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凡定了定神掠了下去,他蹲下身把黑衣人扳轉了過來,黑衣人面目比剛才還陰沉,滿臉是血,正腦門上一個血洞,左右“太陽穴”上各一個,兩腮上各一個,一共是五個血洞,每個洞都跟手指一般粗細,顯然,黑衣人是讓人迎面抓了一下抓死的。
殺黑衣人的那個人,行動奇快,一擊便中,要不然黑六人不會沒出一聲。
殺黑衣人的那個人,功力世不低,來去無蹤,點塵未驚,要不然裏外只隔着一道牆,距離也在兩丈以內,他在禪房裏不會茫然無覺,除非黑衣人是在他還沒進後院之前,便翻牆出來遭了毒手。
不管是什麼情形,很顯然的,這條線索又斷了。
李劍凡只覺心裏堵得慌,几几乎一口氣喘不過來,老半天才站了起來!
剛站起,一個意念自腦際掠過。
黑灰人既被派出來殺老和尚滅口,當然是倒十分可靠的人,既是個十分可靠的人,他怎麼又被別人減了口,很可能是因為派他來的那個人,或者是跟他一塊兒來的同伴,發覺他已經彼人發現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也連他一塊兒殺了。
那麼,發現這黑衣人殺老和尚的是誰?除了他李劍凡之外沒別人,以常理推測,殺黑衣人的這個人,既然知道是誰發現了黑衣人的陰謀,恐怕也不會以殺了黑衣人,滅了口而感到滿意。
一念及此,李劍凡心底重又浮起一絲希望,他轉身順着牆邊緩步往後行去!
他一步步的往後走,提着長劍的那隻手臂暗凝功力,防備着從任何方向突如其來的襲擊!
他知道,襲擊可能來自任何一個方向,而且是一定迅捷若電,他要步步為營,同時也準備作迅雷不及掩耳的反擊,絕不容襲擊他的人逃出手去。
順着“大相國寺”的院牆往後,是條小衚衕,一眼看過去幾丈外,也就是“大相國寺”的後牆外,另橫着一條衚衕,跟這條小衚衕成十字交叉。
在這條小衚衕裏,李劍凡沒有受到任何襲擊,也沒有發覺身周有一點動靜,-當他走完了這條小衚衕,眼看就要到十字交叉路時,他忽然聽見了動靜,一陣衣袂飄風聲從左邊疾掠而至,那是個人,要不是他退得快,準會撞在他身上。
他抬手想把帶鞘的長劍遞出去,可是一剎那間他又硬生生收住了遞勢,就在這時候,一聲嬌呼劃破了衚衕裏的寂靜:“哎喲!你這個人,走路怎麼躡手躡腳的,嚇死我了!”
一個身穿墨綠色勁裝的大姑娘俏生生的站在眼前,一張吹彈欲破的嬌靨紅紅的,高揚柳眉、圓睜杏眼,直瞪着李劍凡。
李劍凡有點啼笑皆非,道:“對不起,姑娘,我無意……”“你無意?”大姑娘道:“看你剛才好像要打悶棍似的,還説你無意,説,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衚衕裏幹什麼?”
李劍凡道:“姑娘!我是走!你是跑,我差點沒讓姑娘你撞着,我都沒説什麼,姑娘卻怎麼這麼不依不饒的?”
大姑娘那吹彈欲玻的嬌靨變了色,冷笑一聲道:“好哇!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衚衕裏,嚇了人一跳還有理,你嚇着我了,又不是我嚇着了你,你還有什麼好説的,我……”一雙目光突然一直,驚呼一聲道:“哎喲!那邊兒怎麼躺着個人?
我明白了,你殺了人了……”這誤會大了,李劍凡暗一皺眉道:“姑娘誤會了,那個人不是我殺的,我正在找那個行兇的人。”
大姑娘冷笑一聲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小孩兒,怪不得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衚衕裏,原來你殺了人,看你挺體面的人,想不到你是個躲在暗衚衕裏謀財害命的賊,‘開封城’可是個有王法的地方,你跟我到衙門裏打這場人命官司去吧!”
