者疼愛子女,這也是人之常情,我有個女兒,要是現在還在身邊的話,也跟姑娘一樣大了。”
司徒燕道:“老人家的女兒現在……”
長髮長髯怪人嘆了口氣道:“自小就跟我失散了,現在不知道流落何方!”
司徒燕輕輕的“哦!”了一聲,道:“那真是太不幸了。”
長髮長髯怪人淡然一笑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也算不得什麼,只要她現在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司徒燕道:“老人家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她會過得很好的,將來老人家一家也自有團聚的一天的。”
長髮長髯怪人道:“謝謝姑娘,但願真能有這麼一天……”頓了頓道:“姑娘一向既是很少出門,這趟怎麼跑這麼遠,從山東來到了河南?”
司徒燕道:“您是我的恩人,我不瞞您,我這趟是瞞着家裏偷偷跑出來的,我這趟出來是為找個人……”長髮長髯怪人神色一動,兩眼微睜,道:“姑娘是找……”司徒燕嬌靨一紅,微微低下頭去,道:“我的一個朋友!”
長髮長髯怪人臉上泛起一絲失望神色,輕輕“哦!”了一聲道:“原來姑娘這趟出來是找朋友的,只不知道姑娘這位朋友姓什麼,叫什麼?説不定我能幫姑娘個忙!”
司徒燕紅着嬌靨搖頭説道:“謝謝您,我只知道他姓李!”
長髮長髯怪人微微一愕,旋即説道:“我明白了,姑娘認識他,可是跟他並不怎麼熟,是不是?”
司徒燕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了,輕輕的點了點,沒説話。
長髮長髯怪人道:“這個姓李的多大年紀,長得什麼樣?姑娘告訴我一下,以後我要是碰上‘他’,可以知會姑娘一聲,或者乾脆告訴他,姑娘在找他。”
司徒燕道:“謝謝您,他年紀大概只廿剛出頭,個子高高的,人長得很好……”長髮長髯怪人道:“很俊?”
司徒燕嬌靨猛一紅,點了點頭!
長髮長髯怪人道:“他也是武林中人麼?”
司徒燕又點了點頭道:“是的,他初入江湖,可是他的一身武功好得不得了,連‘幽冥谷’的兩個燈使都不是他的對手!”
長髮長髯怪人“哦!”的一聲道:“那他可算得武林中的年少英傑,後起俊彥了。”
司徒燕道:“不怕您見笑,我認為這八個字還委屈了他。”
長髮長髯怪人只當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並沒有怎麼在意,“哦!”的一聲道:“我怎麼不知道江湖道兒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位年少英傑。”
司徒燕道:“不跟您説了麼,他是初入江湖初出道兒的!”
長髮長髯怪人又“哦!”了一聲道:“我怎麼忘了,不管怎麼説,江湖道兒上出了這麼一位年少英傑,應該是江湖之福。”
司徒燕道:“謝謝您!”
長髮長髯怪人看了司徒燕一眼道:“姑娘是怎麼邂逅這位年少英傑的?”
長髮長髯怪人這一問可問對了,古來無論男女,沒有一個不愛談自己結識意中人的經過的。
司徒燕自不例外,她難掩興奮的從大明湖畔説起,一直説到跟李劍凡分手,連一丁點兒都沒有遺漏。
在司徒燕剛開始説到大明湖畔邂逅李劍凡的時候,長髮長髯怪人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神色,他口齒啓動,似乎想説話,可是司徒燕的話一句連一句,使他根本沒有機會插嘴,一直等到司徒燕把話説完,他才有了説話的機會:“原來姑娘是這麼認識這位年少英傑的……”司徒燕嬌靨微酡,頭一低道:“我一看見他我就想認識他,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卻又想整整他,我以為他一看見我,一定會情不自禁,然後他就會跟白玉璞一樣的跟在我後頭……”長髮長髯怪人道:“姑娘錯了。”
司徒燕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我錯了,我想認識他並沒有錯,可是我不該存着整他的心……”長髮長髯怪人道:“這是因為姑娘從小養成了嬌寵、任性,什麼都不在乎的脾氣,總以為不管是誰,都該跟那位白少堡主一樣,處處讓着姑娘,處處遷就姑娘,處處得向姑娘低頭。”
司徒燕點頭道:“你説得不錯,我就是從小養成了這種脾氣,我以為他會跟白玉璞一樣,哪知道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甚至還把我教訓了一頓……”長髮長髯怪人道:“姑娘起初一定很生氣,甚至心裏會這麼想:“‘讓他跪在我面前認錯求饒不可’,那知姑娘不但沒能讓他跪在姑娘面前認錯求饒,姑娘自己反而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他,是不?”
