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字自他口中吐出,手中紙扇帶著利劍似的旋動,於是,空氣中剎時充斥著殺氣,宛如灑遍了死亡的冷眼。
這名使長劍的人亦不是弱者,眼看紙扇又飄然而至,尖銳的風聲在空氣中迴盪號叫,似是一張絢爛的蒙屍布,糅合著鋒利的煞光!
一聲宛如呻吟般的吼叫出自這瘦長的人物口中,他揮舞著手中利劍,身形更在快速的躲閃躍騰,迸射的寒光如匹練的環繞,他的身軀則上下翻飛!
劍刃削著空氣,而氣流彷彿被削成片片,“嗤”“嗤”“嗤”的響著刺耳的裂帛之聲,劍勢急厲而猛快,每一劍與每一劍之間幾乎毫無間隙,貿然一見,似是條條溜溜的光帶已凝結成劍幕,一個旋舞流閃不息的,透明精瑩的光幕!
狄洵的長扇卻倏出倏收,每一出手就如閃射著毒光的魔鬼,悽怖的嘯舞著,偏斬斜砍,自不同的方向,碰擊對方的長劍!
好幾回眼看長劍已要揮斷長扇了,長扇卻在遭遇碰擊後又奇幻的翻斬重來!
如此來來往往,長扇就宛如隱冥中有一個狂笑著的惡神在操縱擺佈,顯然如此猙獰,如此狠厲,又如此恐怖,而血腥!
連串的撞砸之聲,彷若正月的花炮密密響起,火星迸濺四射,時間只是一剎,在金燦燦的輝芒與急風攪合之下,“嗯”的一聲悶哼似的,那人發出的呻吟,突然響來,那使長劍的人踉蹌跌出。
長扇硬生生的將他震落於地,狄洵將紙扇捏住,猛一揮手,長扇似吸血的冤魂厲鬼般,那麼殘酷的深深的切入他的軀體,長劍泛著冷光棄置於地,這瘦長的漢子已橫屍於地!
狄洵灑脫的收起長扇,風一樣的旋至那橫倒地下的人,這人的整個面形早已扭曲得走了原樣,口中流淌著粘粘的血絲,他仰面躺著,四肢在不住的抽搐,瞳孔的已在擴張。但直愣愣的瞪視著微微俯望向他的狄洵,不敢相信的,嘴巴吃力的翕合……
這人跟前面那些人穿著一樣的灰衣,只是顏色較深,胸前懸掛一枚金屬所制的圓牌,大概是象徵著太陽的樣子,非常搶眼!
狄洵留心此人胸前的圓牌,他明白此人在“洪威黨”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且他的身手也不差,但他來不及思索此人的真正身份時,眼裡已瞥及人影一晃,緊接著一個悲切的口音號啕響起……
“啊……快來人……左長老……被對頭撂倒……”狄洵神色一凜,原來這人竟是“洪威黨”的三位長老中的左先木,他在“洪威黨”中的地位極高,他是開山元長之一。
狄洵早就聽過他的大名,他低下頭來,沉沉的道:“你不該逞能充數的一人來敵我,即使你的同志能為你索回這筆血帳,對你亦無助益,在下為你的死,感到十分遺憾。”
左先木一口氣未斷,但他的面孔已成死灰,他瞪著狄洵,喉頭一陣比一陣低沉的咕嚕著,在一聲聲“咕咕”的痰音中,猛地身子一挺側過臉去!
雖然,他已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他的眼睛仍在大大的瞪著,不知是不甘心栽在狄洵這麼年輕的敵人手上,或是至死不相信這個事實!
低微的光線下,狄洵有些怔忡的望著此人,他喃喃自語:“朋友,你死的有點冤,但在下敬你是好漢,你安心去吧!”
目光一閃,一陣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在他的四周,已有上百個的灰衣大漢執著亮晃晃的朴刀圍近,每張面孔都是那麼冷漠,那麼生硬,更流露出無盡的仇恨與憤怒!
他一拍手中的長扇,雙手合握著扇,望著來人,寒聲的道:“在下不想與你們動手,請你們夠份量的頭目出來,你們的血救不了他的!”
