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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部 琉璃牆

    第一章勇闖新天地

    朝陽初升,景色奇麗無方,莫可名狀。

    一座白玉山峯之下,排列着一堆又一堆的四尺高墓碑,寂寞孤清,四野聲息全無。

    雀鳥也沒有任何啁啾鳴聲,絲毫未聞,也許是禽鳥也怕瞭如此寂靜氣氛,不敢飛近。

    極為乾燥的“海枯冥地”,草木不生,在一片死寂中,忽聞遠處傳來陣陣狼嗥,更添三分詭異。

    白玉山如王女般豎立,通體雪白,瑩光純淨,教人心境平和安樂,萬慮俱消,造物之奇,直教安躺在山下的眾墓碑、屍骨,都能安然長眠,忘盡人世間的悲愁痛苦。

    “海枯冥地”這用作安葬的地方,埋葬了許多理想、快樂、憂愁,三天前,也埋葬了一份柔情。

    其中一個“新墓碑”之前,有着不下於千根頭髮。埋屍的地方,脱落的頭髮當然不算甚麼,但這些頭髮卻不是來自已埋葬了的屍首,而是因為三日的噩夢而來。

    也不知是早晨還是午間,總之就是紅日在上,夢裏只見柔弱俏麗的小美人兒,正在海中泳舞,卻突然被惡魔浪卷擄去,肆意淫虐、侮辱、掙扎不得、哀哭無盡。

    從那一天開始,朱小小的禿頭落髮便一天比一天的多,也許過不了多少天,朱小小已是一毛不拔的光頭少年。

    噩夢總在白日來臨,因為晚上的朱小小捨不得睡,眼目一定瞪得好大,留意四野的風吹草動。

    好可惜,沒有來,水晶晶的魂魄還沒有來訪過,朱小小日夜都在墓前守候,可惜就是還未能再見佳人。

    枉死的人,不是都會變成厲鬼的麼?那無辜自盡的水晶晶,怎麼還沒來?難道在陰間又有禍事?

    想得愈深,又有三根長髮脱落,真的我見猶憐!

    “有哭個痛快麼?”

    就算是親爹朱不三的聲音,朱小小也無動於衷,因為那粗鄙、衝動的“病魔”,嘴巴里一定吐不出甚麼能入耳的道理安慰人。反之,身後的聲音卻是極有力量。

    小白的手輕輕拍了朱小小的肩膀一下,就坐在他身旁,還為他帶來了兩瓶米酒。

    “人進苦年傷痛不盡,酒入愁腸滋味無窮!酒燒頭,只燒少年無知憂;天下愁,哀我傷悲恨悠悠;酒是知己愁是友,血海仇、痛楚受,點滴伴我杯中酒。”

    小白笑道:“這首由刀鋒冷在我初踏足江湖時道出的詩,道盡醉酒與悲痛情感結釦,當我感受到投入江湖的悲歡腸斷,也就開始領略人生滋味,酒,才漸漸懂得享受。”

    小白乃朱小小的亦師亦友,從小便在人生道理上指導這摯友的孩子,雖未曾拜師為徒,但朱小小早已視他為一代宗師,處處虛心學習,求教指引,對沖動、火爆性子的他而言,就只有小白能開解。

    遞上酒,小白淡淡然道:“來,跟泉下的水晶晶一同乾一杯,把所有苦痛都吞下肚裏。”

    在墳前灑下一杯,小白、朱小小都一飲而盡,真的好想把苦痛、憂愁,都一併吞下肚裏。

    小白道:“人成長了,便會碰上喜、怒、哀、樂的更貼切感受,憂傷愁苦、生離死別,你必須懂得面對,否則,停留在只希望浮沉於喜樂無憂的生活,成長不了,也就等於到了人生終結。”

    朱小小嘆道:“小白叔叔説過,人在面對考驗時,自怨自艾、退縮畏懼都是無能表現。

    人,必須通過這些磨練,擺脱旁徨、沮喪,克服思想上的弱點,才能脱胎換骨。”

    小白又把酒倒在刻上“吾妻水晶晶”的墓碑上,抹了抹,再道:“當日聽得明白道理,今日卻無法運用得來。哈……這就是人。”

    朱小小嘆息道:“我的腦海中,一直盤旋懷念,怎也控制不了,天天在苦思、天天在痛苦。”

    小白突然哈哈大笑,朱小小也被他的笑聲嚇得傻呆,不知小白所想的是甚麼,一臉茫然。

    小白笑道:“小小,你來告訴我,跟水晶晶從相識到她別去,快樂的時日有多少、苦痛的又佔多少?”

    朱小小道:“當然是快樂的多,苦痛的只在最後。”

    小白笑道:“這就是了,既然是快樂的多,為啥不去緬懷快樂事,卻偏偏回憶那段短短苦痛的時候呢?人生在世,很多悲歡離合的事會不斷髮生,原來,最終又最寶貴的,是‘回憶’。”

    “回憶,只存在你的腦海裏,誰也搶奪不了,禁制不住。上天安排你受苦千年,但只要有一刻快樂,你便有權永遠鐫刻在腦海,日夜想念,把快樂從心底育養出來。這一段情,是要你學會成長,能接受壓力、創傷,從今天起,別再傷害僅餘的頭髮了,腦海中儘量只想昔日快樂事,讓這段情留下最甜美回憶,而非苦慘,明白了麼?”

    朱小小像是恍然大悟,被當頭棒喝般的驚醒,提起酒便再倒入肚,説道:“對了,若禁制不了,愁苦又來,便一口混和烈酒吞下,這樣便一了百了,不再傷、不再痛。”

    小白點了點頭,笑道:“要發泄悲恨,我給你一個機會。”

    朱小小愕然道:“甚麼機會?”

    小白道:“咱們一同到‘天皇帝國’,追殺那兩頭禽獸--不凡聖子及大頭,殺了他倆,便能發泄悲恨!”

    朱小小驚訝莫名,立時緊張得全身顫抖道:“當真?”

    小白笑道:“你爹已來了,我們明天便啓程,你想要跟我們同住‘天皇帝國’一行?”

    當然是堅定的點頭示意,朱小小在水晶晶墳前拜了又拜,一再懇切的禱告,要拿不凡聖子的首級來祭她後,便依依不捨的離開“海枯冥地”迎向那未知的“天皇帝國”。

    戰船準備有充足乾糧、淨水,四個要到“天皇帝國”的人,已準備就緒,小白、天草太子、朱不三還有朱小小,向可怕的未來挑戰,要克服風浪大海,遠征異國。

    夢香公主緊緊握着小白的手,輕輕道:“殺了大頭,‘天皇帝國’侵略中土的計劃便難以實踐,完成後便快回來啊!”

    小白笑道:“要不要為公主帶來一大批雪白香膚女奴,待有天‘酒池欲林’再現江湖時,好讓公主有更出色的安排?”

    公主笑了笑,道:“不必了,那‘酒池欲林’的把戲已是昔日玩意,從今天起,我只專注於訓練‘鐵甲兵’學習‘五殺野’的獨特技能,待夫君成事回來後,‘鐵甲兵’已是野林戰鬥的最兇悍戰士,你的‘戰林’大計,一定能成功。”

    小白緊緊擁抱公主,這位一直在他生命中佔據最重要地位的妻子,是小白的最愛。只要有公主在,小白一定可以輕鬆面對其他,耶律夢香是自己的一半,也是一切力量的泉源。

    小白道:“小心照顧莫問與夢兒,他倆是我們的未來。”

    公主輕輕點頭,眼眸裏還是有陣陣憂傷,女兒笑夢白之死,對她打擊實在極大,心中永遠有着難以忘懷的傷痕。

    “他奶奶的還在打情罵俏,快上船吧,早一點去到,便早一點不用吃丟那媽的又乾又無味的肉乾,還有烈酒,快啊,小小,再不上來我便踢你臭屁股。”陣陣污言粗話,當然是朱不三了。

    因為未知“天皇帝國”兇險,小白特地命朱不三同去,有“病魔”壓陣,再強的敵人也能迎抗了。

    四人向送行的水皮、水水、馬大甲、泥龍、雪豹一一道別,小白特別吩咐生力道:“你留下來助公主訓練‘鐵甲兵’,千萬要儘量掌握‘五殺野’的野戰神技,‘海、馬、泥、樹、獸’,他們就是‘鐵甲兵’的未來,明白了麼?”

    生力答道:“生力從來沒有令大王失望過,放心好了,當你回來時,‘鐵甲兵’一定已經脱胎換骨,一定!”

    “對啊!放心好了,我一定督促他做好的。”身旁的郡主也俏皮地嚷着,擁抱生力依偎。

    小白再回身走了十步,當然,在他面前就是永遠跟在十步後的十兩。沒有多餘的話,主僕倆已交心多年,異地極兇險,小白要十兩留下來照顧公主,兩人輕輕點頭,千言萬語在一個眼神中已盡把意思説明。

    踏上船,輕輕揮手,大家的心情都極為沉重。在中土,小白當然能稱霸一方,智勝千里,惟是到了異地,人離鄉賤,小白的際遇又會如何?殺一個大頭真的如想像中簡單?

    面對要揮兵入侵中土的“天皇帝國”,憑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瀾?責任、壓力全在小白身上。

    戰船漸漸遠去,彼此互相祝福,前路齦險,只望小白能一一化險為夷,為中土帶來和平、安靜。

    汪洋大海中,欠缺遠航經驗實難以直指向“天皇帝國”所屬處,猶幸天草太子乃航行老手,由他掌舵自是得心應手。

    海風一陣陣吹來,小白側耳細聽那洶湧澎湃的浪濤聲,頓覺一種胸襟開闊的感覺襲上心頭。

    他自小愛好玩樂,倒是“劍京城”的遭遇教地改變了一生,惟是目標始終只在建國立業,成為一國之君。就算是雄霸天下,一統四國四族,也只是夢中偶有所思,並未認真過。

    但離開“模糊城”,經“一萬險”之戰,再踏出中土航行到“天皇帝國”,在茫茫大海中,頓感天下之大,原來還是遠超想像。

    依其見識、所聞,除東面有“天皇帝國”,還有“西域諸國”,紅鬍子綠眼睛的“日耳曼諸王國”、“西方列國”。南方有“暹海”、“馬亞”聯國,另還有“高麗天國”等等。

    每一處均有不同族類建立了文化不一的國家、政權,那裏都有相當了不起的君王在上主宰。

    小白在想,要是有一天中土出了一位真正具有超凡神人力量的王者,把所有列國都統一起來,開創前無古人的疆土,那就真的是萬世留名、永垂不朽了。

    只是,在無盡殺戰中,免不了血流成河,統一天下畢竟要付出無數生命作為代價。

    天草太子指導了朱小小如何掌舵後,便把任務交結他,反過來伴着他心中的偶像天人--小白。

    對中土文化一直深深着迷的天草太子,認定跟偶像攀談就是人生最大快事。為了讓小白更清楚“天皇帝國”的文化,亦不嫌其煩的不斷解釋,以便他日小白能適應環境。

    天草解説得頭頭是道,詳細道:“數百年前,在大海包圍的一塊土地上,一個‘天皇貴族’誕生了,島上約十分之一的地方經百年開墾,已開始漸見繁榮。這‘天皇貴族’的血裔成了這塊土地的主人,由他們建立君主制度,也設定了四個階級,結構牢不可破。”

    “四個階級是世襲永恆、世世代代相傳下去的,除了由上天下凡而來的‘天皇’親自頒下‘天皇令’外,誰也改變不了原有天生下來便定了的身分,貧賤富貴早已註定。”

    小白不悦道:“這只是當統治者的手段而已,他們永世的高高在上,以虛擬的甚麼上天下凡為帝作幌子,要下面百姓永遠臣服,再設定好一級又一級的制度,那就減少了叛亂衝擊的可能。”

    從一無所有到自立為王,小白是以雙手創立“前途”的佼佼者,他當然對甚麼世襲階級觀念極為抗拒,若然中土的國家建構跟“天皇帝國”一樣,他這鄉間小子,又怎能揚威耀武!

    天草太子笑道:“我身為‘貴族’一分子,當然對此階級制度完全接受了。還有,國內的四個階級就是‘貴族’、‘官武’、‘平民’、‘奴隸’,分得清清楚楚,絕不含糊。”

    “‘貴族’只是擁有‘天皇’血裔者,為數最少;‘官武’是被提升為文官、武官,又或是‘東忍’、“西浪’、‘武十’等,可見我國較為重武經文。”

    “而‘平民’意指一般百姓,只要他們願意習武或被提升為官,地位便上升一層。但無論‘官武’、‘平民’也好,只要犯事、作亂,遭到‘天皇’或者‘藩王’判其入罪,此人終生便被貶為‘奴隸’。故此,‘奴隸’多是罪人之後。”

    小白問道:“那‘天皇’跟‘藩王’之間的關係又如何?”

    天草太子道:“‘天皇家族’佔據了最富庶的十分之一土地,為了開墾其他,把東面及西面的荒地分給兩位得力臣僕,分別為‘江川大臣’及‘神山大臣’,以後也就建立了附屬在‘天皇’之下的兩大藩國,各自發展、開墾。”

    “‘神山家族’、‘江川家族’的勤奮、拼搏,經數百年開發,建立了制度完善的兩大藩國,物質日漸豐盛,勢力甚至更勝已因生活太豊足而窮奢極侈、漸漸墮落的‘天皇家族’。”

    “由於四等階級制度不變,兩大藩國表面上仍臣服在‘天皇’麾下,惟是近年積極擴軍的‘江川藩國’,一直擁兵自重,覬覦中土大地,一心侵略建立真正帝國,早已有反叛之心。”

    “‘江川藩國’藩王江川不死,神功蓋世,已二百歲長壽,反之‘天皇’第八代只有四十五歲,相比下江川不死更不願歸服。而對立的‘神山家族’,由於君臣皆不主戰,一直被‘江川藩國’欺侮壓制。”

    小白道:“不凡聖子、大頭既然都是‘江川藩國’派去中土的,看來就算殺了大頭,也只能令中土暫且偷安。欲一了百了,必須徹底解決好戰愛斗的‘江川藩國’與及藩王江川不死。”

    天草太子點了點頭,也就肯定了小白的方向。

    疾風呼嘯,波浪送船,經過連場狂風巨浪,在波濤中破浪前進,戰船迎向天地間風浪之威,經過十多天煎熬,猶如一葉孤舟飄蕩在無邊大海之上,憑着天草太子的能耐,終於已接近“天皇帝國”大地。當然,四人也早已疲累不堪了。

    朱不三何曾試過十多天的漂泊無定,最是嘮嘮叨叨的詛咒個不停,一曾兒説要為朱小小扭斷那不凡聖子的脖子,一會兒埋怨天天打魚吃,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

    “他奶奶臭嫉子個熊,到了,終於到了!”興奮若狂的朱不三,遙見有陸地在前,雙目發光,不禁手舞足蹈的瘋狂又叫又笑,拉着一直沉默的朱小小看個明白。

    天草太子笑道:“還沒到啊,這小島只是西面的前哨站,屬‘天皇帝國’出海必經之處,由我摯友神出土仁世子駐守。”

    朱不三頓時涼了半截,悶哼一聲道:“挑那大媽的那不必駛去了,早一點到‘天皇帝國’不更好麼?”

    天草太子道:“我是不能陪你們回國的,因為我背叛父皇,一直禁錮大頭,拖延了進攻中土大計,已犯了天條死罪,故此我必須留在這小島上,交由土仁世子送大家最後一程便是。”

    原來有着無奈情況,小白們更加感謝天草太子相助,心裏感動不已,朱不三也不敢再胡言亂語。

    戰船泊岸,朱不三第一個便衝了上去,恨不得有飛禽走獸,捕一、兩頭燒烤作食,以解口腹之苦。

    一陣亂箭突然迎面射來,四周竟埋伏有百計戰士,為首的大喝一聲:“殺死不凡聖子的走狗!”——

    第二章好刀好刀客

    有一種人絕對與身段碩長、劍眉星目此等形容詞絕緣,從任何角度看,他都是粗魯不雅、面目可憎、既醜且笨。這種人在武林上多的是,一天不知要死多少!

    偏偏朱不三沒有死,而且武功不斷提升,更取代了錢辛辛,成為新一代的“病魔”。

    可是,武功雖然躍升,卻仍是不修邊幅,粗陋骯髒,滿口焦黃穢齒,跟一般的笨嘍囉沒兩樣。

    這樣的天下賤莽夫最堪殺,因為只要隨隨便便對着射上一箭,便一定穿心殺掉,簡單得可以。

    何況射來的箭共有三十箭,是“陣箭”,封死了前、後、左、右、上方各路,朱不三好應該死。

    “陣箭”是經過深思熟慮,由手勁、內力幾近一樣的箭手同時射箭,算準敵人進、退、翻、飛、滾、跳、彈、閃、轉、掠、移各種各樣的避免形式,猝襲攻其不備,必殺無疑。

    電光石火間,風馳電掣的三十箭一同射向朱不三,三十個熟練的箭手,包括為首的統領,都同時失望。

    三十箭都落空了,因為在十一種閃避方式之外,還有他們未想像過的一種巧變姿勢--爬。

    似是一頭狗,又或是蚯蚓更為貼切,朱不三竟然伏在地上,以胸膛、膝頭作遊前力點,間不容髮下避過了所有殺箭,姿態難看得不得了,但卻十分有用,弄得一臉是泥塵,卻保住了性命。

    當大夥兒都怔了一怔,再欲搭箭射殺,朱不三已來了一個前翻轉向,以大屁股對着敵人,雙腳後撐,如黃狗射尿般踢射地上泥石反攻,速度比搭箭射矢不知快上多少倍。

    沙石都擊中手腕穴道,箭陣頓時崩潰,當那只有四尺半高的頭領感到不妙,朱不三已站在他面前了。

    當這小矮子欲拔刀之時,朱不三已一手把刀鞘的口夾扁,把刀卡住在刀鞘內。

    當他一拳轟在朱不三胸口上,朱不三已在失笑。

    當朱不三在笑,小矮子已好想哭。

    當小矮子哭出來了,他的拳頭已脹大了一倍,皮肉仍在繼續浮腫,痛得眼淚滴下又滴下。

    朱不三的一肚子氣正好對他發泄,右手二指戳出,指勁已教小矮子咽喉刺痛,説不出話來。

    也許這小矮子今天走黴運,朱不三氣上心頭,要殺便殺,兩指吐勁,卻被托起了手肘,他回身一望,竟然是天草太子。

    一招便化解了殺人招式,朱不三也大為詫異。

    天草太子及時趕來,也就化解了一場誤會,連忙道:“土仁世子,許久未見。”原來小矮子就是天草太子知交,屬主和的“神山藩國”兩個有權承繼藩王地位的世子之一。

    都是同一陣線的,當然不應自相殘殺。

    天草太子問道:“怎麼會把咱們當作是不凡聖子,他來過麼?現下又在哪裏?”

    土仁世子搖頭嘆息道:“他與那大頭應該是三日前來到的,可能是戰船開動太快、太急,機械發生嚴重故障。咱們發現他們的船已破損不堪了,更擱淺在亂石灘上,早已不能再用。”

    “為了逼我們交出戰船,讓他回到‘江川藩國’,這三天以來,已先後殺了我十個守兵,真是可惡得很。”看來經連日煎熬,不凡聖子與大頭已到了山窮水盡的絕處,若不能在這孤島上找到戰船,那就不可能回國。

    朱不三大笑道:“哈……真丟那媽的皇天不負有心人,得來全不費功夫,我當下就給你們把那對賤娃兒揪出來!”小島看來並不太大,只有一條溪、一個小山丘與及一個小叢林,小白看到叢林上空突然被驚嚇的羣島高飛,已認定不凡聖子與大頭都必定躲在叢林內,更可能正在覓食。

    天草太子握着小白的手,緊張道:“大頭是我十多年的好友,他心術不正,但本性並不太壞,答應我,不要殺他,帶他回中土再困一、二十年便是,可以麼?”