司徒燕紅着嬌靨點頭説道:“您説的一點都不錯,怪得很,白玉璞那樣對我,我心裏雖然有時候會很得意,可是厭惡的時候居多,他雖然這樣對我,我卻偏偏喜歡他。”
長髮長髯怪人燦然一笑,道;“這也沒什麼,在姑娘這麼一個環境中長大的女兒家,十九如此,這也可以告訴世上每一個鬚眉男兒,一味的忍讓遷就,阿諛奉承,並不定能獲得紅粉女兒的青睞,反而會適得其反招來厭惡,一個鬚眉男兒必須有個性、有骨氣才能獲得紅粉女兒的芳心!”
司徒燕嬌羞欲滴,道:“老人家,您見笑了。”
“不!”長髮長髯怪人正色搖頭,道:“不,我説的是實話,紅粉女兒喜歡的是有個性、有骨氣、昂藏七尺、頂天立的的男子漢,也就是説,男子漢要像一個男子漢,當然我的話並不意味野蠻粗暴,而是指不卑不亢,女兒家多半愛使小性子,不太過的忍讓是應該有的,反過來説,女兒家也要像一個女兒家,女兒家的天性是柔婉,這也是她跟鬚眉男兒不同的地方,以此對意中人,百鍊鋼也能化為繞指柔。”
司徒燕猛抬螓首,嬌嬌靨猶帶着三分嬌羞,一雙美目瞪得大大的道:“老人家這是……謝謝您的明教。”
長髮長髯怪人笑了,道:“姑娘的確是冰雪信聰明,玲瓏剔透,就憑這,不難使那位一身傲骨的年少英傑化為繞指柔,我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司徒燕道:“謝謝您老人家,要是能有這麼一天,我一定會好好謝謝您老人家。”
長髮長髯怪人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那倒不必,我跟姑娘一見投緣,不剛告訴姑娘麼?我的女兒也跟姑娘一樣大了,姑娘要能覓得如意郎君,有一個美好的歸宿,在我心裏的感受,那跟我的女兒能覓得如意郎君,有一個美好的歸宿沒什麼兩樣,我是再高興,再安慰也沒有了!”
司徒燕美目略動,突然説道:“老人家,我認在您膝下好不好?”
長髮長髯怪人為之一怔,道:“姑娘怎麼説?”
司徒燕道:“我説我想認在您膝下。”
長髮長髯怪人不由一陣激動,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司徒燕道:“您不是説跟我一見投緣麼,也許我真跟您有緣,我不告訴過您麼?我也覺得您讓我有一種親切感……”長髮長髯怪人道:“姑娘,你的好意很讓我感動,可是姑娘該想想,司徒世家,家大業大,在武林中威名遠震,令尊、令堂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姑娘也是金枝玉葉,要是認在我這個無家可歸,叫花子瘋子般的人膝下,那可會落人笑柄,招令尊、令堂生氣啊!”
