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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鬧睹場

    夜色太濃,看不清那幾十個人,但卻能看出那十幾個一式黑色動裝,身上都帶着兵刃。

    雪豔芳冰雪聰明,她知道傅怡紅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也知道傅怡紅為什麼把馬車掉過頭,心裏不由一陣感動。

    她不願坐在車裏,她要列車轅上去,可是她剛動便聽得傅怡紅道:“這是我的事,你在裏頭坐好,聽我的,別讓我分心。”

    雪誰芳一聽這話,沒敢再動,她不能讓傅怡紅分心。

    只聽傅怡紅冰冷地又道:“哪個不怕死的就過來吧!”

    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傳了過來:“我們走眼了,沒想到,傅公子是一位高明人物。”

    傅怡紅冷冷她笑道:“你們何止走眼,簡直就是有眼無珠,連金-的博怡紅都不認識。”

    一聲驚“哦”,陰惻惻地話聲説道:“原來是名列“武林公子”之首的金陵“花花公子”,那可真是人失敬了。”

    忽聽另一個冰冷話聲道:“傅怡紅,車裏是什麼人?”

    傅怡紅道:“雪豔芳姑娘,雪姑娘不甘為你們所用,她要跟我一塊兒走。”

    那冰冷的話聲道:“姓傅的,你把我們當成了二歲孩童。”

    傅怡紅道:“話是我説的,信不信由你。”

    冰冷的話聲哼了一聲:“信不信無關要緊,我不妨告訴你,不管車裏是誰,也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人物,今夜你們都休想離開“瘦西湖”一步。”

    傅怡紅仰天狂笑:“匹夫,你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傅怡紅踏進武林這些年來,想上哪兒上哪兒,受上哪兒上哪兒,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憑你們這麼幾個跳樑小醜就想把你家少爺擱在這兒……”

    他這裏仰天狂笑着,一條人影騰騰而起,一聲不響地撲了過來,一個起落已到馬車前了。

    傅怡紅突然一轉話鋒,冷冷地道:“你是頭一個。”

    他抖手揮鞭,脆響聲中那人影大叫倒地到處亂滾,嚇得套車馬連連嘶鳴,四蹄一陣的踢彈。

    只聽那陰惻惻的話聲道:“點子扎子,我們聯手剁他。”

    有他這一句話,十幾條人影騰躍着撲了過來。

    傅怡紅雙肩揚起,兩眼閉起冷電,掌中長鞭連連探出,雨聲脆響倒下一對,第二一鞭揮出卻被一名黑衣人一把扯住,傅怡紅為免受牽制,只得棄鞭應敵,那名黑衣人在獰笑聲中跟另外兩名黑衣人三把刀立即攻向傅怡紅。

    這一來傅怡紅就吃虧了,有長鞭在握,他可以不讓對方攻近馬車,可以穩穩當當的護佐馬車,如今一日一短兵相接,他勢必躍下車轅與對方拚鬥不可,對方人多勢眾,他一離開馬車難保不顧此失彼。

    果然,他剛躍下車轅逼退那二一名黑衣人,另幾名黑衣人則由兩側無聲無息地撲向了馬車。

    傅怡紅髮現了,可是他明白他一個人無法分身,而且前三名黑衣人又揮刀攻了過來,也根本不容他再顧別處。

    他不得已,只好揚聲叫道:“豔芳,小心兩邊。”

    這句話剛説完,忽聽一連幾聲悶哼,從兩側撲向馬車的那些黑衣人一個個突然跟蹌暴退,有幾個甚至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突如其來而出奇的變化,立即看怔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傅怡紅都包括在內。

    就這一怔神問,馬車旁多了一個白色人影。

    只聽白色人影道:“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吵得人不能睡覺,‘瘦西湖’是揚州最佳風景所在,你們也不怕熬了風景。”

    這白色人影就在馬車旁,離馬車最近,傅怡紅看着雖不怎麼真切,倒也能看見個七八分,那是個很英挺的年輕白衣客。

    只聽一名黑衣人冷冷地道:“尊駕是哪條路上的朋友,怎麼稱呼,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英挺白衣客道:“別管我是那條路上的,怎麼個稱呼,我也不管眼前這是怎麼回事兒,我只知道你們吵了我的睡覺,我不得不伸手攔攔。”

