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支怒箭驚碎了虛空,也驚醒了疾行的敖廣。不過,這一箭的目標只是敖廣身邊一棵大樹上的松鼠。
好準好狠的一箭,透過鬆鼠的脖子一箭致命。
沒有射人,但卻讓敖廣和疾行的九黎戰士吃了一驚,所有人的腳步不由得全都頓了頓。
“軒轅……”有人驚呼,因為他們發現軒轅如一個幽靈般安穩地立在一根粗大的橫枝之上,肩負大弓,腰插利劍,神態極為悠閒。
敖廣揮手喝停前行的九黎戰士,變得謹慎起來。
面對軒轅這樣的一個對手,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白虎神將和帝十已有前車之鑑,任何小視軒轅的人只會以慘敗而告終。
帝恨真的已經回到了敖廣的隊伍中,此時一見到軒轅那副散漫而得意的笑容,他便恨不昨將之碎屍萬段。
軒轅的臉上掛滿了自信的笑容,向敖廣斜斜瞟了一眼,相隔不過百步遠,他竟悠閒地盤膝坐在那根粗大的枝杆之上,像是在看戲一般毫不在乎地道:“走啊,為什麼停下來?我的箭頭之上沒有淬毒,勞煩哪位幫我將獵物拾給我。”
敖廣倒真被軒轅這種態度給鎮住了,他根本弄不清楚軒轅話中的意思,更無法猜透軒轅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竟不敢輕舉妄動。
九攀戰士全都爆動起來,顯然是被軒轅的目中無人給激怒了,但他們卻知道軒轅是個極為可怕的人物,便連總管帝恨也被其所擄,這樣一個人自然是極為可怕的。
帝恨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軒轅讓他丟盡了顏面,此刻他憋了一肚子火,憤怒之下,搭箭便射。
軒轅“哈哈哈……”一陣大笑,漫不經心地伸手在空中一抓,竟然將帝恨射來的箭矢抓住。
“啪……”帝恨的勁箭在軒轅的手中斷成四五截,散落而下。
九黎戰士又是一陣譁然,他們並不知道帝恨僅剩三成功力,是以,軒轅才能夠輕鬆抓箭,但軒轅如此輕鬆地抓住帝恨的箭矢,的確起了一個震懾作用。
“帝恨,你可還真會跑啊,我的兄弟正四處追捕你這逃竄的奴隸,你卻這麼快便找來了庇護之人,我的那幾百兄弟大概全都是空手而歸了,這全是你這背叛的奴隸惹的禍,再抓到你定要重重地打你屁股!”
軒轅吊兒郎當地調侃道。
帝恨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差點鼻子沒給氣歪掉,軒轅是,那壺不開提哪壺。他身為神谷的總管,何曾受過如此折辱?狂吼一聲,便要撲向軒轅,但卻被敖廣拉住。
“總管,冷靜一些,這小子詭計多端,就是想激怒我們,好讓我們進攻,我們豈能中計,走進他的圈套?”敖廣提醒道。帝恨的確領教過軒轅的詭計多端,他便被軒轅激怒過兩次,更中了軒轅的詭計,此刻隱痛猶未平,而且此刻勸力被封,他實在是對軒轅有些心有餘悸,也不敢太過沖動。
“軒轅,你為何要一直與我們九黎族作對呢?”