司徒燕道:“您老人家怎麼説這話?您是我的恩人,也是司徒世家的恩人,我爹孃感激您都來不及,怎麼會為這生氣?您放心,我爹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至於説旁人,旁人怎麼想,怎麼説我管不了,我自認做的對就行了,什麼叫做花子,什麼叫瘋子?人生在世誰都有個落難的時候,您老人家當初也有個很好的家,身份地位未必就是一個人的品格……”長髮長髯怪人要説話。
司徒燕挪身下了地道:“您不要再説什麼了,除非您嫌我,我這就給您叩頭。”
她可是説叩就叩,説完了話當即一矮嬌軀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長髮長髯怪人沒有攔,甚至沒動沒説話,他受了,也收了這個乾女兒。
他站在那兒呆呆的,兩眼之中閃動着淚光。
司徒燕站了起來,仰起帶笑嬌靨剛要説話,忽然一怔道:“乾爹,您怎麼了?”
長髮長髯怪人倏然定過神來,他笑了,笑得激動,道:“我太高興了,我是太高興了……”他探懷取出一物,那是一塊摺疊得四角方方的羊皮,道:“我身上別無長物,只這麼一樣東西就算是我的見面禮吧。”
他遞了過去。
司徒燕忙稱謝接過,打開一看,不由一怔,道:“乾爹,這是什麼畫兒?”
長髮長髯怪人道:“孩子,這不是畫兒,應該叫圖,這只是半張,另半張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在什麼人手裏?要是找不到另半張,這半張等於是塊廢皮,要是能找着另半張,把兩半張合在一塊兒,就能憑它找到一筆不小的財富暨一冊曠古絕今的武學秘笈,總之一句話,這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你要小心收藏,回去之後交給令尊,他知道這是什麼圖。”
司徒燕一聽這話,忙又把那塊羊皮遞了回去,道:“乾爹,我不要了,改天您換個別的給我吧。”
長髮長髯怪人道:“怎麼了?孩子!你害怕……”司徒燕一搖頭道:“我倒不是害怕,這麼貴重的東西,您怎麼給了我?”
長髮長髯怪人笑道:“-孩子,不是貴重的東西我還不給你呢,你想想看,有了好東西不給自己的女兒給誰?”
司徒燕道:“可是我只是您的乾女兒。”
長髮長髯怪人不以為然的道:“乾女兒怎麼了,隔着一層麼?”
司徒燕搖頭説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説您該把這張圖給我那位姐姐、或者是妹妹。”
長髮長髯怪人臉上掠過一絲異樣表情,道:“在我眼裏,乾女兒跟親生女兒沒什麼不同,説不定你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呢!”
司徒燕道:“乾爹,您……”
長髮長髯怪人道:“行了,不要再説什麼了,我既然已經拿出了手,還能再收回來?你要再説什麼,乾爹我可就要不高興了。”
司徒燕遲疑了一下道:“既然這樣,燕兒就謝謝您了!”
長髮長髯怪人道:“這才是,趕快收起來吧!孩子,你可千萬記祝這張圖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你可千萬要收好,不到回到家裏,絕不要輕易拿出來!”
司徒燕點了點頭道:“您放心,燕兒知道!”
她把那張圈疊好藏進了懷裏。
長髮長髯怪人忽然凝目説道:“孩子,乾爹有句話你可願意聽?”
司徒燕道:“什麼?乾爹!”
長髮長髯怪人道:“乾爹知道你出來幹什麼的,可是你涉世未深,毫無心機,加以現在身上又多了一樣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行走在險惡的江湖上,隨時有發生危險的可能,乾爹很不放心,你能不能聽乾爹的話,就此折回去?”
司徒燕呆了一呆道:“您讓我回家去?”
長髮長髯怪人微一點頭道:“是的,孩子。”
司徙燕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長髮長髯怪人道:“孩子,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話你應該懂,你是瞞着家裏偷偷跑出來的,你爹孃現在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他二位平日那麼疼愛你,你這個做女兒的又怎麼忍心讓他二位焦慮着急?”