    小白微笑道:“沒有太子之助,咱們也不可能來到,好,小白便承諾你,我們必定不會殺大頭。”

    突然朱小小一聲暴喝,提刀便衝,狂嚎道:“兩個賤人,都給我出來,殺啊!殺啊!”

    朱不三及時拉住孩子,怒道:“你搞甚麼鬼啊,一個人便能殺掉不凡聖子嗎?你奶奶的龜孫子真笨!喔,不……你是龜孫子,我朱不三豈不就是大烏龜,唉!錯!錯!”

    朱小小握着利刀,已是青筋暴現,勉強壓抑怒氣道:“爹啊!要等你來對付,又要等多久啊?”

    朱不三笑道:“小小朱啊,你快去替老頭子找來一大堆乾枯樹枝或枯葉,那兩隻真烏龜便很快活不成了!”為了對付藏在叢林內的不凡聖子及大頭,大夥兒馬上搬來一大堆枯枝、桔葉等,朱不三大為雀躍。

    朱不三笑道:“土仁世子老弟,這裏正吹北風,操你奶奶的這地方,不會突然風勢轉向吧?”

    土仁世子道:“嚴冬將至,只吹北風,放心好了,風勢在這季節絕不會有啥變化。”得到明確指示,朱不三右手指在左手前臂一刮,便滴出血來,沾在下面的柴枝之上。

    朱不三拿起一根柴枝,吐出火勁,便立即點燃柴枝,輕輕放在柴堆上,立即燒得濃煙大作。

    乘着北風之助,濃煙一直向前方叢林吹去,直把整個叢林包圍住,濃煙愈來愈盛。

    小白點頭笑了笑,朱不三經多年在戰鬥中成長,除卻從前衝動性子,也變得稍為有點頭腦,更懂得不輕舉妄動,避重就輕對付敵人。他利用本身的“病血”,燒成“病毒煙”,叢林內躲藏起來的人,遭到“病毒”感染,又癢又紅腫,又怎能不走出來。

    朱不三笑道:“快來了,‘箭陣’請準備,待會兒見到滿頭滿身都是紅腫毒瘡的醜傢伙出來,便放心射殺好了。”話語剛落,叢林內一聲狂嚎,在遠處就射出一條人影,直奔出來,朝向淺灘衝“箭陣”放矢,但都落空,紛紛掉下,因為都被突然橫在前面的天草太子盡數擋去。

    天草太子道:“那條人影,是不凡聖子揹着大頭,放箭追射,一定會先殺大頭,別胡來!”原來不凡聖子也知悉小白等已追來,為了讓天草太子阻止追殺,便揹着大頭擋箭,果然令天草太子中計。

    同一時間,朱小小已飛射而出,追殺二人。朱不三為怕孩子不敵,後發先至,已越過了他,而小白跟天草太子也追趕上來。小白只感天草輕功、內力竟不下自己。

    後頭,還有土仁世子及三十箭手在追,沒命奔逃的不凡聖子,帶着大頭這包袱,雖可免去箭射,但同時亦導致他難以迅速擺脱敵人。

    土仁世子笑道:“別憂心,慢慢追好了,前方的淺灘沒有甚麼戰船,他倆絕對不能走遠。”

    絕崖盡頭,再也無路可逃,不凡聖子只好轉身放下大頭,面對追殺而來的敵不凡聖子冷笑道:“哈……‘神山藩國’的‘西浪’真膿包,竟要聯同中土的人,才敢與我們‘東忍’為敵。”

    朱不三大怒道:“挑那媽的爛臭賤口,你放甚麼毒屁,一定是剛才吸入太多‘病毒煙’吧,好臭,好臭。就這樣吧,其他人等暫且不動手,先由我朱大頭來教訓你這賤狗。”

    大頭當下在不凡聖子耳邊道:“朱大頭就是‘病魔’朱不三了,擅用‘病毒’,內力極高,招式上較弱,要避重就輕,千萬別硬拼,先遊鬥覓出他的破綻!”對中土一切瞭如指掌的大頭,很快便把朱不三的“資料”告訴不凡聖子,也就讓他更瞭解敵人,易於爭勝。

    不讓不凡聖子有喘息機會,朱不三大怒衝上,內力貫注全身,一掌推出,絕崖上頓時颳起大風暴,掀得黃沙如浪捲起,翻高十丈,直撲吞噬向不凡聖子。

    朱不三盡得病魔內力,經多年修練,已有一身深湛武學修為,戰殺轟出掌力,如排山倒海既勇猛又驃悍,勢莫能御,攻力太烈,不凡聖子如何變招也難以閃避。

    不能避,可以擋,朱不三就是要逼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在內力上壓倒他,最好先震碎他一些筋骨。

    似是雷霆震怒,天地也為之寂滅,在狂飆厲勁下,不凡聖子竟真的一掌對拼,全力迎戰。

    掌力怒接黃沙暴浪,彷如斷線風箏,不凡聖子竟然只揮出五成功力保住心脈,盡將朱不三內力注入體內,再彈射向沙土地上,藉勁彈地,抱着大頭飛出絕崖。

    下面是怒海,要投海自盡嗎?

    沖天拔射,就像孤鶩飛向落霞,凌空疾掠而起,身法極為迅疾,再也難以追小白心念一動,立刻搶上前看個究竟。

    一望之下,小白急道:“上當了!”眾人上前一看,原來在不遠處有一艘小戰船趕來,不凡聖子先前位置可以望到海上變化,得悉有船來到,便靈機一觸誘使朱不三怒掌出擊,以藉其掌力飄飛出大海,迎向戰船,落在上面。

    如此偶然之遇,便便得前功盡廢,功虧一簣。

    朱小小恨得牙癢癢的,他好想也追殺撲下去,惟是戰船離岸太遠,不藉助朱不三的一掌,也就絕對難以落在船上。

    如鴻毛輕飄,姿態極為美妙的不凡聖子,抱着大頭輕輕落在戰船之上,依然飄逸神俊,笑態迷人。

    不凡聖子在笑,還有誰在笑?

    土仁世子在笑,而且是掩嘴失笑,笑得曲膝別腰,當真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有啥好笑?不用問,依土仁世子伸手所指示意,小心看個明白便是,一切都太簡單。

    當一派丰神如玉的不凡聖子與大頭落在戰船甲板之上時,刀光閃掠,刀不算太鋭利,也就斬不出鋭風來。

    很多武者窮一生修練才能揮出鋭利刀勢夾帶鋭風,但他們都忘記了,刀並不是用來斬出甚麼鋭利刀風,而是用來殺人,只要能殺死敵人,刀就是好刀,刀客就是好刀客。

    好刀客的好刀竟然一刀斬向不凡聖子,幸而聖子雙手回身,左手準備接刀夾住鋒刃,右手正要同時轟碎大刀。

    幸而引得不凡聖子出招,否則好刀就成不了好刀。

    殺人的刀才是好刀,此刀一劈便能殺人,所以一定是好刀,而被它斬殺的,竟然是大頭。

    大頭的頭顱隨着不凡聖子同時墜海,他大可把裝滿中土四國四族資料的頭捧回“江川藩國”去,好可惜,離開了脖子的頭顱,裝了多少東西都好,也不能再説話了。

    人海上只見大頭的首級在飄,不凡聖子已逃去無蹤,消失於急浪翻卷的海面。

    天草太子瞧得心膽俱裂,怪不得誰,只好抱頭痛哭,傷心得心頭抽搐,難以自“哈……

    真的好運沒法擋,我淺野立下大功啊,怨天世子,我為你出了一口鳥氣啊!”在船上一刀殺了因為身中“病毒煙”、神志迷惘不清的大頭,一個性子莽撞、雙目活像謎成一線、七尺高的大個子,在船頭上不知多威風、多豪氣。

    當戰船泊岸,大家才看得清楚,這本來就是“神山藩國”的戰船,中了“病毒煙”的不凡聖子,眼前一片模糊,一時不察,竟跳上敵對的戰船上,白白犧牲了大頭。

    可憐造化弄人,辛苦經營之下,仍在最後關頭失手,功虧一簣,不凡聖子還是未能帶回大頭立功。

    三日前,當不凡聖子來襲,土仁世子已飛鴿傳書,通告“神山藩國”派來援兵,這淺野正好趕來,便輕易的斬殺了大頭。

    大頭一死,小白等也放下了心頭大石。

    缺少了大頭,要進攻中土,也就事倍功半,事情看來好輕易的便一了百了,簡單得很。

    可是,當那淺野上岸後,他又帶來了令人震撼的消息,小白聽後當場呆住,腦海中一片混亂。

    淺野道:“被那老不死藩王派往中土的拜千户,與五千‘東忍’一同被殺個清光了,那個原先答應合作的“天法國”大王伍窮,反臉無情,把‘東忍’殺盡殺絕,老不死藩王已決定三個月後攻打中土。”——

    第三章悒鬱豔桃子

    淺野立下大功,興奮莫名,手舞足蹈的在述説令小白們震撼的事。他的眼睛總像是睜不開似的,卻是表情特多。

    一躍而上站在一塊大石之上,説道:“話説‘天法國’那個伍窮大王,當真有他一套,待拜千户與五千‘東忍’助他剷平‘皇國’後,便來個大開殺戒,唏哩嘩啦的殺個片甲不留,都死光了啊!”

    朱不三忍不住追問道:“那伍窮豈不吞併了‘皇國’,手執一百多萬大軍,雄霸一方?”

    淺野突然又蹲低,朱不三也只好一同蹲低聽個明白,淺野竟一手拍打朱不三的頭頂,大叫起來道:“譁!真笨,就算雄霸十方又如何,他與老不死結下仇怨,‘江川藩國’還會饒恕他嗎?”

    朱不三摸摸被拍痛的頭,不明所以道:“不饒恕又如何?要破伍窮的百萬雄師,可不是容易啊!”

    淺野突又興奮拍掌,哈哈大笑道:“哈……太好了,要是伍窮那傢伙都如你一樣想,我淺野包保他一敗塗地。你們真太小覷‘東忍’的實力了,單是精兵‘忍士’,已不下三十萬,加上一百多萬‘戰奴’,若再得‘天皇’借兵,殺敗伍窮又有何難。”

    朱不三道:“但伍窮能由一個窮小子蜕變到今天雄霸一方,也絕對不是好惹的啊!”

    淺野道:“你真太天真啊,以老不死的狡詐性子,又怎會如此簡單。他就是希望伍窮與他結下樑子,那樣他便可以堂堂正正指揮大軍入侵中土,表面是復仇,實則藉機滅絕三國四族。”

    朱不三笑道:“閣下説得好很容易啊!”

    淺野笑道:“老兄,你從中土而來,可曾見識過‘神風笑’呢?”

    朱不三當然點頭,這絕對狠辣、殺力無窮的神兵,在餘弄仁手中大顯神威,小白的六城便在短短三數天內全遭攻克。

    淺野笑道:“我可以告訴你,‘神風笑’是老不死故意教那餘弄仁製造的,只想看一看中土那方,對此神兵的反應如何,哪知真的不堪一擊,哈……老不死還有更厲害的‘神兵’在後頭呢。”

    “他已着人弄出了殺力強得多的‘混世龍’和‘雷霹靂’,加上那噴火的‘火龍槍’,哈……一般的刀、槍、劍、箭,又如何能敵,難怪老不死已定下三個月後進攻中土。”

    小白愕然道:“‘江川藩國’真的已定下侵略大計,三個月後便集結大軍進攻中土?”

    淺野笑道:“哈……中土三國四族的人,都要變成最低賤的奴隸,生生世世為奴為婢,我也要買十個姑娘回家玩玩啊!”

    晴天霹靂,三個月後中土大禍便臨,由於各國各族正爭鬥不下,當敵人大舉入侵,必然各自為政,被強大的“江川藩國”以厲害神兵逐一擊破,可見已是必然。

    小白、朱不三、朱小小及天草太子,都為着入侵一事大感煩惱,慘殺哀嚎連天的悽傷情景,立時湧現腦海。

    天草太子突然問道:“天皇也同意批准出兵了麼?”身分懸殊,只是“官武”的淺野立時不敢再擠眉弄眼調笑,低下頭不敢胡亂張望,靜靜回答道:“天皇三天前才召了家主藩王入宮,商討有關老不死派軍攻打中土之事,小的猶未知決定如何。”

    小白當下將天草太子拉到一旁,忙問道:“此事來得突然,若真的已下命攻擊中土,我必須趕回去示警,讓三國四族有所防範,看來我們必須先到‘天皇帝國’查探清楚一切。”

    天草太子當然明白,當下請土仁世子修書一份,説明小白三人乃來自中土之高手,願意投效“神山藩國”旗下,向藩王推薦,也就可以堂堂正正的隨那淺野回去了。

    一切辦妥,天草送別眾人,自己則留下來接應。

    跟隨淺野的戰船邁向不明的“天皇帝國”,肩上壓力不斷加重,小白今日竟反過來為維護三國四族的敵人,而竭力付出。甚麼正邪對立,一剎那都好像顛倒過來,怎不教人感慨。

    戰船破浪乘風的往前直衝,那總是古里古怪、嘴巴又停不下來的淺野,不停的把“天皇帝國”諸事説個清楚明白,一大堆有趣、沒趣的瑣事都命他口沫橫飛地噴個沒完沒了。

    連最笨的朱不三在細聽了兩個時辰以後,也肯定眼前的浪入淺野,一定是個武功平凡的庸才,最愛的就是吹牛皮。

    時值入冬,雪意深寒的冬夜,小白臉上不禁添了一抹憂弩之色,天上飄雪遮月,月華消失,大地在狐疑。

    猶幸寒夜有酒,還是一等一的上好烈酒。

    朱不三對不三不四的煩人可能是特別投契,竟然攀談得愈來愈親切,有酒在手,更是狂歡同飲。

    朱不三突然抬起淺野的頭首,問道:“你這傢伙真的太難捉摸,怎地不時暗暗偷笑,怎麼了,有啥屁好事將臨?”

    淺野突然一臉正經道:“哈……內心的喜悦原來真的禁不住表露出來。好,朱大哥,我來問你,以小弟的外表來看,我算是英俊不凡,可以討得大美人當妻子麼?”

    朱不三突然噴出唾液,笑得幾乎跌倒在地,呱呱笑道:“你這醜八怪竟要與‘英俊不凡’四個字連上,哈……難道你許久沒有撒泡尿照一下尊容了麼?應該也曾被自己的衰樣嚇得倒胃啊,呵……”

    淺野又是大力拍打朱不三額頭,同樣笑得失性似的,笑道:“呵……大哥真的口快心直,這就是了,以我淺野如此奇醜相貌,這回卻嬴得大美人入懷,當好妻子,怎能教我不失笑呢?”

    朱不三不明所以道:“此話怎説啊?”

    淺野把朱不三拉在身旁,細聲道:“家主藩王得悉不凡聖子帶大頭到來,便想差遣人前來助拳,並且下了旨意,只要誰立下大功,便把婢僕中最美豔迷人的桃子,相贈下嫁,哈……”

    朱不三笑道:“他媽的真走運,原來有一對大xx子在等你玩弄一世,真羨煞旁人啊!”

    淺野笑道:“老兄,若非有此大禮回報,當我斬殺了大頭,又怎會大喜若狂啊!嘻……

    洞房花燭夜,與處子温柔,一雙大奶奶、一身滑不溜手的肌膚,我一定先嗅到天亮才……

    嘻……痛快啊!”愈是快樂,淺野便愈大力拍打朱不三額頭,雙目眯成一條細線般,笑個不停。

    朱不三笑道:“老弟,你的牀上功夫可有深造修練過啊,不如待我朱大頭指點一下,讓你明白房中術的絕藝招式,如‘魚比目’、‘翡翠交’、‘空翻蝶’、‘野馬躍’及‘吟猿抱樹’等等妙不可言的姿勢吧,包保你從心所欲,快樂勝神仙哩!”淺野如遭電殛,果然被迷住,不斷追問如何更換體勢,創出新意妙微。

    朱不三如數家珍般,説完招式芟換,又告予“欲力藥膳”、“固精關門法”,滔滔不絕,言無不盡。

    要知中土自古以來,不少學者、醫家均專注於房中術的奇妙研究,正是“天地氤氲,萬物化醇,男女媾精,萬物化生”。陰陽化生萬物,男女繁衍人類,大地才充滿生機。

    “房中術”是妙學無窮,正是人生必須有所知,箇中奧妙,學極未窮,跟武學之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淺野乃“天皇帝國”之官武,未曾接觸過中土“房中術”之浩瀚深奧,初聞其妙,自然沉醉其中。

    好個朱不三一生最愛嫖妓,又偏好美貌異性,自四位玲瓏夫人去世後,把慾念都在青樓發泄,經驗良多。加上得到“病魔”錢辛辛貫入內力,精鋭欲旺,更是對“房中術”大有興致修練。

    兩條大淫蟲一問一答,盡是最妙不可言的奧秘,先是淺野獨個兒沉醉提問,到了後來,一個又一個的浪人部下,都側耳傾聽,又或處處搶着提問,只看得小白笑歪了嘴。

    也許由朱大頭來當説客,請求天皇收兵不再進攻中土,會比任何人都更合適,更有可能成功吧?

    半天時間過去,戰船終於泊岸。

    岸上是一個古樸鄉鎮,跟中土截然不同的“篷橋”,還有由一排又一排的木屋組成繁華區域。

    鎮上有神塔、神壇、宗祠,建築都較為簡單、粗陋,跟中土的處處考究,抖栱飛檐,商樓崔巍,衝漢凌霄,當真是難以相提並論。小白看了一陣子,也就搖頭嘆息,不再留意。

    惟是離開了鄉鎮大街,穿過一條彎彎曲曲林蔭大道,抬頭一看,又是另一番景色。

    只是半山之上,有一座宏偉城樓如天神般昂立,樓台基座為磚石結構,高三丈,佔地極廣,原來就是“神山王宮”。

    上部全為木構,樓四層五間歇山十字脊頂,金碧輝煌,跟山下簡陋木屋相比,當真雲泥之別。

    淺野望着愕然的小白笑道:“家主早年已被封升為‘貴族’身分,地位顯赫,跟‘官武’、‘平民’的階級有如天地相距,當然是氣象萬千,宏麗軒昂了。”

    小白三人也就瞭解“天皇帝國”階級鴻溝之別,出身“貴族”,也就是人上之人,享樂、地位、權勢,高高在上,永遠壓榨在下面的各階級,説是主僕,或許以人畜相比更為貼切。

    “神山王宮”所在之處藴含了蒼天與碧海各種詭譎色調,揉和了高山、茂林的微風。

    正殿綠色琉璃瓦覆蓋,出檐深遠。在山上向下遠眺,大海如帶,孤帆遠影,平野無垠。

    大海蒼茫接天,層巒迭嶂,景色何其壯闊。跟“皇國”之“皇宮”相比,雖有所不及,但已相距不遠。

    淺野以立功臣子之身,領着小白等直入正殿,向神山藩王親自彙報詳情細節,是難得的機會。

    殿堂之上,兩旁有數十個虎背熊腰、雙目炯炯有神、佩劍懸刀之勁裝打扮高手。

    四處佈置輝煌燦爛,堂皇瑰麗,跟王宮的外貌一樣莊嚴高貴,令人肅然起敬。

    坐在正中王座之上,是個八尺昂藏四十來歲的壯年人,黑髮長髯,態度冷傲,臉色泛紅,左右太陽穴高高鼓起,顯見內力修為已登峯造極,像是一座大山般鎮壓住。

    淺野向王座家主既跪且拜,恭恭敬敬行了君臣之禮,便詳述如何斬殺大頭的經過,又同時介紹了小白等三人。

    當然,難得立了大功的淺野,在形容他及時一刀殺掉大頭此事上,難免加油添醬,繪影繪聲的特別誇張。

    只是沉穩如山的神山藩王——神山八代,一直未曾動容,只讓淺野自由發揮,任他説個不停。

    誇張失實的炫耀,原來最需要被迷惑的聽眾有適當反應,若面對冷醋如霜的臉孔,你一定會漸漸把誇張的表現收斂。

    淺野也不例外,獨個兒説了半個時辰,從誇誇其談到最後不斷修正,不敢再加添廢話。

    神山八代雙目緊盯淺野,一切真相就已經安靜的抖了出來,極簡單的方法,卻是毫不簡單的冷靜。

    聽罷一切,神山八代問第一個問題:“為甚麼大頭輕功絕世,你一刀能輕易殺他?”