大姑娘她挺快的,話落!出手,一隻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的玉手已遞到李劍凡胸前,水葱般五指立即罩住了李劍凡胸前的要穴。
李劍凡雙眉一揚,道:“姑娘也太蠻了。”
身軀一側,大姑娘那隻玉手擦胸而過,他舉起長劍在大姑娘皓腕上輕輕碰了一下,然後舉步橫跨,從大姑娘身側閃過,出衚衕往前行去!
只聽大姑娘在身後叫道:“噯!你站住!”
李劍凡回過身去冷冷説道:“姑娘這種蠻脾氣以後最好收斂點見,這是碰上我,要換個別人姑娘也躺在衚衕裏了!”
話落!他轉身要走!
一陣香風從身側掠過,大姑娘繞過來攔在他面前,嬌靨紅紅的,道:“我,我不是這意思,我知道那個人不是你殺的了!”
李劍凡聽得微微一怔,道:“怎麼説,姑娘知道那個人不是我殺的了?”
大姑娘微微點了點頭,赧然一笑道:“至少我知道你不是躲在衚衕裏謀財害命的……你要是的話,我也早傷在你手下了。”
李劍凡吁了一口氣,看了她一眼,道:“幸虧姑娘不是本地的父母官,要不然等姑娘明白過來了,我這條命也沒了。”
大姑娘剎時連耳根都紅了,眉梢兒往起一揚、但旋即貝齒咬了咬鮮紅的下嘴唇兒,輕輕説道:“現在該你不依不饒的了,六月裏的債,你還得可真快啊!一個大男人家,幹嗎這個樣子小氣呀!”
李劍凡這當兒也覺自己稍過了些,他沒再説話,轉身往衚衕那一頭行去。
只聽大姑娘在身後又叫道:“噯!你怎麼走了?”
李劍凡停步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麼?”
大姑娘道:“你這個人怎麼……你還沒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呢。”
李劍凡道:“事不關己,姑娘最好別問。”
大姑娘道:“聽聽都不行麼?我到‘開封’是來找人的,這件事説不定跟我有關係。”
大姑娘這理由有點牽強。
李劍凡淡然一笑道:“姑娘儘可以放心,這件事絕不會跟姑娘有關係的,姑娘還是趕快去找人去吧!”
他要轉身!
大姑娘一抬手道:“慢着!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絕不會跟我有關係?”
李劍凡這:“姑娘又怎麼知道這件事會跟姑娘有關係?”
大姑娘道:“我沒説這件事一定跟我有關係,你沒聽我説這件事説不定跟我有關係?”
李劍凡淡然笑道:“我聽見了,而且聽得很清楚,只是我勸姑娘,還是把心思用到自己的正事上去吧!”
他轉身行去。
只聽大姑娘在身後一聲冷哼道:“神氣!我就不信我歐陽媛自己打聽不出來。”
這位大姑娘還是夠蠻的。
李劍凡暗暗搖了搖頭,只好裝作沒聽見。可是,突然他心裏一跳,忙停步回過了身:“姑娘姓什麼?”
大姑娘一張嬌靨-得緊緊的,道:“姓歐陽,難道我姓錯了麼?”
李劍凡道:“姑娘到‘開封’來是來找人的?”
大姑娘歐陽媛微一點頭,冷冷説道:“不錯!不行麼?”
李劍凡道:“姑娘可否告訴我,姑娘到‘開封’來是來找誰的?”
大姑娘嫣然一笑,笑得好美好甜,卻帶着幾分冷意:“事不關己,你最好不要問。”
這債還得更快!
李劍凡微一皺眉,道:“姑娘……”
歐陽媛嬌靨微揚,剎時間又是一片冷漠神色,道:“我勸你還是把心思用到自己的正事上去吧。”
李劍凡雙眉一揚,目中威稜直逼過去,道:“姑娘複姓歐陽,不知道姑娘跟‘巧手魯班’歐陽朋有沒有淵源?”
歐陽媛一怔!美目猛睜,道:“你怎麼説?”
李劍凡道:“我問姑娘跟歐陽朋有沒有淵源。”
歐陽媛嬌軀一閃,帶着一陣香風撲了過來,道:“你,你認識歐陽大俠?”
李劍凡道:“請姑娘告訴我,跟歐陽大俠有沒有淵源?”
歐陽媛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訴你,我是歐陽大俠的女兒!”
李劍凡心頭一陣急跳,道:“姑娘到‘開封’來,是不是來找令尊的?”
