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航一時覺得對她無可安慰,心想讓她大哭一聲也好,也許會藉此使她淤積的氣血散開。
他默坐一側,一時不由心如刀戮。
良久良久,丹妮直哭得聲嘶力竭,方才緩緩焦了下來。
志航悽然說道:“姑娘眼下還是保重身體要緊,我們可以設法救助令堂出險。”
丹妮臉有些懷疑的問道:“你可是看到我娘當真被他們擄去了麼?”
志航黯然點頭道:“她老人家與王姑娘當真是被他們生擒而去,在下俱是親目所見。”
丹妮雙拳緊握,悽然喊道:“要是不能救我娘出來,我……
我就不要活了!”
黯然久之,又無望的搖搖頭嘆道:“我孃的耶律神功舉世無敵,竟然仍被他們擄去,我們還有什麼能力能救得了她!”
說著又復哭了起來。
志航黯然思忖:眼下除了恩師神陀的天勒神功之外,其他三大神功傳人俱已被天地二魔生擒活捉,以南海神尼為例,恐怕巫山嫠婦也難逃過同樣的命運,他日相見也許會向她的親生女兒出手為敵。
自己雖已得傳天罡神功,但如能純熟運用,至少也許要一年以上的時間,一年的時間內,誰知道將會發生多少不測之事,至少整個武林必將盡人天地二魔的魔掌凌虐之下!
同時,使他尤慮的是天魔蓋世雄何以要故意將他放過,難道他不怕自己天罡神功練成之後會向他作對為敵?
以天地二摩的詭詐陰狠,豈是避此慈悲的人物?
很顯然的是他們另有陰謀詭計,也許自己的一行一動已以他們的監視之中。
丹妮幽幽的悽然嘆息了一會,揩拭了一下滿面的沁汙淚痕,忽然轉向志航焦急的問道:“現在咱們怎麼辨呢?”
志航略一忖思,道:“眼睛清虛道長率數千武林同道尚圍困在長春谷外,昨日一戰雖然銳氣大挫,但實力仍在,咱們不妨先去探查一下他們的動向,然後再設法救援令堂與王姑娘等人出險。”
丹妮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道:“好吧”
掙扎著站起身來,就當先向前走去。
但他內創未平,氣血阻滯,又兼悲傷過度,腳步甫一邁動,一陣眩暈,立刻踉蹌不支,差點倒了下去。
志航輕過一番運息,已然好了甚多,見狀連忙趕上一步,扶住搖搖欲跌的丹妮,問道:“姑娘能支持得住麼?”
丹妮唇角緊抿,點頭不語,仍然掙扎著向前走去。
此地距清虛道長大寨所在,不過僅衣二里之遙,只要翻過一座山坡,超過一道小溪,就是長春谷花樹陣外群雄所聚之處。
志航與丹妮兩人俱是內創未愈,得走起來,步履維艱,至少走了頓飯之久,方才走到那小溪邊沿。
正行之間,志航忽然“啊!”了一聲,收步停了下來。
丹妮瞥了他一眼,訝然問道:“你怎麼啦?”
志航吶吶的道:“想那清虛道長與咱們素無交往,眼下咱們又是這等狼狽之狀,也許他不會歡迎咱們!”
丹妮有些負氣的道:“為何你早不想到這些?既然這樣咱們就不用去了。”
說著就在一塊青石上坐了下來。
原來志航兜在想到自己雖然已經備受清虛道長等人的敬佩和贊仰,但卻均是以“牛魔王”的份出現。
此刻與丹妮同行,既不便更換面具衣履,也許清虛道長等人不但不加以歡迎,反而會對自己與丹妮大起疑念。
故而不覺遲疑著也坐了下來。.丹妮扶傷而行,勉強掙扎著走了許久,早已感到不支,此刻不由瞑目調息起來,對志航並款加以催促。
志航黯然思忖:白薔薇、王思婷,已先後陷入長春谷,武林大勢雖有清虛道長支撐,但已危如累卵,自己與丹妮均已負傷未愈,此刻又該去向哪裡?”
他更想到僕姑菁筠不知是否已被清虛道長由了竄向尚手裡搶回,自己已懷她生死同命,設若天地二魔不聽要挾,被清虛道長等人盛怒之下將之殺死,自己已勢必要死去,這也是一樁隨若時威脅著他的危機。
他想來想去,覺得必須與清虛道長見上一面,當下思索了良久,終於向丹妮開口說道:“姑娘……”
丹妮緩緩睜開眼來,道:“你想出我們該到那哪裡去了麼?”
志航吶吶的道:“在下想先請問姑娘一事?”
丹妮道:“你說罷,什麼事啊?”
志航姑娘可認識牛魔王其人?”
丹妮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道:“豈止認識,而且……”
她恨恨的接下去道:“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志航心中一驚,道:“不知他是怎樣得罪過姑娘?”
丹妮眼看光在志航身上轉了一陣,道:“他殺死了我的爹爹!”
志航不知牛魔王當年是怎樣殺了她的父親,但他心知這段冤仇已深,他原本想把自己的隱必對她和盤托出但由於一提到牛魔王時她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只好又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丹妮風志航時儘管呆呆沉思起來,忍不住道:“你為何忽然要問起這件事來?……”
眸光轉了兩轉,忽然雙掌一拍道:“我倒想起一個地方來了,我們趕緊走吧!”
不待志航開口詢問,丹妮又興奮的接下去道:“方才我是急糊塗了,竟然把他老人家給忘了……”
她一時眉飛色舞,彷佛真的想到了救星一般。
志航忍不住問道:“姑娘說的是……”
丹妮面凝笑意,道:“峨嵋古佛洞去找眇目神隱,他老人家、一定有辦法降天地二魔,把我娘給救了出來!”
志航有些懷疑的道:“當世武林之中,據說五大神功已是頂尖絕學,不論何方奇人隱士武功也不高過五大神功,姑娘怎知……”
丹妮頓時足接道:“你知道人他老人家是誰?他就是我的師祖,就當我爹爹遇害之後,我娘方才遇上了他老人家,我孃的耶律神功就是出自他老人家的傳授。”
志航悚動了一下,心想果真如此,倒也許是極有希望的之事。
只聽丹妮幽幽嘆息了一聲,又道:“不過他老人家的脾氣極怪,當年收我娘為徒之後,授藝一年,就把我們母女趕出峨嵋古佛洞。
“據說要從此央壁參修,不出洞門,現在算起來已是十五年前之事,十五年來我娘從來也沒提說過去看望他老人家,不知他會不會……”
說著又非常憂愁起來。
志航勸慰道:“師徒情深,只要姑娘再對他苦求一番,相信他老人家必然不致伸手不問,姑娘儘管放心前去好了!”