    那黑衣人道:“這好辦,請朋友往一邊站站,等我們把這件事了結之後再給你朋友賠罪……”

    英挺白衣客截口説道:“不行,要打你們到別處去打,我的睡覺地兒在這兒,就不准你們在這兒吵。”

    黑衣人冷聲笑道:“朋友,真人面前何必説假話,光棍眼裏也揉不進一粒砂子,你在揚州地面上就該把點子放亮點兒,你管錯了閒事出錯頭了。”

    一頓又道:“剁他,一併剁了。”幾個黑衣人閃身撲向了英挺白衣客。

    只聽英挺白衣客淡淡笑道:“怎麼,要跟我打是嗎?可惜你們這幾個還不夠我打的。”

    沒見他怎麼出手的,連傅怡紅都沒看清楚,只見他運閃了幾閃,那幾個黑衣人就每人捱了個嘴巴捂着瞼退了回去。傅怡紅看直了眼。

    適才那名黑衣人驚聲道:“怪不得你敢逞強出頭,朋友,你報個萬兒。”

    英挺白衣客又回到了原處,很沒勁一樣,微微一擺頭道:“你們不配。”

    那黑衣人道:“揚州地帶我從沒見過朋友你,看來朋友你是外來的,請交待一句,你要在揚州待多久?”

    英挺白衣客淡淡笑道:“這個我可以説,你放心,三兩天之內我不會離開揚洲的,你們只管找我就是。”

    那黑衣人道:“今夜這件事全衝着朋友你了,咱們走。”

    一聲走,十幾個黑衣人齊動,一轉眼間全沒了影兒。

    英挺白衣客轉了過來,望着傅怡紅説道:“行了,兩位請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話落,他轉身就走。

    傅怡紅跟車裏的雪芳同聲説道:“閣下請留一步。”

    雪豔芳隨話帶着春喜下了車。

    英挺白衣客轉過了身,道:“二位有什麼見教?”

    雪豔芳道:“多謝閣下援手,容我二人請教……”

    那英挺白衣客似乎也驚於雪豔芳的絕代風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説道:“姑娘這個“謝”字我當之有愧,二位剛才沒聽我説,我是為了我自己。”

    傅怡紅道:“恕我直言,閣下是位高人奇士,怎麼……”

    英挺白衣客轉望過來道:“傅公於這“高人奇士”四個字更使我惶恐。”

    傅怡紅道:“閣下知道傅怡紅?”

    英挺白衣客道:“仰名已久,惜一向福薄緣淺,剛才因傅公子自報大號,才知道名列“武林六公子”之苜的金陵傅公子已來到揚州。”

    傅怡紅倏然晏笑道:“我明白閣下為什麼不願示下尊姓大名了,我可以告訴閣下,今夜以前的“花花公子”已經死了,今夜以後的傅怡紅又是一個人,我也願意讓閣下知道,要不是傅怡紅浪子回頭,洗面革心,也不會獲得這位雪姑娘的青睞,得到這麼一位使得傅怡紅能傲誇當世的終身伴侶了。”

    英挺白衣客輕“哦”了一聲,轉望雪豔芳。

    雪豔芳當即毅然把今夜事毫不隱瞞地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英挺白衣客笑了:“二位眼光都高人一等,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倒是我的眼光差點讓我錯過了這麼一對足以讓武林留傳一段佳話、羨煞天上、柘煞人間的神仙眷屬。”

    一孢拳道:“江山恭喜二位,賀喜二位。”

    雪芳落落大方,含笑答禮:“謝謝江大俠。”

    傅怡紅目光一皺,道:“江山?”

    江山道:“不錯,江山;長江的江,山河的山。”

    傅怡紅道:“在“百花城”獨佔鰲頭、囊括諸獎的江山?”

    江山微微一怔,道:“閣下也參加“賽刀會”了?”