歐陽媛點頭説道:“不錯,你……”
李劍凡抬手攔住了道:“姑娘先別問我,此地不是談話處所,姑娘可否借一步説話?”
歐陽媛道:“上哪兒去?”
李劍凡道:“令尊在‘開封’有位莫逆交,姓柳名曉彤,就在‘大相國寺’前開了家‘太白居’酒館……”歐陽媛道:“這個人我不認識埃”李劍凡道:
“我知道姑娘不認識,姑娘自幼跟令堂在一起,自然不會知道令尊的交往。”
歐陽媛眨動了一下美目,訝然説道:“你怎麼知道我自小跟家母在一起?”
李劍凡道:“這是令尊那位莫逆交,柳老先生告訴我的!”
歐陽媛道:“但他又怎麼知道我自小沒跟家父在一起?”
李劍凡道:“他跟令尊交稱莫逆,自然是令尊告訴他的!”
歐陽媛倏然一笑,看了看李劍凡,有點嬌羞,那模樣兒好不動人,她道:
“我好糊塗,他還告訴了你些什麼?”
李劍凡當即把柳曉彤告訴他的,毫不隱瞞的全告訴了歐陽媛。
靜靜聽畢,歐陽媛點了點頭,道:“看來這位柳老先生真是家父的莫逆交,謝謝你告訴我家父在‘開封’有這麼一位好朋友,你是不是讓我跟你一塊兒到他那兒去?”
李劍凡點頭説道:“不錯!我正是這意思,不知道姑娘可願意……”歐陽媛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我身為晚輩,既然到了‘開封’,理應去拜望一下這位父執的。”
李劍凡道:“那好!姑娘請跟我來!”
轉身往前行去。
歐陽媛在後面擰身邁步跟了上來,道:“我還沒請教……”李劍凡道:“不敢當,我姓李,李劍凡。”
歐陽媛道:“原來是李大哥,敢情李大哥也認識家父?”
李劍凡搖頭道:“不!我對令尊仰名已久,卻無緣拜識!”
歐陽媛道:“那麼李大哥跟這位柳老先生是……”李劍凡道:“我跟這位柳老先生也是初會。”
歐陽媛“哦!”了一聲,看了看他,香唇敢動,欲言又止!
李劍凡道:“姑娘可是覺得我跟柳老先生僅初會,柳老先生不該把歐陽家的事告訴我?”
歐陽媛赧然一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李劍凡道:
“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説得清楚的,等到了柳老先生的‘太白居’後,我自當詳細告訴姑娘!”
歐陽媛道:“我聽説家父要到‘開封’來跟一個朋友會面,莫非就是這位柳老先生?家父來了沒有,柳老先生有沒有見着家父?”
説話間兩個人已然繞到了“大相國寺”前,李劍凡抬手一指道:“姑娘請看,那就是‘太白居’,等到了‘太白居’見着了柳老先生之後再説吧!”
兩個人正往“太白居”走,忽聽一陣急促的鐘聲從“大相國寺”裏響起,“大相國寺”前一帶的人都紛紛望“大相國寺”望了過去,李劍凡心知那瘦小老和尚七孔流血暴斃事已被寺中僧人發現了。
心念轉動間,已到“太白居”門前,他帶着歐陽媛直行進去。
一名夥計迎了上來,哈腰陪笑剛要説話。
李劍凡已然開口説道:“我找柳老先生,我剛才來過。”
只見另一名夥計跑了過來,正是李劍凡剛剛頭一回來,招呼李劍凡的那名夥計,他一躬身,陪笑説道:“客官是不是要找我們掌櫃的,我們掌櫃的臨時有急事上山東去了!”
李劍凡聽得怔了一怔,暗叫道:“糊塗!我怎麼忘了……”柳曉彤既不在,李劍凡也沒有多説什麼,當即謝了一聲又偕同歐陽媛出了“太白居”!
歐陽媛訝然説道:“這位柳老先生怎麼突然上‘山東’去了?”
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待會兒我自會告訴姑娘,大街上談話不方便,咱們找個地方坐坐,讓我詳詳細細的告訴姑娘!”
歐陽媛道:“咱們上哪兒坐去?”
李劍凡沉吟着道:“開封我初來,不知道那兒較為清靜……”歐陽媛美目轉動,四下觀望間忽然抬手一指道:“李大哥!那兒有個茶館兒,咱們到那兒去坐坐好不?”