丹妮面色一慘,凝視著志航訝然道:“你不肯陪我去麼?”
志航無可奈何的道:“在下尚有幾件要事待辨,一時難以離此他往,不過……”
丹妮擺手冷笑道:“不用說了,我已經都明白啦,只恨我娘和我………”
她忍不住一陣哽咽顫抖著接下去道:“我們都瞎了眼睛!”
兩行淚水奪眶而出,霍然站起身來,舉步就走。
志航連忙上前攔住,道:“姑娘如果因此誤會在下,那在下就沒有容身之地了,須知我也有說不出的苦衷!”
心間一酸,不由也泫然流下淚來。
丹妮倒不由呆了一下,又茫然坐了下去。
志航嘆籲一聲,一時不知如何向丹妮解釋。
在他花樹陣中與南海神尼、蒼靈老人互搏重傷後,原認為自己必死無疑,故而不得不把一切事情俱皆撇下。
不料幸而遇到了王思婷與巫山嫠婦母女,使自己死而復活,眼下諸事紛亂如麻,至少他要探明清虛道長的動向打算,和尋找出僕姑菁筠的下落。
他既不能當丹妮之面換上“牛魔王”的打扮去見清虛道長,又不能坦然離此而去,一時不由大為作難。
同時他又憶及自己隨時都有死亡可能的生命,就算中途不出差錯?頂多不過再活上一年。
那天罡神功至少將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練成,豈非自己甫將神功練成,就已到了死亡之期,自己一死,天罡神功勢必從此失傳,豈非大悖張三丰祖師當年埋藏必笈的一番苦心!
他凝視了丹妮一會,堅決的說道:“姑娘遠去峨嵋尋訪眇目神隱,雖可望他老人家出山助拳,救出令堂。
“但是,須知天地二魔詭詐多謀,眼下已將蒼靈老人、南海神尼俱皆網羅了去,即使令堂,恐怕也難免要為其所用………”
微微一頓,沉聲接道:“所以在下看來,即使眇目神隱肯於出山相助,也難有把握把天地二魔收伏,在下倒有一件穩可成功之謀,不過恐怕要費上一段亢長的時間……”
丹妮有些不耐的道:“你究竟要說什麼嘛?”
志航道:“在下要把姑娘造就成當世第一高手,一年之後,任何神功絕技也對與姑娘爭衝,此時此地任憑天地二魔如何狡詐狠毒,也無法逃過姑娘手下!”
丹妮冷冷一笑道:“莫非你是天罡神功的傳人,這種大話最好少說!”
志航面色凝重和道:“正是天罡神功,在下就要傳授姑娘!”
丹妮怔了一下,方欲答話,忽聽前面叢林之中有人大喝道:“什麼人?”
志航大吃一驚,連忙蓄勢戒備。
那怪老人在兩人面前停了下來,目光狠狠的盯注到丹妮臉上,一連轉了幾轉,微微笑道:“骨格清奇,天賦慧根,確屬上乘之材……”
目光轉向志航又道:“你可曾有天罡神功轉授此女之意?”
志航益發訝然失色,心想這人果然能捏會算,他怎會竟然又知道了此事,莫非他說的果然是真的不成?
當下只好點點頭道:“不錯,在下確有此意。”
怪老人神色凝重的道:“既然如此,非獨老夫得以了盯重任,免遭天譴,亦可告慰張三丰祖師央天之靈,神功絕學終天有了後繼之人!……”
微微一頓,目光凜然一轉,註定志航接道:“第一,你要將那天罡神功秘笈悉數傳與此位丹姑娘,不得有一字遺漏。
“第二,在你有生之日不得再言及天罡神功有關之言,更不得再妄傳他人,這些不知你是否皆能做到。”
這些事又皆落到志航心坎之上,自己生命危如累卵,隨時皆有死亡可能,如能悉數傳與丹妮,以她的根基天賦,不難在一年之內習練成功。
設若天地二魔之亂不能消弭,則至少可把希望寄託到丹妮身上和一年之後仍將輕而易舉的扭轉幹坤,將天地二魔除去。
當下應聲答道:“在下完全同意此事,不過在下尚有一件不情之請……,怪老人喜形於色,手拂長髯,道:“有何高見儘可明言。”
志航徐徐說道:“在下所以毀去天罡秘笈,其意在於深恐此神功絕學流於惡人之手,眼下轉授之事,必須秘密進行,由在下逐字逐句親口傳與丹姑娘,以她的聰明才智,相信可以牢牢記熟不致遺忘。”
怪老人連聲答道:“自然,自然,老夫完全依你。……”
雙眉微微一皺,道:“秘笈傳完全,共需多少時間?”
志航沉思了一下,道:“快則兩個時辰,最慢也不過三個時辰足矣!”
怪老人目光一轉,一指與大殿相連的偏殿,道:“你們可以在那殿中立即開始轉授秘笈之事……”
徐徐走至牆角,抓起方才擱下去的鐵杖,接道:“老夫就在此地與你們二人護法。”
志航坦然一笑道:“如此有勞老前輩了!”
一拉身旁的丹妮,道:“姑娘,咱們就到偏殿……”
不料丹妮並未稍動,冷冷哼了一聲,道:“到偏殿去幹什麼?”
志航咦了一聲,有些不悅的道:“難道方才之言,姑娘沒有聽到麼?”
丹妮杏目一翻道:“聽到了又怎樣?”
這確使志航大感意外,天罡神功為武林之中第一奇功,習成之後,即可成為天下第一高手,縱橫宇內,再無敵手,多少已然成名的高手對此夢寐難求,難道將這等神功轉授與她,還要求她不成?
當下只好耐著性子問道:“在下要將天罡神功悉數傳授姑娘,難道姑娘是不願學麼?”
丹妮冷冷一笑,道:“你猜對了,我對天罡神功毫無染指之意。”
說過之後,卻暗中戳了志航一下。
志航訝然不解,緩緩四顧了一下,不見任何異常舉動,丹妮對那怪老頭定是疑念叢生,深恐中了他的圈套。
怪老人對丹妮之言自是聽得清清楚楚,不免也深感意外,目光骨碌碌轉來轉去,卻也默無一言。
志航頗感尷尬,一進有些手足失措,走也不好,站也不是,滿面都是赧然羞愧之色。
丹妮睨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忍之意,噗嗤一笑,道:“咱們就到那邊坐坐也好,不過我並不要學你那天罡神功。……”
眸光向怪老人冷冷一飄,又道:“誰也不用妄費心機。”
怪老人怔了下,呵呵大笑道:“老夫不會看走了眼色,既是江湖武林中人,誰也不會對天下第一神功毫無垂涎之意。……”
目注兩人走向偏殿的背影,又道:“姑娘悉心學習,牢牢熟記,老夫就在替你們護法了!”