這番話聽得司徒燕眼圈兒紅紅的,她螓首微挽,低低説道:“謝謝您的教誨,可是我……”倏然住口不言。
長髮長髯怪人道:“孩子,你的意思乾爹懂,你信得過乾爹麼?你要是信得過乾爹,這件事就交由乾爹來辦,你安心回家等好消息去,無論是天涯海角,乾爹一定會為你找到他,行不?”
司徒燕微微點了點頭道:“燕兒聽您的。”
長髮長髯怪人忍不住伸手輕輕拍了司徒燕的香肩,這:“這才是乾爹的乖女兒,你爹孃既然對你這麼好,你就應該多盡點心,好好孝順他二位,現在天已經晚了,夜晚趕路更危險,也不急在這一會兒,你就在這兒將就一晚上吧,明天一早再走不遲。”
司徒燕忽然抬起了頭,道:“乾爹,您不能跟燕兒做個伴兒麼?”
長髮長髯怪人搖頭説道:“孩子,乾爹還有乾爹的事兒,明早你走了之後,乾爹也要離開這兒了,即使乾爹能跟你做伴兒,那也只能保護你路上平安,並不能慰你爹孃的焦慮。再説,天上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乾爹並不一定能保護你平安!”
司徒燕香唇啓動,欲言又止。
長髮長髯怪人柔聲説道:“孩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非孽,愛也不是罪,你喜歡一個人原本不是壞事,可是要是因為喜歡某一個人而給他增添了一身罪過,那就另當別論了。”
司徒燕抬起頭訝然説道:“您這話……”長髮長髯怪人道:“你這趟瞞着家裏偷偷跑出來是為了找他,是不?要是萬一你有點什麼差池,他一定會引以為咎的,是不?這不是等於給他增添了罪過麼?”
司徒燕沒説話,又低下頭去,可是當即她一點頭道:“您説的對,我該聽您的。”
長髮長髯怪人目射慈祥神色,拍了拍她道:“那就什麼也別再説了,早點兒歇着吧,明天好起個早,有乾爹在這兒陪着你,你儘可以安心睡一覺。”
司徒燕遲疑着沒動。
長髮長髯怪人倏然一笑道:“乾爹知道,這種地力,這種牀……”司徒燕忙搖頭説道:“不是的,乾爹。”
長髮長髯怪人道:“那為什麼還不睡?”
司徒燕囁嚅説道:“我……我不困,不想睡,想跟您多聊聊!”
長髮長髯怪人笑笑説道:“孩子,你的身子不比乾爹,乾爹在江湖上跑慣了,也練出來了,餓兩頓,渴一天或者是煞上個一兩夜,乾爹都挺得篆…”司徒燕道:
“真的,我想跟您多聊聊,再聊一會見我就睡,好不?”
長髮長髯怪人似乎不忍拒絕,微一點頭道;“好吧!乾爹蹩不過你,可是再聊一會見你一定得睡埃”司徒燕一點頭道:“好,一定。”
長髮長髯怪人指了指那張牀道:“你牀上坐着,乾爹坐地下……”司徒燕忙道:“乾爹……”長髮長髯怪人道:“別多説了,乾爹慣了。”
説着,硬把她推過去坐在了牀上,然後自己盤膝往牀前地上一坐,含笑説道:
“孩子,咱們爺兒倆聊什麼,説吧!”
看樣子他興致很高。
司徒燕雖然快二十個大姑娘了,可是在優裕的環境中長大,缺少磨練,欠缺世故,卻也不脱孩子氣,偏着螓首沉吟着道:“嗯,讓我想想……”忽然目光一凝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乾爹您姓什麼,究竟是眼下武林中的哪一位呢?”
長髮長髯怪人眉鋒微微飛皺,旋即含笑説道:“你非要問這個不可麼?”
司徒燕道:“那當然了,燕兒回去後告訴兩位老人家燕兒拜了個乾爹,兩位老人家要問燕兒乾爹姓什麼,是武林中哪一位?燕兒一樣也説不出來,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長髮長髯怪人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這張小嘴兒會説話……”司徒燕嬌笑道:
“燕兒説的是實情實話,您想是不是?”