敖廣一邊問着這個連他自己也認為是廢話的話,一邊目光仔細地掃視着空寂的山林,他身後的九黎戰士也迅速散開,佔好最有利的位置,以防止遭遇突然的襲擊。
“哈哈……”軒轅笑了笑,道:“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狗屁最沒趣的話,真是隻有什麼樣的人才説什麼樣的話呀!”敖廣臉色一紅,但心中卻暗呼僥倖,因為他發現了軒轅附近和遠處有許多處極為可疑的地方,那些可疑之處全是在樹幹之後和灌木叢中。
敖廣發現了那是人的衣服的一角,有兩處是人的大弓的一角,還有幾處是露在外面的鞋尖和手肘。這些東西的漏出,是因為樹幹不夠粗,枝葉不夠密和灌木有些疏稀的原因,如果不仔細看絕對無法發現這麼多的破綻和疑點。是以,敖廣深深地慶幸自己並沒有被怒氣衝昏頭腦而貿然進攻,那樣還真會陷入軒轅所設的陷阱之中;而軒轅剛開始説自己的箭頭沒毒,但在對付帝十時,全都用的是毒箭。
如果自己被伏擊,在毒箭的攻擊之下,實在沒有誰敢保證不被殺得傷亡慘重。
意識到此點的敖廣更不在意軒轅調侃的辱罵,反而是跟軒轅對罵,同時,也小聲地吩咐身邊的人自側面包抄過去,更再三叮囑這些人要小心,不能驚動軒轅,更要小心中伏。
軒轅似乎沒有注意到敖廣的這些舉動,只是坦然自若、毫無所懼地與敖廣、帝恨相互辱罵,偶爾也射出一兩箭表示在向敖廣和帝恨挑釁,而九黎族人也會放出幾輪勁箭,但這些舉動對軒轅根本就不起作用。
敖廣為了拖延時間,以便讓自己的人從側面包抄,也就不進一步挑釁,而他派去包抄之人卻需按其叮囑繞遠一些,不要就近行動,若驚動軒轅都要受到嚴懲。
而且這林間灌木荊棘極多,想自側面包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帝恨知道這裏已經快到了軒轅所居的營地,因為,他可隱約聽到黃河的浪濤之聲,如此接近軒轅的駐地,軒轅自然有可能埋下眾多的伏兵。是以,在敖廣的提醒下,他也暗自慶幸沒有因一時憤怒而誤入對方的圈套之中。
雙方相持了約一盞茶的時間,但敖廣卻沒有前進一步,軒轅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罵聲更烈。
敖廣心中暗喜,他也似乎感覺到軒轅耐不住性子,忖道:“果然是年輕人沒有耐性,哼,再等一會兒,老子讓你全軍覆滅!”
“他孃的,那隻松鼠送給你們這些龜兒子吃好了,老子不跟你們這羣沒膽量的龜兒子玩了,先去找口水來喝喝再對付你們!”軒轅罵着已有些不耐煩地自樹幹上躍下,拖着大弓大搖大擺地向林子深處走去。
這一招大出敖廣的意料之外,敖廣大急,正要準備下令出擊,不讓軒轅走掉,軒轅卻又突然轉身,望着敖廣“嘻嘻”一笑,拍拍腦袋,故作記起了什麼似地道:“唉,想了想,還是沒有什麼比逗龜孫子更好玩的事情,你們他孃的全在那裏喝西北風都不跟進半步,真熊,怕我都怕成這樣了?”
敖廣見軒轅又突然轉身回來,不由得心中鬆了口氣,忖道:“看來這小子還是在故意誘我們進攻,險些上了大當,被他這個假動作迷糊了。”
帝恨與敖廣相視望了一眼,他和敖廣一樣暗叫僥倖,心中卻忖道:“這小子真狡猾,要是他遲一些轉身,我們還真上了當。”
“好,老子便進,看你有什麼能耐!”敖廣手一揮,身後的九黎戰士全都借樹幹的遮掩進了數步,但旋即又停了下來,卻是敖廣的命令。
“好,好,好,再進嘛,我又不吃人,你們那麼多人,還不敢再進這麼一段路,咱們一起敍敍舊多好?”軒轅拍手叫道。
“要敍舊,你何不過來?”敖廣道。
“那可不行,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軒轅説着向敖廣揮了揮手,瀟灑地説聲“再見”,便大搖大擺地向林深處行去,似乎根本就不怕敖廣率人追擊。
敖廣對軒轅再次做假動作不屑一顧,只是像看戲一般地等着軒轅轉身再走回來。
“我真的走了哦?”軒轅再次回頭又道。
“不送了!”敖廣對軒轅的這一番動作更是不屑,這似乎表明軒轅真的不想走。
軒轅再也沒有回頭,只是悠閒地走人。
當軒轅的身影完全沒入林子深處之時,敖廣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心頭更深深地植入了一層陰影。
軒轅沒有回頭轉身,他的行動全都沒有在敖廣和帝恨意料之中。
側翼的九黎戰士出現,敖廣立刻下令進攻,但他被所發現的結果氣蒙了。
林間空寂沒有一個敵人的身影,倒是發現了幾張掛在樹杈上露出一角的破弓和幾塊被撕裂的衣衫,這便是敖廣最初所發現的可疑之處,只是那最初露出手肘的地方什麼也沒有,顯然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大敵人,其他的地方全都是惑敵的雜物。
“我們中計了,快追!”帝恨立刻明白,軒轅自始至終都只是在虛晃,根本就沒有設下伏兵。而軒轅故佈疑陣只可能有一個目的,便是拖延時間!