說著鐵杖一橫,巍然立在殿門之前,白髯橫衫,隨風飄拂,看去仍然有些出塵欲仙這概。
丹妮與志航緩緩走人偏殿,回望了怪老人一眼,只見他在大殿門前拄杖而立,目光遙望遠方,與兩人距離至少已在四五丈外。
丹妮揀了一處較為乾淨之地坐了下來,輕聲向志航道:那老頭兒一雙眼珠不停骨碌碌亂轉,分明含有狡詐之心,他說的一定準都是瞎話,說不定………”
志航攔住她的話道:“姑娘未免多慮了,不論他居心如何,在下暗傳秘笈之學,不著任何痕跡,與他並無任何好處……”
丹妮冷笑一聲道:“你的江湖經驗也太差了,他自然不能明目張明目張膽守在一旁,不過只要你真的在此傳我天罡神功,他們一定能聽得了去。”
志航雙頰立刻升上一片經霞,心想自己果然沒有她想得周到;若不慎將天罡神功被奸人學去,那真是自己百死莫贖之事。
只聽丹妮又輕聲說道:“我懷疑那老人是天地二魔手下爪牙,也許這道觀中尚有其他之人潛伏,說不定天地二魔也在此處。”
志航悚然一驚,心想這話果然不差,當下躡手躡腳站了起來,窗前門外,細細窺察起來。
但一切看不出有何令人啟疑之處,四處悄寂無聲,那怪老人也一直背向兩人站在大殿門前,動也不曾動過一下。
志航迅速的探查了一週,回到丹妮身旁,道:“此處看來不似有什麼歹人埋伏,不過為慎重起風,在下不妨以傳音人密之法交天罡秘笈轉授姑娘。”
丹妮一笑道:“你可曾聽說過:天視地聽’之術,暗中匿伏之人假若有這種功力,只要在十丈之內,不論你的一得一動,一言一語,都逃不過他的耳目,用傳音入密之法,也是一樣可以被人聽去。……”
眸光轉動了一下,又道:“此事必然是出於天地二魔的詭謀,眼下咱們兩人俱皆功力未復,只要將天罡秘笈書皆聽去,可以輕而易的將咱們致於死地,則天罡神功就永遠屬於天地二魔,武林之中當真就變成他們的天下了!”
志航心頭一震,忙道:“姑娘才華蓋世,在下萬難及一。”
丹妮微微一笑,道:“其實這不過是極為明顧之事,只怪你心地太實,易於相信他人之言罷了!
“眼下天罡神功秘笈已然被你毀去,天地二魔為了千方百計要將天罡神功之學騙出,也許一時還不致害你性命”
志航皺眉道:“只是眼下咱們該怎麼辨呢?”
丹妮道:“只有一個辦法,趕緊設法離開此地。”
志航沉忖了一下道:“項以在下之見,莫如咱們趁勢在此運息調息,若有三個時辰工夫,也許咱們的功力又可恢復不少,足可一戰衝了出去。”
丹妮皺眉道:“如果我的判斷不錯,天地二魔若見你並未傳我天罡神功,也許不會平空等上三個時辰……”
微微頓了一頓,頹然又道:“隨你吧!”
她也深知眼下處境,兩人攻力未復,不堪一摯,不要說暗中可能尚有其他之人潛伏,就憑那怪老人手持二百餘斤的鐵杖看來,武功必然十分難敵,絕難安全離開此處,故而索與當真瞑目養息起來。
志航又沉忖了一會,覺得委實別無善策,當下背向大殿門前的怪老人,也開始摒息凝神,運功調息。
兩人此刻心意完全一樣,何有儘可能把握時間,運功調息,只要功力能多恢復一分,也就多一分逃生之望。
那怪老人株守大殿門前,當真要為兩人護法般一動不動,對志航是否傳授丹妮天罡神功之事,也不問不聞。
志航一面運功調息,一面味回味著天罡神功秘笈上的諸般記載,他目前雖是以天罡神功吐納之法運息。
但對上面的所謂“神、心、意、念、靜、動、虛、實。”等等艱難解的字句,仍然有些參解不透。
以致運息起來,也就極難隨心所欲,但他原是天賦極佳,頃悟極強之人,多少已能把握住了不少決竅。
經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那怪老人忽然返身向兩人望了一眼,見兩人寂坐不語,竟然運功調息起來,頭微微皺了一皺,又復轉過身去。
又過了盞茶之久,前後已經耗去了將近一個時辰,那怪老人仍然巍立門前。
志航原本對他存有戒心,雖在一面運功調息,一面仍密切注意著怪老人的行動,此刻漸漸放下心來,將全付心神逐漸用在運功之上。
忽然隱隱聽得觀外有人語交談之聲。
志航停止運功,側耳聽去,果然聽得似乎已有人到了觀外,彷佛討論著是否要進入觀內而來。
他忽然想到疏林外的血跡斷劍,必然是來至觀外之人已經發覺,要到觀內來查探,心存顧忌,不敢輕人。
志航暗忖:如果那怪老人確然來頭不正,是天地二魔預布的爪牙,則觀外來人必然是清虛道長一方之人。
正在思忖之間,忽聽有人粗聲大氣的吼道:“孩子們,要進去就進去吧,盡在這裡嘰咕什麼?”
接著,一陣蹬蹬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志航心頭一震,那喝叱之聲聽來極是耳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是在那裡見過之人?
丹妮亦已睜眼來,以詢問的目光看了志航一眼,也全神貫注的諦聽著觀外來人的腳步之聲音。
在大殿前橫杖而立的怪老人,初時尚保持著鎮靜,恍如不覺,但此時忽然現出驚布之狀,身形避開殿門,斜斜向後退去。
他一面注視著與他相背而坐的志航、丹妮兩人,一面徐徐退至大殿後窗,突然伸出向窗外一揮,抖手打出一絲內光的袖箭。
那閃光雖及輕微,但志航早已查覺,此時他方才全然驚悟,那怪老人確實是天地二魔手下之人!