李劍凡轉眼望去,只見對街不遠處,離“大相國寺”約莫五六丈遠近的地方,有兩棵大樹,樹蔭下有個小茶館兒,看樣子相當涼快,當即一點頭偕同歐陽媛雙雙走了過去!
這個茶館兒不大,桌子也沒幾張,可是挺乾淨,外頭枝葉一勁,清風滿座!
在這麼個熱天有這麼一個地方坐坐,砌壺好茶喝上兩杯,倦來時靠在椅背上打個盹兒,確實是人生難得幾回的舒服事兒。
兩個人進了茶館兒,要了一壺“龍井”,在臨後窗一付座頭上坐下。
歐陽媛看了看李劍凡,含笑説道:“李大哥!這兒不錯吧?”
李劍凡點點頭道:“的確不錯,幸虧姑娘看見了這麼一個好地方,要不然真不知道要跑多遠呢!”
歐陽媛含嗔的看了他一眼道:“李大哥!你這麼姑娘姑娘的,不覺的彆扭麼?”
李劍凡笑了笑,沒説話!
歐陽媛接着説道:“我都叫你一聲李大哥,你難道就不能叫我一聲小妹?”
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姑娘!可否等我把要説的告訴姑娘之後再改稱呼?”
歐陽媛微愕説道:“李大哥這話什麼意思,稱呼跟你要告訴我的有什麼關係?”
李劍凡道:“姑娘聽聽看就知道了……”他把他的身世,他跟關奉先夫婦的關係,在“普濟寺”廢墟中所見,以及他上“濟南”“大明湖”走訪“鐵嘴君平”
陸三白的經過,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説了一遍。
靜聽之後,歐陽媛臉色連變,她有幾次想插嘴,可是每次都香唇動了一下之後又忍住了。
等到李劍凡把話説完,她圓瞪了一雙美目,急急説道:“有這種事兒,難不成李大哥懷疑我爹……”李劍凡道:姑娘原諒!在我查出真兇之前,我懷疑任何一個跟這件慘案有關的人,但那僅只是懷疑,在我沒有掌握到明確的證據,沒查出真兇之前廠,我也絕不敢仇視這些人之中的任何一個。”
歐陽媛道:“我懂了,李大哥的意思是説,目前你我敵友未分,不便過於……
過於……”不便過於什麼,她一時卻説不上來。
李劍凡沒讓她説下去,他微一點頭道:“事實如此,姑娘!”
歐陽媛沒話説,沉默了半晌才道:“李大哥!我是我爹的女兒,倒不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幫自己父親説話,而是我知道我爹絕不會是個害人的人,李大哥請想,我爹號…巧手魯班’,他的手藝天下皆知,關將軍夫婦要是他老人家害的,棺材裏有那麼一具關夫人塑像,豈不是不打自招麼?”
李劍凡道:“話是不錯,只是姑娘有一點沒有想到,殺害闖將軍夫婦的兇手,並沒有想到當初關將軍在戰場救了一個孤兒,如今會有個李劍凡出面追查這件事,為關將軍夫婦報仇雪恨,而且他們也沒有想到會有別人看見關夫人那具塑像,他們以為那具塑像在很短的時間內會溶化消失,不留一點痕跡,即使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有人挖開那堆廢墟,在那具空棺裏發現些什麼,也絕不會想到那具空棺裏,當初有一具關夫人的塑像!”
歐陽媛道:“這麼説,李大哥還是認為我爹……”李劍凡道:“姑娘!我還是那句話,我懷疑跟這件事情有關的任何一個,但在沒有明確證據之前,我絕不敢指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是兇手!”
歐陽媛微微點了點頭道:“李大哥的意思我懂,雖然我絕不以為殺害關將軍夫婦的是我爹,但李大哥對事的這種態度,我卻認為是對的……”李劍凡道:
“謝謝姑娘曲諒。”
歐陽媛目光一凝,道:“李大哥!我總以為你我之間是友非敵,至少在目前你我是朋友,即使將來萬一李大哥發現殺害關將軍夫婦的確是我爹,我也不會怪李大哥!”
這位姑娘深明大義,十分難得。
李劍凡由衷的道:“謝謝姑娘!”