    第二個問題:“殺得了人頭,為甚麼偏偏讓不凡聖子溜走?”

    第三個問題:“你配不配獎賞?”

    目瞪口呆的淺野,垂下頭兒,只是不停的搖頭,表示頭兩個問題他都解答不了,而第三個問題,那就更加清楚,美人兒奴婢不該由他所得,美夢化空,一切依舊。

    當呆在當場、垂頭喪氣的淺野情緒跌至谷底,神山八代的第四個問題來了,他興致勃勃的問:“究竟是誰先傷了不凡聖子與大頭?”

    這疑問的答案淺野並不知道,只好由朱不三代勞,眼見朋友無言以對,一向衝動的朱大頭拱手一揖,便道:“閣下八代大王,在下是來自中土的朱不三,可容我説句公道話麼?”

    還沒得到回話指示,朱不三已踏步至抬不起頭的淺野身旁,笑道:“其實事情簡單得很,在下有點名為‘病毒’的東西,在島上先傷了兩頭禽獸,當禽獸他媽的……啊,不該太粗俗吧!當禽獸被淺野老弟一刀招呼,正好無力反抗,當然也溜走不得,呼的一聲便人頭飄飛,他奶奶的真精彩絕倫,哈……八代大王可滿意了吧?”率直的朱不三説明一切,顯得異常高興,好像已為兄弟解圍,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也懶理他人想甚麼。

    異地來客又何曾有如此跋扈囂張者,兩旁數十高手立時提升內力,如箭在弦,準備隨時撲殺魯莽的朱不三。

    只是,神山八代沒有指示,也就無人敢先上前動手。神山八代連表情也一直未變過,究竟他有何旨意。

    時間慢慢溜走,大家都在等待神山八代的旨意,都在等他説話,只是等了又等,等完再等,還是一片寂靜。

    原來兩旁安坐的高手,個個握拳繃緊肌肉,人人摩拳擦掌,等得太久,連最後的緊張也收斂了,變得無精打采的呆坐。

    再等一會兒,開始有點煩悶了,當然,一切的煩悶仍藏在心底,只希望儘快散去便是。

    到了真的不耐煩的時刻,一陣嗆陔聲響起,原來健碩強壯的身軀,竟然咳得聲音嘶啞,而且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每一寸神經都在顫動,看得人膽戰心驚。

    直至青筋跳躍,臉肌扭曲,陔出一口濃血,嗆咳才勉強停止下來,垂下頭的神山八代冷冷道:“召桃子來!”突然而來的命令,各人不知就裏,只見一陣子後,大殿來了一朵春光裏盛放燦爛的小白花,不,應該是比小白花……更馥郁醉人,更華麗而纖秀,教誰都捨不得移開視線。

    小白、朱不三,甚至是仍在憂傷中的朱小小,看到垂着憂悒的發瀑,偶而抬頭,彷似白日戀上深情的靜夜,沉迷不能自拔,一切心思情緒全繫於她——桃子身上。

    身穿素衣裳,輕妙透人白,臉上那種悽豔的神情,眉宇間那倔強意態,粉腮上的幾綹髮絲輕輕顫動,已足夠令任何人深戀迷死。她,那悒鬱的玉容,究竟藏着甚麼憾事?

    神山八代終於再次説出命令,但這次簡單的話語,卻惹來全場驚呼,因為那一句話是:

    “桃子賜給朱不三為妻!”——

    第四章醉倒霜靨下

    當領袖有甚麼條件。也許每個人都有不同意見,也許意見一籮筐,想要全都記下實在太難,也許給予意見的人都不是成功的領袖!

    小白是“鐵甲兵”的領袖,十年以來他一直在學習如何當個出色的領袖,他不斷注意四國四族的王者如何恩威並施,如何統治,可是,能從中大有裨益的實在少之又少。

    眼前“神山藩國”的藩王神山八代,卻令小白眼界大開,他一直默默不語,把部下的情緒完全冷卻下來,到了幾近冰點,才下令把人皆醉死的美豔桃子許配給最不知所謂的朱不三。

    把討厭、反對意識減至最低,就算是發出不滿,也只宣之於口,明顯的計算得極準確。

    由朱不三奪得大美人桃子,必然惹得羣情憤慨,但有時當領袖的,眼界會放得很遠,不同部下一般見識。

    把桃子交給朱不三,神山八代必定另有所圖。但無論如何,這一着已成功避過部下強烈反對,把事情在最適當時機完成。

    小白不得不由衷的佩服神山八代,能夠成為兩大藩王之一,果然是非凡人才。

    欣喜若狂,卻又不敢信以為真的朱不三,雙目驟抬,射出如劍光一般鋭芒,口唇顫抖不停。

    含含糊糊的好像在説:“他奶奶的,好大好大的奶奶!”

    如此的粗話,惹得桃子杏目怒瞪,眼眸如火燃燒,嚇得朱不三全身一震,冷汗自背項滴下。

    神山八代再道:“誰能立功便由誰奪得桃子,大頭之死立功者是朱不三,有誰不服拉出去殺!”

    霸者命令,當部下的當然不敢再胡説甚麼。

    只有小白心裏明白,深謀遠慮的神山八代,將如花美眷桃子許配給樣貌奇醜的朱不三,必然還有後着。

    相信,後着好快便來。

    離開了大殿,垂頭喪氣的淺野負責招待小白等三人,只見他色迷迷的雙眼,一直沒有離開過偷望豔麗桃子,彷佛想一口便吞下這嬌花,恨得牙癢癢的好難受。

    眾人被招呼住在兩間廂房之內,房間有紙板相隔,用的是薄而透明的“障子紙”,與及厚而不透的“襖紙”,既能隔音,還可以從紙門察覺有人的身影在門外。

    好奇的小白逕自往外欣賞,只見“神山王宮”的設計、佈局極為嚴謹,宮內有守衞廳、御殿、花園、大殿等等,最具特色還是大道上鋪滿小石,堆砌成路。

    即使是輕功高絕者,入侵時也必然在石道走動而發出聲響,守衞自然會加以提防,甚至發現殺敵。

    室內的走廊也經過特殊設計,只要有人走過,地板會發出古怪的刺耳聲響,同樣也有示警作用。

    王宮的佈局奇詭,花過不少心思,連小白都歎為觀止,嘖嘖稱奇,異地的設計確實令人大開眼界。

    從建築的形式、設計來看,小白肯定“神山藩國”對敵人的偷襲、黑夜刺殺最為怯懼。

    “東忍”最是一流的殺手,若不多加提防,恐怕“神山藩國”的王族,很快便會被殺個清光。

    小白心裏真的好想“神山藩國”壓倒敵對的“江川藩國”,只要主和的一方是小白交心者,進攻中土之事便可無疾而終。

    要挽回中土被攻大禍,唯一方法便是助“神山藩國”滅掉敵對主戰的“江川藩國”,這樣才可免後顧之憂。

    如何進行協助“神山藩國”大計?小白也要好好的想一想,他蹲在庭園前的小魚池邊默默靜思。

    突然朱不三房內傳來一陣淒厲慘叫,小白非但不驚震,而且掩着嘴笑了起來。

    當然了,又是朱不三被打得痛叫如豬的呼救聲,桃子定然狠狠的又再教訓朱大頭了,好可磷哩!

    怎麼了,桃子為何要打朱不三?

    紙板隔間的廂房內,桃子與新婚夫君朱不三對坐,面頰兩邊都紅腫了一片,朱不三卻是依然迷痴痴的望着美人兒。

    桃子突然又再站立起來,移近朱不三,忽地又來一巴掌,這一回是打在頭頂之上,朱不三連縮頭也不敢。

    “怎麼,腦子裏還有非分之想,對本小姐不懷好主意,諸如此類麼?”桃子向朱不三移近,站了起來比坐着的朱不三高了一個頭有多,居高臨下,像在教訓孩童似的。

    朱不三眼睛不停轉動,想了一陣,釋然道:“哈……好多了,已不再想擁抱一絲不掛的娘子你了。”

    桃子一把扭住朱不三右耳,喝道:“哼,但你還有淫邪之念,快把它也一腦子丟掉。你呵!這又醜、又老、又肥、又笨的大蠢豬,別妄想我會獻上身體,明白了沒有?”

    朱不三愕然道:“但依據藩王旨意,你已是我妻子了……”

    桃子連朱不三另一隻耳朵也用手扭痛,以牙咧嘴,一副瞧不起的模樣,怒道:“本小姐當然不敢違抗藩王旨意,但我這妻子,只負責跟在你身旁,睡跟你同房,一切親熱、愛擁免談,面對你這肥大丑八怪,我會嘔吐,別妄想,再想便一刀割下你那話兒來。”

    朱不三哈哈大笑起來,雖然眼前意態迷人的桃子薄怒輕嗔,兇惡異常,但説話中纖纖素手不經意撥一撥披肩長髮,水綠袖子褪落,露出皓白如雪的半截玉臂,頓然把一切怒火熄滅。

    不停想着、不停傻笑的朱不三,氣得桃子兩腮泛紅,看起來更是豔若桃李,痴痴入迷欣賞,朱不三不禁心裏向蒼天道謝,還能有如此絕世美色為妻,正是夫復何求。

    桃子也實在沒啥辦法壓抑朱不三的思想,終於放棄。從袖子裏取出一塊獸皮,放在朱不三身前攤開,竟然是一幅地圖。

    朱不三愕然道:“依圖來看,啊,是個四面環海的孤島啊,太美妙了,藩王更賞賜我仙境蓬萊島,讓我與桃子雙宿雙棲,做對比翼鴛鴦,天天陶醉玩樂,妙極,妙極!”

    桃子對着朱不三的肥臉勉強擠出笑容,一雙手指叉向其眼珠,戳得朱不三好痛,淚水也涔涔而下,才滿意的道:“你做甚麼春秋大夢,藩王把我賜給你,另一條件是要你去救怨天世子啊!”

    “十天前,擁有王位繼承權的怨天世子,奉命到位處‘江川藩國’的‘京德寺’查探,怎知被發現了行蹤,一直被‘東忍’追殺,最後逃出了‘京德寺’,輾轉去到‘天野神鶴島’上匿藏起來。‘東忍’派了五百人搜索追殺,把世子困在島上。”

    “要是藩王派出大隊浪人殺上‘天野神鶴島’去救世子,兩大藩國便會正面衝突,難免會惹起戰禍。故此藩王決定只派出三百浪人,而你父子倆跟小白武功高強,正好輔助拯救怨天世子,一定能大功告成。”

    朱不三終於恍然大悟,至此才明白為何那神山八代會送上絕色的桃子,原來背後的代價,是要為他救出繼承王位的怨天世子。

    朱不三笑道:“沒問題,只要娘子陪我一同去冒險,一起闖蕩江湖,呵……既浪漫又美妙,何樂而不為。”

    桃子拍打朱不三的肥頭,再道:“我當然會去,但三個月前我才被召入宮,從沒見過世子面貌,只好由那淺野作帶領,五人一同去‘天野神鶴島’。成功救出世子,我們才回來正式舉行婚宴,到時,桃子便正式嫁你為妻,但記着啊,仍不能對我存有邪念,哼!”

    不停點頭的朱不三,聽着桃子嬌嫩清脆説話聲,定睛凝視媚眼如絲,早已説不出的舒服受用,暢懷醉死。

    他明知此行一定兇險,但為奪得豔麗嬌妻,刀山火海又如何,朱大頭哪會懼怕!

    怕,只怕桃子有一天真的愛上自己,他只願天天與這秀麗百合花醉擁紅綿,甚麼中土爭雄、為小白帶兵出戰,都拋諸腦後,都再沒興趣了。桃子在懷,靜靜享受人生,不更美妙麼?

    朱不三猶在夢中,一雙素手已放在他雙肩之上,輕輕為他按摩,陣陣香氣撲面,彷如春風拂臉。

    桃子始終是“天皇帝國”女子,有着同樣的温柔性子,就算她嘴裏説討厭朱不三,但自己既已被賞賜成為他的妻子,便必須盡心盡力服侍。按摩、捶背、斟茶、拿濕布為夫君洗臉。

    微細事項都一一照顧周到,絕不含糊。

    朱不三享受得淋漓盡致,痛快得不得了,迷醉佳人的心更沉溺,對小妮子更想親近。

    察覺一絲絲憂鬱的愁思在桃子臉上縈繞不散,便忍不住問道:“娘子,你有好重的心事麼?”

    桃子緊抿着唇,寒着霜靨,老大不願意的説道:“我的事自己會面對,你別多管!”

    朱不三淡淡道:“看來,這事絕不輕鬆、簡單,既然朱大頭已是你夫君,不妨説出來讓我……”

    桃子又扭痛朱不三耳朵,喝道:“我的仇人我自己會去殺,你準備好去救怨天世子就是了,好多管閒事之輩!”

    因輕怒而脹紅了的玉靨,表情淒冷得太媚豔,眼神似暴風激起浪花,激動得微微抖栗教人憐惜。

    朱不三刻意説道:“他奶媽的哪個臭醜龜孫賤人,竟與我娘子有仇,嘿、嘿,瞧我朱大頭一拳一掌,把賤種仇人打成屎餅,要他下世投胎,也要輪迴成一堆爛屎。”

    桃子笑道:“你這笨男人在胡説八道,哪會有人輪迴後是一堆……糞便,好骯髒、好臭哩!”

    嫣然一笑,面容皎潔可愛如天仙下凡,彎彎的秀眉輕輕揚了揚,笑容比飛花更為絢燦,不知不覺中露出一絲嬌媚。

    能朝夕面對如此純真笑態,折壽也絕對願意。朱不三如身受電殛,四肢百骸竟都軟了起來。

    他已絕對肯定,桃子那大仇人一定死在自己手上,哪怕對方是天神,他也要學神猴大鬧天宮,揪出那可惡的人來斬殺。

    放心好了,桃子,夫君為你報仇雪恨!——

    第五章名昌世剋星

    月色姣好,夜靜温柔。

    如此夜涼如水,應當倚在窗旁,望着星空,一手拿着暖酒,哼着輕鬆調子,緬懷過去,憧憬將來。

    可是,如此優美動人的一個晚上,她卻別了悠閒,忘記匆匆,肩負着重擔責任,獨個兒任荒野覓地踽踽前行。

    她,沒有帶來任何侍從、婢僕,只一個人穿過“模糊城”,往“一萬險”去,尋找兒子笑莫問。

    一直以來,只要有第三者在旁,芳心都必然把孩子莫問當作仇人看待,表現得甚為痛恨、憎厭。

    這是保護孩子成長的方法,她實在傷害過太多人,敵人不能對付自己,卻可以傷害孩子莫問,來令她傷心,以求達到報復目的。故此芳心一直在人前把莫問視為仇敵,毫不疼惜。

    但每到夜闌人靜,她便會對莫問訴説心事,小孩子的眼睛在流轉,有時會點頭示意,有時會拍掌嘻笑。

    母子倆的秘密親情,在心底緊繁維繫。芳心曾對孩子説過,只有他日莫問能成為王者,芳心才能夠安安樂樂的當皇太后,不用再動腦筋排除異己,艱苦的欺上瞞下。

    自己真的有機會看到孩子長大成人,攀上帝王寶座嗎?芳心在笑,她的笑態嫵媚依然,仍如夜間盛放的白牡丹一樣,清香迷人。只是,笑意卻添上點兒倦。

    自從依附伍窮、不斷而來的壓力教她吃不消,那狂霸氣盛的伍窮,已全然今非昔比,冷傲不羣,實在可怕。

    這次他命自己前來帶孩子莫問回去,當他的繼任太子,事情看似好簡單的順理成章。

    但芳心又豈是平常人,她知道如果事情只是如此簡單,伍窮早應在小白退走“一萬險”

    前就向她提出,為啥要等到現在?

    這只是一個藉口,但真正內裏的原因是甚麼呢?芳心想了又想,一定是跟伍窮往後的大計有關。

    當取得了“皇京城”,現在正逼使二十九城自動投降,統一了兩國後,伍窮首先會再對付何方勢力呢?

    是“海霸族”、“農族”、“狂意族”?還是“神國”、“武國”?也許會是小白。

    莫問的投效,顯然對往後計劃有舉足輕重之關鍵性的影響,但芳心一時間也無法想得通透。

    她的身分雖是“天法國”皇后,但實則只是伍窮麾下一員猛將,必須以功績來保住地位。

    身為從屬,不明瞭高高在上的主人所想,絕對是極為危險。芳心並不希望犯錯,一子錯,足以令她失去一切。已在半輩子中失敗了兩回,她絕不想再受慘痛磨練。

    因此芳心處處深思熟慮,從前的刁蠻任性、浮誇高傲,早已拋諸腦後,變得步步為營。

    早上趕路,有蛇則殺蛇,遇猛獸便射獵,飲血解渴,烤肉充飢,走了一天又一天,十天再十天,不知過了多少晝夜,終於穿過密林,來到狂風凜冽、沙石舞動旋飛的“狂風暴雨”

    前。

    芳心是戰陣的大行家,細意看看四周草木,原來都有過斧鑿移運過的痕跡。

    由此可見,這原來天然而成的急風沙石陣,已起了好大變化,把原來自然力量加以修飾,已變成旋風沙石終日不會停止下來。

    事緣上一回藥口福與燕萬歲來襲,雖被“夢飛行”石陣大敗轟退,但已從而響起警號,令“鐵甲兵”深感不安。

    只要穿過了“狂風暴雨”,敵人便可直搗“洞天福地”,故此必須加強防護。

    這任務當然最好是交給笑夢兒了,只見他花了十天、八天工夫,便輕易改動地勢,引狂風只進不退,沙石漩渦急射更厲,從此封死來路,敵人大批來攻,必須先過此“狂風暴雨”

    難關。

    芳心戰法、智謀出色,但是武功差勁平凡,破此怪陣實非能力所及,但若過不去,又無法找到莫問,只得呆望着沙石隨風在面前急轉,內心空着急,無奈嘆息。

    連藥口福、燕萬歲都破不了的“狂風暴雨”,女流之輩更是望而生畏,如何可以過去?