由他暗發警訊一事,更可證明此地絕非只他一人,志航連忙向丹妮暗中一遞眼色,雙雙站了起來,在偏殿的,處隱僻角落匿下身形,蓄勢而待。
那蹬蹬的腳步聲,逕直的走人大殿而來,怪老人打出閃光的袖箭之後,人已回至供臺之旁,手拄鐵杖,巍然而立。
來人似是在殿門外遲疑了一下,然後訝的掃視著供臺上的銅像供品,與一旁巍然而立的怪老人,大步走了進來,大聲問道:“老頭兒,你是這廳裡的人麼?”
問過之後,彷佛立刻發覺到問得不倫不類,那老人百僧非道,而且這破廳明明早已無人住持。
當下爽然自失的哈哈一笑,又改口問道:“老頭兒,你是幹什麼的?為何要在這廳中上供燒香?”
怪老人盡力裝做出一付毫不在意的樣子,身形卻儘可能阻住來人射向偏殿的目光,淡然答道:“老夫雲遊至此,略息行腳……”
目光在來人身上轉了幾轉,接道:“尊駕等也是過路之人麼?”
志航在偏殿之內早已暗中看清來人,怪道聲音如此耳熟,原來他正是南路綠林霸主鐵鞭神彈呂無忌。
此刻正手持閃亮的鐵鞭,以懷疑折目光逼視著怪老人,身後圍隨著四個綠林高手,手中俱各持著明晃晃的刀劍。
志航已認請了怪老人的身份,深恐呂無忌受其矇騙,當下急急運息了一匝,只覺氣血暢順,功力似已恢復了不少,挺身就欲向外走來。
但他腳步甫一邁動,腦海間意念一動,又收步停了下來。
原來他記起呂無忌與自己喝有一面之緣,而且對自己頗欽仰,但卻是當自己以“牛魔王”的身份出現之時,他並不認得自己的本來面目。
呂無忌本是一個粗魯之人,冒然而出,也許人引起誤會,倒不如且袖手旁觀,坐以待為,必要時再與丹妮同時挺身而出。
是故不動聲以,仍與丹妮匿伏在隱避之處,靜靜觀年事態的發展。
鐵鞭神彈呂無忌並未答覆怪老人之言,目光四外一轉,道:“老頭兒,此地不是安全之地,快睦收拾一下早早走吧,難道你一路行來,沒聽說過天地二魔爭霸武林,大肆屠殺之事麼?”
怪老人遲疑了一下,笑道:“老夫雲遊天下,不涉江湖紛爭,管他是誰,俱與老夫無干。”
站在呂無忌背一位持劍的瘦高大漢,目光一直盯在怪老人身上打轉,此刻忽然俯向呂無忌耳轉輕輕的低語了一句。
呂無忌雙目一轉,自語般的吼道:“不錯……不錯……”
立刻向怪老人逼近兩步,喝道:“老頭兒,你是什麼時候到這廳中來的?”
怪老人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吶吶的道:“老夫昨夜來此,已經準備就要離去……”
定了一下心神,面色一板,道:“老夫不慣被人絮絮盤詰,尊駕如無要事,就請自便。”
言下一派凜然不悅之色。
呂無忌冷冷沉聲喝道:“老頭兒,遇到大爺你也只好自認倒黴了,既是你昨夜來此,可知道是什麼人在廳外搏鬥廝殺?”
怪老人鐵杖一頓,似是勃然大怒,便他旋即淡淡一笑,搖搖頭道:“老夫已經說過,平生不涉江湖紛爭,不要說未聽到有什麼人在皮搏鬥廝殺,即使聽到,老夫也懶得去管!”
呂無忌鐵鞭一橫,大喝道:“老頭兒,大爺江湖道上混二十幾年,眼睛裡揉不下沙子,快些說出你的身份來歷來吧!”
態度四個跟從之人,見呂無忌有出手模樣,各各一挺兵刃四散開來,扇面一般將怪老人圍了起來!
志航在偏殿之內,不由暗為呂無忌擔尤,不要說此地暗中尚有人潛伏,單憑怪老人看來,恐怕武功也遠在呂無忌之上,一旦打了起來,結果必然不甚樂觀。
殊料事實卻大出了他的意料之外,怪老人外表看來飄飄如仙,頗似負有絕世奇功的武林高人。
但面對呂無忌等人,卻顯然的表露出一層無法掩飾的畏懼之色,有些惶然失措的步步後退。
他不時暗中注視著窗外門前,似是等待著援手救兵,但使他失望的是始終並無點滴動靜。
呂無忌身為南路綠林霸主,武功自亦列於一流高手之林,這一招式奇力猛,鞭梢制起一片嘯風之聲。
怪老人橫提鐵杖,自慶出招對敵,但他卻趕忙身形一側,收杖而退,欲圓避了開去。
然而此際他身形已退至殿壁之下,加以尚有扇面般的四人同時逼來,閃躍退避已是極為不易之事。
但聞乒然一聲,饒是人退避得雖是極快,但那根長逾七尺的巨大鐵杖,卻與呂無忌的鐵鞭交摯了一下。
呂無忌怔了一怔,突然退後一步,目注著他呆呆尋思起來。
四個隨從之人見呂無忌停手不攻,也各各退後一步,採取戒備之勢。
怪老人被迫處殿壁一角,雙目骨碌亂轉,惶然失措,此刻看來,竟然一付狼狽可憐之色。
鐵鞭神彈呂無忌目註定怪老人尋思半昨突然放聲大笑道:“好啊!原來竟是你這畜生!”
笑聲一歇,手中鐵鞭揮舞出一片勁厲嘯聲,-狂風驟雨般向怪老人捲去!
那怪老人無意對敵,杖法大亂,但聞蓬蓬數聲大響,手中鐵杖早被呂無忌的鐵鞭震得飛了出去。
志航與丹妮匿身偏殿之內,對這一場大戰看得極是清楚只見怪老人那支鐵杖,表面看來確制起來的蒙人之物。
志航一時不由愧赧不已,心想憑自己的才識目力,竟然不及一個粗魯的綠林人物,幾乎被一個江湖宵小所騙。
隨後是一陣難耐的靜寂!
眾人一時呆怔無語,四外再聽不到一聲息。
然而這是暴風雨的前奏,誰也不知道將有何種變故發生?
天地二魔匿身暗處,不知他們究竟帶了多少人來?要對眾人採取什麼行動?而且眾人困處大殿之中,自是早在天地二魔監視控制之下!
丹妮有覬覦之心,也有畏懼之意,咱們不如冒險走吧!”