眾人似乎沒有聽到狄洵的話,但他狄洵的唇才合上,這百名灰衣大漢的後方遠處,已有兩條人影,翩若飛鶴般電掠而來!
同一時間,在另一個方向……
同樣的又有兩條人影,翻騰而上,略一張望,朝著狄洵站的地方飛來!
狄洵明白真正的血戰就要開始,但他仍鎮定自若,對上百名大漢恍若未見,瀟灑的拂拂衣袖,手中的長扇握得緊緊的!
突然——自圍場邊奔過來三條瘦削的人影,這三人是狄洵的同伴,“回春翁”、小鬱及小雯,三個人身上沾染了血跡,頭髮都披散了。
“回春翁”微微喘息著掠到狄洵身側站住,大大吁了口氣。
狄洵望望他,又看看身後的小鬱小雯,他有點焦急的道:“傷了?”
“回春翁”搖搖頭,低促的道:“沒有,身上的血都是對頭的血,兩位小姑娘很勇猛的……”
話雖如此,狄洵發現“回春翁”的肩頭有一道血口,還好不是很深,微微滲出血水。
狄洵淡漠的道:“你們先喘口氣,對方已經擺好架勢等著咱們了,咱們可含糊不得。”
小雯怔了怔,道:“少爺,怎麼他們人這麼多?死不完……”
對方的灰衣大漢站好後,又漸漸的,有秩序的散開,成一個扇形的包圍形勢,而狄洵他們的後面又有一大面牆堵住,也就是說,狄洵想離開,只有從人牆中衝出一途了。從兩個方向遙遙掠來四條人影,瞬息間已到眼前,他們齊齊騰身躍過一干“洪威黨”徒的頭頂,落到地面,四人七隻眸子彷彿噴著火焰般怒視著狄洵等四人,他們之中有一個是獨眼龍。
狄洵輕輕氣憤抿抿嘴唇,雙手背在後面,凝眸平視了片刻,道:“哪一位出來說話?”
對面,“洪威黨”四個為首者俱皆冷森而狠毒的盯著狄洵,甚至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
狄洵話一完,其中一個高大雄偉,臉紅似火,魁梧而粗壯的大漢往前跨上一步,暴烈的道:“小子,憑你們四個人也敢來此撒野?其他的小鬼呢?”狄洵微微一笑,道:“你是‘洪威黨’的‘猛獅’林昌?”
那大漢先是一愣,繼之,憤怒的張開他獅般大口吼道:“既然知道你爺爺,你還敢殺了左長老?”
狄洵哼了一聲,道:“‘降魔’狄洵還沒有碰到過什麼不敢,事只有做或不做,沒有敢或不敢!”
大漢的獅眼獅鼻獅口,猛地一皺,他粗暴的道:“狄洵?你是狄洵?狄洵也沒什麼,你爺爺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人都一樣!”
一直站在林昌後面的三個大漢,一個面色蒼白,目光露著青瑩瑩、怪異光芒的中年人,神色驟變的連聲怪叫道:“狄洵,果然是你,來的好,來的好!”
另一個是神色倨傲,濃眉大眼的中年人,雙目倏睜,陰鷙的冷笑兩聲,道:“姓狄的,我周老栗要你生死道上走一遭!”沒有開口的獨眼人睜著一個僅存的右眼冷冷的瞥了狄洵一下,臉上疤痕,輕輕扭動,大步踏前一步,冷森森的道:“在下‘黑鷹’由晉,陪你玩兩招!”
在一旁緊張兮兮的小雯,突然格格的笑了起來,“洪威黨”個個不悅的瞪了小雯一眼,在這生死關頭,有什麼好笑,小丫頭不知死活!
小雯臉上還留著笑,可愛的道:“少爺,這人好奇怪哦,不但眼睛少了一隻,他名字還叫‘油盡’,怎麼不‘加油’,哈哈,真好笑,笑死人了!”由晉暴怒不已,叱道:“死丫頭,你不想嫁人了!”