    芳心抬頭向上看去,狂風捲得近三文高,要飛過去有可能麼?也許有對翅膀才有機會吧?

    如何能令自己生出一對翅膀飛越過去?芳心突然鬆脱去身上衣,咬緊牙根,一直的攀上大樹之上。

    斑通三丈的大樹,並不容易攀爬,芳心的衣衫被勾穿弄破,傷了又傷,她攀上了一丈多。

    怎麼了,攀上去後如何能飛?

    芳心真的能飛越過去麼?太幼稚吧!

    但堅毅的芳心卻不屈服,停一陣子又攀,爬了半日,手軟腳痠,氣喘如牛,累得半死才勉強攀爬高逾三丈。

    可以飛了,芳心已準備就緒。

    飛呵,一陣陣簫聲自芳心抽出來的簫管傳出,清幽飄逸,漸漸高亢,如遊絲隨風飄飛,連綿不絕。

    哀簫弄音,倚在高樹粗枝之上,面向狂風暴雨,倒也詩情畫意。音韻温雅,向前飛舞,越過密林,也跨過“狂風暴雨”,再穿過江河,直抵“洞天福地”前。

    簫音忽如昆崗鳳鳴,令人迴腸蕩氣,時似龍吟獅吼,時又偷偷拔高,調子千變萬化,甚是奇詭。

    還記得當年芳心在初次入宮前一夜,因以為將被封為皇后,夜裏心情暢快無比,也就在家中取出玉簫弄音,憑曲寄意,盡顯極樂貿奮情緒,吹奏了一個深宵。

    同樣,入宮以後,每到夜闌人靜,只要是心情暢快,皇后芳心總愛吹弄洞簫,帶來天音旋律。

    令人心曠神怡的獨有曲奏,常伴嬰孩時的莫問安睡,母子倆以音韻溝通,或急或緩,感受心情意向,旁人難以辨清。簫聲,便成了芳心、莫問傳情達意的微妙維繫。

    似淺笑,又似低訴,芳心全然投進悠揚萬端的音律中,心神早已隨曲調飄飛,感情傾盡泄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張朧的臉就在對面。那似醒未醒、似醉非醉、懶懶散散的眼神,配上俊逸如玉的面貌,芳心隔着“狂風暴雨”還能看得好清楚。

    十歲了,莫問已長大成人,她已不怕孩子被別人傷害,那深深埋藏的愛意,從今可以盡情表露出來。

    母子重逢,好可惜,隔着凌厲的“狂風暴雨”,無法擁抱,不能盡情表達思念情旋風雷動,石塊都磨得好尖,只要魯莽走入“狂風暴雨”,肯定招來石塊打傷,折骨穿體。

    如何過去?

    大懶蟲在地上撿起了十塊石頭,扔出了第一顆,便開了一個裂口,前面裂出了一道空間,沙石都偏側轉向。

    拍一拍身旁的驢子小蟲,只見驢子伸一伸懶腰,便慢步踏前,走向芳心處。

    不停的以手上小石頭牽動,搗亂了“狂風暴雨”的陣勢,但只是亂陣卻不凌亂,來回開出通道,小蟲便把芳心接了回來。

    只是十顆石子,就輕易化解了繁複的沙石大陣,大懶蟲要是不偷懶,能力真的不同凡響。

    母子重聚,相擁依依不捨,莫問感到衣衫有一點點濕,那是來自孃親的滿眶熱淚。

    孃親很少掉淚,她是個堅毅剛強的人,在莫問心中,為了生存、努力向上而不斷掙扎的孃親,絕對可敬。

    有人利用武功向上爬、有人利用他的財富、也有人利用手段,而孃親芳心最大的“資源”,則是一直動人的豔色,當然,還有她對戰陣的獨特所學,都是她成功因素。

    爹小白並不欣賞娘,甚至鄙視她,只是大懶蟲的見解卻不一樣,他沒有小白般固執,沒有小白那樣太重原則、太堅持。大懶蟲只要“感覺”是好便算,何須太執着。

    因此大懶蟲身負大才能,卻甘願怠惰,他相信需要努力的那一天還沒到,倒不如先懶一會兒,再懶一陣子,睡得輕鬆一點。

    小白是積極的戰將,因此他對大懶蟲這孩子並不太欣賞,只是基於莫問年紀還小,也就讓他自由成長。

    反之芳心又如何?見到孩子懶洋洋,她總是發出燦爛如陽光般的笑容,開心得不得了。

    芳心撫摸莫問的頭,笑道:“娘需要你,想帶你到‘皇國’的‘皇京城’去,那裏已被伍窮攻佔,他想娘帶你去助他,還説要封你為太子,有繼承王位之權,你願意麼?”

    大懶蟲那雙倦極的大眼稍稍微動,便又提不起勁似的,吁了一口氣才慢慢道:“餓了麼?回去吃飯吧!”

    沒有甚麼明確表示,莫問大懶蟲只是拖着小蟲,讓芳心騎在上面,慢步回去“洞天福地”。

    莫問究竟決定了沒有?

    心裏在問的,除了芳心,還有不遠處、高高站在樹頂上的笑夢兒,他不停在問,盛怒下臉脹得如血般紅。

    他總不明白,為啥上天把最好的機會都給了笑莫問,好不公平。他可以到“皇京城”去學習如何治國,自己則還困死在這鬼地方,對着的不是石頭就是花草,如何能好好成長!

    笑夢兒的臉皮不斷跳動,當他再望向那已多了十塊石子在內的“狂風暴雨”,更加是憤怒氣難平。

    他花盡心血建構而成的殺陣,人人都誇獎稱頌,那大懶蟲卻輕易便破,而且還是由一頭笨驢踏出去破陣,真是顏面何存?

    心胸狹窄的笑夢兒把一切悲鬱全藏心底,總有一天,他要世人看個清楚明白,大懶蟲不過爾爾,他,笑夢兒,方才是最出色的王者,你莫問就算得了“天法國”及“皇國”,我也不會輸給你。

    到達了“洞天福地”,只剩下不足一千人在此,其餘的早已跟隨生力、血霸王及將軍,到“五殺野”的地方去鍛鏈。

    留下來的人雖不多,但卻有個好重要的總指揮——耶律夢香。

    莫問一直沒有應允芳心相邀,只是把她帶到公主身前,對了,他尊重這養娘的意見,公主説可以去,莫問才會點頭。

    小白臨離開前,叮囑公主一定要好好照顧莫問與夢兒,公主當然更加小心看管,畢竟他們還只是十歲小孩。

    芳心道明來意,就只看公主反應。

    公主笑道:“伍窮要請你來帶莫問去當太子,誠意是肯定的,但決定卻在攻陷‘皇京城’之後,看來他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一着,我資質有限,可還未能猜透伍窮心意。”

    芳心也陪笑道:“公主也想不出來,當然芳心更無法料知,相信是跟未來的拓展大計有關。”

    公主輕輕搖頭,嘆道:“拓展?哈……要是已擁有百多萬雄師的伍窮再拓展,天下豈不任由他主宰?此時只能守,不能攻,而首先要守住的就是那‘皇京城’以外的二十九座城池。”

    芳心愕然道:“有誰膽敢打咱們二十九座城池主意?向伍窮挑戰,太不智吧?”

    公主笑道:“你跟隨了伍窮,見他一舉殺敗天下第一的皇玉郎,便認定伍窮是中土帝王,無人能及。”

    芳心凜然道:“這個當然,借個膽敢來犯,只會落得一敗塗地,慘澹收場。”

    突然公主哈哈大笑,用輕鄙的眼神瞧着芳心,説道:“那為啥今日你要來請莫問跟你回去?”

    公主問得巧妙,若然伍窮有十足信心雄霸天下,又何須求芳心帶走莫問,他一定認為極需要莫問來對付敵人,原因明顯不過。

    公主笑道:“在進攻‘模糊城’一戰中,‘天法國’、‘神國’、‘異族’、‘海霸族’、‘狂意族’及‘農族’都顯出其實力來,甚至是小丙也露出了尾巴,就只有一方勢力未知、不明。”

    芳心心頭一震,驚愕不已道:“公主言下之意,認定‘武國’會來搶奪“皇國’的二十九座城池?”

    公主輕輕點頭,再分析道:“只有一個當上了太上皇的名昌世從未顯露過真正實力,加上他一直在等待良機奪權,芳心你背叛名天命,正好給予名昌世配合批命,掌握天機,終於名正言順的握住了‘武國’大權命脈。蟄伏已久的他,還願意縮在一角麼?”

    分析力特強的公主,已道明名昌世必然會爭奪二十九座“皇國”城池,芳心恍然大悟,也不得不佩服她。

    只是,笑莫問又有何能耐,伍窮竟認定他能對付殺力強橫的名昌世?兩人不可能會有交情吧?

    究竟伍窮想到了甚麼突破之處?

    伍窮想得透的,為什麼芳心想不出來,甚至是公主也不明所以,伍窮會比二人更具才略麼?

    公主道:“明天,你便帶莫問離去吧!”

    得到公主首肯,芳心如釋重負,伍窮交下來的重任,她終於大功告成,終於有面目回去了。

    公主道:“我也好想知道,為啥伍窮會認為莫問能擋得住那名昌世;更重要的,是我也好想莫問作出選擇。”

    芳心接道:“當‘天法國’太子,莫問的以後將在高點開展未來,對他建立不世大業幫助極大。留下來困於荒野中,一直追隨小白,非但面對極大壓力,也未必一定能成就大事。”

    公主笑道:“一個笑莫問,一個笑夢兒,再加上我倆都是小白曾深愛過的女人,也分別為他帶來了兩個孩子。”

    芳心道:“究竟我的孩子強,還是你的孩子更勝一籌呢?”

    一個充滿挑釁的問題,重重的壓下來,公主沒答話,但前方不遠處,她感應到孩子笑夢兒,正踏着沉重的腳步逼近笑莫問。

    競爭、決鬥的氣氛正在燃燒——

    第六章大懶蟲的箭

    “你很少説話?”

    “嗯!”

    “我説的話比你更少!”

    “嗯!”

    “更少的是我倆對話。”

    “嗯!”

    “對話少,對戰更少。”

    “因為我倆是同一陣線,不是敵人。”

    “莫問,你會喜歡有我這樣的敵人麼?”

    “夢兒,我很累,好想睡。”

    “你在逃避。”

    笑莫問道:“最好還能逃跑,可惜小蟲也想睡。”

    笑夢兒道:“明天你便要走。”

    笑莫問道:“要甚麼手信麼?”

    笑夢兒道:“我想你留下一點東西。”

    笑莫問道:“大懶蟲能留下的,都不是好東西。”

    笑夢兒道:“留下一個答案。”

    笑莫問道:“啊!真的睡意太濃,一定有個甜夢。”

    笑夢兒道:“別再逃避,離去之前,我想證明我倆誰個更強。”

    笑莫問道:“睡覺神功,我一定是比你強得多。”

    笑夢兒道:“對面有一個叢林,我手上有弓箭。”

    笑莫問道:“睡眼朧,看不清啊!”

    笑夢兒道:“我們每人一箭,射向叢林之內,誰個射下的鳥兒更多,便算是勝利。”

    笑莫問道:“眼皮睜不開了!”

    笑夢兒道:“你要先射還是要讓我先來?”

    笑莫問道:“請!”

    笑夢兒道:“好,那我便先射!”

    提臂拉弓,笑夢兒把內力急提,全身注滿勁力,天生特別強壯的笑夢兒,十歲便有了不起的修為,雙臂鼓脹起來,青筋暴現,骨節竟逼得啪啪作響,大弓拉開半寸又再半寸。

    箭在弦,殺力在前,只見笑夢兒再坐馬屈膝,雙腿如鐵釘緊緊釘在地上,動也不動。

    人馬是基座,雙臂再發力,大弓似難受力不堪再拉,十指已爆出聲響,雙手已開始顫抖震動。

    一對眼目瞪視對面叢林,射!

    “嗖”的一聲巨響破空,聲如夜鴉驚呼,又似子夜鬼哭,當箭矢離弦,早已被內勁爆出火舌,纏着箭枝直射。

    急若奔雷,又似星火,如追風逐電,直穿入叢林,竟爆出陣陣破樹折枝聲,烈火直舞上半空。

    藉內勁之力,火箭引致叢林焚燃,烈火一發不可收拾,甚麼飛禽走獸,一時間都被嚇得驚惶逃去。

    鳥兒都一飛沖天,離開火場,一剎那間就再沒有一隻留在叢林之內,都高飛遠去了。

    笑夢兒隨箭奔入叢林,一會兒便走出來,手裏執回箭枝,箭上就只有一隻被射殺的飛鳥。

    芳心、公主都不禁在心底讚賞笑夢兒用計之巧,一箭把所有鳥兒嚇走了,叢林內變得一無所有。

    任你有三頭六臂,也不再可能於叢林內射殺得一隻鳥兒,笑莫問當然也不會例外。

    芳心內心也在擔憂,她肯定孩子必敗無疑,也許是失敗得太多,她好想孩子不要示弱人前。

    最好就是有辦法反敗為勝,雖然這已是妄想。

    笑夢兒把弓箭遞給在驢背上的莫問,他卻毫無反應。

    笑夢兒冷冷道:“輪到你了!”

    莫問的回答十二分的簡單,是:“呼嚕、呼嚕!”

    般甚麼鬼?原來興致勃勃的笑夢兒,怒目狠狠盯視驢子上的笑莫問,簡直怒髮衝冠。

    不停聲響的“呼嚕”、“呼嚕”,是鼻鼾,沉重得不得了的鼻鼾聲,當然是來自大懶蟲莫問了。

    他一直很渴睡,竟然真的就在此重要時刻入了夢鄉,弄得笑夢兒怒氣衝衝,卻又偏偏沒他奈何。

    好一陣子,笑夢兒才將弓箭拋在地上,怒説:“你不射箭,就是一隻鳥兒也沒射下,也算是你敗,哼!”

    再沒有理會大懶蟲,夢兒轉身離去。

    睡得好甜,美夢正濃,笑莫問這大懶蟲悠閒的在清風下醉人夢鄉,嘴角還帶着笑意,敗了,還有啥好笑?

    白日吐豔,陽光遍灑滿地。

    過了一個晚上,大懶蟲的睡姿依然不變,看得孃親芳心也失笑,這孩子實在有點兒那個。

    十指纖纖,輕輕按撫孩子的秀髮,莫問的五官就如芳心一樣精緻,已許久沒有如此親近過孩子了。

    此刻,芳心頓覺就算失去一切,只要能有莫問愛她,也就心滿意足。人們都説,當一個女人有了孩子,心態便會轉變。

    原來都是真的,回首追憶,從登上“武國”皇后之位至今,已十年多了,甚麼富貴榮華,她未嘗試過?今後,自己想要追求的,也不算是太有挑戰性了。

    反而有一天孩子莫問能稱霸江湖,雄霸天下,那種感受一定比當皇后更滿足、更痛快。

    輕輕吻在孩子的臉上,芳心有種好親切、好温暖的感覺,她把下半生的希望,盡都放在莫問身上了。

    她在想,最好就是讓莫問來繼承伍窮的一切,再把小白剩下的力量聯結,兩方勢力合一,莫問必然傲視天下。

    想呵想,愈想愈是美妙,不知不覺間,耶律夢香、笑夢兒都來了,要送二人一程。

    可是,大懶蟲還在睡呢!

    “呵……太陽出來了!”突然一聲喊叫,大懶蟲終於醒了,帶着睡眼惺忪,一臉笨相。

    芳心忍不住笑道:“是時候起程了。”

    大懶蟲伸一伸懶腰,從驢子背上走下,先扭扭腰、擰擰頭,舒暢一下筋骨,堆出可愛的笑容。

    莫問拉着芳心衣袖道:“還不能走啊!先要解決跟夢兒的比鬥,還未分勝負呢!”

    當眾人皆驚愕之際,大懶蟲執起地上弓箭,隨便射向叢林,在光禿禿的第一棵樹上,便射下兩隻飛鳥。

    莫問怕掌笑道:“哈……一箭雙鳥,剛好比夢兒勝上一籌,我的箭稍稍優勝,夢兒,敗了彆氣餒啊!”

    呆立當場的笑夢兒,本以為比戰已完結,卻不疑有詐,昨夜笑莫問明知不可能贏,便故意沉睡,待今早醒來,大火已熄滅,飛鳥重臨枝頭上,只隨便發箭,便射殺鳥兒一雙。

    原先是笑夢兒以巧計詐騙,教莫問敗在當場。但現今笑莫問卻反過來利用日夜交替,拉長時間,待飛鳥重臨樹上再發箭射之,當然就能避開昨日大火影響。

    敵人用計,自己也用計破計,破得極是巧妙。一覺醒來,反敗為勝,勝利又回到大懶蟲手裏了。

    芳心、公主、夢兒,都不禁思潮起伏,對大懶蟲的聰明機智實在讚歎不已。

    如此十歲小孩,智慧燦絕古今,當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笑莫問,委實天下莫敵。

    智謀才高的耶律夢香,也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神情漠然,諮嗟嘆息,眉頭深鎖。

    反觀敗了的笑夢兒,臉上卻是一片煞白,青筋抽搐,惴惴不安,只剩下僅僅能按下怒火的力氣。

    大懶蟲把小蟲拉到仍在呆立的公主面前,輕輕撫摸小蟲的臉,對笨驢道:“小蟲,我要出去玩一陣子啊,許久才會回來探視你,從今以後,千萬別再太懶,公主不大喜歡太懶惰的啊!”

    向公主一再點頭示意,又向雙目爆出火光的笑夢兒道別,莫問便拖着孃親的手,快快樂樂踏上路程。

    大懶蟲來了,要大鬧“皇京城”。

    伍窮,你有屁快放,有話便對我大懶蟲説個明白,要我來當家、當你乾爺爺,還是要把江山雙手送我?

    我來了,恐怕你的江山必然天翻地覆。

    從“一萬險”再到“皇京城”,路程相當遙遠。這是莫問長大以來,首次陪着生母芳心,一同度過大段日子。

    苞嬰孩時一樣,芳心有太多的話要説,從早到晚總是説個不停,或許,在世上就只有一個笑莫問,她可以傾盡心事相告,毫無保留,因此便滔滔不絕,説得眉飛色舞。

    當然,大懶蟲也有他當聆聽者的技巧,每到重要關鍵,莫問便會提出一個誘導性的問題,令芳心繼續發揮,繼續説下去。

    大懶蟲的提問技巧實在高超,令別人有説不完的話,他也就可以只稍稍點頭、輕輕微笑便是。

    懶,原來也可以懶得出色,芳心的嘴巴停不了,大懶蟲便可以專心一意的懶。

    披荊斬棘、歷盡艱險了數個月,再穿過“模糊城”,終於,大懶蟲又回到中土了。

    越過了“太傻湖”,又經過“狂樂鎮”,一直向北走,一路上多見樹木少見人,大懶蟲也感到莫名其妙。

    “皇京城”不是好繁榮的麼?怎麼一路上並不見有人來人往,更沒有車水馬龍的跡象。

    大懶蟲懶得去問,但仍消除不了疑惑,直至到達一座城池之前,完全明白了。

    城牆上高高掛着的牌匾,刻上了“皇首城”三個大字。對了,根本就是到“皇首城”,並不是“皇京城”。

    “皇首城”是二十九座城池中最近“皇京城”者,經過此城才通往其餘二十八座城池。

    城內街道作棋盤形排列,或橫或直的相間,井井有條,街道間的方形或長形地段,便建屋作營商或居住用途,佈局簡單清晰,是大懶蟲未曾見過的精彩結構。

    城內宮殿巍峨,金碧輝煌,為“皇國”君主休息、視察時所用,雖未及“皇京城”內“皇宮”之風光,但已算是不俗。

    城內到處綠樹成蔭,花果飄香。此外,城東南角的“皇江池”和城北的“皇家苑囿”,都是風光秀麗的遊覽區。

    當大懶蟲隨芳心穿過大街“皇首大道”,筆直前行,便到達內城宮殿,城樓之上,毅然吃立着一個人,身軀如鋼鑄鐵造,散發出一種氣勢,是從前未有過的熾烈,彷似能把一切敵人熔成灰燼。

    是他,背叛大懶蟲最崇敬的父親小白。

    是他,膽敢反過來要小白當他的臣子。

    是他,錯手誤殺剛出生的妹子笑夢白。

    是他?竟然殺敗皇玉郎,奪取了“皇國”三十城池,包括這一座“皇首城”。

    拖着似倦又疲的步伐,大懶蟲踏上城樓,伍窮原先是坐在桌前自斟自飲,待莫問來到,便上前迎接。

    三十歲的伍窮大王,已是三國四族中勢力崛起最鋭烈的王者,竟然對待十歲孩童如師亦友,禮賢下士,只看得一旁的“窮兵”不明所以,抓破頭皮也莫名其妙。

    伍窮道:“歡迎你來。”

    莫問道:“謝謝你歡迎我。”

    伍窮道:“朕一直歡迎任何才氣橫溢的能人投效。”

    莫問道:“卻一直未得到太多具才學的能人歸順。”

    伍窮道:“的確遺憾。”

    莫問道:“不一定吧?”