志航雙眉緊蹙,遲疑不語。
他亦有冒險離此之心,但眼下情勢敵暗我明,天地二魔利用王鐵口費盡心佈置了一個誘騙自己的圈套,已然失敗,說不定心惱羞成怒,索性將自己置於死地。
或者,他可以將自己像巫山嫠婦一樣的擒去,以他那迷魂之法將自己變成南海神尼、蒼靈老人,以及龍虎二魔等心神俱失的痴迷之人。
丹妮似是也想到了這一些問題,微微嘆籲一聲,並未向志航催促,目光不停四轉,嚴密注意著殿外的動靜。
呂無忌因志航身負天罡神功,對他已然極是崇敬,遙遙立於一旁,餘下的兩名隨從分別據守著殿門後窗。
方在僵持之際,只見兩條人影由山門之中緩緩身大殿走來。
眾人幾乎是同時發現到走來的兩人,齊都暗也驚呼一聲。
只見當先而行的是一個全身紅衣的女人,垂頭喪氣,狼狽不堪,雙手被反綁在背後步履蹣跚。
隨後跟隨的是一個身形矮小,留著一撮山羊的僧人,雙目神光四射,聲勢奪人。
志航乍見之下,不由又驚又喜。
原來兩人正是他急於要找的天山枯僧了凡和尚,與長春谷主僕姑菁筠。
了凡和尚似是根本不曾注意到,這廳中已是藏龍臥虎之地,顧自若無其事的向大殿緩緩走來!
志航焦尤無比,連忙沉聲喊道:“了凡禪師………”
了凡和尚矍然一驚,愕然四顧之際,三點寒星已快如閃電般向他上中下三路射來!
僕姑菁筠與了凡和尚相距約有兩步距離,那三點寒星似是由一側打到,以那等又快又準的歹毒手法,了凡和尚看來必無倖免。
但志航的沉聲一喊,已使他驀然增加了戒備之心,同時了凡和尚既被尊為武林奇人之一,身手自是不同凡俗,只見他身形滴溜一轉,探手不向面前的僕姑菁筠抓去!
但聽哎喲一聲,僕姑菁筠驀然翻身倒了下去。
原來了凡和尚動作奇快無比,身子一扭之間,已然躲開了襲來的暗器。
僕姑菁筠吃他探手一抓身形卻不由向後倒退了過來,竟而正巧迎上了射來的暗器,一聲慘呼,倒了下去!
志航非同小可,甩開丹妮扯在他衣襟上的雙手,雙足一縱,就向庭院之中撲去!
了凡和尚一手抓著呻吟欲絕的僕姑菁筠,見志航撲了出來,大喝道:“老衲畢竟尋到你了……”
志航無暇答言,目光一轉凜,探手奪下垂死的僕姑菁筠,雙手託在臂彎之內,返身奔人大殿而去。
了凡和尚任由志航將僕姑菁筠奪去,微微呆了一呆,相繼在踏步進入殿中而來,幸而再無暗器射來,俱都安然進入殿中。
丹妮與呂無忌等人,都為這突然的舉措弄得茫然不解,不知那紅衣女子與他究有什麼關係?
呂無忌是認得了凡和尚的,連忙雙拳一拱,道:“了凡禪師……”
殊料了凡和尚睬也末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顧自向志航走去。
志航急急檢視僕姑菁筠的傷勢,只見她左足腳踝之處射中了一去利箭,深入一寸餘深,周圍已呈暗紫之色。
他連忙將她膝蓋以下的胍穴俱皆閉住將那深人肉中的利箭拔了出來!
由於那利箭射在足之上,不是致命之處,使她並未像王鐵口一樣的立即死去,而且劇毒一時不致侵入內腑,人也依然甚是清醒。
但那暗器深入肉中,箭著之上帶有數支倒鉤,經志航往外一拔,劇痛連心,立即慘呼一聲,昏了過去。
志航無暇理會痛疼與否,拔下腰間匕首,將她那變為紫黑之色的傷口颳得格格作響,將所有變色的壞肉俱皆一一剜去。
僕姑菁筠痛得死去活來,幾次死而復更。
丹妮掩著臉站立一旁,冷冷問道:“這女人是誰呀?”
志航正忙於為僕姑菁筠療傷,手忙腳亂,一派關切焦慮之情,對丹妮的問話充耳不聞,末加理睬。
丹妮臉氣得煞白,大聲喊道:“嗨!你耳朵聾了麼?”
志航眼皮一翻,心不在焉的答道:“姑娘有話等會再說……”
一面又忙亂著扯下自己的衣襟,為僕姑菁筠包紮傷口。
丹妮氣得柳眉倒豎,渾身亂抖,大喝道:“你非得先說個清楚不可!”
玉臂一伸,猝然抓住了志航右腕。
志航驚訝的停下手來,看了她一眼,“唉!這事在下一時也跟姑娘解說不清,不過如果她不治而死,在下也就活不成了!”
言下一派焦慮之色。
丹妮定定的望了他一會,突然鬆開握住他的手指,退回兩步,格格狂笑著大喊道:“原來你是這樣忘恩負義之人,可憐我白姊姊,真是瞎了眼睛了,連我們也都瞎了眼了!”
反身撲向牆壁之上,竟然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志航長嘆一聲,匆匆為僕姑菁筠包紮起來,走向丹妮身旁僕姑菁筠冷笑道:“這事與我師兄無關,不必冤枉好人!”
灰髮婦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色小瓶,道:“老身已奉命給你送解藥來了!”
說著遞向志航,喝道:“這是專解五毒迷魂箭的藥粉,快些給她調開服了下去。”
志航恨得牙根發癢,但卻只發好伸手接了過來。
僕姑菁筠驀然伸起一腳,就向那小瓶踢去!
但好雙手被縛,轉動不靈,志航早已接瓶到手。
僕姑菁筠向炭發婦人大喝道:“傻瓜!你可知道我已和他下了雙頭盅?”
灰髮婦人怔了一怔,道:“那樣他更不敢害你。”
僕姑菁筠怒道:“可是他已知道了解盅之法,只要把我箭毒去,他也許會立刻把我殺死了!”
灰髮婦人笑道:“那也沒有關係,天地二尊要我轉告姑娘安心……”
目光故意轉向志航,接下去道:“一位白姑娘,一位王姑娘,現在都在天尊拘禁之下,諒來這位小俠一時還不敢加害姑娘。”
那灰髮婦人叢從容容的說完之後,目光大刺刺的一掠眾人,就欲邁步向殿門之外走去。
志航突然沉聲喝道:“回來!”
灰髮婦人收住腳步,轉身問道:“公孫小俠敢是還有話說麼?”
志航沉著臉道:“不錯,回去告訴天地二魔,以日落為度,把白姑娘、王姑娘、巫山嫠婦前輩,以及一航道長等所有被擄之人益皆放出……”
淡淡一笑道:“公孫俠可雖是要以他們谷主的生命要挾天地二尊麼?”