    傅怡紅道:“我原打算去的,可是到了揚州就留了下來。”

    江山倏然而笑,道:“閣下留對了,這趟揚州所獲,雖傾天下之所有,也應不換的。”

    雪芳道:“謝謝江大俠。”

    傅怡紅道:“聽説閣下身上帶着一百三招“軒轅刀法?””

    江山呆了一呆,道:“武林中傳事可真快,怎麼,閣下有意思伸手麼?”

    傅怡紅笑道:“倘若我在今夜以前遇見閣下,我一定會搶,今夜以後麼,我已擁有一切,別無他求了。”

    雪豔芳笑道:“你也不問問是不是江大俠的對手。”

    傅怡紅輕笑一聲,道:“我沒好意思説嘛!”

    雪豔芳也笑了。她仍是淺淺的一笑,永遠那麼動人!

    江山忽然一凝目光,説道:“雪姑娘既存揚州待了很久,有個入或許雪姑娘知道的。”

    雪豔芳道:“江大俠説是揚州的哪一個?”

    江山道:“這個人姓樂,號稱“拚命三郎”。”

    雪豔芳一怔道:“江大俠問他……”

    江山道:“我在查一件事,這個人是個關鍵人物,我這趟到揚州來,就是為了要找他。”

    雪豔芳道:“江大俠你問對人了,“拚命三郎”樂無畏是“揚州八怪”之一,“揚州八怪”在揚州一帶本是婦孺皆知的人物,可是,如今誰要是問起他們來,一般揚州人都會搖頭説不知道。事實上他們的確不知道,因為“揚州八怪”從四、五年前在揚州地面上就看不到他們了,誰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只有“揚州第一樓”少數幾個人知道,他們是“揚州第一樓”的後台東家……”

    傅怡紅道:“怎麼,芳,“揚州八怪”是“揚州第一樓”的後台東家?據我所知,雖然他們在揚州一帶頗有名氣,但充其量不過是幾個混混兒……”

    雪託芳微微搖頭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現在他們不是揚州地面上混混兜了。他們發了跡,如今儼然已是揚州地面一方之霸,徒眾很多,黑勢力也很大,他們除了擁有一座揚州最大、最豪華的酒樓之外,青樓、妓院、賭場十九都是他們的,而且過往的商客想要平安無事,無不得先孝敬他們,因之他們的買賣越做越大,越做越旺,簡直遠超過昔日的悔家。”

    傅怡紅道:“揚州梅凌煙悔家?”

    雪託芳道:“是的,揚州梅家跟你金陵傳家一樣,也是武林中有數幾個世家之一,跟你金陵傳家唯一不同的是,梅家除了在武林頗負盛名之外,他們還擁有揚州所有的大生意,因之梅家在江南一帶可算是首富,甚至在當世也數得着,可是曾幾何時,梅家遭逢突如其來的慘變,一夜之間什麼都完了,幾年後的今天,卻由“揚州八怪”取而代之了……”

    傅怡紅點點頭,道:“我也聽説梅家遭逢了突如其來的轉變,梅家的人一個也不見了,因之列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當初梅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家跟梅家頗有來往,我爹當年也曾到揚州來過幾次,但始終查不出一點眉目……”

    江山道:“雪姑娘,梅家遭變是什麼時候的事?”

    雪豔芳道:“聽説是十年前。”

    江山道:““揚州八怪”發跡又是在什麼時候?”

    雪豔芳道:“聽説是匹、五年前,江大俠莫非是在懷疑他們,不太可能的,十年前“揚州八怪”還是幾個混混兒,縱然他們一個個都是三頭六臂,也難動得梅家的毫髮,他們也沒那個膽。”

    傅怡紅道:“這倒是,當時的梅家,何等聲威,何等勢力,休説是“揚州八怪”,就算是“揚州八十怪”,也不敢輕碰梅家。”

    江山道:“雪姑娘可知道這位“拚命二郎”樂無畏現在在什麼地方麼?”

    雪豔芳搖了搖頭,説道:“不知道,這就要去問“揚州第一樓”那有數的幾個人了,自從四、五年前揚州地面上就看不見“揚州八怪”的人影了,或許他們現在身分不同,一向深居簡出的緣故!”