小雯一點也不生氣,笑吟吟的道:“你怎麼知道?我本來就不想嫁人,要你管那麼多,該死!”
狄洵輕一擺手,平靜的道:“小雯,不得多嘴!”
他一拋衣袖,冷冷的掃視眼前這三個人,鎮定的道:“嗯,各位的名號都很響,林昌、周老栗、由晉恕在下眼生,有一位朋友未曾識荊,請這位朋友自己報出貴號大名吧!”
那位臉色蒼白的漢子,冷道:“不才‘奪魂’常松!”
四人深沉的站立著不動,冷冷的盯著狄洵四人,眼眨也不眨一下!
“猛獅”林昌個性非常暴烈,他望望躺在地上的左先木,怒道:“狄洵,‘洪威黨’要找的是‘回春翁’那個老頭兒,你為什麼要為他賣命?”
狄洵眉毛一皺,淡淡閒閒的道:“為了朋友兩肋插刀,死也值得,更重要的是看不慣你們陰狠險詐的作風,完全沒有江湖正派組織的光明態度。”獨眼人由晉挪挪他的眼罩,怒呸了一聲,破口大罵道:“姓狄的,你別他媽的,大老遠跑來這裡放臭屁,咱們的恩怨要你多事!”
周老栗接著由晉的謾罵,重重的道:“狄洵,你可想過你為他人助拳的後果?只怕你會死的比‘回春翁’還要慘!”
“回春翁”老半天不哼聲,懶得跟他們耍嘴皮子,此時忍不住,譏道:“說大話何難,但是你們那兩下子,大概還不夠看吧!”
林昌喉中似野獸般嗥吼了一聲,他強忍住憤怒,恨聲道:“狄洵、‘回春翁’,你們別以為你們很容易的闖過來,你們絕對出不去了。”
狄洵含蓄的一笑,道:“哦?真是這樣嗎?只有試試才知道結果如何吧!”
“奪魂”常松忽然獰惡的衝著狄洵笑了起來,他慢慢逼近,混濁的道:“‘回春翁’自己找個伴,在黃泉道上就不寂寞,我們也就不用替他操心了!”
狄洵背過手朝身後的“回春翁”等三人,迅速的打了個手勢,要他們小心,就在他收回手的一剎那,他瘦削的身影已暴射而出!
他凌空一個翻轉,如刃的掌緣已切到了常松的咽喉!幾乎是同一個動作,“回春翁”身形一斜倏旋,在旋轉中,雙掌摟頭蓋臉的罩向林昌的頂上!
林昌狂吼的一聲,利落之極的滑步閃躍,回身之間,一條三尺長的銀棍已握在手中,狂風暴雨般的攻向“回春翁”!
悄無聲息的,“黑鷹”由晉亦幽靈般掩上,抖掌便劈至小雯的背脊,兩脅後頸!周老栗一的縷花利刀驀地斜削而出,冷冷的對小鬱喝道:“先殺了你再對付姓狄的!”
小鬱毫不畏懼,猛迎上來,利劍呼呼連成十招一十一式,有如湧天的烏雲,咆哮的海濤,帶著波浪般的光彩,滾滾翻蕩!
那邊——“洪威黨”縱然偶而有一人搶上,但在雙方高手對招下,不但傷不了敵人,反而常被自己的人,不小心的殺傷,哀聲連連!
身形倏然左右搖晃,狄洵剛避過常松的攻擊,左掌一閃驟出,偷空飛快的斬了三名灰衣大漢,右手的長扇同時幻化片片點點,神出鬼沒的又迎向正面攻來的五名大漢!狄洵冷冷一哼,絕式一招跟著一招的,如閃電般施出!
“洪威黨”縱有十多名已被狄洵劈倒在地,幾十張喉嚨叫著,摻合著痛苦、慘厲、與無助,這些恐怖而厲酷的號叫聲,令人毛髮悚然!
有的突然而進,有人拼命想退,躺在地上的人就遭了殃,一個個大腳踩在身上,不死也傷,有的無緣無故被絆倒,竟被活生生的踩死!