想到自己剛才還在自鳴得意看穿了軒轅的圈套,這一刻的結果只讓敖廣臉紅,更有些老羞成怒,他本來是極力不想讓自己落入軒轅的圈套,但偏偏還是被軒轅當傻子耍了,怎叫敖廣不氣?不怒?他狠狠地把那幾張惑敵的破弓拆成八截,吼道:“給我追,我要將這小子碎屍萬段!”
※※※
柔水只笑得花枝亂顫,想到敖廣在軒轅臨走之時仍然説上一句“不送了”,就使她無法保持淑女的模樣。
莊夫是莊戈的兄長,此刻他若非要掌槳,只怕也會笑破肚皮。
共工氏的幾名護衞一邊奮力划槳,一邊放聲歡笑,軒轅的這一手耍得的確太漂亮了,漂亮得無可挑剔。
貳負和葉皇的大木筏已經越過河心的激流,在另一邊望着軒轅和柔水在大木筏上笑得直打跌,他們有些不明所以,但見軒轅和柔水諸人安然無恙,心中不禁大為放心。
當敖廣領人趕到黃河之畔時,卻見數十張大木筏已渡過河心,不由氣恨得差點昏了過去,貳負諸人的大木筏自是駛出了箭矢的射程之外,便是軒轅那張大木筏也快駛出了射程。
“敖副總管,你無須客氣,不要送了,咱們後會有期!”軒轅向岸上搖手高呼,渾雄的聲音並未被浪濤所掩,清晰地傳入了敖廣的耳中。
所有的神谷高手都變得沮喪,有些人舉箭射擊,但箭矢接近軒轅時便已無力地墜落,根本就無法對軒轅等人造成任何厲害,反而換來了軒轅的放聲大笑。
“再見……”柔水和軒轅及大木筏上所有共工氏兄弟們一起向岸上的敖廣放聲高呼。
帝恨氣恨交加之下竟然狂噴出一口鮮血,望着大仇人如此瀟灑而去,他幾乎快要發瘋了,但又無可奈何,誰也無法在一時之間備齊這麼多的大木筏,若等調來大木筏,只怕軒轅等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了,是以帝恨氣、怒、恨。
“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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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恨返回神谷便大病了一場,加之本身有傷在身,功力被封,最後被風騷解除禁制,也元氣大傷,功力所剩不到六成。於是被迫返回九黎本部閉關修練,神谷的總管一職便由敖廣接替。
葉帝沒有再返回神谷和九黎本部,沒有人知其下落,而桃紅的行蹤也成了神谷中的一個謎。
軒轅和他的奴隸兄弟似乎已自這個世界中消失,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九黎族和神谷的高手都未曾探知軒轅和龍族戰士的行蹤,直到第二年春天,在一個冬天的沉默之後,九黎族人似已忘記了軒轅所賦予他們的慘痛,又開始了新的征伐。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另一個與聖女一樣重要的人。
這個人便是聖女鳳妮的兄長——龍歌!
※※※
跂踵族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這或許是他們生存至今所遇到最大的一次危機,族中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注:《山海經》海外北經載:跂踵國在拘纓國東,其為人大,兩足亦大,一旦(大)
[反]踵。)拘纓族只在三天之中盡數降敵,這對跂踵族不可否認是一個強大的打擊。少了拘纓族這塊強盾,使得跂踵族人感到自己猶如赤身坦露在敵人的目光之中。
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但誰又能改變這種局面?
誰又是九黎族那羣虎狼戰士之敵?