    江山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得趕快去“揚州第一樓”去,就此別過了,異日再謀後會。”

    他沒容傅怡紅跟雪豔芳説話,一抱拳一掠而去。

    雪豔芳要説話,但她剛抬起頭江山已沒了影兒。

    傅怡紅道:“豔芳,咱們走吧,我先把你跟春喜安置在一個安全地之後,再想辦法找你的哥哥。”

    雪豔芳點了點頭,傅怡紅體貼地扶她上了馬車,雪豔芳微微她笑着,心裏真是感到歡喜。

    江山趕到了“揚州第一樓”。

    只見門前空蕩寂靜,“揚州第一樓”剛要門上最後一扇門。

    江山一腳垮了進去,那上門的夥計道:“客倌,我們已經上門了。”

    江山道:“我知道,我並不是來這兒喝酒的,我是特地來找你們的掌櫃的,他在這兒麼?”

    夥計道:“我們掌櫃的早回去了,客倌有什麼事麼?”

    江山道:“你們掌櫃的住在那兒,我要找他商量明天酒席的事兒。”

    夥計道:“就在後頭,客倌請等等,我上好門到後頭叫他去。”

    説話間,他已上好了最後一扇門,提起桌上那盞燈道:“客倌隨便坐坐,我現在就去叫他。”他提着燈往後走去了。

    江山跟上一步道:“乾脆我跟你一塊兒到後頭去吧!”

    夥計提着燈在前帶路,過了一條走道進了一個大院子,相當大的一個院子,東西兩廂和上房總有好幾十間,但卻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

    夥計輕“咦”了一聲,道:“都睡了?今天怎麼都睡這麼早。”

    他提着燈直奔上房,到了房門口,他叫了雨聲沒人答應。一堆門,門開了,他“咦”了一聲,提着燈走了進去。

    江山沒跟進去,就在房門口站着,他料到了幾分,想八成他遲來了一步。

    雪芳跟人走了,一定會泄他們的底,一定會有麻煩的,他們不得不先躲一陣。果然,很快地夥計又提着燈出來了。

    他一臉的詫異還陪着笑,説道:“客倌,我們掌櫃的跟帳房都不在,請明天再來吧,真怪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兒,都出去了。”

    江山道:“有勞你了,這家酒樓是你們掌櫃開的?”

    夥計道:“是啊,怎樣?”

    江山什麼也沒再問,他知道這個夥計所知道的少得可憐,再問他也是自問的。

    揚州西大街有一座大宅院,兩扇朱門,一對大燈,門前光如白晝,停滿了馬車,宅裏燈光上騰,徹夜不熄。

    當揚州城其他地方熄燈關門的時候,這個地方最熱鬧。

    這座大宅院跟別的宅院不同,別的宅院有廂房有上房,這座大宅院進門卻只見一座大廳,特別大。

    這當兒大廳裏燈光處處,纖細畢現,十幾張大桌子坐滿了,給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有錢的老爺們。這些人個個衣着鮮明氣派,有的甚至帶着下人在身旁伺候。

    冉看大廳的擺設,一桌一幾無不考究,無不豪華,這個地方也不是沒錢人能來玩的。

    十幾張桌子,骰子、牌九、押寶,應有盡有,要什麼有什麼。

    很顯然的,這是一座賭場,而且是一座相當大的豪華賭場。

    這在揚州算不了什麼。

    揚州本是民貧地瘠之區,但卻富甲天下,這跟鹽官鹽商有很大的關係,而且也和文士結了不解緣。

    所以“揚州”到處不但晝舫歌樓、優娼舞妓,供此輩每無虛夕地徵歌逐舞,而精研食譜、招妓傳花也成了一時風尚。

    因之,鄭板橋的“揚州”竹枝詞雲:“千家養女皆教曲,千畝栽花當作田”。

    揚州是鄭板橋故鄉,連他仕官時都常懷念揚州。

    他常説:“我夢揚州,便想到揚州夢我,第一是隨堤綠柳,不堪煙鎖,潮打三更似步月,兩荒十里紅橋火,更鮮紅冷淡不成圓,櫻桃顆,同日向江村躲,同日上江樓卧,酒人個個,花徑不無新點綴,沙鷗頗有閒功課,將白頭供作折腰人,將毋左。”