    伍窮道:“身為王者首領,正是有容乃大,容得下有才能的部下,才可以不斷拓展霸業,欠缺有才能耆投效,自然對霸業有負面影響。”

    莫問道:“不一定,不一定!”

    伍窮道:“閣下有何高見?”

    莫問道:“在下只十歲,又矮了大王一大截,高見定然沒有,有的只會是矮見。”

    伍窮追:“矮見?”

    莫問道:“矮見跟高見的分別好大,高高在上的人視野廣闊,甚有遠大理想,極具志氣。矮見代表一般在下面的平庸之輩、普通百姓,但他們的話才是大眾心聲,也就是真正值得參詳的‘意見’。”

    伍窮道:“哈……對,朕從前是平庸矮人,説話都是‘矮見’,當了大王以後,‘矮見’變成‘高見’。太高高在上,看的、想的都不一定跟平民百姓真心所欲一樣,今日把‘皇國’也納入版圖之內,如何統治,要長久民心歸附,真的好應該聽多一點‘矮見’。”

    莫問道:“這就是伍窮跟小白最大的分別。”

    伍窮追:“甚麼分別?”

    莫問道:“小白是天才,天才都自負,自負的人都極有原則,堅持得近乎頑固,多少也造成‘固步自封’。伍窮則明白自己才能不逮,肯變通,願意隨大勢順風而上,見風轉舵,錯而能改。”

    伍窮道:“這也是‘矮見’?”

    莫問道:“這只是‘淺見’,‘矮見’是有容乃大,包容有實力的人才於麾下,並不一定對王者霸業有幫助。”

    伍窮道:“何解?”

    莫問道:“有銅鏡子麼?”

    伍窮道:“來人……”

    莫問道:“且慢,不必了,我只是問有銅鏡子麼?”

    伍窮道:“當然有。”

    莫問道:“是能照得清晰,出產自‘皇國’的‘荒唐鏡’麼?”

    伍窮道:“正是。”

    莫問道:“今早可有照過鏡子?”

    伍窮道:“有。”

    莫問道:“鏡內有甚麼?”

    伍窮道:“當然有我。”

    莫問道:“成了!”

    伍窮道:“哈……好侄兒,你在諷刺我。”

    莫問道:“第一、我不一定是大王的好侄兒;第二、諷刺大王的,是你自己而已。當年我爹麾下最強者就是大王,有容乃大最終結果,就是被背叛、離棄,故此大王自己早已打破此規條,卻又再用此規條來作為擴張的道理,豈不荒謬?每天透過鏡子都見到曾背叛主子的自己,還相信提攜部下有用,當真奇怪。”

    伍窮道:“對,我完全同意你的‘矮見’。”

    莫問道:“那大王應該放棄我了。”

    伍窮道:“我會重用你。”

    莫問道:“自相矛盾。”

    伍窮道:“朕跟你爹小白有許多不同之處,其中之一,便是朕自小便不是當首領,而是低低在下的部下之一。故此,絕對懂得當部下的心,也就不會疏忽大意,不會讓叛變的事發生。”

    莫問道:“瞭解‘矮見’,便成‘高見’。”

    伍窮道:“是朕固執己見!”

    莫問道:“大王的‘高見’,是要大懶蟲來幫你教‘窮兵’學懶或學甜睡麼?嘻……這方面,倒頗有心得。”

    伍窮道:“你,來當‘皇首城’城主。”

    莫問道:“甚麼。”

    伍窮道:“恭喜你,笑城主。”——

    第七章大懶蟲城主

    “大懶蟲,你為何如此怠懶?”

    “懶,是因為時機末至啊!”

    “藉口!你爹不正是小白麼?怎會沒機會表現你的能力?”

    “怎會有機會?”

    “他可以把重任交給你,好簡單哩。”

    “試過了。”

    “如何?”

    “事後,爹總説,乖孩子,你應該這樣,這樣,那麼,那麼,如此,如此,好煩!”

    “小白不信任你?”

    “爹不絕對信任我,也不絕對認同我。”

    “因為你才十歲。”

    “因為他是天才,而我,也是天才!”

    “啊,是一山不能藏二虎的道理。”

    “一是全聽他的,一是全聽我的。”

    “合起上來,便南轅北轍,各自堅持己見。”

    “江山是他的,我只好休息,只好怠懶。”

    “好可惜!”

    “不可惜,現在不懶,他日便沒機會懶了。”

    “不必等他日,今天你已是‘皇首城’城主。”

    “的確很有趣。”

    “更重要的是很有挑戰性。”

    “伍窮明白我渴求這樣的挑戰。”

    “而且又瞭解‘矮見’,將之化作‘高見’。”

    “你會努力當個十歲城主麼?”

    “我會努力的玩個痛快,直至他來。”

    “他?誰?”

    “‘武國’的太上皇名昌世!”

    在寢宮內,自言自語對答的笑莫問,穿着一身繡上龍、鳳的錦袍官服,才不過四尺高,活像是兒戲扮官似的。

    他好滿足,因為伍窮竟然把整座“皇首城”的管治權全交到他手上,隨他任意修訂制度、改寫律法等。

    伍窮對自己的信任,絕對更勝父親小白。

    從這天起,大懶蟲要開始學習不能太懶了,如何把這座城池變得生氣勃勃,讓城民及早忘記投降、國家敗亡之苦。

    如何振興工、農、商?如何救助貧苦無依?如何提防水患、加強水利?如何這樣,如何那樣。

    太多的如何,如何開始?

    城樓上的大懶蟲在晨曦初現時,從高處向下望,大地盡在腳下,來吧,看我如何治理這百廢待興的“皇首城”。

    “皇國”多年來一直處於作戰狀態,百姓活在惶恐前途末卜的生活當中,自“天法國”

    攻克“皇國”,伍窮把三十座城池收歸麾下,惟是出身寒微的伍窮,與一向注重世襲、以皇嗣貴族為主導的固有思想大相違背,故一大羣亡國城民只是表面順從,實則內心極為不滿。

    如何才能挽回百姓的心?

    莫問先命人在“皇首大道”於內城前的大廣場上,搭建一個高台,並四處張貼告示,要相鄰的每十户必須派一代表,在指定日期赴廣場聽受新城主的“新頒佈”。

    人頭洶湧的廣場上,彼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究竟“天法國”的傢伙又有啥新古怪手段。

    終於,是一陣強烈的噓聲,不滿、鄙視之聲充斥在偌大的廣場上,簡直是萬眾一心,難得的合作。

    原來,台上剛公佈了新的城主,他就是年僅十歲的孩童笑莫問,難怪台下盡是一片抗議噓聲。

    由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當城主,真他媽的不知所謂。每一個城民都在心裏咒罵着。

    莫問指着前排一個作商賈打扮、一派貴氣但鼻子向天、滿臉不屑的八字鬍子中年漢,問道:“你對我當城主有意見麼?”

    中年漢原來是買賣木材的方老闆,平素已是狗眼看人低,今天見此十歲少年當上城主,當然更多加添三分不敬。

    莫問笑道:“閣下不説,便代表支持我當城主了。”

    方老闆怒道:“支持個屁,你才剛足十歲,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又如何能管治咱們啊!哈……”

    充滿鄙視的笑聲,惹得四周城民都加入恥笑行列,大家一同把不滿都表露了出來。

    莫問卻不以為然,問道:“當‘皇國’的領導,年齡真的會是很大的障礙麼?”

    “這個當然了,難道要我們受命於笨小孩命令麼?”方老闆怒道。

    莫問笑了笑,拍一拍萬老闆的肩膀,笑道:“那皇玉郎之前的大王皇上皇,又是何時開始掌管‘皇國’啊?”

    一句話,立時教台下眾人語塞。當年皇上皇主政,坐上龍座時,只是七歲孩童,一直領導國人與三國四族聯兵對戰。

    今日的笑莫問已十歲,更比當年才七歲的皇上皇大上三年,證明年齡並非當城主的關鍵問題。

    莫問調皮的輕輕拍了拍方老闆的臉頰數下,笑道:“今日要大家前來,是要公佈本城主的‘育才’大計,從今天起,本城主將率先興辦官家‘書院’,教育下一代。”

    台下民眾都面面相覷,甚麼“書院”?這古怪的孩童究竟説的是甚麼東西,完全摸不着頭腦。

    莫問命人抬出一大堆厚厚的經書、典籍,全高高堆在台上,隨手拾起其一,高高舉起。

    “書經、典籍,從來都成為王者、高官又或富人私有財產,致令他人無從涉獵,本城主決定建立‘書院’,由學士當老師,‘書院’集藏書、着書、講書、抄書、教書、讀書於一身。”

    “求學者分修文、武;文者重於日後社稷發揮、為仕、農、工、商提供人才;武者習兵器、兵法、拳腿、守城攻侵,對各項戰爭所知都必須應用於實戰之上。”

    “此外,再設下人才選拔制度,能者便得以提升,刪除一切皇姓貴族專有特權,只要是人才,便能發揮才能。”

    一大輪公佈後,全場鴉雀無聲,畢竟莫問的提議太突然、太急進,也太超乎平凡,以一般民眾所知,又豈能輕易消化。

    在他們心中,或許只會留下四個字的綜合結論--天翻地覆。新城主把原來混亂的任人唯親成為以考核測試的遞升制度,對民眾來説當然是好,但實行起來又如何呢?

    有足夠的書本麼?有足夠的老師麼?入學的年齡如何限制?是否以比試武功高低來定武官職位?

    太多太多的疑惑仍末能解決,甚至連問也不知如何去問,因此沒有人敢發出聲響,好頭痛呢!

    莫問就是喜歡這種感覺,把從前原有的混亂變成有層次的制度,一切重新開始。

    他就是總設計者,也是創造未來的領導者,開創未知的前路,挑戰不曾有人走過的方向,這樣才夠刺激。

    從前朝代與亡,改朝換代,他發覺有很多根本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這就是完全沒有進行過制度改革。

    弱肉強食,勝者為王,如此單純的霸權世代是否合適得應該一直沿用下去呢?

    當強者把江山打下來,他需要的就是一種完善制度,把每個人民的心安定下來,放棄明爭暗鬥,共同在各方面努力,以建設未來,百姓也就能有安定日子好過。

    就算他日江山被人攻下,但我的制度建全,你根本就必須依隨我的制度而為,變成你只是我所創立制度下的實行者而已。

    人早晚都會死,江山一定不能永世保有,但能夠永遠長存自己的制度,豈不更痛快。

    莫問,他的治國理念,跟小白就是有革命性的轉變,故此只要小白還在,他只好怠懶。

    但來到了“皇首城”,有好大個實驗場地,既然伍窮要他來管治,好啊,那便玩個痛快好了!

    從那一天開始,莫問便一再把所有東西都制度化起來,包括天文曆法、制定節日、架構好科舉考試、算數準則、度量衡設定、錢幣制度等等,逐一推廣實施,以簡代繁。

    莫問就如一個孩童進入花花世界般,不斷玩新花樣,經過數個月的實行、嘗試、修改,果然令整個“皇首城”都極有效率,人人積極進取,成為眾城池的典範。

    只有十歲的城主,大有成就,立時傳為武林佳話,甚至惹得其他二十八城都爭相仿效。

    芳心有時也會來探望一下孩子,感受莫問成功帶給自己的喜悦。今天,芳心又來了,只是卻來得有點匆忙。

    髮髻散亂,衣衫滿是汗水,胯下良駒未抵城門便已經支持不了,四蹄發軟,倒地昏死過去。

    急步趕上內城城樓,為的就是一句話:敵人來了!

    應該如何應戰?兵器、戰士準備充足了麼?攻守用甚麼戰略?對方的大軍情況如何?

    芳心是戰法大行家,需要明白的事,她認為都必須先行料理清楚,知己知彼,方熊百戰百勝,否則攻守之戰必敗無疑。

    戰爭好殘酷,失敗的一方只能面對死亡。

    太多的疑問,莫問卻甚麼都沒有回答,反而向孃親問了一個好奇怪的問題。

    “孃親,你有空麼?”

    芳心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勉強點了點頭便算。跟着,莫問便從衣袖裏取出一封早已寫好的密函,交在芳心手中。

    莫問笑道:“敵人應該是‘武國’的名昌世吧?”

    芳心點頭,就是因為對方是殺力驚人的名昌世,昔日的“殺手樓”樓主,芳心才惶恐擔憂。

    莫問卻是一臉泰然,看來是早有準備,既不驚奇,也不憂心,坐在當日伍窮等他的座位上,觀看城樓下的車水馬龍。

    莫問替芳心斟一杯茶,淡淡道:“勞煩孃親為孩兒走一趙,親自送信到名昌世的大營去,那就成了。”

    迷迷惘惘的芳心,實在不知莫問的一封信有何驚人力量,她辛苦趕來,是要告訴他,名昌世的大軍截斷“窮兵”來路,扼守住“狂樂鎮”,變成“皇首城”孤軍作戰。

    莫問不斷的輕輕點頭,沒有太大的反應,大軍壓境啊,孩子,你怎麼不顯出一些驚世能耐來痛擊敵人?

    來吧,快説,孩子,你一定有奇謀妙計的,你一定有甚麼伏兵或神兵武器,快透露給娘聽。

    莫問的嘴巴再動,輕柔的動,輕輕親吻了孃的臉頰,便下去視察了,只餘下仍是膽戰心驚的芳心——

    第八章天命真臬雄

    離“皇首城”百里以外的“千濤圾”,聚集了二十萬大軍,軍營的分佈縱橫交錯,相互呼應。

    正當星月當空,深宵靜夜,芳心按轡徐行,帶着孩兒莫問的信,親自送往名昌世的大營去。

    “武國”的“神武大軍”當然認得這位曾叱吒一時的皇后,呆呆的瞧着她的目光,眼前兀自縈繞着她的影子,只覺心中柔和寧靜,芳心從前的殺意、霸氣,都挫減消失了。

    甚至連芳心自己也感覺到,莫問的出現,的確令她平靜了許多,有如此出色的孩子,的確此生無憾。

    經過再三通傳,芳心才得以穿過營房,直抵一座高插雲霄的“木台”之前。

    “木台”之下並非名昌世,只站着一個失去雙耳、沒有眉毛、下巴不見,永遠保持着令人噁心的古怪笑態、神形極醜的三品“威武猛將”薛無訣,對芳心不停點頭。

    芳心冷冷道:“薛大人,你的笑態依然醜極。”

    仍是表情絲毫不變的薛無訣,口舌不動,卻以內力震出話語來,説道:“笑容不改,地位不變,官職依然,性命依舊。還是不變的好,變得太快好容易丟掉性命啊!”

    當年的三位三品威武將領中,虎將歸於盡、鐵將鐵如山都先後死去,餘下只有一個猛將薛無訣,始終如一,看來確有他生存的獨特能耐,誰當皇帝都能穩住地位。

    芳心也曾拉攏過這醜八怪,但他卻堅持靠攏名昌世,看來他也頗懂得選擇靠山。

    芳心不屑跟他對話,便道:“我手上有密件,要親自交給名昌世,他在哪裏?”

    “娘娘真的有膽量去見五皇爺?嘻……”一陣失笑的薛無訣,説話有高低抑揚,但臉容如何看都只似是鐵板一塊。

    芳心怒道:“別放屁,他在哪裏?”

    薛無訣冷冷道:“他就在娘娘身前。”

    身前?芳心怎會一直沒見到那名昌世,正要喝罵之際,薛無訣的手指伸出,向高插入雲的“木台”頂上一指。

    抬頭看,“木台”實在高得可以,竟然看不見盡頭,這東西又笨重又麻煩,有個屁用。

    自問戰法能耐極高的芳心,望着龐然大物的“木台”,實在百思不得其解,這笨東西對作戰、攻城有何作用?

    薛無訣安然坐下,笑道:“五皇爺就在‘觀星台’巔峯之上,娘娘要親自送信,便要攀上去啊!”

    他媽的真是撞邪,那傢伙哪裏不好去,竟攀上直入雲霄的“觀星台”上,實在混帳。

    原來半生篤信命運的名昌世,決定進攻“皇首城”後,當大軍駐紮好,立時命人搭建高聳入雲的“觀星台”,以便他夜觀天象,預知吉凶,以便設定攻守計謀。

    名昌世高高在上,芳心要送信,便要攀上去。

    總算是有武功底子的芳心,二話不説便躍上“觀星台”上,雙手雙腳攀爬木架竹枝,緩緩而上。

    深夜寒風刺骨,愈高愈寒,一直不斷的向上攀爬,以為應該到了,哪知上頭還有一段,惟有再咬緊牙根攀上。

    攀啊攀,四肢也已痠軟乏力,將近一個時辰了,竟然仍未到頂,再穿過一團雲霧,突然紅光閃現,好亮啊!

    好光亮、好漂亮的天色,繁星閃閃,怎麼天際竟會是如此絢麗萬端,看得人神迷魂蕩。

    屏息靜氣,神色寧定,心無旁鶩,似是已達返照空明、物我兩忘境界的當世第一大殺神,正瞑目端坐在台頂上。

    神目緩緩張開,看來已感應明白星運啓示的名昌世,當然知道芳心到了台上,但卻是依然故我,不理不睬。

    芳心笑道:“五皇爺難道就是靠測看星相來決定攻敵戰陣?成與敗真的如此簡單?”