長髮長髯怪人微一點頭道:“好吧,乾爹告訴你,乾爹姓魯,叫魯六旬。”
司徒燕輕輕説道:“魯六旬……”
魯六旬道:“沒聽説過,是不?”
司徒燕忸怩不安的笑了笑!道:“燕兒不常在江湖走動……”魯六旬道:
“別這麼會説話了,乾爹在武林中本就默默無聞,除了乾爹自己,誰都不知魯六旬究竟是何許人。”
忽聽得一個帶笑話傳了進來:“那不一定,我就知道幾分。”
魯六旬臉色一變,霍的站起,一個旋身擋在了司徒燕身前,目中冷芒逼視門外喝問道:“什麼人?”
沒聽見答話,漆黑的門外人影一閃轉進一個人來,藉着燈光看,來人是個文士打扮的瘦削老者,五十鄉歲年紀,穿一件青衫,腳下一雙福字履,頭上還戴了一頂方巾,一張老臉上,殘眉、凹目、雞眼、鷹鼻、雙唇奇雹一臉的陰損險詐色,讓人一見就厭惡。
魯六旬脱口説道:“餘必訟。”
瘦削老者雙唇略一牽動,算是笑,道:“你老哥好眼力,老朽正是有惡師爺之稱的餘必訟,就憑你老哥一照面便能認出老朽的這份眼力,老朽知道那幾分就錯不到那兒去。”
司徒燕從牀上躍下,一步跨到魯六旬身側,道:“老人家還認得我麼?”
“喲!”餘必訟不知道是真現在才看見司徒燕還是怎麼,兩眼一直道:“這不是司徒姑娘麼?認得,認得,怎會不認得?去年令尊壽誕。老朽登府致賀見過姑娘,是不?”
眉鋒一皺,接道:“姑娘金枝玉葉,何等嬌貴,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
司徒燕道:“我遭惡徒暗算擄來此處,是這位老人家趕走惡徒救了我。”
餘必訟“哦!”的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那就難怪了……”頓了頓道:“但不知是那個不長眼的大膽惡徒,竟敢暗算司徒姑娘。”
司徒燕道:“他從我背後下手,我沒有看見他,我要是看見了他,也就不會遭他暗算了。”
長心眼兒了,“十三邪”都是一丘之貉,餘必訟來意難測,還是別明説的好。
“那麼……”餘必訟一雙目光落在了魯六旬臉上,道:“那惡徒既是你老哥趕走的,你老哥該看見他了吧?”
魯六旬微一搖頭道:“當時天色已暗,這兒還沒有燈,我現身他就跑了,我也沒看清楚。”
餘必訟眉鋒又為之一皺,道:“這就麻煩了,老朽有意為姑娘出出氣,找着那膽大惡徒取了他的性命,卻不料……”司徒燕道:“多謝老人家好意……”餘必訟忽然凝目問道:“姑娘被那惡徒擄來此處的時候,可是在昏迷中。”
司徒燕微一點頭道:“是啊!”
餘必訟指指魯六旬道:“那麼姑娘又怎麼知道是這位趕走惡徒,救了姑娘?”
司徒燕道:“這個……”
魯六旬接口説道:“是我告訴司徒姑娘的。”
餘必訟點了點頭道:“是嘍!我説嘛!要不然司徒姑娘,怎麼會知道是你趕走了惡徒救了她……”臉色忽然一沉,冷笑説道:“怎見得不是暗算人的是你,救人的也是你。”
魯六旬淡然説道:“你誤會了,我既然暗算人,又何必救人?”
餘必訟道:“誰知道你是什麼用心。”
司徒燕忙道:“不,老人家,確是這位老人家救了我……”餘必訟道:“司徒姑娘,你涉世未深,經驗歷練兩缺,江湖人心險惡,你怎麼能隨便相信他呢?”