歐陽媛道:“我已經這麼説了,要是李大哥還不願意改口的話,那也只有任由李大哥了,我不能勉強!”
李劍凡雙眉微揚道:“姑娘都有這種胸襟,李劍凡昂藏七尺,何獨不能有,我叫姑娘一聲小妹就是。”
歐陽媛一雙美目中飛快掠過一絲異彩,道:“謝謝李大哥……”頓了頓道:
“我不瞞李大哥,雖然我自小跟着我娘長大,雖然聽我娘説,是我爹遺棄了我們母女,可是畢竟父女天性,這種親情不能抹煞,要不然我也不會跑到‘開封’來找尋他老人家了,我仍然關心他老人家的安危,以李大哥看,我爹會不會是出事了?”
李劍凡道:“鐵嘴君平陸前輩也這麼想,可能是令尊落入他人手之後,又逃了出來,要不然,那‘虎牙狼心斷魂手’索步高,不可能連令尊跟姑娘的生辰八字都知道,要不然,索步高也不可能跑到‘大明湖’去找陸前輩要人。”
歐陽媛點點頭道:“這也是讓我這個做女兒的稍微放心的地方,只是我爹現在在哪兒呢?他老人家既然已經脱了險,為什麼不到‘大明湖’去見陸前輩呢?”
李劍凡道:“假如令尊是從索步高那班人手中逃脱的,他當然想得到索步高那班人一定會到處搜尋他,他也不能不防着索步高那班人知道他跟陸前輩訂有‘大明湖’之約,會跑到‘大明湖’等他去。”
歐陽媛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只是他老人家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李劍凡道:“這就是你我都急需知道的……”頓了頓道:“或許小妹不希望我找到令尊。”
“不!”歐陽媛搖頭説道:“李大哥錯了,我巴不得李大哥能趕快找到他老人家,只有這樣才能洗脱他老人家的嫌疑,只有這樣才能很快的找到那殺害關將軍夫婦的真兇,也只有這樣才能使他老人家擺脱那班人的追殺。”
李劍凡道:“小妹以為索步高到‘大明湖’找尋令尊,是為追殺令尊?”
歐陽媛道:“索步高既是這麼個出了名的大凶人,他找我爹還能有什麼好事?
我以為一定是他們借重我爹的手藝塑了那麼一肆關夫人像,用以矇騙關將軍,導致關將軍悲痛自絕,後來我爹逃脱他們的魔掌,他們又怕我爹泄密,所以才派出索步高來追殺他老人家滅口。”
李劍凡道:“這麼説令尊一定知情。”
歐陽媛搖頭説道:“要説我爹知道是誰讓他塑的關夫人像,那我無從辯駁,要説我爹知道他們讓他塑這尊關夫人像何用,那不見得,我爹那麼大年紀了,尤其他老人家並不是糊塗人,好人壞人還能分辨不出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也許由於這一點,我爹悄然離開了他們,他們做賊心虛,卻怕我爹泄密,因而派出索步高來追殺我爹,李大哥!我無意偏袒我爹,我這是以事論事,不能説沒這種可能,李大哥以為然否?”
李劍凡點點頭道:“我不能不承認小妹説的是理,只是有一點我不大明白,他們為什麼連令尊跟小妹的生辰八字都知道?一般人瞭解某一個人,是用不着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的,尤其小妹自小沒跟令尊在一起,他們要知道小妹的生辰八字,令尊的朋友處是打聽不出來的,他們非從令尊口中打聽不可,只是他們打聽小妹的生辰八字幹什麼,令尊又怎麼會把自己女兒的生辰八字隨便告訴人家?”
“對啊!”歐陽媛道:“他們怎麼會連我父女的生辰八字都知道,正如李大哥聽説,一般人瞭解某一個人,用不着知道他的生辰八字,要生辰八字也沒有用啊,這一點實在令人費解!”
李劍凡苦笑一聲,沒説話。
歐陽媛忽然目光一凝道:“李大哥!知道我爹跟我的生辰八字的,並不只我爹一個人!那位‘鐵嘴君平’陸前輩也知道,要不然不可能索步高讓那個莊稼人一提,他馬上就知道那莊稼人找的是誰。”
李劍凡道:“小妹!他們絕不可能是從陸前輩那兒打聽的吧,再説他們也沒這個必要……”歐陽媛道:“李大哥!我爹的朋友可不只那位陸前輩一個啊!”