    名昌世終於啓齒回應,淡淡道:“星命術並不是容易學會、掌握之玄學,就算是玄門師聖風不惑也所知不多。但我可以告訴你,當年取代皇后成為名天命的‘福人’,就是因為天命指引。”

    簡單的複述事實,芳心不禁語塞。

    名昌世道:“星命術是將四柱算命法與星象學結合起來的,日月、五星、四餘、二十八宿及神煞運行,相互關係,緊扣着每個人的命運吉凶禍福,當中藴含不少前人累積下來的過人智慧。”

    忽然取出一個大圓盤,盤內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芳心看了看,原來是個“星盤”。

    “星盤”,是將周天宿度、十二次、黃道十二宮、十二支等編排為一個圓盤,並留出若干空行,以填寫推算出的星辰位置。

    一盤在手,名昌世顯得極為陶醉,不停移動手指,計了又計,時而失笑、時而有點憂愁。

    口中唸唸有詞道:“祿主當生入命宮,田財旺氣大亨通。官星更在高強位,年少聲名達聖聰。”

    “火星行度經南斗,問世梟雄無敵手。太白次度到牽牛,朱紫分明永不朽。”

    “木星最宜東井宮,忍辱蟄伏福無窮。學宿若纏於柳度,雄霸天下真神龍。”

    “哈……本星依五星、七政、四餘、十一曜、二十八宿、配合生、克、制、化、明、晦、升、沉、順、逆、衰、旺,或掩或蝕、或衝或制,依上天星數推算所得,必為天下霸主,與本皇鬥爭奪我光彩者,無疑以卵擊石,與星月爭輝。”

    芳心細看在夜空下的今日名昌世,從前的內斂、沉寂,竟都一掃而空,換來是一派毫不遮掩之傲霸氣概。

    芳心的半生,見過登上皇座的大王也實在不少,名劍、名天命、伍窮、小白與及其餘四國四族之首,但又哪有一人的霸殺氣勢能及得上眼前的名昌世?

    一個轉身,龍目怒瞪芳心,也不知怎的四肢突然發軟,再也支持不了便跪在台上,完全被其霸氣壓倒。

    名昌世,甘願一直蟄伏,在名劍駕崩前獨自離開“劍京城”,放棄與“大福大運一世一生”的名天命爭皇位。

    等啊等,一直等了近十年,待芳心離棄福人名天命,才趁此長機成為太上皇,奪權在手,也奪去了“福緣”。

    名昌世笑道:“芳心,你這些平凡之輩,太着重眼前富貴了,成大事者,先退一步又如何,本皇志在四方,又豈會甘心被困在‘皇國’區區數座城池之內!”

    皇者、霸者,一種難以言喻的瘋狂氣勢,如排山倒海般壓下,此刻的芳心只感到從前的自己多麼渺小、多麼幼稚。

    名昌世只是不願逆天意而行,否則以他的雄才偉略,超凡本領,要把當天的自己從高高在上轟下來,何其容易!

    在他面前,連半句話也不敢説出,心跳不斷加劇,只有恐懼、旁徨、驚怕、震似是一陣狂風暴雨,要摧毀大地,收復他的山河,他要奪取的江山,又有誰能阻擋?

    再沒有任何話好説了,芳心雙手不停抖頭的遞上莫問的一封信,只望儘快完成任務。

    名昌世一手把信執住,跟着,片片碎,化成飛灰。內力一吐,一切化為烏有。

    芳心瞧得呆住,瞠目結舌,一時間也不知如何面對,頭腦也只剩一片空白,無法思想。

    名昌世道;“神相風不惑的批命十足準確,但本皇又豈會只相信他批言,當年我夜觀天象,早已得悉小白、伍窮兩星混入,亂了原來大運,必須先退,以保他日雄霸天下大運。”

    突然一聲驚雷乍響,天空湧來七色彩雲,彷如洶湧波濤,剎那間便把“觀星台”上的二人包圍住。

    四周盡是幻彩浮雲,如似置身仙境。

    如夢如幻,碧波萬頃,雲霄中若隱若現。

    遠處一陣狂風,那千里外羣烽都披上絢麗光環,霞海奇觀,正是雲蒸霞蔚氣象萬千。

    大半個天空,呈現出紅、橙、黃、綠、青、藍、紫等繽紛絢麗色彩,急變多姿,其勢迷惑。

    突然雨點灑落,滴滴答答的打在“顴星台”上,忽然四周閃電狂舞,猶如幻光神龍下凡,現身咆哮。

    閃電驚雷,不斷在芳心身旁穿梭,置身其中,難免刺激倍增,而眼前的名昌世,強光閃電一時布臉、一時收斂,詭異氣勢,更添三分霸狂意態,教人不寒而慄。

    “時辰到了,誰都再也阻擋不了本皇,我自會去接收‘皇首城’,誰敢擋阻,只有匹個字的結局--自取滅亡!”名昌世冷冷道。

    突然傳來喀啦爆裂聲響,地基一搖震盪,芳心險些兒從半空掉下去,隨即盡力穩住身體,平衡不倒。

    原來名昌世腳下吐勁,竟把整座“觀星台”裂毀,一層又一層的木架、竹枝爆裂破碎,一直斷裂而下。

    最上方的平台首先裂開,芳心腳下虛空,大駭驚怖,雙手急翻亂抓。好可惜,每一木塊、竹枝都是已碎斷之物,又如何能支持飛墜向下的身軀,芳心只能不停下墜。

    命休矣,從數千尺半空摔下,以芳心微末武學修為又怎能保住性命,雙眼緊合,心裏只想着的,就是孩子莫問。

    莫問遇上如此霸氣的名昌世,他又如何能抵擋,孩子,小心啊,千萬要小心如日中天的名昌世。

    喀啦啪啦的一直向下,而壓斷碎毀竹枝木塊的聲響,在芳心耳畔響個不停,衝力消減,芳心也就不致直墜到地。

    自覺危險還不會致命,求生慾念重來。

    腳下仍離地千尺,突然一個閃電強光,電火中,芳心抬頭望去,那名昌世彷似是天神下凡般,全身不動,踏虛空而下,氣勢超然若仙聖。

    芳心再向下墜,無助之際,一塊大木條由下而上迎來,剛好卸去下墜之力,跟着再來一塊接着一塊,便把芳心衝力減低,輕易的踏木翻身,跌不死外更穩站地上。

    救了芳心的,正是先前在下面的醜八怪“威武猛將”薛無訣,他的笑容仍然不變。

    只是,笑容之外,這塊似僵硬了的臉容,還添上一種從未有過的善意,滲透柔情的善意。

    芳心,始終還是豔色冠天下的美人,想當年,“武國”之內,曾暗裏拜倒石榴裙下者實在難以數算。

    原來,這醜八怪薛無訣也是其中之一。

    驚惶未定,一臉冷汗的芳心,明眸裏隱蓄幽怨,嘴唇顫動着,一種不勝悽楚的哀怨教人心痛。

    僵硬的面容如常,但其丹田中已焚燃起一股熱氣急促上升,霎時血脈賁張,情慾如潮,難以遏止。

    名昌世已不知所蹤,碎毀成一大堆爛木的“觀星台”前,剩下芳心與木訥如化石的薛無訣,相對而立。

    最懂得利用自己姿色來誘惑男人、以求得到最大利益的芳心,當然感應到殭屍外表下的火燙內心。

    這人,可以利用麼?

    芳心道:“我的腿扭傷了,走不動。”

    薛無訣話語輕柔,他五官不動,冷漠依然道:“從來沒有女人願意給我機會。”

    芳心笑了笑,竟吻了薛無訣的臉頰,説道:“來,送我回去,你將會對女人有與過去不同的新感受。”——

    第九章爹爹傷心淚

    “皇首城”內城東門,每當紅日高升,必有一個大黑影落在內城地上,是避曬納涼的好地方。

    因為在東門內,跨街卜立、宏偉奇特的石牌坊,極具氣勢的昂然雄踞,擋住了陽光。

    高四丈、長三丈,全用大石料接榫合縫而成,每一根柱、梁和斗栱,都有精美的雕刻,宏偉莊嚴,前後左右共十二頭倚柱石獅,神態生動,令人對牌坊更加有崇敬之意。

    牌坊上有題額,刻上了“盡忠報皇”四個大字,是表揚多年來為“皇國”於沙場上捐軀的戰士。

    由於牌坊是經皇帝恩准而建的,故一直被認定為垂世之作,可惜“皇朝”滅亡,牌坊已成為嘲笑、無聊象微。

    石牌坊的陽光倒影竟然在動,並非會被風吹動的老樹,何以倒影會動?啊,因為有人!

    牌坊頂頭之上有兩個人,一為中年漢,一為少年孩童,他們心中都有同樣的一句話:

    “這‘皇首城’是我的!”

    孩童當然是笑莫問,而中年人,就是殺力無窮、如日中天的“武國”太上皇名昌世。

    人在眼前,恰似紅日烈陽,霸氣如金光照射,霞彩厲烈,任何氣概、尊嚴都給溶掉。

    莫問笑道:“你來接收‘皇首城’?”

    名昌世道:“我來,是先接收‘皇國’三十城池,再接收二國四族整個天下。”

    莫問笑道:“大王認為可以輕易攻下我‘皇首城’?”

    名昌世道:“三國四族中,已無人能與我為敵爭戰,依天象星術之算,天下只有一人足以與我爭鋒。”

    莫問道:“大王指的是伍窮?”

    名昌世道;“是你爹小白笑蒼天,待本皇雄霸天下後,自會殺入‘一萬險’,把他也除去。”

    莫問道:“我會記住。大王一個人來就是要接收我‘皇首城’!”

    名昌世道:“殺你一個孩童,太輕易。”

    莫問道:“你敢與我比試一下麼?”

    名昌世道:“你敗了,要勸服城民投降,本皇不費一兵一卒攻佔進來,如何?”

    莫問道:“這樣,有了依據,再收服餘下二十八座城池便輕易得多,好,我答應!”

    名昌世道:“比甚麼?”

    莫問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叢林一指,笑道;“那裏有一個叢林,咱們各自一人一箭,看誰一箭射下的鳥兒最多,勝者掌管‘皇首城’,敗者退走,一言為定。”

    名昌世道:“好,一言為定!”

    一樣的比鬥射箭賭局,就如在“洞天福地”跟笑夢兒的比試無異,莫問明顯佔盡上風。

    名昌世一手搭箭拉弓,“嗖”的勁箭破空,神箭比笑夢兒強上十倍以上,立時爆出火勁,整個叢林烈火沖天,飛鳥不是遠逸便被燒成焦炭,一隻也不可能留在林內。

    莫問看得好清楚,名昌世的利箭只射殺了一隻大鳥,跟當日笑夢兒一模一樣,中了他設下的圈套。

    只要躺在牌坊之上,好好安睡一覺,莫問便輕易取勝,大懶蟲在笑,笑得好開心。

    就算是名昌世也栽在自己手上,十歲的笑莫問定然名揚天下,誰也再不敢小覷。

    或許,他的名字會比昔年的父親小白更響亮哩T。

    “我敗了!”莫問竟然拋下弓箭,不戰而屈,甘心把“皇首城”拱手交在名昌世手上。

    牌坊之下的城民不禁頹然嘆息,這數月以來,莫問的各項制度改革,的確令城民大為振奮,對未來充滿憧憬,當大家都接受了這小城主領導之際,他卻放棄爭戰。

    當然,最驚駭莫名的是在牌坊底下,唯一清楚莫問是一定能勝利的孃親芳心。

    千百個為甚麼不停在腦海轉動,大惑不解、混亂不堪的芳心,強自極力壓抑內心激動,好苦。

    笑莫問,搞甚麼鬼?

    只要“皇首城”矢寸,繼後的二十八座城池便會如骨牌效應般輕易倒下任由這霸狂者宰割了。

    但笑莫問,莫問笑,是真心的愉快在笑,連名昌世也不知他在笑甚麼?伍窮信錯了他麼?

    以退為進?還是有他的“後着”?

    無論如何,極肯定的答案是:“皇首城”失陷了!

    跟“皇國”接鄰的原來小白那七城,比“皇國”平靜得多。自從小丙娶了笑天算後,便積極修練武學。

    一切練兵、戰鬥、政事,小丙全交由笑天算主理,説小丙是王,看來誰都不大讚同。

    潛心修練的小丙,是否武功一日千里了沒有人可以提出答案來,除了一個笑天算。

    每天早、晚,笑天算都會捧着簡單的飯菜,獨自走到原來囚禁小黑的牢獄去,探望正在潛心苦練的小丙。

    一年以來,天天如是,小丙沒有受困,絕對可以自由走動,甚至回到宮中大殿指揮下令,但小丙沒有試過,他要鍛鏈,要成為武功最強者,他絕不能敗。

    小丙好相信,小黑隨時會來報復,殺他及笑天算,還會帶走孩兒血海,即將來臨的一戰,敗了便一無所有。

    從前的艱難困阻小丙都能以陰謀、詭計一一克服,但殺戰好簡單,強者敗,更強者勝,直接得難以走捷徑。

    要保住性命,保住江山,必須擁有強大實力。用兵,有笑天算,單打獨鬥殺戰,便要靠小丙。

    困在小黑同個牢獄練功,好處是不斷提醒自己,小黑為報卻昔日血仇,一定會傾盡全力提升,自己又豈能怠懶。

    一年以來天下大變,“皇國”被“天法國”所滅;“異族”被“狂意族”暗中吞併了。

    還有,“武國”由名昌世當了太上皇后,國力猛然急升,聞説已出兵攻打“皇首城”,要從伍窮手上奪去他辛苦取來的三十個“皇國”城池,要將“天法國”打回原形。

    伍窮受名昌世威脅,另一方異地的東方大海上那“天皇帝國”,據悉也準備替五千“忍士”復仇,大軍即將殺至。

    兩面受敵的伍窮,已經岌岌可危。

    “天皇帝國”入侵,三國四族其餘勢力會有轉變麼?

    小丙是唯一不敢稱王的勢力,當日借來“神風笑”的“海霸族”,餘律令已多番命人來向笑天算作出威脅,要她交出五座城池的其中四座,只希望留下一城來讓小丙偏安一方。

    兩方勢力已至劍拔弩張的地步,一戰看來已難免,笑天算從前愛餘律令,今天要與他決戰沙場,有戰勝的可能麼?

    混亂的世代、混亂的爾虞我詐關係,誰勝誰負、誰強誰弱,暫且對小丙來説都是毫無意義,他面前只有一個小黑,極想把他殺死的小黑,能擋得住小黑,小丙才有未來。

    擋得住小黑,也就能擋住餘律令的殺力,也就有資格向名昌世、伍窮挑戰,這就是笑天算的結論。

    小丙在埋首修練,笑天算在苦苦練兵,已兩歲的兒子小血海又如何,他在幹甚麼?

    宮內一個偌大的廂房,是小血海的私人天地,他每天都喜歡困在房內玩一些“有趣”的事。

    今天,他找來一位供他玩樂的小朋友,這位小朋友在他三根指頭輕輕挾着下,只剩下手腳在掙扎。

    比他指頭還細小的小朋友--蒼蠅,當然不可能掙脱出小血海的箝制,一切努力、反抗只是徒然。

    小血海的小嘴微微在動,似對手上蒼蠅道:“嘻……別浪費氣力,一會見你有好多機會表演哩,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想出這‘蒼蠅滑梯’的有趣玩意,你是第一位表演者,別令我失望啊!”

    蒼蠅掙扎了一會兒,只感再也難以逃脱,便停止下來,保留氣力,希望有機會才飛走逃去。

    希望歸希望,它卻渾不知今日遇上的,是最愛創造一些虐待昆蟲、禽鳥、走獸的變態孩童小血海。

    從小便愛上虐待的小血海,既要從痛苦中取得快樂,又要有創意,與一般孩子的喜好截然不同。

    取來一把小剪刀,小血海喃喃自語道:“別怕,閣下的感覺並不如人或獸類敏感,不會痛的,嘻!”

    靈活的一開一合,小血海便從蒼蠅身上剪去他要剪走的一些東西,臉上充滿欣喜之色。

    “好了,好玩的‘蒼蠅滑梯’來了,哈……”

    小血海走到先前已準備好的一個琉璃盒前,這半透明的琉璃盒子,是他命人精工巧制而成。

    盒子每一邊都長四尺,是用上等的材料造成,工匠們都費盡心思,才使得琉璃的透明狀態比一般好很多倍。

    肉眼望去,從外可以清楚看見內裏情況,一目瞭然,這是進行“蒼蠅滑梯”的必須條件。

    輕輕開啓盒蓋,跟着動作要快速,把蒼蠅放在盒內,立即把盞子蓋上,好了,蒼蠅便在盒子內飛動。

    一臉渴望等待即將而來有趣結果的小血海,雙目瞪大,呼吸也儘量緩慢,平靜地等待“收穫”。

    只見那蒼蠅振翅在飛,一會兒後,便撲上一邊的“琉璃牆”上休息,小血海瞳孔放大,他期待的一刻來了。

    不知因何緣故,蒼蠅的腳吸不住壁面,猶如滑梯般一直滑動,又似是在冰天雪地中站不住,從上而下滑落。

    惶恐的笨蒼蠅教小血海捧腹大笑,原來他先前用鉸剪已剪掉了蒼蠅所有手腳的吸盤。依賴吸盤才能停在牆上定住身子作休息的蒼蠅,不知就裏,竟發現失掉原來的“能力”,只嚇得膽破心驚。

    一次失敗,便再來一次,可惜當然都不會再成功。蒼蠅不斷的在琉璃牆上滑下,笑得小血海淚流捧腹。

    他好滿足有創意的虐待。

    失去了附在牆上休息的能力,蒼蠅很快便會“疲勞過度”而死,如此這般來玩弄致死,小血海十分滿意。

    又再來滑動,小血海倒在地上不停的大笑,哈……真笨,笨得要死,死不足惜呢!

    只要兩歲的小孩童,性子已是如此,長大後又會如何?

    沒有人知悉小血海這樣的“嗜好”麼?

    有,這個人正從窗外躍入房裏,就站在小血海身前。他,雙手都只剩下上半臂的一截,一目已盲,還束了一條長辮。

    他,當然就是被小丙害得好慘的小黑,一臉冰寒冷漠,陰森可怖,殺氣充斥整個廂房。

    小血海抬頭凝視這孤高恐怖的來者,張口吐出了兩個字,兩個令人意料不到的字:

    “爹,爹!”

    小血海竟稱呼小黑為爹,只見原來冷漠如霜的臉容,頓時洋溢出滿足的歡笑,感動的笑意。

    沒有手,也就不能擁抱孩子,但不要緊,孩子有手,小血海衝上前去,撲入小黑懷中,頭頂突然濕了。

    因為有淚水,從小黑眼中掉下來的傷心淚——

    第十章五分天下裂

    每當小黑好想擁抱孩子血海,卻因為一雙手臂早已折斷而失去這可能,他都恨得心痛難耐。

    幸而小血海一歲多便明白小黑的意思,對他説出的有關身世情況,小血海都瞪大眼睛望着,悉心聆聽。

    無可否認,小血海的悟性極高,不久將來,此子一定出人頭地,成為不世大梟雄。

    每隔十天八日,小黑定然會暗地到訪,探望一下陔子,好可惜,那小丙一直沒有露面,否則必定把他置諸死地。

    小黑輕輕吻了孩子的小臉頰,笑道:“要禮物麼?”

    每一回,小黑必然會攜來小血海渴望得到的禮物,從來不準離開“蒼龍城”的他,有一些東西好難找到。

    用他那能作多方位移動的神腿,在衣衫內以腳趾夾着一個小布袋,緩緩遞到小血海眼前。

    只見異布袋內有東西不停碰撞,速度也算很快,看來不知又是甚麼能走動的小昆蟲。

    只見小血海眼睛一亮,急忙拉開袋口,動作迅疾地伸手入袋,再抽出來,便夾出來一隻蟑螂。

    小黑沒啥好送,竟送來臭蟑螂?