司徒燕道:“不,我相信這位老人家……”餘必訟道:“姑娘,相信一個人必須基於長久的認識,他要是我知道的那個人,我也會相信他。”
司徒燕微愕説道:“老人家這話什麼意思?”
餘必訟一雙陰詐目光從魯六旬臉上掃過,道:“我看他很面善,像我熟知的一個人,他要是那個人的話,我就相信他。”
司徒燕忍不住問道:“老人家説的是誰?”
餘必訟目光一凝,望着魯六旬緩緩説道:“一代巨匠,巧手魯班歐陽朋。”
魯六旬淡然説道:“你認錯人了,我姓魯,叫魯六旬。’司徒燕道:“是啊!
老人家認錯人了,這位老人家真姓魯……”餘必訟道:“他是這麼告訴姑娘的麼?”
司徒燕道:“是啊!怎麼?”
餘必訟冷笑一聲道:“他也只能瞞姑娘,卻瞞不了餘某人這種老江湖,他犬巧手魯班的魯’字為姓,取歐陽朋的那個‘朋’字為名,六旬是兩個月,兩個月合起來不就是個朋字麼?”
司徒燕呆了呆,不由的把一雙目光移注在魯六旬臉上。
魯六旬淡然一笑道:“不愧‘惡師爺’,的確好心智,居然硬把我的姓名往別處湊,我看你該改行了,擺個測字攤兒定然生意興隆,我要是歐陽朋,何必改名換姓自稱魯六旬?歐陽朋這三個字有什麼不好?”
餘必訟冷冷一笑道:“歐陽朋這三個字沒什麼不好,可是武林之中找你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歐陽朋這三個字就勢必得換一換了。”
魯六旬道:“不管你怎麼説,我還是那句話,你認錯人了,我是魯六旬,不是歐陽朋。”
餘必訟冷笑説道:“不管你怎麼説我也是一句話,我是認定了你就是歐陽朋,我不怕你不承認,我自有辦法讓你現出原形。”
他話落人動,閃身欺過來,抖手就是一掌!
司徒燕嬌軀一閃已到魯六旬身前,餘必訟硬生生收掌退向後去,道:“司徒姑娘,你怎麼…司徒燕涉世未深,毫無心機,可是她一身所學不弱,也絕不怕事,她高揚雙眉道:“我正要問餘老,餘老這是什麼意思,即使魯老人家是歐陽朋,歐陽朋又跟你餘老有什麼過節?”
餘必訟乾咳一聲道:“過節倒是沒什麼過節,只是眼下武林之中,人人都在找他,為的是想要他身上一樣東西,老朽我雖不是有貪心的人,可是老朽如若不要,別人也照樣會要,所以嘛……”司徒燕截口道:“你們要什麼,是不是一張圖?”
魯六旬一驚忙道:“孩子,你……”
餘必訟一點頭道:“不錯,看來姑娘也知道歐陽朋身上有半張‘菩提圖’了?”
司徒燕道:“知道又怎麼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這位老人家確是‘巧手魯班’歐陽大俠,可是他那張圖已經給了我了,我剛剛認在了他老人家膝下,那是他老人家給我的見面禮!”
魯六旬急得跺腳説道:“孩子,你怎麼……”司徒燕眉梢兒一揚道:“乾爹,您老人家別管,是誰就是誰,有什麼好怕的?有燕兒在,燕兒絕不讓任何人碰您一指頭。”
魯六旬焦急的道:“孩子,你不知道……”只聽餘必訟道:司徒姑娘,你已經認在了歐陽朋膝下,歐陽朋把那半張‘菩提圖’送給你當見面禮了?真的麼?”
司徒燕探懷取出了那半張圖,一揚,冷然説道:“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餘必訟目光一臀,登時兩眼異-暴閃,哈哈一笑道:“還是姑娘家吃香啊,別人拚命都不一定能搶到手的東西,你只這麼一聲乾爹,他就乖乖的把它送給你了,真是啊!”