    眼下這座賭場裏,千之八九都定是富商,且都是能作豪賭、一瑜千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皺的富商。

    看,那十幾張桌上,不管是贏家也好,輸家也好,無不是咧着嘴笑嘻嘻的,兩隻手不但忙桌上還得忙身旁,幾乎每個人身旁都有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頭。

    大廳裏揹着手、邁着瀟灑的步伐進來了個人。

    他,正是江山。

    江山的衣着不如廳裏的任何一人,連那跟在身後伺候的人都不如。

    他一進廳,一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迎了過來,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找人嗎?

    哪位是你家老爺?”敢情他把江山當成跟人來的下人!

    這不止是從門縫裏瞧入,簡直是從筆管兒裏瞧人。

    江山投在意,微微搖頭,道:“我不我誰,誰也不是我家老爺,我是來賭的。”他邁步逕往一張桌走去。

    那中年漢子跟了過來,道:“我們這兒賭得很大。”

    汪山道:“我知道,我輸得起。”

    那中年漢於道:“我們這兒,是賭現的。”

    江山翻腕伸過手去,冷聲道:“這個夠麼?”

    他手裏提着幾顆珠子,每顆都有拇指那麼大。

    那中年漢子看直了眼。

    江山到了桌邊,逕自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桌上賭的是骰子,一個大海碗,二一顆骰子叮-轉,碗邊上擺滿了白花花的、還有黃澄澄的。

    當莊的是個長相猥瑣的瘦漢子,兩撇八字鬍,一對耗子眼,那雙手青筋畢現,十個指甲老長,每一個指甲裏都是黑黑的,瞧着噁心。

    江山往下一坐,他連看也沒看江山一眼,卻冷冷地説了一句:“下注吧!”

    江山微微搖頭道:“不忙,先看看再説。”

    他沒下注,一雙目光盯着那大海碗裏的三顆骰子,看了五、六把,當莊的賠的家數多、吃的家數少,但賠的都是小注,吃的卻是人注,算來算去他還是贏家。

    江山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微一點頭道:“行了,試試手氣吧:”他頭一注下了十兩,桌邊的賭客先是一怔,繼而都笑了,投過來的全是那輕蔑的目光。沒別的,桌面上,最小的注目是百兩白銀。

    當莊的倒沒説什麼,江山頭一把擲了一個六點兒,夠大的,當莊的眼皮也沒抬就賠了他十兩。

    江山的手氣不錯,連贏了八、九把,只這麼一轉眼工夫,他面前堆上了百多兩白銀。

    江山樂了,笑着道:“沒想到我手氣這麼好,看來今晚是無往不利,行了,能押大注了。”

    他捏着顆珠子放在桌面前,笑吟吟地道:“莊家,看看我這個值多少。”

    賭客們又為之一怔,這回沒笑,投過來的目光變成了驚訝。

    莊家抬起了眼,一雙耗子眼還挺亮的,他那雙目光在那骰子上一轉,輕咳一聲:“把這位客人的珠子拿到帳房去估估看。”

    江山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是那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他拿起那顆珠子就走。

    江山忙起一站,兩眼直盯着那漢子。

    只聽當莊的道:“尊駕放心,這種東西我們這兒常見。”

    江山不好意思她笑笑又坐下來,但他兩眼仍盯着那漢子。

    那漢子拐進了廳後一座大屏風後,還好,一會兒工夫那漢子又出來了,江山的神情也鬆了。那雙耗子眼直打量他,他沒察覺。

    那漢子到了,把那珠子往江山面前一放,道:“五百兩。”

    江山道:“才五百兩?”