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古往今來,很少能坦然面對的,何況這群“洪威黨”徒,他們殘暴,短視,眼中只有利與名,他們遇到如此厲害的高手,為了保命,他們東躲西藏,傷害的是自己,而不是對手。
滿空飄舞著如刃的掌影,來去彷若極西的擊電火光,卻又在眨眼之間歸於無跡,快得血淋淋的,狠得暴烈烈的!
“猛獅”林昌以他成名二十餘年的“裂屍十六招”身法,做著最猛厲的攻擊,“回春翁”以一雙肉掌卻貫注了他數十年苦練的“陰絮功”,周遭遊走側擊,雙方的拼鬥俱如洪鴻掠空,一觸即過,瞬息間有毒式的展現,眨眼裡生死已過!
常松的內功有著極深的造詣,現在,他力敵狄洵,已經傾上了全力,仍絲毫沾不到對方的衣衫。
沒有受傷的“洪威黨”徒大約還有六七十位,他們漸漸有了秩序,除了有幾位去照應傷者外,其餘的人在幾位小頭目率領之下,蜂湧圍上狄洵等四人。
狄洵的長扇一合猛分,再一合猛分,接連施了兩次,再一個大旋身,宛如移山倒海般分做不同的方向,由掌而扇全力推出!
在敵人的厲吼閃退中,他一腳踢翻了一名偷襲上來的大漢,左掌自右脅下穿出,另一名大漢亦滿口鮮血的倒摔而出!
“回春翁”沉喝道:“老弟,人越來越多,不是好事?”
狄洵心中也明白,自己人少要力敵一百多大漢,只怕到後來連最後一滴力量也使不出了,他只得盼望好運道,但願曹正鹿等人也來到附近。
於是——俯地竄出三丈之外,從懷中取出一個花筒火箭——晃火摺點燃了,“嗤”
的一聲輕響,那火箭沖天而出,放出一道藍煙,久久不散。
“洪威黨”徒知道這是江湖上通消息的訊號,只是這火箭飛得如此之高,藍煙又在空中停留這麼久,卻是極為罕見。
一旁的林昌見狀,大吼道:“大家小心,他們後面還有人!”
這的確是狄洵發給曹正鹿等人的訊號,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把握,曹正鹿等人是否看得到,或許他們根本還沒有到達“矽風谷”呢!
狄洵身形甫落,後腦有股勁風砸來,他猛一弓身,反手抖出二十掌,如電掠閃中,又有五名“洪威黨”徒當場命喪!
常松咬著牙與狄洵拼鬥,見對方連傷自己的部下,心驚之下,霍的往後一退,但是,狄洵卻如影隨形緊逼而上,長扇揮起,犀利無匹的斬砍戮割,毫不放鬆一步的暴卷而來!
狄洵口中冷笑,道:“你的寶貝只是如此?”
常松是“洪威黨”門下第一流的高手,在黨內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身功夫十分卓越,為人狡猾機智,但此刻卻為年青的狄洵逼得招架無力,一時尚無危險,但要勝對方已無啥希望!
他咬著牙,一面傾力與敵人周旋,一面尚得隨時防範“回春翁”的暗襲,因為他以前曾暗算過“回春翁”,可能被對方以牙還牙,情形相當窘迫。
狄洵看得十分明白,他奮起神威攻擊常松,又偷空劈了不少“洪威黨”
徒。
林昌像橫了心似的拼命纏戰,不但險招連連,更有豁出這條老命之慨,“回春翁”藝高膽大,但三五下還無法收拾他。
“回春翁”見狄洵如此高明,不但把敵人逼得步步後退,還撂倒不少大漢,自己對林昌的險招卻莫可奈何,除了以毒攻毒,也使絕式之外,好像一時取勝不了,而用絕式,往往得冒幾分險!
一聲聲的慘叫,又有三名高大的“洪威黨”徒腦袋被砸得稀爛的摔倒塵埃。
“黑鷹”由晉的吼聲清晰傳來!