李劍凡道:“小妹!事不在朋友的多寡,只在他們沒有必要打聽這個。”
歐陽媛道:“李大哥!畢竟他們還是打聽了,要不然他們不可能知道我爹跟我的生辰八字,我以為他們打聽這個必有深意。”
李劍凡呆了一呆,皺眉沉吟未語!
歐陽媛香唇啓動了一下,一付欲言又止模樣,可是最後她突然説道:“李大哥!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個‘修羅教’?”
李劍凡一定神,道:“‘修羅教’?我不知道,我初入江湖,也沒聽人説過。”
歐陽媛道:“這跟進入江湖的早晚沒多大關係,這個‘修羅教’剛自江湖中崛起,我也是才知道的。”
李劍凡“哦!”了一聲道:“是麼?小妹跟我提這個‘修羅教’是……”歐陽媛道:“據我所知,‘修羅教’是一個神秘組織,它的教徒遍及各階層,什麼樣的人都有,也就由於這,一般人很難發現他們,凡是加入修羅教的人,在入教之初必須瀝血起誓,而且必須在一張黃紙上寫下他們的生辰八字存入‘修羅教’內,‘修羅教’也就用這個控制他們的教徒,聽説他們有一種法術,要是有某一個教徒叛了教,他們就把上書那教徒生辰八字的那張黃紙供在法壇上,咒以七七四十九天,那叛教的教徒非死不可……”李劍凡道:“我倒聽説過‘白蓮教’會這個,不過我並沒有親眼見過有誰被咒死,小妹以為他們知道令尊跟小妹的生辰八字,跟這個‘修羅教’有關係?”
歐陽媛點點頭道:“我懷疑索步高是‘修羅教’中人,殺害關將軍夫婦的,就是這個‘修羅教’!”
李劍凡道:“那麼他們知道令尊跟小昧的生辰八字,又是……”歐陽媛道:
“那有可能定我爹因為某種原因,逼於無奈,有一度加入了‘修羅教’,之後我爹又逃脱了,而那生辰八字卻落在了他們手裏!”
李劍凡搖頭説道:“小妹這説法有兩點不合理的地方。”
歐陽媛凝目問道:“我這説法怎麼不合理了?”
李劍凡道:“第一,即使令尊曾經加入過‘修羅教’,那是令尊一個人的事,令尊斷不會把小妹的生辰八字也告訴他們,由是他們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小昧的生辰八字……”歐陽媛道:“這……這我倒是想到。”
“第二,”李劍凡道:“要是令尊確曾加入過‘修羅教’,在當初入教的時候,瀝過血、起過誓,把生辰八字寫在一張黃紙上交給了他們,而他們又確如小妹所説,有以法術、咒語殺人之能的話,他們用不着派出索步高來追殺令尊,小妹以為然否?”
歐陽媛的嬌靨紅了一紅,道:“這個,或許他們那能以法術、咒語殺人之説,只是嚇他們教徒,並用以增加他‘修羅教’神秘、恐怖的氣氛,使外人不敢輕易窺伺他們‘修羅教’的。”
李劍凡道:“怪力亂神之説本不可信,小妹這説法倒頗合理,或許他們只是有一套不為外人所知道的鬼蜮伎倆……”歐陽媛道:“可惜李大哥在埋索步高的時候,沒有在他身上搜一搜,不然定可知道他是不是‘修羅教’中人。”
李劍凡聽得心中一勁,道:“怎麼?難不成‘修羅教’中人身上帶有什麼特殊的表記?”
歐陽媛微一點頭道:“正是!凡是‘修羅教’中人,身上都帶有一種特殊的表記,‘修羅教’的表記是塊銀牌,上面鐫刻了半個鬼頭,其實那只是半塊,另半塊存在‘修羅教’總壇!”
李劍凡心頭一陣劇跳道:“小妹!那索步高確是‘修羅教’中人。”
歐陽媛聽得怔了一怔,道:“是麼,李大哥怎麼知道……”李劍凡探懷取出了那個小巧玲瓏的木盒放在桌上,掀去盒蓋輕輕推到歐陽媛面前。
歐陽媛一眼看見了盒子裏那半塊銀牌,脱口驚叫:“修羅……”“修羅”兩字出口,她倏然住口不言,忙轉眼四下望去!