    當莊道:“願不願任憑尊駕。”

    江山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行,五百兩就五百兩。”

    説着便拿這顆值五百兩的珠子下了注。

    也許是這一注太大,把好手氣嚇跑了,莊家才擲四兒,他卻擲了個二點兒,眼睜睜地看着那顆珠子歸人家手裏。

    江山直了眼兄道:“怎麼回事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剛才手氣還挺好的……”他急了,又下了一顆,莊四他二,這回他比莊家少了兩點兒。

    一顆珠子又歸了別人。

    江山頭上見了汗,直搓手,搓搓手之後他一下子下了六顆,好生緊張地道:“這……都下,行麼?”

    當莊約兩撇八字鬍動了一下,道:“我們這兒只怕小,不怕大。”

    六顆珠子共是二千兩,這回的確不是小注,整座大廳恐怕也找不出比這麼一汪大的。賭客們全直了眼,都忘了下注。

    當莊的這回也沒張羅讓他們下注,道:“行,這回就讓我跟這位豪客一對一擲上一把。”

    他抓起了二一顆骰子,不經意地那麼一擲。

    三顆骰子在碗裏打着轉,江山大叫麼二三,那三顆骰子還真聽他,也許是老天爺可憐他,轉了幾轉之後一顆顆地停了下來,居然真是麼二三。

    莊家擲了個麼二三,得賠上兩倍,也就是説得賠江山六千兩!

    當莊約兩眼發了直,臉色變了,好自,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江山一下子繃了起來:“老天爺,我這是,我這是……我怎麼説才好啊那穿褲褂兒的漢子把莊家面前約兩顆珠子推到江山面前,道:“這是一千兩,請先收着,還有五千兩,勞駕跟我到帳房去拿。”

    江山忙道:“行,咱們這就走,咱們這就走。”

    他抓起珠子往懷裏一塞,跟着那漢子走了。

    繞過了屏風,進了一扇垂着簾兒的門兒,裏頭一小間房中,坐着一個老頭兒跟三、四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

    靠裏又有一扇門,那漢子走了過去推門把江山讓了進去,陪笑道:“請先生生,尊駕是要現銀,還是要銀票?”

    江山現在財大,氣也粗了,一擺手道:“都行。”

    那漢子答應一聲帶上門出去了。

    江山打量四周,是個小客廳,很雅緻的小客廳。

    正打量間門又開了,那漢子走了進來,後頭跟着四個漢子,最後頭那個漢子隨手關上了門。

    江山忙道:“有勞了。”

    帶他進來的那漢子也滿臉堆笑道:“別客氣,我們都走了眼,閣下真是一位高手啊”他身後一名漢子冷冷地道:“手法相當高明,可惜照子不夠亮。”

    江山訝異道:“這位這話……”

    帶他進來的那名漢子臉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道:“好朋友別水仙不開花裝蒜,咱們是瞎子吃餛飩,肚子裏有數,居然吃到這兒來了,你這是壽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單手一遍,劈胸就抓。

    江山道:“有話好説,你這是幹什麼啊!”

    他抬手撥開了那漢子的手。往前一遍,在那漢子胸前推了一把。

    就這麼一堆,那漢子站不住了,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一下於撞在門上,砰地一聲,門倒,那漢子躺在門板上沒再動。

    另四個漢子看直了眼,一個道:“沒想到你還是練家子啊!”

    江山淡淡笑道:“照子不夠亮的是你們,不是猛龍豈敢過江……”

    説話間那漢子一抬腿從靴裏拔出一把刀子。

    江山一腳飛過去已踢到他腕脈上,刀子掉了地,江山順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他滿臉開花,一個轉身撞上一座高腳幾,高-幾倒了,他也趴在高蚪兒上。

    剩下那二個漢子臉上變了色,方待有所行動,江山已伸手劈胸抓住了一個。

    就在這時侯,一個蒼勁沉喝傳了過來,道:“住手!”

