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帝的劍只得再次改向,棄葉七而迎軒轅,依然不見絲毫遲緩。他是用劍的高手,自然知道審時度勢,而軒轅這一劍他必須要擋,否則他照樣會死得很難看。
“鏘……”葉帝身子震了震,竟被震得倒退一步,心下不禁一陣駭然。
軒轅的身子向後倒退四步,他並非是被葉帝震退的,而是他故意退後四步,同時將葉七也帶了回來。
“嘶……”風大迅速在衣衫上撕下一條長布帶,飛快地為軒轅包紮腹部的傷口。
軒轅感激地望了風大一眼,再看向葉帝之時,葉帝也向他投來了訝異的目光。
殺氣在兩人目光相觸的一剎那變得實在起來。
軒轅笑了笑,將葉七的身子向後推了推,吸了口氣,淡然而自信地道:“七叔先退下,他是我的!”
葉七吃了一驚,道:“我們大家一起上,對付這種人不用講任何情面!”葉七的內心深處始終對葉帝的劍法存在着一絲陰影。想到五年之前,為對付這年輕的葉帝,也需要族中數名勇士聯手方能將其制服,而那時候葉七就領教過葉帝那詭異莫測的劍法,沒有人知道葉帝和葉皇那鬼魅般的速度是從哪裏學來的,只不過,葉皇與葉帝的“快”是有些區別的。葉帝是以靜生快,而葉皇卻是以動生快。葉皇的快是無影無形的,連同他自己的身形也達到了一種幻覺般的境界,但葉帝不同,他只是出手間的那一剎間,快如奔電,但你看不到他的腳移,甚至看不到他出手。因此,葉皇和葉帝在族中成了兩個傳奇一般的人物,惟有葉放的功夫才是這兩人所懼的,但他們卻以葉放作為假想之敵,一直都欲超越葉放,只可惜他們全都觸犯了族規,不學好,終落個不得人心之局,葉帝更被逐出族門不知所蹤。
但此刻葉帝再現,其劍法之高絕,只怕連葉放都不一定是其對手了。是以葉七又怎能放心讓軒轅獨對葉帝呢?何況剛才一招間,軒轅便被葉帝所傷,可見軒轅與葉帝之間實在有着極大的差距。
軒轅鄭重其事地道:“七叔,你去幫花猛,將那叛徒給擒下,這沒有人性的禽獸便交給我好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説話間,軒轅左手握住劍鞘,右手握劍,平平地在胸前架起一個十字,與葉帝相距一丈而立。
葉七還想説什麼,卻感覺到軒轅身上湧出一股洶湧無比的氣勢,冰寒的殺機猶如霜霧一般層層而出,以軒轅為中心向四周輻射,不由得暗驚,忖道:“好強的殺機!”他立刻知道軒轅獨戰葉帝的決心。
風大本來想要上前助陣,但是也清楚地感應到軒轅身上升起的那股濃烈的殺機,以及強大的鬥志。
葉帝微微有些訝然,在軒轅架劍胸前之時,他頓覺眼前所立的竟似是一堵孤崖,且山風簌簌,清寒如嚴冬雪霧,那種詭異的氣勢,使他拋卻一切輕視的心理,平心靜氣以對。
“來吧!”軒轅的語氣平靜得讓葉七和葉帝諸人有些吃驚。
讓葉帝吃驚的不只是軒轅的語氣,更是因為軒轅的眼睛。
葉七和風大諸人也大吃一驚,因為軒轅在説出了那麼一句話後,竟緩緩閉上了雙眼,像是進入了一種禪定的境界。
軒轅竟閉上了眼睛,在面對如此強敵之時,他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這的確不能不讓人心驚,不能不讓人奇怪和惑然不解。
靜,只是軒轅的表現,似是一個無底的龍潭,無法窺視潭底那片寧靜如死的天空,又像是無頂的天空,深遭莫測,讓人感到一陣毫無來由的空洞和無奈——這就是軒轅給人的感覺,無法捕捉也無法模擬的境界。