“你們這群鼠輩,老子今天不剝了你們的皮,食了你們的肉,老子就不叫由晉……”
由晉一人鬥小雯這個小女孩,卻一點便宜也討不到,心裡又急又怒又羞,又見自己的人慘死無數,心中更惱,一股氣出不來,吼一吼,出出氣!
狄洵見小雯小鬱雖然不至有失,但要取對方的性命只怕不易,曹正鹿等人亦不知看到他的訊號了沒,對方的人越打越多,看情形,他得加快速度,先收拾這幾個頭目要緊!
他驀地一咬牙,長射而起,在空中一個倒射撲下,常松一聲怪叫,雙掌同時暴出十一次,陰冷的掌風帶著森森的寒瑟悠捲去……
狄洵沒有躲避常松的攻勢,竟筆直的朝對方撲來,當掌風快要撲近他的軀體時,似空中的流雲,“呼”的沿著風向倒斬而下,一招接著一式,掌刃如刀,閃電般罩向常松!
常松慌不迭的往後急退,心腔瘋狂的一跳,狄洵卻暴起追上……
而這時——“猛獅”林昌一見常松危險,拋了“回春翁”,手中銀棍以劈山搗石之力,猛揮而來,方才救了常松一命!
可是,狄洵毫不放鬆,放棄了常松,雙手倏然上揚,霍的拳彈而回,行動快得無可言喻,只見一團黑影驀地射來,林昌沉重的銀棍已經砸出,一時來不及收回,情急之下,足尖暴旋,身子猛然下坐!
然而,他救了別人,這一回卻救不了自己,他的身然才剛下落,狄洵的雙掌已閃電般連續五次劈上了他的胸腹!
當林昌堅實的胸腹感到一陣沉悶而巨大的鈍擊時,狄洵早已隨他脅下翻躍出去,快得如若人們瞬間的意念迴轉!
林昌拿不穩樁的“噔噔噔”退出五步,沒忍住喉頭的腥甜,一大口鮮血“哇”的噴了出來,面色剎那間突地變為灰白!
狄洵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足尖一沾地“霍”的飛出,在空中滴溜溜的一個轉身,又來追撲常松,山排浪湧的一十七掌連成一串,溜瀉向正朝林昌身前掠來的常松,掌風如飈!
常松倏還九掌,身形卻又被逼退,怒罵一聲;“兔崽子!”
當他再次有所動作時,一大群的“洪威黨”徒驚恐呼叫已譁然響起:“林長老死了……”
“林長老躺下去了……”
聲響之大,常松幾乎不敢相信,像被一聲霹靂轟在腦門上,他愣住了。
狄洵冷冷一笑,掌影如鬼魅般的一閃,已突進敵人中宮,右掌一偏倏翻,直攻對方頭頸!
常松悚然大驚,慌忙曲腰低頭,雙掌橫起,如排山倒海般猝迎而出!
狄洵左掌落空,五指一伸,右手長扇又反砍而出,再斜刺裡突然兜去,藉著雙手變式換掌之勁,他的身軀已側移半尺有餘!
“咔嚓”一聲骨骼的破碎聲清晰揚起,又有一名頸骨被生生的斬斷!
常松藉機往旁一斜,誰知狄洵的右手又回劈到他的後頸,他只得側斜的身形往前一俯,兩隻手掌竟還彎曲如勾,筆直的抓向側旁的敵人小腹。
常松的雙肘一拐倏出,狄洵卻將他撞得飛起,重重的摔落地下,離死亡已經不遠了。
沒有絲毫猶豫,狄洵瘦削的身形貼著地面“呼”的打了一個橫轉,長扇翩然飛出,兩個人腳又與他們的主人分了家了。
“回春翁”因狄洵接了林昌,所以他將目標轉向眾多的灰衣大漢,一陣疾打猛攻,十數名大漢,活活被他掌力震死!
周老栗與小鬱激戰許久,未分勝負,看得狄洵的神勇,一股熱血直衝他的腦際,紅著眼,一把刀刃繽紛如雪,口中厲嘯不停,奮不顧身的步步逼向小鬱,招招走險,式式受挫!