    小血海竟如獲至寶,彷佛比甚麼冰糖葫蘆更具吸引力,滿臉興奮笑容,不停的在點頭,示意道謝。

    孩子的笑容,對小黑來説甚為受用,猶如一道清泉,涼透心底。那純真的笑意,燦爛更勝朝陽。

    蹲在一旁,靜靜細看小血海玩弄昆蟲、小動物,那表情的喜悦變化,教小黑如沐春風,這是他最暢樂、最滿足的時刻。人生,所追求的原來只是這麼簡單。

    虐玩蟑螂,又有何妙法?

    只見小血海把蟑螂先放在地上,走啊,逃啊,啪!

    對了,手急眼快,不能讓蟑螂逃去,用手把它先打“扁”。

    打“扁”跟打“死”有極大分別,打“死”了,虐玩的遊戲便不能成功,死了,又有啥好玩。

    沒死才會有痛的感覺,沒死的面對死亡,才會恐懼、才會害怕,再一步一步看着自己邁向死亡,嘻……有趣啊!

    被小血海一掌打“扁”了的蟑螂,重傷倒地,身體的內臟已有一些爆了出來,但它好頑強,仍想慢慢爬走、逃去。

    小血海很懂得對付頑強的“被虐者”,愈是頑強,掙扎的時間會愈長,他欣賞的樂趣也更多。

    故此,愈頑強愈好、愈頑強愈痛快。

    先把蟑螂的身體翻轉,因為它已受了重創,再難輕易轉身,那便不可能再移動、逃走了。

    小血海暫且不再理會它,轉過身來,拖着小黑的手,跑到一個大櫃子前,指着要小黑幫他打開。

    輕輕打開櫃門,快樂的小血海奮力抽出一個盒子,小心打開,當真是琳琅滿目,全是小黑從前贈送的可愛東西。

    包括有蛇、鼠、初生小豬、初生小狗、初生小貓、小麻雀等等一大堆,全都奄奄一息,有些甚至已經氣絕。

    似是剛完成了偉大任務,頗有成就感似的,小血海把盒子向小黑一推,眉開眼笑,等待爹爹的稱讚。

    小黑仔細看清楚,只見每頭動物、禽畜的四肢、頭部、體軀,幾乎每一部分都被利刃剖開,傷痕纍纍,甚至可以説是體無完膚。奇怪的是每一傷口,分佈在每頭被虐的小東西各個部位上,都長短一樣。

    小黑笑道:“好傢伙,你想要試試哪一種禽畜、哪一個部位最能耐痛,還想要試一下哪種小東西的生命力最強,好啊,你要記着,從中必須學會他日對付敵人,也要專攻他的弱點。”

    小血海好像真的明白父親所教導,不停的微笑點頭,跟着再珍而重之的把盒子放回大櫃子裏去。

    相隔已一段時間,小血海拖着小黑回到那垂死的蟑螂前。只見地上除了沒死的蟑螂,竟然已引來一大堆螞蟻。

    因為小血海把蟑螂的內臟打得爆出體外,那陣腥臭異味,把四周原來躲藏起來的螞蟻引了出來。

    一堆又一堆的螞蟻,紛紛爬到蟑螂身上,要咬斷它的手腳來作食用。蟑螂當然要垂死掙扎,一場浴血大戰立即展開。

    大力一掙,附在四腿上的螞蟻被彈射開去,但同心合力的羣體,並不氣餒,前仆後繼,再來咬個痛快。

    你,專咬它的手,還有你與你,狠狠咬它的頭,還有你們這一羣,咬它肚腹,再鑽進去。

    咬啊!殺啊!努力啊!

    精彩絕倫的虐殺分肢場面,何其慘烈、何其壯觀,瞧得小血海也感受到其中的驚心動魄,震撼驚栗。

    半天過去,蟑螂的所有手腳都被咬斷掉下,一羣又一羣的螞蟻歡天喜地抬着“戰利品”

    回洞穴去了。

    那可憐的蟑螂,當頭顱被咬開數份,生命也“終於”完結,虐殺的慘烈到結局了。

    每一回小血海玩這虐殺遊戲,都很得意螞蟻的表現,以弱能勝強,又不會因為蟑螂受重傷而有惻隱之心。

    比蟑螂細小得多的螞蟻,是最終勝利者,還要把敵人的屍首帶回家中品嚐,要是螞蟻是人,多麼有趣。

    小血海對小黑咧嘴而笑,他好感謝這一袋蟑螂,他一定會想出其他更有創意的虐殺新玩意。

    在宮內,好難捉到又大又臭的蟑螂,只有在食肆附近才會有,小黑不帶來作禮物,小血海便少了好多樂趣。

    玩了半天,小黑要走了。

    小黑再吻了吻孩子臉頰,細聲道:“爹要走了,很快,爹便回來接你,帶你走,以後我們父子倆便永遠在一起了。”

    小血海微微一笑,笑容卻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點詭異,跟先前的笑態竟截然不同。

    小黑沒有細意留心,只再多説了一句再見,便拔身躍走,剩下小血海,繼續玩他割痛小東西的遊戲。

    怎麼一個只有兩歲的孩童,會如此兇殘變態?難道那和尚所言真的沒錯?小血海,他日會成為瘋痴殺狂,為中土帶來大劫大禍?

    離開了“蒼龍城”,已到午時,烈日當空,小黑匆匆忙忙的策馬疾馳,趕往附近的“白虎城”去。

    城內的主要大街“白日大道”上,有一幢三層高的酒樓,因為每天有歌妓在台上獻藝唱曲,故此酒樓命名為“妙曲樓”,吸引不少賓客前來買醉。

    就是因為人多,又十分吵嘈,如果有人想要偷聽另一桌客人的對話相對就甚難,因利乘便,有些人便刻意選擇在此相見。

    這些人當然全是不大見得光之徒,都正在進行秘密任務。武林局勢混亂,三國四族間也不知出了多少這樣的人,大家都稱呼這些人為“探子”,探聽敵方虛實的勇者。

    小黑並不愛聽曲,對賣藝女子姿色亦早已失去興趣當然,他也不愛大喝大醉,偏偏小黑卻急急趕來“妙曲樓”。

    小黑來幹甚麼?

    踏步直上二樓,店小二上前招呼,小黑卻閃身而過,直走到靠牆一角的桌前,跟着就站在獨自買醉客官身前。

    小黑冷冷道:“你就是餘律命麾下的餘人!”

    那人不禁凜然一震,從他頭上那戴着的竹帽空隙,細細打量眼前這“廢人”,怎麼他會知悉自己的身分?

    小黑再道:“你收買的人,昨夜已被笑天算下令斬了。餘律令希望得到的‘蒼龍城’軍力分佈圖,由我來送給閣下。”

    一直刻意隱藏身分的餘人,奉餘律令之命收買小丙部下,以求取得七城軍力分佈圖,原來是十分機密的事,卻給這“廢人”公開説了出來,弄得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餘人惟有苦笑道:“啊……兄弟,你喝多了,我的確是餘人,但絕對不是為收買甚麼地圖而來,我等着聽曲呢!”

    小黑冷冷道:“那分佈圖你要還是不要?”

    立時一陣猶豫,餘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小黑已説道:“受人所託,我一定要把它交給你。”

    人影晃動,餘人只感丹田一陣劇烈絞痛,連退五步,吐出一口鮮血才勉強定住身子。

    是那“廢人”攻擊傷了我麼?怎麼連他起招的動作也察覺不到?那……“廢人”又來了。

    餘人再不敢怠慢,十指成爪,左爪虛攻下陰,右爪直抓向敵人雙目,他媽的,連你一對眼目都廢掉,看你如何能再戰?

    餘人的“龍爪手”也不知徒手撕開過多少人的軀體,奪目更是他最擅長的歹毒招式。

    隨步法先虛攻再如蛇遊動,直取雙目,哪知小黑的腿竟能在二人已相距不足一尺的空間,從下扭曲再踢上。

    腿力如刀,一刀閃動,餘人的爪孌成攻向小黑的胸膛,但好可惜,這卻非餘人所願。

    他的爪明明是要奪目,卻偏偏變成抓向小黑胸膛,是因為那“爪”已脱離了他的手。

    小黑的腿竟斬掉了他的爪,齊腕折斷,飛跌射在他胸膛上,嚇得餘人呆了一陣。

    與敵對戰,又怎可能呆?

    如漩渦急卷轉動的神腿,小黑自我創招,稱之為“五分天下”,腿力狂然在胸前壓裂急轉,隨即收招。

    小黑冷冷笑道:“你需要的“蒼龍城’軍力分佈,如各內臟大小佔據你體內位置,頭首為正門方向,這就是了,再見!”小黑轉身便走。

    餘人能感受到分怖的情形麼?

    肺,在頭的下方、小腸上方、脅骨左側、右膊以下。

    心,在喉頭內、胸膛正中、脊椎骨上方、尾龍骨之上。

    肝,在肚的左方、胸前右方、左膊之上、右脅之下。

    脾,在口腔之內、大腸之內、膀胱之前、肚臍之後。

    腎,在下顎以下突出、胸前左方、脊椎骨下、尾龍骨之上。

    每樣內臟都裂分為四份,或大或小,分佈齊全,都與原來的位置有了好大偏差。

    這就是小黑的“五分天下”,用來殺人倒也算有創意,他極肯定,小血海長大後對這招式一定着迷。

    心、肝、脾、肺、腎都同時裂開四份,五臟變成大小二十份,餘人的感覺如可?

    “哇!”淒厲如地獄鬼門的冤魂慘嚎,不斷的驚呼慘嘶,原來內臟裂開,生命仍能持續下去。

    更苦的,是好痛,甚麼心如刀割,現在不單止是心,心、肝、脾、肺、腎一同被切割,有多痛絕對可以想像得到。

    好可惜,“妙曲樓”是在“白虎城”,是小丙的勢力範圍,又有誰膽敢跟小丙作對?

    沒有好心人上前一刀了結可憐的餘人,“妙曲樓”反而再奏起那動人的二胡聲,賣唱的歌妓又再展啼聲,那淒厲的慘嚎不停傳來,但已愈來愈軟弱無聲,直至聲嘶力竭,半個時辰以後,餘人也終於氣絕身亡了。

    當餘人倒下氣絕,在酒樓下層的一角另一張桌,有一團好濃郁的苦味,正包圍着一位不會説話的啞妹子。

    臉容瘦削、兩頰凹陷的苦貌漢子,從攜來的包袱中,取出十兩銀錠,交在啞妹子手中。

    這苦口苦臉的醜人,原來就是“狂意族”藥口福甜、酸、苦、辣四大弟子中的苦瓜瓜。

    “好乾淨俐落,果然是出色殺手,大家都以為是小丙方面殺了餘人,兩方勢力更加水火不容,我族主師父便漁人得利,哈……小丙、餘律令,最好來個兩敗俱傷。”苦瓜瓜笑道。

    殺人嫁禍的事,苦瓜瓜幹得特別興奮,自從他覓得眼前啞少女與斷臂醜殺手,收買殺人的勾當都好順利,“狂意族”既可置身事外,又從中得益不少,他又立下大功了。

    啞妹子一聲不響便轉身離去,她絕對沒有興趣跟苦瓜瓜打交道,更何況她還有另一樁買賣。

    自從小黑的“鞭腿”修練成功,啞妹子便與他下山住在市鎮中,正好三國四族大亂,互相廝殺、偷襲。

    殺手、刺客,這種毋須勞師動眾,卻有極大效果的出賣殺人伎倆方式,便大行其道。

    可以嫁禍敵人,可以斬殺頭領,可以混亂形勢,更可以掩飾自己身分,太多太多的好處,令刺客、殺手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從前的“殺手樓”盡歸刀鋒冷麾下,他絕不會輕易借出神秘的各樓高手,故此要當殺手並不太難,只要你願意便成。

    別以為殺手一定殺力高強,武功出色,三個月前,餘家“器動院”的尊者餘一斤,就是在向一個小乞丐送上三吊錢時,被他出其不意的刺了一刀,割破了咽喉,幸而只重傷未死。

    混亂的世代,為金錢而戰,為生存而戰,生命的價值已一再低貶,愈來愈不值一哂。

    小丙已有一年沒有露面,他又不敢立國,各方勢力紛紛前來挑戰,最積極的當然是餘律令的“海霸族”。

    五座城中,各方勢力都已入侵,隨時一觸即發,殺人、被殺,都是極平常之事。

    今天,又有人要被殺了,小黑已接到命令,遠遠跟着他的獵物,當他走入“神國寺”

    中,小黑便認定這裏是殺人的好地方。

    荒郊路遠,就算要逃,也逃不到哪裏去。

    獵物頸上掛着一串大念珠鏈,穿上了烏黑色的古怪僧袍,他,不就是在“白雲村”笑三少家中,妄指小血海是“天邪妖嬰”,來自“天皇帝國”“聖法寺”的一痴和尚!

    誰要收買小黑殺他?

    小黑當然不用理會,他想殺的人一定要死,這就是了。

    大和尚,去死吧!——

    第十一章浮雲影武者

    “神山皇宮”之前,三百個浪人集結,全皆由神山八代麾下風、火、山、林,四大將軍之一的“疾如風”風雷信長率領。

    左副將為風雷信長的兒子,年方十七,名為風雷三郎,七尺昂藏,頎長豪壯,穿上一身鐵甲戰服,神威勇猛。

    右副將山狗形,竟一直的抱膝屈曲,蹲在地上,身後有部下替他捧住十把利刀,古里古怪的。

    為首的四大將軍之一“疾如風”風雷信長,已是年屆八十的白髮衰翁,他的雙目一直未曾露出,瞑目不視人,也不愛説話,一切指揮號令皆由孩兒風雷三郎下達。

    小白只感到眼前的風雷信長,好像儘量蓄儲每一分精力,在去到“天野神鶴島”時才發揮出來。

    一直只定睛呆呆凝視桃子的朱不三,當真太過分,口角不知在何時竟流出了一些唾液,卻毫不自覺。

    桃子突然回頭怒視一臉痴呆的朱不三,喝道:“你這無聊傢伙搞甚麼鬼,好惡心呀!”

    “你……穿上戰服,仿如下凡戰神,英姿颯颯,再加上一對大奶……不……總之就是他媽的有前有後,前凸後凸,看得我心花怒放,鼻血都要噴出來了!”朱不三怔怔若呆道。

    桃子臉上怒火嚇人,但內心卻是一般受用,天下間又哪有美麗女兒家不愛被讚頌呢?

    何況這朱不三實在太直接,讚美的話毫不轉彎抹角,要説便説,絕不是口是心非、口甜舌滑的傢伙。

    聽在耳裏,甜在心裏,但仍是裝作一臉不屑,對啊,這樣才顯得是難以親近,免得這醜八怪愈來愈藉故靠攏,以為自己真的有一天會愛上他,哼,真的太醜、太胖,吃不消呢!

    朱不三猶在陶醉當中,突然頭頂勁風吹來,只見一道白光騰空,竟然是風雷三郎策馬飛越眾浪人頭上,鐵蹄從天而降,落在桃子身前,八尺長刺刀從馬上直指朱不三。

    刀尖就在朱不三鼻子半寸前停住,一臉桀傲不羣的不可一世,風雷三郎厲聲道:“你這仗必然戰敗身亡,死了以後,桃子便歸我所有,你這癩蛤蟆明白了沒有?”

    極為囂張跋扈的風雷三郎,對千嬌百媚的桃子早已有意,可惜藩王把她配給朱不三,內心妒火難滅,便下定主意利用這次進攻“天野神鶴島”,來誅除礙手礙腳的朱不三。

    朱不三還沒來得及反應,四周竟然響起歡呼支持聲音,人人都把長刺刀高舉,活像為風雷三郎打氣。

    正當風雷三郎恃勢凌人之際,桃子竟然跪了下來,在朱不三面前為他擦掉靴子上的麈,繼而再取出巾帕,為朱不三抹去點點汗珠,説道:“對不起,疏忽照顧,請原諒。”

    如此這般的公然服侍,明確表示了朱不三就是自己的依賴,也就是拒絕了風雷三郎的追求。

    既沒有正面得罪,但又大大刺激對方,桃子這一着盡在朱不三臉上貼金,教他在三百個浪人面前不知多威風。

    朱不三大笑,一手擁抱着桃子的纖腰,説道:“哈……挑那媽的我這朱大頭有如此貌美青春的賢內助,懂得為我捶背、按摩,處處服侍周到,我又如何捨得去死啊?三郎副將,放心好了,我死不了的,有大人領導三百人都一定平安歸來,最好人人搶個“江川藩國’的女人回來,大人再從中挑選一個來玩玩便是,哈……”

    突然一吻吻在桃子臉頰,親熱的美妙教旁人妒火中燒,年少衝動的風雷三郎已決定必然要朱不三慘死。

    身旁的淺野突然一下拍打朱不三的頭,哈哈笑道:“你這懂得甚麼‘病毒’的傢伙,百病纏身,小心早已把淫病傳染給可人兒桃子夫人,那我們撿二手的機會也沒有了,嘻……”

    及時而來的胡混説話,惹得鬨堂大笑,也就為朱不三與風雷三郎的悶局解了困。

    二人怒目與嘻笑對視,彼此間已存有極大恨意。

    朱不三雖然魯莽,惟是這次陪同小白,目的是要救出被困的怨天世子,從而獲取主和的神山八代信任。

    只要神山八代能勸服天皇,禁止“江川藩國”出兵攻打中土,原來的血流成河便能消解。

    再者,助神山八代重創江川不死的實力,也能減弱他帶兵攻打中土的可能,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害。

    朱不三明白大事在前,他能暫且按捺心中不滿,以免胡言亂語衝撞太傲慢的風雷三郎。

    風雷三郎策馬離去,桃子的巾帕仍繼續為朱不三抹汗,小心呵護,活像就算有一點汗水也是她的罪過。

    桃子道:“你別誤會啊,我服侍夫君是必須盡心盡意的,但要是你想歪,小心我割掉你那子孫根,哼!”

    朱不三笑道:“嘻……你看到他,又碰到過,我恐怕你才不捨得傷害雄偉的小弟弟半分哩!”

    桃子口舌又怎及出身低賤的朱不三,加上説話又賤又露骨,這朱大頭恐怕武功修為還未及得上那“賤口神功”,桃子立時羞得一臉嫣紅,火熱似的臉頰又添多兩朵紅雲。

    一行人準備就緒,誓師出發,遠行七天七夜後,終於抵達“江川藩國”勢力範圍的“天野神鶴島”。

    小白一路上拉着那嘴巴不願停下來的淺野,要他先來分析一下敵方形勢,知己知彼,以便應戰。

    淺野手舞足蹈,説得眉飛色舞道:“據探子打聽下,那老不死十二分着重追殺怨天世子一事,他麾下的九大武將,分別已派出了其三,帶着一大羣忍士出發,在島上搜尋怨天世子下落。”

    小白道:“三武將分別是誰?他們的武功都出神入化,真的厲害無敵,教風雷信長如此迷惘麼?”

    小白留意到當頭領的風雷信長竟未説過甚麼,憂心忡忡,顯然認定這場爭戰兇險萬分,難以安心。

    淺野也露出懼怕的神情,説道:“那老不死派來的三大武將,真的都好可怕,分別是號稱‘妖劍’的宮本劍藏、‘影武者’豐田武神,還加上‘百人一誅’德川神風,都是一等一難惹的殺神啊,千萬別給我淺野碰上,否則真的人頭難保啊!”