閉上眼睛的軒轅殺氣全斂,似不再是這世間的生命,抑或像是一片塵土,讓人產生不了任何實感,但沒有任何人會認為軒轅看不見東西,因為所有人都感覺到在軒轅的身上,無處不是眼睛。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但卻又是那般實在。
葉帝臉上的神色變化很大,他根本找不到軒轅的任何破綻,也感覺不到軒轅的殺氣,但卻察覺到了軒轅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無形的氣機,猶如無數觸角,充斥着每一寸空間,緊緊地與他的殺氣相觸,甚至將他的軀體也籠入了其中,哪怕他只是一點很細微的動作,都不可能瞞過軒轅的觸覺,甚至會遭到最無情的攻擊。
沒有感覺到殺機,並不等於沒有殺機,只是葉帝並不知道軒轅的殺機內斂於哪一角落,但他卻知道軒轅的一擊肯定會猶如暴風驟雨一般猛烈。
殺戮仍在進行,卻並不是軒轅和葉帝之間,在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平衡,誰也不想先出手,誰也不想先動一根指頭,甚至喘口粗氣,只是猶如石雕一般凝立不動。殺戮只是在共工氏的兄弟與葉帝帶領的屬下之間展開。
葉七受了傷,並不重,但傷口極多,也許是葉帝手下留了情,也許是他夠幸運,抑或這是葉七本身武功的必然。傷,對於葉七來説,很正常,他自從五歲開始便在老林間與大自然、與野獸相鬥,至今已有近四十個年頭了,但他卻仍然堅強地挺過來了,他活得很艱辛,卻活得十分硬朗。此刻,他依然是最兇狠的殺手。
風大諸人卻是憋得極慌,此刻終於有一個吐氣的機會,人人如狼似虎般殺紅了眼。
花猛心中極恨,恨化金,他最恨的就是這種出賣兄弟的人,所以其攻勢也極為猛烈。
化金的武功並不差,雖然沒有花猛那般快捷的速度,但在功力上,卻比花猛要強上許多。
而且他明白花猛的劍鋒利至極,所以儘量避免與其相交,只是施展柔勁,以極為奇妙的弧跡直擊花猛的劍背,使花猛的寶劍並無便宜可佔,但化金卻極為心驚,是因為共工氏部落的插手,在共工氏的勢力範圍中與之作對,絕對不可能討得了好處,所以化金為之心憂。
他不明白共工氏部族的人為什麼會來幫助軒轅,卻知道不要去惹共工氏部落為好,但此刻的衝突是無法避免的,更讓他擔心的卻是,如果被共工氏部落的人發現了柔水公主是被自己所擄,那隻怕會將事情鬧得更不可收拾,所有的計劃也將會付諸東流。
葉帝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共工氏部落勇士的出現是一個意外,而這個意外卻打亂了他的計劃,也打亂了他平靜的心。
葉帝心亂的那一剃,軒轅的劍劃破了虛空,準確無比,其快捷雖無法與葉帝相提並論,但那種玄奇的弧跡,似平剛好找到了葉帝心靈的空隙,竟變成無可抗拒的一劍。
葉帝吃了一驚,吃驚於軒轅的劍竟然如此精彩,吃驚於軒轅的心思竟如此細密,連這麼一點點空隙也能捕捉到,但他不得不出劍!
葉帝的劍依然是簡潔而利索,但絕對狠辣,沒有任何花巧可言,只可惜,他仍須退一步。
葉帝后退一步,是因為軒轅的劍,軒轅的劍絕不同於普通劍招,而是心劍!以心神驅劍,應感覺而出劍,所以這一劍有着常人無法想象的玄妙,葉帝當然清楚,所以他退,也必須退!