小鬱個性倔強慧黠,她蹙著柳眉,絕不退讓,利劍呼轟翻劈,咬著牙硬挺下來!
這一邊,狄洵與“回春翁”兩人如虎入羊群,不消幾個回合,就撩倒了二三十名“洪威黨”徒,悲號慘嗥連成一片,熱血迸流濺灑!
有的瞪著眼,有的齜著牙,顫抖的肢體,突突跳動的肚腸,活脫一幅地獄火煉之景!
狄洵一摔頭,雙臂平伸,回身撲向周老栗,讓小鬱喘口氣。
周老栗瞥見了狄洵的身形,不由驚心動魄,憂憤交集,他心一橫,竟不理會狄洵,手中刀刃隨著他半旋的身子,那麼兇險的猛撞向小鬱!
小鬱豎起長劍,偏著猛揮而下,右手一挽倏出,豎著斬向敵人胸膛!
經過是如此快速,彷彿方才開始即有了結果,狄洵見狀之下,駭然大叫:“小鬱,退!”
他的語聲甫出,“嗤”的一聲輕響,周老栗的刀已透入小鬱的脅內,幾在同時,小鬱的長劍也猛劈上了他的胸膛,兩個人分成兩個方向倒仰而出!
小鬱的身軀砰然倒下,四周等待機會的灰衣大漢即蜂湧而上,鋒利的朴刀用時向下斬落!
狄洵隔著尚有兩步,盛怒不已,暴翻再進,三名大漢狂號一聲,朴刀脫手而飛,俱橫屍於地!
小鬱咬緊牙關,側躺著,鼻翅兒在急劇的翕動,左手用力捂著傷口,鮮血卻似泉水般自她的五指縫中汩汩而出。半蹲下來,狄洵急促的道:“小鬱,你覺得如何?”
嗆咳了兩聲,小鬱低弱的道:“少爺,我……我不知道……頭好暈……”
狄洵霍然轉身,有些大漢本想攻進,一見狄洵,本身亂成一團,有幾個投機者面色發青的急急往莊院內行去。狄洵扶住小鬱,大叫:“翁兄,快來……”
叫聲中,“回春翁”已見到躺在地上的小鬱,猛力揮開纏鬥中的對手,長射而起,雙腿在空中一展一夾,已落到小鬱身前,俯身一看,道:“傷得不輕……”
忙從懷中取出一小瓶藥粉為小鬱灑在傷口,又在小鬱口中塞了一顆黑色的小藥丸,再扯破自己的衣袖為小鬱把傷口包紮好!
狄洵搓著手,語聲裡有幾分顫抖:“小鬱,你沒……事吧!小鬱……”
小鬱緩緩睜開眼睛,蒼白的面孔上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低弱的道:“我……我……好多了,少爺,我……不痛了……”狄洵把目光投向“回春翁”,裡面包含了哀求,企盼及關注。
“回春翁”雙眉緊皺,道:“我幫她止了血,也服了藥,已經沒有問題,只是我們如何保護她呢?”
狄洵一言不發,一把扛起小鬱,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長射而起,輕輕落在幾個大漢的前方,右掌翻飛如電,立即有三名大漢滿口鮮血的栽倒!
剛才與小鬱一拼生死的周老栗,由幾名弟子扶著,想從陣中退出,頭也不回的向內行去。
狄洵雙眸倏而寒芒暴射,手掌卻快得無與倫比的呼然指出,厲怒的道:“周老栗,你必須以血來還!”
有二名“洪威黨”徒怪叫一聲,已揮起朴刀兇狠的截來,狄洵單掌疾翻,兩名大漢在幾聲砰砰悶響中,噴著鮮血仆倒在地!
周老栗一副傲骨,咬著一口鋼牙,暗啞的吼叫著,推開了左右扶著他的兩個手下,踉蹌撲近,手中利刃劈頭蓋臉的分取狄洵脖頸小腹!
狄洵身上雖然背個人,但仍來去自如,一見周老栗來勢,他運勁於手掌筆直推出,“咚”的一聲被震得飛了起來,在空中連連翻了好幾滾,嘶聲慘叫著,一頭撞在地下!
