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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宋家也習慣太子的冷淡性子了。雖然他大太子八歲,勉強能算上兄字輩,但自踏入“生命”實習的那刻起,便決定了甘心為他做牛做馬的命運。

    “前主席走後,和李盛鬥了那麼多年,終於有了結果。”宋家語末感嘆。

    “他不笨。”白應凡淡道。

    “的確。”宋家笑。要是李盛是個笨蛋,怎麼可能花那麼長的時間佈局,引起太子的興趣,結果狠狠陰了他一把。

    白應凡是天才,但李盛也不笨,而且他活得更久,對於掌握人性更在年輕的白應凡之上,太子便是被無法抗拒的新研究給吸引,進而掉進陷阱。

    幸好人回來了。峰迴路轉,即便還是纏鬥了好一陣子,也終於迎來翻盤勝利。

    宋家心情如洗三溫暖,有個只專注在研究,對權卻不上心的主子,莫怪乎自己早早便少年白頭,幸好人回來了,目標在,他的煩惱才有價值,先前的群龍無首狀態,何止一個糟字能形容,他是連想都不願再想起。

    “對了,太子,大洋的莫主席來電邀約,希望與您餐敘。”大洋機構是另一個與生命齊名的大型機構。

    “他們有新進展?”

    “莫主席似乎是想介紹莫小姐與您認識……”

    “不去。”原本稍揚的眉,瞬間又落下。他沒興趣地埋頭繼續手邊工作。

    “呃……莫主席來電很多次了……”

    “嗯。”

    太子只不過應了一聲,宋家自己便氣弱接不下話了。

    真要論邀約,每天打世界各地來的衛星通訊、信件……正式的、非正式的……私人的、公關的……各式各樣邀約多到嚇人。若只是來電多次就得赴約的話,太子工作也甭做了,時間光是拿來赴約都不夠用。

    “還有事?”

    “您……”宋家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道,“您二十五歲了。”

    白應凡點點頭,表示知道這話中未竟之意。

    他現在已是生命機構的負責人,雖然多數人還是習慣喚他太子,但該有新太子繼位了。

    世界在殭屍病毒席捲過後,人口數量急速下降,政府不只鼓勵性成熟的男女提供精子卵子存放於生育銀行,只要有母體願意孕育,政府各式津貼獎金足以讓人領到手軟,就連生了不想養的政府也一律包辦。

    延續生命,增加人口,消滅殭屍病毒,以上三樣是目前各國的一致目標。

    尤其是白應凡這種專業領域內的佼佼者,更是政府重點催生對象。

    基本上他只需點個頭,從卵子、受精到母體等問題都不必他過問,自會有人處理。

    偏偏白大爺他不願開放自己的精子供自願者檢驗受孕,想生他的孩子,得他本人點頭才行。而他本人明顯興趣缺缺。

    “如果您不願意在這事花費時間,不如交由機構或聯邦篩選?”宋家相信,若太子願意開放精子的取用權,現在的邀約數量會少去許多。

    “該決定時,我會自己決定。”白應凡再度表明立場。“今天下午我會待在莫林的團隊那,有要事再通知。”

    交代完,他由桌面抽出了自己的行動雲端,搶在宋家反應前便離開了辦公室。

    看著太子如趕班機般離去的身影,宋家怔忡,接著是哭笑不得,他是來催生,卻搞得像是來催債的一樣。

    “我的名字是白應凡。供應的應,凡間的凡。生命俗世,人即是凡。我紹承家業,矢志供應生命,希望加入『生命』的各位也有同樣志向,祝我們相處愉快。”

    腦中忽然浮現很久前自己還是見習生時,初次見到太子的那番簡短介紹。

    這簡短的介紹,至今依舊深印腦海。

    他心甘情願跟在太子身邊,不只因為他的能力,更大的原因是折服於他的使命感。

    面對太子如此優秀人物,若放任他不延續自己的下一代,宋家肯定會抱憾終生。

    但太子不讓人取用精子,他本人又只專注研究不近女色,這情況想要見到生命的小太子或小公主,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唉,這該怎麼辦,又不能強迫太子生孩子……”天生勞碌命的宋家獨自站在辦公室內喃喃苦惱著。

    也難怪他髮色越來越淡了。

    生命機構總部建於郊外,佔地遼闊,外圍有野林,主建築像根巨大的白色柱子,其外建築呈現巨大的白色五角型體,圍繞主建築而立,將之包圍在其中,鳥瞰可見建築間通道交錯。

    裡頭除了辦公、研究,也包含員工宿舍,基礎的生活機能、休閒設施等樣樣不缺,多數員工都住在這,身為現任生命機構負責人的白應凡也不例外。

    結束一天工作,白應凡回到機構內的住處,忙碌了一天的他,在回到家後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上跑步機去跑十公里,再簡單做個幾組重量訓練,之後才進浴室洗去一身疲勞。