    小白道:“看來‘江川藩國’是人才濟濟,與‘神山藩國’相比,是優越得多,佔盡上風了。”

    淺野把嗓子壓低,説道:“這個當然了,一百年來主戰的江川不死都在位,在他的野心策動下,有了一百多二百年的發展,刻意壯大‘東忍’力量,當然比咱們強多了。”

    “若非天皇從中阻撓,相信五十年前那老不死早已發兵討伐,把“神山藩國’滅了!”

    對“天皇帝國”及兩大藩國之間有了更深入瞭解,小白內心已擬好計策,先挫主戰的“江川藩國”,助主和的“神山藩國”強大起來,再找尋良機勸服高高在上的天皇。

    一路上,小白髮現一眾浪人對敵陣三大武將極為憎恨,原來“東忍”極為殘酷,殺戰時獸性盡現,三百個浪人都是自願加入前往救怨天世子行列,為的就是他們都曾有至親或朋友被忍士殘殺過。

    “西浪”、“東忍”,看來已是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兩股力量,終有一天會來個大決戰。

    從陸路一直走,終於抵達了離岸不遠、四面環水的孤島“天野神鶴島”。整個島原來無人居住,只為敬神和拜祭之地。

    島上建有許多神社,原來負責的住持神主,在多年前一次殺戰中全數死亡,令神社都凋零無人料理。

    朱不三見慣了中土建築,對眼前古怪神社倒覺十分有趣,當他走至有點像牌坊的大門建築物前,便問身旁的桃子道:“他媽的真古怪,這兩根高高豎起的東西有啥屁用哩?”

    桃子又扭他的肥耳,怒道:“這是神社大門,稱為‘鳥居’,象徵被供奉犧牲品--禽鳥的棲木,明白了沒有!”

    仍是糊糊塗塗的朱不三,正要追問下去,突然見淺野一個箭步走上前,在一個小亭子下,拿起一個水瓢,在下面的小水池中取水,又是洗手又是漱口,一派虔誠。

    朱不三正要張口發問,頑皮的桃子已拉他上前,同樣以水瓢取水,直往他頭上淋下。

    “這是‘手水屋’,一般信徒去神社敬拜,事前須先淨身,方法就是在這裏取水洗手漱口,明白了麼?”桃子笑道。

    朱不三道:“哈……好涼快啊,先來脱光洗個澡也不錯呢!”

    突然騎在馬上的風雷信長一手舉起,桃子立時掩住了朱不三的嘴,三百個浪人也即時鴉雀無聲,聽候指示。

    仍是合上眼的風雷信長遙指向左邊的密林,示意向該方向前去。但見一個人好像早已未卜先知,背向神社,望着密林,似已發現這方向充滿濃烈的殺氣。

    比風雷信長更先感應到殺氣的,是小白。

    一個人先闖進去,深入密林,竟發現愈來愈有趣,不知為何緣故,地勢極為奇詭,原來在天上的浮雲,竟降了下來,只在頭上十尺,一望無際,像是天空已掉下來的模樣。

    只須縱身躍騰彈高便能觸摸浮雲,不太高的樹木都直插入雲,當真是人間奇景,卻又好優美。

    朱不三笑道:“你奶奶的真古怪,啊……能一輩子擁抱桃子你,在這仙境中天天玩樂,生十個、八個小小朱便好玩了。”

    桃子雙手扯捏朱不三兩腮,怒道:“誰説要給你在牀上……你這貪色鬼,別妄想啊!”

    朱不三道:“我們總算是夫妻啊,早晚也該洞房花燭吧,今日不成,等一陣子總可以吧?”

    桃子笑道:“哼,等到我六十歲吧,你像那老不死一樣死不去,到時我也人老珠黃,那就跟你這大肥豬相配了!”

    正在胡扯説笑之際,突然“天空”雲層內,竟垂下了一條條未到地的粗鐵鏈,每條鐵鏈的尾端都有個極為鋒利的八爪鐵鈎。

    密密麻麻,三百個浪人前前後後都被鐵鏈圍住。

    還在孤疑之際,鐵鏈疾卷,其一竟自動勾住一個浪人下顎,再一拉扯上,便破穿腦袋。

    四周的二十個浪人在毫無防備下,鐵鏈突襲,不是勾穿肚皮,便是勾住五官,又或破胸穿體,急力疾扯,便被吊住懸在半空,一陣陣慘叫呼喊聲轟然響起,情景極為恐布。

    風雷三郎大怒道:“豐田武神,別藏頭露尾,裝神弄鬼,你給我出來殺個明白!”

    飛身直衝上去,要斬斷鐵鏈救人,怎知沒有吊住浪人的其他鐵鏈竟又逕自旋動,飛纏住原已被吊起的浪人,分別勾住他們的四肢及身體各部位。死亡來臨,浪人們都駭然大驚。

    突然鐵鏈一同被拉扯回雲層,同時亦分別拉扯撕開浪人,在雲層內傳來撕心裂肺的悽慘狂嚎,重重打在各人耳窩。

    鐵鏈緩緩再垂下來,每一條都勾着半個人頭、半條腿、半隻手或半個身軀,血沿着鐵鏈滲滴而下,只嚇得各人魂飛魄散——

    第十二章宮本劍藏陣

    眼前血淋淋的景象,敵人藏身雲層之內,如何能戰?

    那些被垂下鐵鏈勾在八爪鐵鈎上的斷折肢體,仍在盪來盪去,氣氛恐怖詭異,瞧得桃子心寒瞻怯。

    風雷三郎要朱不三上陣,一人挑戰,無疑就是要他面對死亡,讓“影武者”豐田武神的“天鈎陣”把他給分屍。

    朱不三大步踏前笑道:“這‘天鈎陣’沒啥了不起吧,三郎老弟你為甚麼不先來闖陣啊?公子爺威風凜凜,説話又威嚴又霸氣,讓我這糟豬頭來奪去公子威風,可不像話啊!”

    風雷三郎當然清楚闖陣太危險,冷冷道:“你不闖陣,便是違抗軍令,當斬首無赦!”

    朱不三握緊拳頭,塞在嘴中咬住,扮作好害怕的難看醜狀,笑道:“槽糕,我朱大頭真的好怕死啊,是,我立刻去闖陣,怕死的不去闖,不怕死的去闖,夫人啊,你要牢記是誰怕死、誰不怕死啊!呵……”

    風雷三郎被揶揄恥笑,桃子忍俊不禁失笑起來,那天真爛漫的笑容,教朱不三又是一陣暈眩。

    朱不三大喝道:“甚麼豐田衰神,你孃親的姦夫那太公我朱大頭大駕光臨,你有屁要先忍住,別臭死你太公爺我啊!”

    慢慢入陣,天鈎仍在不停抖動,鐵鈎磨擦崩崩作響,朱不三卻是毫不在意,更隨手抓住一個勾,便往背後一遞,竟真的用來搔背脊,而且十分舒暢受用的樣子。

    “好癢,好癢,這天鈎原來較硬較尖,搔得我癢處十分舒適!”朱不三還索性脱去靴子,用來搔腳板。

    眾人目瞪口呆之際,大變來了,四周眾多天鈎突然同時飛射攻向朱不三,勾向他頭、身、手、腳、背各處。

    勾是勾得好緊,但憑着深厚內力,要破體勾人又談何容易,天鈎合共二百多條,竟無一能傷朱不三。

    朱不三還能談笑用兵,笑道:“譁,我的屁股、頭頂通通都癢得要命,大家都來替我搔搔,好感謝哩。”

    二百多條天鈎傷不了朱不三,立時散開拉扯,要一舉把朱不三分屍,扯成二、三百塊。

    朱不三大喝一聲,全身急速轉動,在半空把四周射來的天鈎轉了十個八個圈,要與雲層內的敵人對戰。

    整個身體被天鈎鐵鏈重重纏困鎖住,只餘下頭顱可見,但卻仍無法扯斷任何一條天鈎。

    朱不三怒道:“他奶奶的臭煩爛屎鈎,真煩人,你老太爺我沒興趣再玩下去了!”

    暴然吐勁,雙手震碎層層鐵鏈穿破而出,再左右搭住天鈎鐵鏈,把二百多條鐵鏈全以手臂相纏。

    朱不三猛喝一聲,如春雷乍響,道:“上面的縮頭烏龜無能狗種賤頭皮,都給我滾下來!”

    內勁疾吐,雙臂勁拉力扯,接連傳來慘叫悽嚎聲響,天鈎竟然全被扯了下來,一雙手臂更勝二百多條天鈎。

    二百多條大鈎、二百多根硬生生被扯下的斷臂,就掉在朱不三的四周,氣勢嚇人,教所有浪人都驚心動魄。

    一直修練武學,希望報仇雪恨的桃子,又怎會想過自己的又笨、又胖、又醜夫君,竟然是頂天立地高手,只是張大了嘴,唇齒頭抖,不能置信的呆在當場,心裏不禁暗喜。

    朱不三在桃子心中的地位,突然急升,桃子竟對這笨豬肅然起敬,更暗生仰慕。

    心底在想,他的確是醜,但當他爆發出英雄氣概,那種威猛傲氣,竟然卻比任何俊逸的臉孔更令人着迷。

    他那如星厲目,強悍中帶着精幹,炯炯如電,比甚麼丰神雋美、飄逸若仙的公子更具吸引力。

    勇者神威,突然心窩一道熱暖之氣從丹田升起,好感驟然急升,朱不三,你好了不起啊!

    桃子是典型的崇敬、追求力量型異性者,她一直渴望的英雄人物,原來就在身旁,怎不令她神魂顛倒。

    衝上前連忙為朱不三又是抹汗又抹血,體貼入微,不知有多主動,朱不三當然大大受用。

    朱不三笑道:“好……我屁股好像還有一點點汗,好像……”

    還沒説完,桃子竟二話不説,一手扯開朱不三褲頭,就伸手往他的大屁股抹去,毫不尷尬,服侍周到。

    朱不三當然享受,但淺野、風雷三郎及一眾百多浪人,看在眼裏,又是羨慕、又是妒忌,真是恨得牙癢癢。

    還未反應過來的風雷信長,終於睜開眼皮,瞧一瞧這打敗豐田武神“天鈎陣”的人,眼神凌厲,殺意懾人。

    朱不三報以咧嘴一笑,好快樂的扮着鬼臉。能夠揚威海外,還是人生第一回,當然開心啊!

    小白抬頭望向雲層,細細打量,“影武者”豐田武神始終不曾現身,看來要救出怨天世子,可絕不輕易。

    一個豐田武神已如此難纏,江川不死共有九大武將,實力絕對不能小覷,他極肯定,兩陣單打獨鬥,相信握有“神風笑”的“江川藩國”,一定比中土三國四族任何一力力量更為強大。

    中土地大物博,“天皇帝國”整片土地也不及中土百分之一,竟然能者輩出,小白也不禁在內心起了敬佩。

    穿過了密材,只見前面是一片大草原,一百多人再見烈陽,天空回覆重見高高在上,心中又再充滿朝氣。

    原來被密林悶壞了的朱不三,突然只覺右手掌一片軟綿綿纏上,温馨襲來,跟着便身不由己被拖着手跑向前。

    手牽手的在草原上奔跑數步,金黃豔陽光線投在身上,清風送爽,朱不三迷醉的目光定在夫人桃子臉容上,那色迷迷的幻象自動出現腦海,光脱脱的胴體,往下看下……

    “哇!”的一聲,桃子又破壞了好夢!

    “哇!”的一百多聲,他媽的浪人都喜歡大驚小怪。

    “哇!”的一聲,朱不三也叫了起來,好嚇人呢!

    大夥兒的目光都被從遠處滾動而來的大肉球吸引住,都為他而驚叫,仍是蹲在地上、雙目向上望的天狗形冷冷説出了四個字:“百人一誅!”好古怪的名號。

    更古怪的是“百人一誅”已滾衝來,小白、朱小小、朱不三眼前所見,竟然是一個大肉球。

    由一百個人重疊擠作一團,扭曲堆成一個巨大的肉球,在大草原上飛滾疾射而來,這就是德川神風的“百人一誅”。

    先前被朱不三搶盡風頭、狂傲自恃的風雷三郎伸出長刺刀,帶領着五十個浪人便攻殺上去。

    斬!斬!斬!刺!刺!刺!

    五十一把長刺刀同時攻擊急滾而來的“百人一誅”,當風雷三郎發覺刺刀竟刺斬不進大肉球去,一陣可怕的驚悚感覺驟然降臨,長刺刀被“百人一誅”壓斷了。

    大肉球向他迎頭壓下,從未有過的死亡感覺已充斥每一寸肌膚,雙手自然向前推出。

    “喀啦”的碎骨聲響起,雙手廢了!

    一道殺力突然沖天而起,風雷信長如大鵬展翅,寶刀揮斬破向“百人一誅”救孩子。

    大肉球的頂端突然裂開,全身緊身黑衣的德川神風,原來就藏在大肉球之內,飛射而出,竟用雙手挾住硬接力拔山河的一刀。

    電光石火之間,那猶如一顆黑丸的德川神風,卸開了刀勁,便立即躍向已滾動向前的“百人一誅”內,人球一開一合,他又回到肉球之內,消失了。

    風雷信長的一刀被截住,當他發覺“百人一誅”已滾了開去,地上有一堆血水、骨頭、肉屑,原來,加起來正是一條生命,擁有生命的人是他的孩子風雷三郎。

    風雷信長老淚縱橫,白髮人送黑髮人,內心禁不住悲慼絞痛,好難受的傷心。

    “百人一誅”如入無人之境,到處闖動亂滾,擋在前的浪人不是被壓扁,就是被扯進大肉球裏去。

    被拉入肉球的浪人,先被折斷四肢,再慘被四方八面包圍而來的痛苦折磨,頭痛,是因為鼻子被咬掉;腳痛,因為腳骨被抽出;肚痛,因為大腸被抽扯出來;痛,痛得要命。

    每一部分因為被撕、咬、抓等不同方式脱離身體,再從“百人一誅”的大肉球中拋了出來。

    滿地盡是斷肢、碎骨,一下子已死了六、七十個浪人,好可怕的“百人一誅”。

    “還我孩子命來!”

    風雷信長外號“疾如風”,他的刀法以快見稱,舞刀如電,直殺向“百人一誅”,殺力驚人,拼命了。

    “百人一誅”一直向前滾動,風雷信長的刀正要斬向大肉球,突然整個肉球裂開,從上而下一分為二。

    大肉球變成兩個半邊圓球,分向左右滾動,風雷信長的一刀便落空了,一無所獲。

    兩邊半個肉球一路滾動又一路在“變形”,各自又扭動屈曲砌成兩個五十人組成的圓球,竟是一分為二。

    “百人一誅”變成了兩個“五十人一誅”,倒也有趣,如此靈活多變,瞧得小白也忍不住笑。

    能組合武功不是太強者聯成一體,變成強大殺力,攻擊便更加凌厲。從“百人一誅”的奇異組合,便可體現其中精髓。

    單是九大武將之一的德川神風,已有如此高強本領,令部下忍士成為瘋狂殺力,“江川藩國”的戰鬥能力,在小白心中又再提升,江川不死定然是好了不起的非凡人物。

    兩個“五十人一誅”又再結合成“百人一誅”,內裏的德川神風沒有“露面”,卻痴痴笑道:“嘻……老人家,你的甚麼快刀,完全劈不到也就斬不傷,有個屁用麼?”

    風雷信長突然慢慢合起眼,以耳代目,怒道;“好,快刀不成,那便嚐嚐老子的‘風刀’。”

    “疾如風”的“風刀”殺力如何?

    山狗形一舉手,剩下的約一百多個浪人,全拋出自己的短刀,飛射空中,風雷信長急舞利刀捲成旋風,以一刀控一百刀,以風控刀,斬向“百人一誅”上下左右任何一方。

    “風刀”殺力強橫,同時一斬,百刀斬破最上一層忍士的盔甲戰袍,立時爆出血柱。

    一聲怒吼,原來在外層的忍士被拉進大肉球之內,由在內層的另一批忍士換上代替。

    但旋即又被“風刀”再傷,“百人一誅”終裂開毀碎。

    好奇怪,並不是真的碎開,而是分裂,一個分裂成十個,十個的“十人一誅”大肉球。

    目標分散,“風刀”也就不能同時追殺。

    “風刀”一窒,十個“十人一誅”已夾攻向風雷信長,用的是暗器,而暗器竟然是血塊、肉屑、碎骨。

    風雷信長外號“疾如風”,他卻竟然閃避不了這平庸無聊的暗器,任由打在身上。

    他的眼眶還有淚光,因為這些“暗器”,就是先前慘死掉在地上,他的孩兒風雷三郎的屍首一部分。

    殺力一挫,十個“百人一誅”同時撞向“疾如風”風雷信長,頭、手、身同時爆出碎骨響聲,生命在一瞬間消失了。

    仍是屹立不倒,雙手握緊他的刀,英偉凜然,只是,這“疾如風”再也不能動了。

    山狗形立時向朱不三拋下一句話:“這‘百人一誅’交給你!”跟着便帶領剩下的逾百浪人,越過平原,直衝而去。

    山狗形怕死麼?但小白也跟着而去啊,桃子不明所以,但身旁的朱不三告訴她:“對面的狗尾草叢,有呼救的聲音,看來那甚麼怨天世子,就在狗尾草叢的前面。”

    所以人人急着趕去救怨天世子,連淺野也不見了,只有孩子朱小小、妻子桃子在旁,朱不三對“十人一誅”微笑。

    “十人一誅”也笑,十個一組扭曲成球形的人大笑,哈哈聲充斥着大草原。朱不三笑道:“你們可以再組成合一的“百人一誅’麼?”

    “十人一誅”也很主動,一同滾動起來便又聯結成巨大的“百人一誅”,擋在朱不三面前。

    “為甚麼要我們再合組成‘百人一誅’?”大肉球內的德川神風問道。

    朱不三笑道:“因為要一次招呼大家,這樣較方便啊!”

    突然飛快轉身,同時脱下褲子,彎身向“百人一誅”放了一個又大又臭的屁,響如天雷,笑得朱小小與桃子倒在地上。

    另一方的小白、山狗形與及一百浪人,循着怨天世子的呼叫聲追去,衝進高近五尺多的狗尾草叢之內。

    小白突然停步,高呼:“小心!”

    可惜太遲了,在狗尾草叢的盡處,手持寶劍的宮本劍藏提劍一斬,他身前的一排原來豎立着、劍尖刺在地上的五尺長劍,被震動撞飛,一劍動,萬劍殺!

    狗尾草叢內原來一早有一樣的劍倒插密排,形成劍陣,宮本劍藏的劍激起劍浪,四射飛斬,一劍撞飛另一劍,一萬劍同時有如被萬人拔起飛斬,劍浪捲起,一百多個浪人的頭顱同時被斬掉下來,包括那淺野也在內。

    如瘋似狂的山狗形擋開了十把劍,但同時宮本劍藏再橫斬一下,一千把劍同時刺向山狗形,貫破穿體,穿了一千個大血洞。

    當山狗形倒下來時,相隔着狗尾草叢的,就只剩下小白獨個兒與宮本劍藏對峙。

    “他媽的賤種天,對我好不公平,我怨天世子怎可能落難至此!”狗尾草叢左方,劍陣之內有個不敢亂動的人,身穿錦衣華服,他,就是怨天世子吧?

    “你奶奶的熊,我怨天世子一定殺你宮本劍藏!”右方,竟然又有另一個人也握刀在手,錦衣華服,同樣自稱為怨天世子。

    他媽的,剛好“神山藩國”的人都死光了,兩個世子,哪個才是真的?小白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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