兩個大漢猛的一激靈,早已魂飛魄散,回過身來便想逃走,卻碰上了“回春翁”,冷叱一聲,抖手翻腕,兩個大漢悶嗥傳來,追隨他的頭目去了。
沒有遲疑,狄洵挑了一顆巨大的樹,飛越而上,爬上一條粗大的枝幹,把肩上的小鬱放下來,小鬱臉色慘白,已呈半昏迷狀態。
狄洵悽然的叫道:“小鬱,你要挺下去,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裡,翁大爺會醫好你的傷的,知道嗎?”
小鬱虛弱的點點頭,道:“少爺……我……不要……緊,只是怕一點而已,我……沒有關係……”
狄洵心頭一緊,堅定的道:“小鬱,你一定要聽我的話,不準睡著了,知道嗎?你要睜大眼睛看我痛宰那些鼠輩,知道嗎?”
小鬱的雙手抓著狄洵的雙手,輕輕的道:“我……我不能睡覺……嗎?少……爺……”
狄洵低啞的道:“不能,絕對不能,你如果睡了,我會不高興的,懂嗎?”
小鬱微弱的嗆咳了幾聲,語音如絲,道:“好……我不睡……少……少爺……你快去……幫小雯……”
狄洵點點頭,拍拍小鬱的臉頰,他飛身而下,奔向小雯身旁來。
由晉與小雯兩人打得難分難解,兩人都感疲備,卻都不敢鬆懈,仍硬拼對方。
狄洵似一頭大鳥般翩然落下,連正眼也不瞧由晉一眼,用力往前一拍,整個身軀似滾桶般倏然彈了起來,直射向由晉!
由晉一看到狄洵,嚇得幾乎變成了白痴的呆呆站著,他腿像生了根,連逃去也拿不動兩隻腳了,見對方來勢,像是大夢方醒,雙掌抖手翻腕,呼然推出!
狄洵目光宛如帶著血,那麼狠辣的瞪視著由晉,緩緩地,他道:“你們都該死,由晉!”
“呼”的飛出紙扇,由晉心慌意亂,來不及躲避,當長扇又飛回狄洵手上時,他已噴著滿口的鮮血栽倒,身在地上奄奄一息。
由晉的身軀劇烈的抽搐了幾次,他瞪大了眼睛,而眼瞳的光輝,卻已散亂而灰暗,這種情景,狄洵已見的太多了,他知道對方距著死亡之限已不是很遠了。
喉頭“咯”“咯”響了起來,他面孔上浮起了一抹痙攣似的苦笑,低啞的道:“狄……狄洵……你……是人……還是鬼……或者你……是神……”
狄洵搖搖頭,淡淡的道:“朋友,我是人,一個跟你一樣的人!”
由晉的身體又猛的抖了一下,隨即整個癱了下去,寂然不動,那雙眼卻瞪得圓鼓鼓的,他沒有瞑目,就如左先木死時一樣的表情!
小雯走過來,道:“少爺,姐她……”
狄洵四周巡視了一下,人竟然都跑光了,哼了哼,道:“沒事的,翁大爺呢……”
他目光極快的往四周再一掃,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雙臂疾振,拉著小雯已如一道流光股猛然拔升空中,斜斜飄上巨屋的頂上!
兩人在屋頂上往下看,隱約中,可以看出對面屋頂上格鬥的兩個人,有一個是“回春翁”,與他對手的,看不清,穿著一身紫衣!
狄洵心頭不由一動,這麼大的一個莊院,後面連著山腰,剛才越打人越多,怎麼一下全不見了?申一康以及“洪威黨”還有幾個厲害的角色一直沒有出現,莫非有詐?
抿抿唇,狄洵偕小鬱有如一抹淡淡的虹,飄飄的,卻又其快至極的掠了過去,隔著尚有數尺,他的掌影已盡至那人的頭上!