志航凜然接道:“就算如此吧!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我要把他們這寶貝女兒就在這麼大殿中慢慢凌遲處死!”
灰髮婦人道:“如果公孫小俠願以我們谷主換回白、王兩位姑娘,也許不是難事,至於巫山嫠婦與一航道長等人,由於敬倆天地二尊的人呂偉大,武功淵博,俱皆發誓終身追隨效勞,既使天地二尊趕他們回來,恐怕他們也不肯回來了……”
不待灰髮婦人說完,丹妮悲聲怒叱道:“胡說,天地二魔算是什麼東西?我母親怎會……”。她悲怒得幾近瘋狂,兩句話不曾說完,就氣喘吁吁的接不下去。
灰髮婦人冷冷的笑了一聲道:“好吧!信我替你帶到就是了,不過天地二尊的意思怎樣,老身去不敢預言……”
目光一掠志航,又道:“公孫少俠還是趕緊把那解藥替我們谷主服一睹是正經,如果我們谷主不幸有三長兩短,不但所有被擄之人難逃天尊極刑,你們之中任何一人也都是死數!”
說畢,哼了一聲,就向殿上走去,消逝於殿門之外。
眾人一時無人開口,呂無忌雙目瞪得滾圓,在供臺前踱來踱去,憋著一肚子的悶氣無處發洩。
了凡和尚輕宣一聲佛號,神色寧靜,此際跌坐一角,像一尊乾枯的佛像般,目光盯注著志航不語。
志航手中抓著那銀質的小瓶,怔了一會,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長氣,緩緩將那小瓶打了開來。
凝目望去,只見瓶中只有半瓶白色粉末,此處既無取水,又沒有碗杯等物調和,一時不由在為作難。
僕姑菁筠呼吸迫促,眉宇間已然泛起一片青黑之色,顯然毒氣已在迅速的向全身傳佈。
她似是神志依然清醒,目光無力的望了志航一眼,道:“我不吃那藥……我寧願死了……”
志航恨怒交進的沉吼道:“不錯,你願意死,可是我還想活著。”
說著忿忿的向她足踝上輕輕拍去一掌!
那一拍雖然並未用力,但僕姑菁筠受傷之處已被志航把沾染到毒素的壞肉盡皆剜去,踝骨外露,那裡禁得住他這一拍。
當下一聲慘叫,立刻又昏了過去。
志航原本不是那等兇殘之人,但他對僕姑菁筠實在恨怒已極,她乘他在昏迷之中為他種上了雙頭盅,葬送了他的一生,又把白薔薇擄去,他真恨不得把她割成片片,吃掉她的心肝,或是喝光的鮮血!
但現在即使能下得這了這種狠手,也已不能如此去做,天地二魔以其妖術詭計,利用蒼靈老人、南海神尼,以及龍虎二魔等失去理志思想之人,造成席捲武林橫掃江湖之勢。
眼下唯一可使天地二魔稍存顧忌的,就是僕姑菁筠落人已手,設若將之殺死,勢必引使天地二魔兇性大發,造成一個無法想像的悲慘局面。
他黯然沉忖半晌,手中緊握著那銀質小瓶,目光緩緩一掠眾人道:“那位身邊帶有水壺廠鐵鞭銀彈呂無忌大步走了過來,解下腰間水襄,遞過去“在下還有半襄泉水。”
跟隨呂無忌的一名中年大漢,似是極為聰明懂事之人,連忙將供臺的一個罐盂送了過來。
志航連聲道謝,先將那半瓶藥粉倒在罐盂之內,倒了半盂清水,調和起來,只覺一股腥稟之氣刺鼻欲嘔。
僕姑菁筠被志航在傷處拍了一掌,痛得暈了過去,尚未醒轉,只見她鬢髮散,滿面淚漬,加上雙手仍然綁在背後,尤其顯得狼狽不堪。
志航反而有些側隱不忍之意,將她身了扶正,左手在她“結喉穴”上輕輕一捏,使她嘴巴大張立刻將罐盂中的藥液皆灌了下去。
只聽她肚腹這中立刻響起一陣咕咕之聲,不多時,全身開始扭動不安,額間熱汗蒸騰,陣陣腥臭之氣刺鼻難聞。
但她眉宇間的青黑之氣,卻已逐漸消散,面頰上慢慢恢復了紅潤之色,顯然所中的毒素已經解去。
大約盞茶之久,僕姑菁筠終於又緩緩醒了過來,但她已顯得虛弱不堪,不停的喘籲著微微呻吟。
她掙扎著扭動了半天,目光困難的投注到志航臉上,繼繼續續的道:“志航……求……你一件事……行麼?”
志航滿面凜然的瞪著她道:“說吧!”
僕姑菁筠有氣無力的哼道:“把我……手上的繩子……解了吧!”
志航雙眉微皺,他對她早已毫無信心眼下她雖是一付虛弱不堪之狀,但誰知她是否假裝如此?
設若讓她恢復了自由,萬一她趁隙逃去,或是做出另外難防之事,豈非當真會盤皆輪?
是故他淡淡應道:“姑娘還是委屈一會吧,只要令尊令堂肯按在下之言,將所有擄去之人放回,姑娘立刻就可恢復自由!”
僕姑菁筠幽幽的嘆口氣道:“你……你好狠的心啊………當真是……一……點情義………都沒有!”
說畢,瞑目不語。
此際已是末末申初光景,由於天色陰晦,大殿中已經顯得暮色沉沉。
王鐵口的屍體已被移到大殿一角,只見他面色紫黑,一付虛弱到底斃之狀,形態極是可怖。
眾人寂然無語,俱皆眉宇深鎖,想不出應對之策。
丹妮對志航已經有了不少諒解,不但恨怒之意漸消,而且對他有些大為同情起來,她慢慢踱到他的身邊,挨著他坐了下來,吶吶的道:“方才我錯怪你了,你……不生氣吧?”
志航正在全神思索如何應付眼前危局,以致耳目似也失去了靈敏,及至聽得丹妮相詢之言,方才有如夢醒般的笑答道:“在下尚不是那等度量狹小之人,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丹妮赧然一笑,忽又把目光定定的凝注到志航臉上,道:“你的氣色好看多了,傷勢都復原了麼?”
志航苦笑一下,心想:“我這傷勢不算安心調養,最快也需三五天才能復原,如此奔波焦慮時時處於危難之中,怎會好得這等快法?”