跂踵族族長跂螞,今已是六十餘歲的長者,向來與世無爭的生活方式,在這種情況之下,卻不得不改變模式。
跂螞的眉頭皺得很緊,他明白九黎族的實力是何等的強大,拘纓族的降服,他並不怪纓廢,而這一次若不是纓廢向九黎族説情,只怕帝十連三天的考慮時間都不會給他。
“畢竟,纓廢還念着昔日的情分。”跂螞心中極為苦澀地自我安慰道。
纓廢,拘纓族的族長。拘纓族與跂踵族本是兄弟之族,有着很深的交情,但是,此刻這段交情全都變了,可能會成為的,只是敵人。
跂螞能理解纓廢,因為他此刻也處在這種艱難的抉擇之中。
降,則全族四百餘口,盡數被人奴役;戰,全族人將會死絕。
也許族人並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因為所有族人將思考的任務全都交給了他,而他的決定將左右着整個族人的命運。是以,這使他的心中很痛苦。
跂螞嘆了口氣,他是不在乎生與死的,畢竟他已是行將朽木的人了,生與死對他約束並不重要,但是他又不能不為其他人考慮。族中那麼多的年輕人,他們還正處在花一樣的年華,跂螞又怎忍心將之推入戰火中灑盡熱血呢?可是……跂螞又嘆了口氣,心忖道:“難道我要將他們的大好年華葬送在異族的奴役之中?”
“爺爺,我和阿華他們都商量好了,寧死不降!”一個嬌脆而又有力的聲音打斷了跂螞的思路。
跂螞抬頭,這是他最疼愛的七孫女跂燕,這個春天過後,便是十八歲了。
跂燕之所以最受跂螞的疼愛,是因為她最有個性,有着最能代表跂踵族的性格和身材。
高挑而勻稱,清秀而英氣逼人,嫵媚卻不讓人感到怯弱,那是一種温和而又高不可攀的美麗。
雖然,跂燕才十七歲,但族中沒有人會不信服她的決定。
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麗,更是因為她天生便具備讓人仰慕的氣質,使得族中的年輕人願意為她犧牲一切而無怨無悔。也不會有人敢奢望獲得美人的芳心,在族人的眼中,跂燕根本就不應該屬於任何人的,而是天降之神,只有這個世上最優秀最偉大的英雄才能夠配得上她。
是以,族人願意為她無條件的犧牲,更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跂燕的目光之中顯出無比堅決之色,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變她的決定。
跂螞又嘆了口氣,他知道跂燕口中所説的阿華是誰,那又是另一個年輕人的代表,是族中惟一一個長老跂發的小兒子跂華。
跂華是一個極聰明的小夥子,也是族中極優秀的獵手。當然,族中最優秀的措手是跂燕,這很出入意表,但事實的確如此。跂燕已無論是在機智還是武技上,在同輩年輕人當中,是沒有人可與之相提並論的,包括跂華。不過,跂華也是一個極不錯的年輕人,這一點跂螞是知道的,他還知道跂華一直在暗戀着跂燕,但在跂螞的眼中,族中的確沒有一個年輕人可以驅駕跂燕的野性。看在跂發的面子上,他本想促成跂華和跂燕的婚事,但跂燕卻先一步向他坦白:説她將跂華當好兄弟看,跂華並不是她想要的男人。跂螞也就只好作罷,他太理解這孫女了,也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更傲氣得緊。
“爺爺,你別太過操心,既然事情已經逼臨到頭上,我們就必須坦然面對,我們跂踵族是高貴的一族,絕不接受別人的奴役,我們可以戰死,卻不可以受人污辱!”跂燕斬釘截鐵地道。
跂螞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眉頭盡舒,驀然間發出一陣歡快的大笑。
跂燕似已知道跂螞的意思,意氣風發地道:“我已將族中的一百多名可戰之人分成三組,正整裝待命,隨時可以對來敵攻襲。而婦孺老弱,我們已準備由後路將之送至範林中安全之地。”
(注:據《山海經》記載:範林方圓三百里,在三桑東,洲環其下。三桑又在跂踵國東,是以,範林應在跂踵國東。)
跂螞有些訝異地望了跂燕一眼,他沒有想到跂燕竟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了。當然,先轉移族中婦孺這是極為必要的,只要這些人得以安全,便算全族勇士戰死,也不會絕後。
“爺爺,請你出去發號施令!”跂燕認真地道。
跂螞望着跂燕背上那張黑木大弓和腰間的配劍,那消失了多年的豪氣重新湧起,不由得向跂燕喝道:“去將爺爺的破山斧拿來!”
跂燕臉上綻出一縷比陽光更燦爛的笑意,不失頑皮地應了聲:“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