李劍凡也忽生驚覺,跟着四下望去!
還好!茶館兒裏另外幾付座頭上的客人,有的靠在椅背上閉着眼打盹兒,有的在兩兩下棋,全神貫注在棋盤上,根本沒留意這邊。
歐陽媛收回目光,一陣興奮之色掠上嬌靨,忙低低説道:“李大哥!這,這是從索步高身上得來的?”
李劍凡點點頭,把埋葬索步高的經過概略的説了一遍!
歐陽媛靜靜聽畢,忙倒:“這麼看來索步高倒是‘修羅教’中人了,善有善報,惡有惡果,蒼天對行善的人的確不薄,李大哥一念不忍得了這麼一個重大報酬,可喜、可賀,現在可以證明我爹當初確曾加入過‘修羅教’,那殺害關將軍夫婦的,也必是‘修羅教’中人無疑了!”
李劍凡眉宇間騰起一片懍人的冷肅煞氣,兩眼之中也射出了逼人的寒芒,微微點了點頭,道:“小妹説的是。”
不知道怎麼回事,歐陽媛入目李劍凡這懾人的威態,嬌靨上的神色竟忽然一懍,她有意無意的低下了目光,落在了那個小巧玲瓏的木盒子之上,她看見了那塊摺疊着的羊皮,目光一凝道:“這是什麼?”
她伸玉手從盒子裏捏出了那塊摺疊着的羊皮,攤在桌子上一看,她怔了一怔道:“李大哥!這是什麼?”
李劍凡搖了搖頭説道:“不知道,我看不出這是什麼!”
歐陽媛仔細端詳了一下,道:“好像這也是個另一個半張!”
李劍凡道:“不錯!我也覺得它是半張,只不知道上頭畫的是什麼,是幹什麼用的?”
歐陽媛道:“從它跟‘修羅教’的表記同放在這個小木盒裏看,它必然是一件相當貴重的東西。”
李劍凡微一搖頭道:“我看不出它的貴重在何處,除非它是半張藏寶圖!”
歐陽媛倏然嬌笑道:“真要這樣的話,李大哥可就發財了。”
李劍凡不禁也為之失笑!
剛才他沒笑,歐陽媛笑了,現在他笑了,歐陽媛卻忽然不笑了,她凝望着李劍凡道:“這別真是半張藏寶圖吧?”
李劍凡又笑了,道:“小妹怎麼當了真?”
歐陽媛沒笑,道:“難道李大哥全不以為有這個可能?”
李劍凡淡然笑笑説道:“我是個孤兒,劫後餘生,能保不死我已經很知足,很知足了,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趕快找到殺害關將軍夫婦的兇手,為關將軍夫婦報仇雪恨,別的我一概不想,也不敢奢求!”
歐陽媛美目中掠過一絲異彩道:“面對着這麼一大筆財富而能毫不動心的,從古至今恐怕挑不出幾個像李大哥這份胸襟……”李劍凡道:“小妹別誇早了,現在我還不知道究竟這是不是半張藏寶圖,也不知道這所謂藏寶圖究竟藏了些什麼,要是這真是半張藏寶圖,要是有一天我能找到另半張,按圖索驥之後找到藏寶,面對那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我也許會發瘋!”
歐陽媛“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她嬌媚的看了李劍凡一眼,道:“我沒想到李大哥竟是這麼風趣的一個人兒……”李劍凡道:“我説的是實話。”
歐陽媛笑着把那塊羊皮摺好又放回盒子裏,然後蓋上盒蓋把盒子推回李劍凡面前,道:“不管它是不是半張‘藏寶圖’,它跟‘修羅教’的表記放在一起,至少它也是相當貴重的一樣東西,像索步高那樣的江湖兇人,他也不會把塊不值一文的破羊皮帶在身上,李大哥還是好好藏好,我以為它將來必有大用,説不定它就是半張‘藏寶圖’,好在咱們馬上就要找‘修羅教’了,等找到他們的人之後問問他們,説不定能知道這塊羊皮究竟是什麼?”
李劍凡目光一凝道:“小妹也要找‘修羅教’?”