但由此卻使他關心到丹妮的傷勢,雖說她的傷勢不算太重,但自負傷以後,同樣的奔波焦慮,陷於悲傷尤憤之中,如不及時調養,最是虧損元氣之事,當下並未稱覆丹妮之言,反問道:“姑娘的傷勢怎樣?”
丹妮道:“也好得多了!”
但她言辭之間,卻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憂愁,似是不願使志航明瞭真象。
志航暗暗吃了一驚,仔細向她看時,只見面色灰敗,眸不呆鈍,雙手微微顫抖,顯然是氣血虛脫之象。
他禁不住輕輕驚呼了一聲,擔尤的道:“姑娘還是趕快藉機調息一下吧,須知身體要緊……”
丹妮雙眉一皺,打斷他的話道:“你不要盡關心別人,你自己也該好好調息一下了!”
言下一派關切之情。
志航微微一笑道:“不瞞姑娘說,在下曾屢逢奇遇,服用過千年的陰陽參果,吞飲過恨海這中的靈獸精血,而且……”
你原要說牛魔王曾把畢生修為的真元全部灌注給了自己但立刻驚覺到這話不能和她出口,連忙頓下話鋒,改口道:“而且在下已得天罡神功修習秘訣,一個時辰的調息,足扣常人一日功效,何況在下傷勢已經巫山嫠婦前輩治癒。……”
丹妮忽然撇嘴一笑道:“我也已經有了耶律神功的內功基礎,這點傷勢也算不了什麼!”
她略一思忖,目光轉到僕姑菁筠身上,道:“她可是天地二魔之女麼?”
志航點點頭道:“不錯,眼下只要不她逃去,不論天地二魔有什麼陰謀詭計,諒來一時也還不敢施展。”
丹妮對僕姑菁筠曾說過下了雙間盅之言,以及灰髮婦人與志航偶而提及的一言半語,使她未了解到志航與僕姑菁筠已月生死同命之人。
當下對僕姑菁筠的狼狽之狀似是有了些不忍之意,道:“她也像她爹孃還要狠毒一些!”
僕姑菁筠似是把一切俱皆聽到耳裡,睜開眼來狠狽的看了志航一眼,幽幽一嘆,又復閉上眼去。
她勉強運功調息了一會,又復睜開眼來,盯注著志航焦灼不語。
此時殿中光線愈來愈暗,眼看已到了黃昏之後。
忽然一陣長笑之聲轟然傳來!
那笑聲仍是以“震氣傳聲”而發,難以測知發笑之人的距離方向,但志航等人一聽即是天魔蓋世雄的聲音。
同時,他們也可判定,天魔蓋世雄應進這這破廳之中。
但這顯然是天地二魔將要採取行動的前奏,眾人立刻緊張起來了,俱皆凝神聚力,蓄勢以待。
志航與丹妮暗中招呼了一下,兩人分別坐於僕姑菁筠兩側,牢牢看守著可以挾制天地二魔的人質。
那笑聲一歇,驟聞聲如沉雷的喝道:“牛老兒!”
眾人俱皆一怔。
幸好天魔蓋世雄並未繼續呼喝下去,又復呵呵大笑了一陣,改口喝道:“公孫俠土!”
志航正欲答言,呂無忌已然忍耐不住,揚聲大喝道:“老魔,少在太爺們面前賣弄詭詐,有種不妨出來,正大光明的打上一場!”
天魔蓋世雄仍以“震氣傳聲”笑道:“老夫無暇與你鬥口,須知你尚沒有與老夫談話的資格!”
呂無忌氣得鬚髮倒豎,怒吼一聲,探手拔出腰間鐵鞭,就欲一躍而出。
志航連忙沉聲大喝道:“站住!”
呂無忌呆了一呆,果真應聲站了下來。
志航沉聲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尊駕鼓勇而出,不過有如暴憑,白白犧牲上一條性命,還是稍微忍耐一下的好。”
呂無忌仍然暴跳如雷的道:“眼下之局,遲早難免一戰,何不就是現在衝殺出去?”
志航仍然沉聲道:“敵暗我明,虛實難測,盲目亂闖,必然落人天地二魔計謀之中,但如以靜制動,針對敵人情勢徐徐應付,至少可拉成勢均力敵之勢!”
了凡在一旁突然朗宣一聲佛號,道:“善哉此言,公孫小俠果不愧為一代天罡神功傳人!”
呂無忌雖已眼見志航彈指碎的天罡神功果非虛假,但因尚;未見他對敵施為,心中總有些不服這意,當下冷哼了一聲,轉開身去,但卻也未再欲向外闖去。
只聽天魔蓋世雄的聲音又道:“公孫娃兒,不論鬥力鬥智,老夫尚不致輸在你們手裡,只有天罡神功秘笈被你得去一事,是老夫有生以來遇到的第一件意外,不過……”
尖聲一笑,接下去道:“老夫仍然有把握挽回此事,即使無力挽回,也必可在你將天罡神功習成之前,把你的性命取來!”
志航冷笑數聲,也以“震氣傳聲”喝道:“老魔,所限時間已過,如果不能遵行在下傳語之事,休怪在下就要向令媛下毒手了!”
天魔蓋世雄聞言大笑道:“娃兒!老夫向來不肯受人威脅,只要你敢動她一根汗毛,老夫更有狠毒的方法懲治所有擄來之人。”
志航原知地獄嫦娥愛女心切,勢將不惜一切,援救僕姑菁筠去,此刻不由有些懷疑,也許地獄嫦娥根本未來此處。
僕姑菁筠觖然掙扎著大喊道:“爹爹,不要管我,就把擄去的人都殺了吧!只要殺了那兩個年青的女人,就算是替女兒報了仇,反正……我已經活不了啦……”
志航大怒,指如鐵,點中了的將強穴,使她立刻變成了一具木雕石塑的泥像一般,只剩了眨眼喘氣的份兒。
天魔蓋世雄半晌無言,良久之後,忽然怒喝道:“公孫娃兒,老夫就要依你之言,將擄來之人陸續放回了!”
說罷,又是一段難耐的沉寂。
此時天色已黑,秋風忽起,但聞四外一片颯颯之聲。
眾人皆是武功已有上乘造詣之人,視力奇佳,雖處黑暗之中,對眼前景依然清晰可見。
:一時俱都摒息凝神,靜靜注視著大殿門窗之外。
:約過了半盞茶之久,忽聽呂無忌輕輕“啊”了一聲,沉聲呼道:“有人來了!”.原為他一直牢在大殿門前,只要有人走來,必然是他第一個發現。
志航困不敢輕離僕姑菁筠,距門窗皆遠,一時看覷不定,當下向呂無忌壓低嗓子急怨問道:“共有幾人?”