軒轅的劍,似乎填補了葉帝心靈的空虛,填補了思想的一絲間隙,其實這並不能算是一柄劍。
“當……”一聲脆響,葉帝的劍終於在退出第二步之時擋住了軒轅的劍,但遺憾的卻是軒轅的劍招再變,又以一道極為優雅而玄奇的弧跡莫名其妙地劃出一劍。
軒轅的這一劍,對於所有的旁觀者來説,都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它並不是刺向葉帝,而是刺向葉帝的左側半尺之處,但葉帝的臉色卻再次變了,也只有他才明白軒轅刺出的這一劍是多麼的精明絕妙。
軒轅所刺的方位不僅是他氣機的空隙,也是他出劍的必經方位。也就是説軒轅這一劍正是葉帝的破綻所在。
葉帝自己也明白這處破綻的存在,所以他出劍的方位總會選擇這個角度,讓劍來彌補這處致命的破綻,但是此刻軒轅卻先一步出劍了,而且直襲其破綻之處,當然讓他感到心驚了。
葉帝再退,這是他很少遇到的情況,居然有人可以使他一退再退,甚至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他驚怒,卻又無可奈何。
葉七似乎沒有想到軒轅的劍竟達到了這種境界,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至於懷疑葉帝第一劍之時,是怎樣讓軒轅腹破血流的。
軒轅的氣勢不斷瘋漲,使得河谷間的空氣變得壓抑而沉悶,猶如暴風雨欲來前的死寂讓葉帝心頭意驚。
葉帝想不到軒轅如此年輕,竟擁有如此強霸的武功。説到劍法,他自然要比軒轅勝出許多,但軒轅的機敏、力道和捕捉之準確,卻比他強。且葉帝不該分神,分神就等於將先機拱手讓給了軒轅,這是一種失誤,也是一種無奈。
葉帝不想同歸於盡,他留戀生命,更珍惜所得的一切,是以他並不想與軒轅同歸於盡。
當然,如果他欲同歸於盡的話,隨時都可以下手,而軒轅卻沒有這樣的機會,因為軒轅的這種打法本就帶着同歸於盡的瘋狂,而主動權仍握於葉帝手中。
“撤!”葉帝終於作出了一個極不情願的決定。
葉帝的決定是明智的,他惟有撤退一途,雖然共工氏部落的兄弟並不一定能夠佔到多大優勢,但在這種兩敗俱傷的局勢之中,他又何必去浪費人力和鮮血作無謂的犧牲呢?葉帝是個聰明人,而且退路早已選擇好了,因此他們退走並不是件難事。
這羣人似乎受過專門的訓練,即使退走也是一絲不亂。雖然元氣大傷,卻也仍是兇悍絕倫,共工氏部落的兄弟沒討到半點好處。
葉帝依然在軒轅的劍下忙碌,軒轅的劍似乎不緊不慢、不依不饒而又根本不講究招式,隨心而發,應意而至,無跡可尋,但每一劍都會出現在葉帝的必救之處。
軒轅竟然以意志緊鎖住了葉帝的心神,將葉帝心緒的每一絲波動都捕捉得清清楚楚。是以,無論是葉帝心理上的破綻還是劍招間的空隙,都無法隱瞞軒轅那靈敏至極的觸覺。
這也許是軒轅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效果,但他卻很清楚這件事的精義所在——心比眼睛更有用!
心比眼睛更有用自然是有針對性的,軒轅本身就是一個喜靜不喜動的人,近十年來,他常常獨自坐於孤崖之頂觀天靜思,對於風的感覺極為靈敏,哪怕只是一點點風,也不會有絲毫的遺漏。而以身體去感受周圍的一切,便需要用心,當心明神清、靜心平氣之時,一切都變得清晰,包括每個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和任何的風吹草動。雖然一切都變得更為抽象,這卻並不影響他思維的準確判斷。是以,除了瞎子外,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心”比“眼”在許多時候都好使得多,而這一刻正是最好的佐證。
葉帝無可奈何,但他並不愁無法脱身。因為軒轅在一開始便沒有準備勝過對方,只要能拖住對方就行。軒轅自然明白,要想戰勝葉帝,他的劍道仍然差了一個境界,是以他的打法只是想牽制葉帝的快劍,以免葉帝去傷害另外的兄弟,因此葉帝雖然境況有些狼狽,但卻絕不是全無退走之機。
當軒轅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葉帝已經退走,他退走的速度極快,雖然並沒有葉皇那般詭異的快,卻也不會輸給花猛,單憑這種速度也夠驚人的。
共工氏的兄弟似乎並不想放過這些人,仍跟在後面追去。
軒轅當然不會放過葉帝諸人,因為獵豹和凡三以及褒弱眾女仍在對方手上,但他卻不能繼續追擊,因為有人不讓他追!
葉帝一走,軒轅又陷入了包圍之中,這次卻是共工氏部落的兄弟們。
“想走?!”有個憤然而冰涼的聲音傳入軒轅的耳中。
軒轅和花猛諸人一陣錯愕,訝異地掃了共工氏族人一眼,目光卻落在那説話者的臉上。
軒轅和花猛都認識這個人,軒轅不由問了聲:
“天樂長老,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這説話的人正是共工氏中的五太長老之一天樂長老,聲望比宣天長老更高,在五太長老中排名第二。
那次軒轅在共工氏宴會上,對於共工氏的重要人物和一些不重要的人物至少記下了半數之多。但他卻沒想到會在這場合中與天樂長老相見。當然,他也不知道天樂長老為何如此及時地趕來救了自己等人,更不明白天樂長老為何又將自己等人當作獵物圍了起來。
葉七和風大諸人本來準備立刻出手,但聽了軒轅的説話後,他們又按下了這個衝動,也知道這羣人可能是熟人,但從這些人周身散發出的濃烈殺氣中可感知來者不善,所以他們不得不小心戒備。
“什麼意思?”天樂長老不由悲憤地笑了笑才冷漠地道:“將葉皇交出來!”