歐陽媛道:“我想從他們嘴裏問出我爹的下落。”
李劍凡道:“他們要知道令尊的下落,也就不會派人出來找了。”
歐陽媛道:“那……我陪着李大哥,看着李大哥從‘修羅教’裏找出那殺害關將軍夫婦的兇手來,我這個身為‘巧手魯班’女兒的人,也可以安心些。”
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我以為小妹還是趕快去找令尊的好,我找‘修羅教’追查兇手,搏鬥在所必然,兇險在所難免……”歐陽媛道:“李大哥的意思我懂,只是李大哥小看小妹我了,我不要李大哥照顧,不至於成為李大哥的累贅。”
李劍凡道:“小妹是否要我照顧,那還屬次要,‘修羅教’也在搜尋令尊的下落,令尊無時無地不在危厄兇險之中,小妹身為人女,又怎好不趕往身邊盡一份人女的心力。”
歐陽媛嬌靨上泛起了一絲難色,道:“這個……”一名夥計走了過來,手裏拿着一個小茶壺哈腰陪笑道:“二位桌上這壺茶怕已經涼了,我們掌櫃的讓小的來給二位換一壺。”
可不!兩個人面前倒是倒了兩杯茶,可是連動都沒動過,敢情兩個人只顧説話,忘了喝茶。
夥計説完話,逕自把兩杯涼了的茶倒了,從手裏那個茶壺裏倒了兩杯熱的,然後把手裏的茶壺往桌上一放,拿起原在桌上那個茶壺走了。
李劍凡失笑説道:“淨顧着説話,連茶都忘了喝了,這個茶館兒的掌櫃還真不錯,人家的好意不能辜負,小妹,喝兩口吧!”
他端起了面前一杯!
歐陽媛也含笑端起了她面前那杯!
李劍凡舉杯就唇要喝。
歐陽媛突然臉色一變,脱口喝阻道:“慢着!李大哥!”
扭過頭去叫道:“夥計!”
那剛才換茶的夥計正在往櫃枱走,櫃枱裏空空的,沒人,歐陽媛這一叫,那夥計突然改變方向,閃身往門外撲去,奇快!
李劍凡看得一怔,只聽歐陽媛道:“李大哥!別讓他走,茶裏有毒。”
李劍凡剎時明白了,身子一側,整個人平射飛了出去,馬上把茶館兒裏的其他客人看楞了。
李劍凡應變神速身法也不能説不夠快,可是等他落在茶館兒門外抬眼再看時,街上行人往來,哪裏還有那夥計的蹤影!
他恨得直想跺腳,忽然心裏一動,他轉身又折了回去,他沒回座頭上去,櫃枱旁邊有扇垂着簾的門兒,他走過去掀起了布簾兒。
裏頭是個燒水的小廚房,這邊一桶桶的茶葉,那邊大小茶壺茶杯一大堆!
地上躺着三個人,兩個夥計打扮的年輕漢子,一個穿褲褂的中年人,看樣子都是讓人打昏過去的。
李劍凡眉鋒一皺,放下布簾走向座頭!
這當兒其他的客人都趁李劍凡剛才掀簾的時候,看見了那間屋裏的情景,只當是出了人命,嚇得茶錢也不給了,爭先恐後,一轉眼間跑個精光!
歐陽媛已經站了起來,可是她守在桌旁沒動,因為桌上還有那個木盒子跟李劍凡的那把劍。
她道:“他跑了!”
李劍凡點了點頭道:“他腳下相當快,而且這地方臨街,他也好找地方躲!”
歐陽媛冷哼一聲道:“八成兒是修羅教中人,他們好厲害啊!居然跟着咱們到了茶館兒裏,李大哥!他們準是聽見咱們的談話,看見這個盒子裏的東西了,所以他才對咱們下手。”
李劍凡點了點頭道:“可能,多虧了小妹……”歐陽媛道:“那也沒什麼,只不過我比李大哥在江湖上多走動了兩天,見的多一點而己!”
頓了頓道:“李大哥説的不錯,我爹確實無時無地不在危厄兇險之中,我身為人女,不能不趕快找到他老人家,盡我一份人女的心力,就此別過,等我找到了他老人家之後,我一定會把這件事問個明白,也一定會陪同他老人家再找李大哥,來幫李大哥指認兇手,告辭!”
姑娘她可是説走就走,淺淺一禮,轉身行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