呂無忌依然注目門外,答道:“只有一個人!”
志航向依然靜靜跌坐一旁的了凡和尚一招手道:“老禪師請過來一下”
了凡和尚低宣一聲佛號,端坐的姿式一動不動,卻驟然平地拔起三尺餘高,飛出七八尺遠,飄然落於志航身側。
這一端坐而飛的姿態奇妙無比,落地時依然保持著跌坐的姿式,竟看不出這是那一種身法?
不獨呂無忌等人吃了一驚,連志航、丹妮頗出意料之外。
了凡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呼喚老衲有何吩咐?”
志航道:“此女仍煩老禪師費神照看……”
說著故意放大了聲音道:“如遇外襲,或其他意外之事,儘管點她的死穴!”
了凡和尚已知志航之意,當下大聲答道:“老衲遵命就是。”
志航連忙飄身而起,躍向門側。
只見來人腳步緩慢,方才踱至大殿門外,果然只有一人。
志航一時不由既驚且喜,原為來來人竟是巫山嫠婦。
巫山嫠婦在殿門外收住腳步,稍稍遲疑了一下,然後徐徐邁動腳步,慢慢向殿中走來。
志航連忙拱立一側,道:“前輩到底回來了,令媛與在下等都為此正在焦慮……”
轉向殿角的丹妮喊道:“姑娘,令堂已經脫險回來了!”
丹妮早已瞧在眼裡,但因這事使她過於喜出望外,一時不由呆了起來,她怔怔的看了巫山嫠婦一會,方才像飛鳥一般撲I了過來,顫抖著喊道:“娘,您要不回來,女兒都快急死了!”
一頭撲在巫山嫠婦懷中,哽哽咽咽哭了起來。
巫山嫠婦他自傷感無比,將丹妮攪在懷中,喃喃的道:“孩子,別哭,孃的心都讓你哭亂了!”
說罷,拉下襟前絹帕,替丹妮輕輕揩拭淚漬。
突然夜空中又傳來天魔蓋世雄一陣震耳的狂笑之聲!
巫山嫠婦臉色攸然一變,雙.目之中神光激射,緩緩掃了眾人一週,有如兩盞明燈一般。
一時之間,她的臉色變得極是怕人,眉宇間殺機泛現,其他部份則一點表情沒有,活像一具殭屍。
她目光轉了一週,最後落在橫在地上的僕姑菁筠身上,立刻緩緩大步往前直走過去。
她此刻的形狀益發令人悚動,只見她衣衫前後膨脹如鼓,落腳之處步步陷下三寸多深,顯然提聚起了全付功力,有如監大敵之勢。
眾人俱已看出情形不對,志航閃身一躍,飄到巫山嫠婦面前,道:“前輩,您……”
巫山嫠婦大喝道:“閃開!”
丹妮仍然倚在巫山嫠婦肩上,此刻也被的反常之態弄得惶然不知所措,顫抖著拉住她的左臂喊道:“娘,您是怎麼了?
……您幹什麼嘛?”
巫山嫠婦微微呆了一呆,撫弄了一下丹妮額間的亂髮,道:“孩子……”
驀然又是一串天魔蓋世雄的長笑傳來!
巫山嫠婦全身立刻震顫了一下,抽出被丹妮扯住的左臂,又複目光呆鈍的覷定僕姑菁筠,步步向前逼去。
志航連忙轉向了凡和尚沉聲呼道:“快解開那妖女的穴道,用力拍她傷處。”
此際巫山嫠婦以動山移之勢,已然逼至了凡與僕姑菁筠面前丈餘之處,大有出手一搏之勢。
了凡和尚目注巫山嫠婦,但卻依照志航之言,探手拍開了僕姑菁筠被閉穴道,出手如電,順勢在她受途的踝骨上敲摯了一下。
僕姑菁筠穴道甫解,一口氣尚未籲出,劇然一陣澈心的劇痛,使她發出一聲狼嚎梟啼般的慘呼,立刻又痛得暈了過去。
志航立刻以“震氣傳音”大喝道:“老魔,當真不要你這寶貝女兒了麼?”
只聽天魔蓋世雄大笑道:“娃兒”,老夫只不過依你之言,放回擄來之人而已……”
瞬即聽得數聲慘呼遙遙傳來!
志航大為錯愕,凝神聽時,那聲音熟稔無比,立刻分辨出是白薔薇與王思婷兩人的呼聲。
他關緊咬,面色慘變,不由冷汗滾滾而下。
當下奮力大喝道:“老魔,住手!-….”
那呼聲是他在悲怒哀痛之下力透丹田而發,聲如春雷暴鳴,在這靜夜之中,足可聲聞數里。
只聽天魔蓋世雄大笑道:“如此你也不要再折磨我們筠兒,老夫一定依你之言,將擄來之人一個個陸續放回。”
言來輕鬆無比,毫不在意。
白薔薇與王思婷的呼聲也同時攸然而止,再無點滴聲息。
巫山嫠婦目光定定的凝注了志航一會,忽然冷哼一聲,雙臂一探,就向僕姑菁筠臥身之處撲去。
志航大吃一驚,他已清楚的看出巫山嫠婦被天地二魔妖術所惑,與南海神尼等人同樣的成了痴迷之人。
眼下情勢已極顯然,她定是受命來搶救僕姑菁筠,設若這唯一的人質再被搶走,那後果就更加不堪想像了!
巫山嫠婦一撲之勢,式奇力猛,志航不暇細忖,斜出一掌,逕向巫山嫠婦伸出的雙臂劈去!
但見一片金光閃處,巫山嫠婦被震得斜退了三步。
同時了凡和尚也早已抓起僕姑菁筠,迅捷的退出五尺餘遠。
巫山嫠婦並未防備到志航出掌猝襲,不由在怒,目光兇狠的盯注到他的臉上,冷哼一聲,揚掌欲劈!
丹妮又急又悲,拼力拉住巫山嫠婦揚起的右手,力竭聲嘶的大喊道:“娘……娘……”
巫山嫠婦並未迷失到母女不認的程度,眉頭微微一皺,松垂下揚的右手,柔聲問道:“孩子,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何總要干涉起孃的事情來了!”
丹妮頓足喊道:“娘,你,你真是糊塗了,為什麼要出手打他,您不記得曾以救過他的命了麼?他是個好人呀……”
巫山嫠婦皺著眉頭道:“孩子,你不懂得這些,聽孃的話沒錯,娘已經替你找到安身立命的良好歸宿,咱們母女今後就安心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