他右手突然一指點向司徒燕心窩,左掌同時遞出抓向司徒燕手裏那塊羊皮。
司徒燕冷冷一笑道:“我防着你。”
他側身躲過餘必訟那一指,左手一圈向着餘必訟那隻左掌拍去。
餘必訟兩手同時落空,匆忙之間左手只得變抓為拍,硬跟司徒燕對了一掌。
砰然一聲,餘必訟身軀不過幌了一幌,司徒燕卻往後退了兩步。
餘必訟哈哈一笑道:“司徒燕,你保不住這張圖的,還是給我吧。”
他閃身欺了過來。
魯六旬帶着一陣風迎了上去,兩條人影交錯,剎那間互換了五六招,忽聽“嘶!”的一聲,兩條人影乍分,魯六旬左脅下衣衫破了一個洞,再差分毫便傷着了左肋。
餘必訟一笑道:“歐陽朋,你的手藝傲誇當世,無人能及,這武功麼,你還比我差點兒,我先收拾你,再對付司徒燕。”
他閃身便要再撲,司徒燕突然發出一聲清嘯,直上夜空,遙遙傳了出去!
餘必訟臉色一變,硬生生收住撲勢道:“司徒姑娘這是幹什麼?”
司徒燕冰冷説道:“馬上你就知道了。”
餘必訟臉色又是一變,一句話沒再説,轉身撲了出去!
司徒燕笑了:“沒想到我這一着還真有用,老東西,你也知道怕啊!”
魯六旬道:“孩子,你司徒世家的人雖不在附近,別的武林人物可難保不在附近,這兒已經不能再待了,快走吧,乾爹送你一程。”
司徒燕一點頭就要走,忽然她一凝目又道:“乾爹,您老人家真是……”魯六旬微一搖頭,道:“孩子,他弄錯了,乾爹不是歐陽朋。”
司徒燕道:“那您給燕兒的這張圖……”魯六旬道:“圖確是歐陽朋的,但是他臨死之前把這張圖交給了乾爹。”
司徒燕美目一睜,道:“您怎麼説?歐陽朋已經死了?”
“是的。”魯六旬點了點頭道:“他死在一座古廟裏,當時他帶着很重的傷,乾爹從那兒過碰見了他,他失血過多,乾爹救不了他,他臨死之前把這張圖交給乾爹,託乾爹代他贈送有緣!”
司徒燕道:“那您怎麼把它給了我?”
魯六旬道:“他已經是個入土的人了,跟誰有緣?你跟乾爹有緣也就等於是跟他有緣,所以乾爹把這張圖給了你。”
司徒燕道:“您説他帶着很重的傷,可知道是誰殺傷他的?”
魯六旬搖頭説道:“他沒來得及説,乾爹也沒來得及問!”
司徒燕沉默了一下道:“一代巨匠竟就這麼死了,那一身絕藝也失了傳,真可惜啊!”
魯六旬道:“歐陽朋是個絕世奇才,近百年內沒有第二個,往後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出他這種人才了,的確是可惜,孩子,別再説什麼了,趕快走吧。”
司徒燕微一點頭,就要走。
魯六旬忽然臉色一變道:“孩子,有人來了,為數還不少,咱們走不掉了。”
揚手一掌劈滅了那盞油燈,一拉司徒燕低低説道:“孩子,跟乾爹來。”
他拉着司徒燕就要往窗口撲。
忽聽外頭傳來一聲低低異嘯。
司徒燕一怔停住,道:“乾爹,是我家的人!”
旋即揚聲叫道:“是齊總管麼?”