叱了一聲,那紫衫人猝然旋著身閃了過去。
“回春翁”雙掌上下半合又倏而收回,口中興奮的道:“老弟,真有你的,都跑光了,只剩這小子,再收拾了……”
話未完,那人左右晃揮,一掌直取“回春翁”,勁力雄渾凜然,有如鐵錘!
“回春翁”冷喝著,雙手同時劃出幾個小弧,彷彿一個有形的羅網反罩向敵人。
小雯微一滑步,沒有出聲,手中長劍驀地使出,於是這位紫衫人在雙重壓力之下已覺得情形不對,急快收手後撤,紫衫一角已“嚓”一聲被小雯手中的長劍削去一大截。
“回春翁”隨影般緊跟而上,一口氣朝紫衫人劈出三十一掌,雙腿沒股似的翻飛猛掃,掌勢宛如江河缺堤滾滾不息,腿影似擂木重重浮沉上下,這一陣急攻猛打,已將紫衫逼到了屋頂的邊緣!
“回春翁”輕蔑的哼了一聲,劍掠而後,他低沉的道:“下面的都解決了?”
狄洵喝了一聲彩,淡淡的道:“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紫衫人又反撲而來,照面之下,在雙手的抖拋中散起漫天掌影,層層重重的卷向“回春翁”!
狄洵這時方才看清對方的模樣,倒是一個面冠如玉,俊逸挺拔的中年人,不,也算年輕人,大約三十多歲,眉宇間蘊滿了傲氣!
“回春翁”倏然一翻,斗然間,幻成千百,從不同的方向向對方同時出手!
暴烈的掌風充滿了天地之間,充滿了任何細小的空隙,那麼殘酷而準確無比的溜瀉向敵人!
突然——紫衫人驚呼脫口,傾力躍進,雙掌縱橫舞起,企圖阻擋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小雯在他後頭,一連串綿綿密密的攻勢傳來,其中幾乎沒有間歇,紫衫人的身軀宛如一片樹葉,失去控制的被震飄下屋頂!
砰然一聲,紫衫人寂然不動!
狄洵微微一笑,道:“翁兄,你這手功夫確是不凡,夠得上列入聖手之流了。”
“回春翁”怔了怔,笑了起來,道:“別取笑你老哥哥,比起你這小子,還差一大截呢!?略一沉吟,狄洵有些憂慮的道:”翁兄,我看情況有些不對,‘洪威黨’的人極多,只要他採人海戰術,咱們再厲害也挺不住,為什麼他們全逃了呢?“
“回春翁”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小鬱,怎麼樣?”
狄洵心頭一動,淡淡的道:“我先安置她在隱密的地方,免得又受到傷害,等我們辦完事再帶她走。”他想了想,道:“咱們搜一搜,小心有詐!”
三人縱身掠入黑暗之中,這片沉沉的莊院四周一片寂靜,在寂靜裡,卻有著一股隱隱的,令人心顫的兇危氣氛存在。
他們身形不停的東奔西掠,目光尖銳的往周遭搜視,但是,除了靜默,除了黑暗,這座偌大的莊院,幾乎成了一座死城了!
他們來到一座精巧的涼亭,狄洵目光炯然的注視周遭的環境,小雯拼殺時一點也不怕,現在處在黑暗中,卻不禁顫抖起來!
狄洵拍拍她的肩膀,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麼,不用害怕,我就在你旁邊!”
“啊”的一聲驚叫,小雯臉上變了顏色,狄洵“呼”的轉過身來……
在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身穿火一樣鮮紅的紅衫,卻蓄著一撮短髭的老人!
那老人一聲不響的站在狄洵前面,目光如電,深深凝視著狄洵,狄洵也冷漠的回敬著對方!
狄洵目光如刃,寒氣森森的道:“你是誰?”
這名老人緩慢的,沉靜的望著狄洵,語聲卻極其冷厲的道:“苗如僮!”狄洵深沉而怪異的一笑,道:“久仰了,老朋友,‘洪威黨’的長老就剩你一人了,一定很寂寞吧!”
老人重重哼了一聲,道:“狄洵,如果你知道你將陪他們一塊去,你大概就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