    門口站着一個人,是那瘦老頭兒,此刻他一雙鋭利目光直逼江山。

    江山笑笑道:“要是倒楣的是我,你絕不會叫住手。”

    抓起那漢子往前一送,那漢子離地飛起,直往那老頭兒撞去,既快又猛。

    瘦老頭兒一驚,他居然沒接,慌忙閃身躲避,任那漢子撞飛出去,撞倒了那座屏風。

    瘦老頭兒機靈,他沒接是對的,接了倒楣的準是他。

    屏風砰然一聲倒了地,一座雕花鑲玉的屏風摔得粉碎。

    那瘦老頭兒飛身掠了出去,那另兩個漢子也跟着跑了出去。

    江山在後頭邁着瀟灑步代跟了出去,笑吟吟道:“我這個人到那兒都一樣,贏的銀子見風漲,剛才你們給過我一千兩了,現在麼你們得給我一萬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那瘦老頭兒厲喝一聲欺了過來,閃電般一連攻出三掌!

    江山淡然笑道:“老頭兒,你也差得遠。”

    他閃挪一陣躲過三掌,伸手抓住了瘦老頭兒的腕脈,振臂一送,瘦老頭兒跟蹌後退,砰然撞倒了一張桌子,桌子翻了,桌上的東西灑了一地。

    瘦老頭兒一身骨頭居然夠硬朗,挺腰站了起來。

    驚叫聲中,賭客們流水般往外退,下的注也不敢要了。

    江山笑笑道:“現在又漲了,兩萬兩在兩盞茶工夫內送到我面前,要不然我把你們的買賣一個一個全挑了。”

    他抬頭一掃向着那瘦老頭兒及廳裏五、六名漢子道:“沒我的話誰也不許走,現在給我動手,把廳裏這些東西全給我砸了!”

    沒人動,近廳口一名漢子轉身就往外跑。

    但是他沒龍快過江山,江山俯身拾起一張牌九,抖手打了出去。

    那張牌九變成一道黑光,正打在那漢子的後腦勺上,那漢子連哼也沒哼一聲就趴下了。

    江山笑了笑,道:“看見了麼,要是有人自信龍快得過我,那當然另當別論,現在給我砸吧,別等我動手催了。”

    瘦老頭兒臉色沒一點血色,衝江山一抱拳道:“朋友,你……”

    江山道:“現在又漲了,四萬兩,你們砸不砸。”

    瘦老頭兒沒再説話,他招手揮一下。

    那五、六名漢子動了手,共乒乓乓地砸了起來。

    江山往前走了兩步,道:“別敷衍我,東西不許有一樣是完好的,要不然別怪我拿人充數。”

    這句話還真靈,那五六名漢于都真幹上了,一轉眼工夫廳裏一片狼藉,豪華氣派的擺設全完了。

    有一名漢子繞到了江山的背後,悄悄拔出一把刀子,往江山後心便扎。

    江山腦後像長了眼,往後飛起一-,正踢着那漢子胸膛上,那漢子吐了一口血趴了下去。

    江山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道:“你們給我賣點兒力,我保證不難為你們。”

    瘦老頭兒哭喪着臉,道:“朋友,這兒一點拿不出這麼多……”

    江山道:“別處想辦法,揚州城裏到處是你們的買賣,還怕湊不出麼?”

    瘦老頭兒連忙説道:“那……那我這就去……”

    江山道:“去吧!要快,別忘了我是見風漲。”

    瘦老頭兒如逢大赦,答應了雨聲撒腿就跑,一溜煙奔出了大廳。

    江山抬眼一掃,道:“你們可以歇手了,記住告訴剛才那老頭兒,把銀子給我送到另一家賭場去。”話落,他邁着瀟灑步代走了。

    那幾個漢子都怔住了!

    夜色裏,瘦老頭兒帶着十幾個帶着兵刃的漢子趕到了東城另一家賭場,進門一看,全都怔住了。

    這一間賭場跟西大街那一家規模一樣大,命運可也一樣,狼藉一片,慘不忍睹,地上躺的躺,爬的爬。

    瘦老頭兒定定神劈胸抓住了一個,急急問道:“人呢?”