話聲剛落,勁風疾閃,剎那間屋子裏佈滿了幢幢黑影,一條瘦高黑影帶着勁風撲了過來。
司徒燕急忙喝道:“齊總管,住手。”
瘦高黑影硬生生剎住撲勢退了回去。
魯六旬道:“我還是把燈點上吧。”
他探懷取出火摺子打着,又把那盞油燈點着了。
燈亮了,也看得清楚了,滿屋子都是佩劍紅衣人,一個個驃悍之氣逼人,對面站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高錦袍漢子,目光鋭利,眼神十足,這當兒他帶着眾佩劍紅衣人向着司徒燕恭謹躬下身去,道:“可找着姑娘了,主人跟夫人都急壞了,請姑娘快跟屬下回去吧。”
司徒燕道:“我知道,我這就回去,這位老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義父,快上前見過。”
錦袍漢子深深看了魯六旬一眼,上前一步,躬下身去……魯六旬忙答一禮道:
“不敢當,老朽魯六旬,各位少禮!”
司徒燕道:“乾爹,他是我家的總管,叫齊北辰,這些是我家的一等紅衣劍士。”
魯六旬一抱拳道:“老朽久仰,諸位來得正好,適才有人前來騷擾,此地已不安全,老朽正預備連夜送司徒姑娘回去,現在老朽可以安心把司徒姑娘交給齊總管了。”
齊北辰微一欠身道:“多謝魯老人家,適才我家姑娘説老人家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不知我家姑娘遇到了什麼兇險,還請老人家明告,以便齊某回去後稟知我家主人。”
司徒燕道:“我告訴你吧。”
她從碰見“花花公子”司馬玉人説起,一直説到剛才“惡師爺”餘必訟被她嚇走。
齊北辰聽得兩眼寒芒連閃,道:“司馬玉人跟餘必訟的膽子不小,去年主人壽誕,他兩個也在一眾賀客之中,如今他倆竟敢……屬下回去之後一定要稟明主人,向主人討取一方令符,踏遍江湖追殺這兩個該死的東西。”
魯六旬道:“萬惡淫為首,司馬玉人罪無可恕,但那餘必訟前來騷擾卻是為了司徒姑娘所説的那張圖。”
齊北辰道:“敢問老人家,那是張什麼圖?竟惹得餘必訟覬覦。”
魯六旬道:“那是半張菩提圖。”
齊北辰大吃一驚,叫道:“菩提圖?”
魯六旬微一點頭道:“不錯,菩提圖,齊總管諒必知道此圖的珍貴,餘必訟已知司徒姑娘身上有半張菩提圖,雖然他適才被司徒姑娘一語驚走,但他絕不會就此罷手。從這兒到山東地界還有相當遙遠的一段路,還請齊總管加意提防。”
齊北辰定了定神,忙道:“這個齊北辰省得,只是老人家怎麼把這半張‘菩提圖’送給了我家姑娘?據江湖傳言,‘巧手魯班’歐陽朋手裏有半張‘菩提圖’……”魯六旬道:“就是為這,佘必訟適才才錯把老朽當成了歐陽朋,這半張‘菩提圖’原來在歐陽朋手中,前些日子歐陽朋帶着重傷倒卧在一座破廟裏,老朽從那兒路過碰見了他,他失血過多,老朽救不了他,他臨死之前把這半張‘菩提圖’交給老朽,囑老朽代他轉贈有緣,老朽以為司徒姑娘跟老朽有緣,所以把這半張‘菩提圖’送給了她。”
齊北辰道:“原來如此,老人家拯救我家姑娘在前,賜贈“菩提圖”於後,對司徒世家恩厚,齊北辰僅代我家主人謝過。”
話落,他深深一躬身。
魯六旬答了一禮道:“齊總管不要客氣,司徒姑娘在這兒碰見了老朽,總算彼此有緣,要不然我也救不了她,請齊總管護着司徒姑娘趕快走吧,早一刻抵達山東地界就早安全一刻。”
齊北辰欠身忙道:“齊北辰遵命。”
回身一揮手道:“開道。”
一眾佩劍紅衣人立即魚貫走了出去,行動真快。
齊北辰轉向司徒燕一躬身道:“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