軒轅和花猛不由一愣,相視望了一眼,勝色變得有些難看地望着天樂長老,惑然問道:
“長老難道沒見過宣天長老?”
天樂長老的臉色越發難看,憤怒之色更盛,冷哼一聲,怒笑道:“我當然見過宣天長老,就是因為見過了他,我們才會來找你們的……”
“天樂長老此話是什麼意思?”花猛也有些惱怒地反問道。
軒轅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心中也有些憤怒,冷冷地望着天樂長老,問道:“既然長老見過宣天長老,又怎會沒有見到葉皇呢?”
“我正要問你們呢!”天樂長老也一臉陰沉地冷聲道。
“問我們?”花猛訝然反問道。
“長老何不將這件事情説清楚一些?葉皇不是在今早被宣天長老帶去了共工部嗎?難道出了什麼意外?”軒轅強壓住心頭的不快,極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一些,客氣地道。
“尚禾和尚武死了,連宣天也受了重傷,而這個兇手正是葉皇!”天樂長老憤怒至極地道。
軒轅和花猛諸人不由得全都一愣,半天説不出話來,也立刻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但軒轅卻不相信這是事實。半晌才肯定地道:“不可能?葉皇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哦,那你是説宣天長老在誣陷他哆?”天樂長老怒極反笑地問道。
軒轅一呆,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意有些不妥,不由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説,這件事情中肯定有誤會!”
“誤會?哼,宣天長老要是也被滅了口,你可以説誤會,那也許有人信,但你別忘了,刺向宣天長老的劍是葉皇的手所握,難道這也是誤會?”天樂長老嗤之以鼻地質問道。
軒轅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但他心中隱隱感到事情遠遠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這是他的直覺。不過,在他沒有見到葉皇之前,實不好作任何斷言。
“我們自早晨之後再也沒見過葉皇,如果我們再見到他的話,定會問清楚,假如事實真如長老所説,我們一定將之捆綁送去共工部,任由長老處罰!”花猛不卑不亢地道。
“老夫還有必要去冤枉一個人嗎?你也大小看我天樂了!”天樂長老怒極道,雖然花猛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但作為心高氣傲的天樂長老來説,卻認為花猛在懷疑他誣陷葉皇,怎叫他不怒?
“長老誤會了……”
“哼,我誤會!”天樂長老怒氣難息地打斷軒轅的話道。
“我們自然不會包庇一個兇手,但我們卻必須瞭解其中的內情,既要對死去的兄弟有個交代,亦要對活着的兄弟負責,因此花猛才會如此説。作為我們的立場,希望長老能夠明白,有邑族和共工氏本來也可算是兄弟之族,有些問題我們是應該相互協作,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相信長老定會明白其中的道理!”軒轅壓住心中的惱怒,客氣地道。
“我還用得着你來教訓嗎?”天樂長老傲然道。
“長老,我們並不想教訓任何人,也無意教訓任何人,只是我們確實不知道葉皇的下落,現在葉皇失蹤了,你們在找,我們也要找。他是因為被你們懷疑擄走了柔水公主才會被帶走的,可現在你們應該知道擄走公主的人並不是他,他是清白的。若説要人,我還想懇請長老回去將他放了呢!”軒轅再也無法控制心中的憤怒,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清高無比的天樂長老竟然如此頑固且不可一世,那種倚老賣老、強霸蠻橫的架勢正是軒轅最看不慣的。在族中他對祭司的恨本身就有些偏激,只不過一直強自壓抑着,此刻見到天樂長老如此一副嘴臉,只感到一陣噁心和憤然,更不想與這種人再糾纏個沒完沒了,是以,説話的語氣也不再留半分情面。
天樂長老聞言一怔,臉色立時漲得紫紅,似乎沒有料到軒轅竟真的敢如此説話。
軒轅的目光掃過花猛和葉七,然後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