    那漢子説道:“他説他上黃花樓”去了,要我們把八萬兩銀子,送到“萬花樓”去。”

    瘦老頭兒一跺腳,着人轉身就跑。

    “萬花樓”是妓院,揚州城最大的妓院。名花之多遠勝過秦淮,其豪華也是江南任何一處風月場所難望項背的。

    瘦老頭兒帶着人趕到了“萬花樓”,門口兩盞大燈的亮着,黑底金字,上書“萬花樓”

    的橫額卻在地上,裂成了四、五塊。

    衝着這一點就知道來遲了。

    果然一進去一看,燈全亮了,南國紅粉,北地胭脂鶯鶯燕燕縮、了一堆,一個花容失色,一個個不是露着酥胸就是露着大腿。院子裏。屋裏躺的都是人,所有的傢俱擺設全毀了。

    從老鴨嘴裏得到一句話,十六萬兩銀子送到“揚州第一樓”去。

    十六萬兩,這哪是要錢,這是要命!

    “揚州第一樓”靜靜地坐落在夜色裏。

    飛-狼牙依舊,雕樑畫棟也沒掉片漆,招牌還在,一個角也不少。

    兩大門開着,裏頭黑忽忽的,沒點燈。

    瘦老頭兒一揮手,十幾個人圍住了“揚州第一樓”,他站在丈餘外,揚聲發話道:“好朋友,銀子準數送到了,你下來吧!”

    樓上的窗户門了一扇,出現了白色人影,只聽那白色人影道:“先聽我一句,十六萬兩銀子若少一個子兒,你離不開這兒,而且我還要見風漲一倍。”

    瘦老頭兒咬牙切齒,點點頭道:“行,你下來就是。”

    白色人影穿窗而出,像一片雲似的落到了地上,離瘦老頭兒約莫近丈。

    瘦老頭兒兩眼要噴火,道:“小子,我要剁爛你。”

    兩把刀,從暗裏飛出,疾襲江山背後。

    江山一個旋身,兩把刀飛上半空,兩個黑衣漢子悶哼中倒了地。

    江山緩緩轉了過來,望着瘦老頭兒淡然笑道:“你走不了的,外加二十二萬兩銀子,少一個子兒,我一把火燒了“揚州第一樓”!”

    四名漢子,騰躍而至,撲過來掄刀就砍。

    江山掣出那把小玉刀,只一迎,四把單刀全斷了,江山跟着左手一揚,悶哼聲中四名漢子跟蹌暴退。一聲厲喝傳了過來:“我就不信。”

    一名魁偉壯漢奔到,大刀虎虎生風,一片森寒光芒罩住了江山。

    那瘦老頭兒神色剛一喜,那片森寒光芒倏斂,那把大刀不知怎麼竟落進了江山手裏,江山右手抓着刀背,泰然安詳,還帶着一份蒲灑。

    那壯漢沉哼一聲,振腕撤力,江山沒動,他自己卻站立不穩,往前一衝,江山左手的小玉刀往他腕脈劃去,嚇得那壯漢連連暴退。

    江山把他厚背大刀扔了起來,揚掌往刀上拍了一下,錚然一聲,一把既重又厚的百鏈精鋼斷為兩截,掉在五尺之外。

    那瘦老頭兒不樂了,往後退了兩步,轉身要跑,但他剛要轉過易使停住了,他看見他眼前笑哈哈地站着個人,正是冤家對頭。

    瘦老頭兒機伶一顫,便沒敢再跑,他啞着聲道:“朋友,咱們究竟有什麼過節,有什麼梁……”

    江山搖頭道:“沒有,咱們之間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既無過節,也無樑子。”

    瘦老頭兒説道:“那麼,朋友你為什麼……”

    江山微笑道:“閒着無聊,找點兒樂子。”

    瘦老頭兒氣得七竅生煙,可是不敢發作,他想哭,奈何他哭不出來,他道:“朋友,我也是個端人飯碗服人管的……”

    江山道:“那好辦,找你的主人送銀子來。”

    瘦老頭兄道:“那總得讓我走才能去找啊!”

    江山道:“用不着,你留在這兒,讓別人去,銀子不來,你…瘦老頭兒苦着瞼道:“朋友……”

    江山道:“你且自問,我給過你機會沒有,結果你帶的不是銀子,是人,他們又能把我怎麼樣,你給我到樓上去等着,不要再廢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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