    水,潑溼臉頰,衝涮身體……帶走汙穢,喚醒了神智。

    將殘留在身上的水珠抹去,剛沐浴完的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疤。

    他身上真多疤。

    他冷眼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各式傷疤,顏色或深或淡,或褐或白。

    這些年來他早已看習慣了,但他還記得當初曾適應了段時間。

    他的記憶有兩年的斷層。

    原本熟悉的身形,一夕間發現變成了另一個模樣,身高變高,體重增加,長了不少肌肉,四肢結實精壯,甚至胸肌腹肌都有,他曾為此困惑了好一段時間。

    他知道自己在廢墟生活過一段時間,他有段不算短的記憶。但他不認為自己的身材是在那時形成的,不過失憶他也沒轍,只能抽空健身。

    畢竟身材是需要維持的,而且在廢墟生活的那段記憶無時不在提醒他強健體魄的重要性。身體是活命的本錢,自從經歷意外,便決定了他未來維持體能的計劃。

    擦乾水珠,白應凡換上乾淨衣褲,回到房內。

    嘴上咬著乾硬的糧食棒,他邊用餐邊讀資料。

    沒一會兒,衛星通訊響了,他接通,跳出宋家的影像。

    “太子,這是R疫苗的新數據,目前測試已經能成功針對所有T病毒到TS17系列。”宋家例行性地在疫苗有新進展的第一時間將資料送上。

    白應凡繼續咬著食物,點頭,指尖在個人行動雲端上輕點,泛著藍光的玻璃螢幕上,資料一筆一筆跑出。

    此時宋家見到了太子手邊的食物,有想暈倒的感覺。

    “太子,家管就在一旁,您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有……”家管是屋內的家事機器人。

    他將食物吞下。“糧食棒不錯。”

    “……”宋家放棄勸說了。

    要是真勤得動,幾年前他早就聽了。太子自歷劫歸來後,習慣改變不少,其中最讓他不解的便是飲食口味的變化。

    幸好這些都不影響他的健康及安全。

    “繼續測試,注意疫苗對細胞的破壞性。”

    “是。”

    檢視完資料的白應凡抬起頭突然問:“宋家,現在TTS36-A進度如何?”

    “還是沒進展……”宋家如實道。

    那號病毒幾乎跳脫現令的認知,搞得研究人員相當頭大。

    他點頭。“我們有精神力與腦波研究部門,把TTS36-A送過去分析。”

    宋家被太子冷不防冒出的這句話給嚇得嗆咳幾聲。

    “為……為什麼?”

    “我這幾年一直抽空在看TS的數據,以目前解碼的判定,它無法寄生,常理下不可能變異出TTS36-A型病毒。”

    這番話他在幾年前便說過,但當時的資料數據尚少,不確定的空間還很大,可四年過去了,數據越來越多,只是更加證實了他當初的想法。

    “但這樣本確實是從您身上取出的。”

    “嗯。”白應凡輕應,找出手邊現有的資料,邊看邊說:“它的列序相當怪異,許多地方產生突變,卻不是我們認定的損壞。事實上……這病毒幾乎是貼合我的DNA組成的,這不是TS系列病毒的正常活動,我懷疑TTS36-A是為我量身訂作,只能對我產生影響。”

    “您是說……”宋家一驚。

    “這病毒的基礎突變還在我們現知的規則中,問題是出在插入的物質,以及它產生的作用。”他直接找出資料放大。”這物質,機構一直無法分析出成分。”

    宋家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李盛在法庭上的供詞,說是偶然形成的新物質。”

    白應凡卻搖頭。“這不是新物質,這是精神力。”

    宋家登時傻了。

    “把病毒送過去分析,若檢測出數據,順便要他們找個特聘的精神力顧問,他們長期研究精神力,應有這方面的名單。”驀地丟出嚇人的訊息,白應凡本人卻像個沒事人般,簡單交代。”我手邊的事快忙完了,等我盧理完就能接手TTS36-A。”

    在六年前意外發生時,他手上還有許多研究未果的專案,加上消失兩年的積攬,回來後又不斷有急迫的研究插隊,讓他在一開始判斷那從自己身上取出的病毒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威脅時,便決定將它丟到一旁,先去處理會對多數人類生命造成威脅的事。

    現在,他終於有空,能去好好檢視那讓自己產生不完全感染的怪異病毒。

    太子交代完就結束了衛星通訊,宋家看著透明的螢幕,欲哭無淚。

    他本來還打算藉報告進度的機會,再趁機跟太子好好宣揚一下生孩子的事,結果自己還來不及起頭,太子倒是先陷入工作模式了。

    誰能告訴他,要怎樣的女性才能引起太子的興趣?或是什麼樣的話題才能讓他從工作中分心?

    勞碌命的宋家繼續苦惱。

    又是白色……

    耳邊聽見嘶吼聲,他胸口一陣緊縮,彷彿能感受那吼叫底下的情緒。

    她呢?

    她人呢?

    她安全了嗎?

    “又失敗了……”

    “太子的身體產生排斥反應……”

    “太子意志驚人,控制效果有限……再這麼下去,可能會記憶錯亂,甚至傷及大腦……”

    “李延呢?”

    “呵,找我?”

    “太子目前的情況……你有什麼看法?”

    “無法喚醒正常意識?也無法強行洗去記憶?記憶錯亂?”那輕佻的聲音揚起些許趣味。“嗯……他的任務還沒完成嘛,這傢伙真堅持。把人給我兩天如何?”

    “你、你想帶太子去哪?!”

    “帶他去完成他的任務。麻醉……放心,我會帶他回來。”

    在白色迷霧中,一陣細微的交談,穿透嘶吼,不完整地進入耳膜。

    接著畫面一片黑暗。

    又是討厭的白色。

    他眼睛眨了眨,畫面卻成了土黃色的天花板。

    意識彷彿凝滯,許久,他才想到要指揮自己的肢體,偏偏身體如灌了鉛般沉重。

    如進行浩大工程,好不容易接通管線,取回了身體的指揮權。他呆坐於床上,一片茫然。

    她呢?

    腦中閃過這念頭,突然,他醒了。

    如濃霧散開,一切的空白此刻全填上了色彩。

    肢體和聲音都想搶在前面行動,他笨拙地挪動身體,雙唇張闔,喉嚨一時發不出聲音,四肢也如同打結,滑稽得像個小丑,賣力掙扎。

    “哎呀,你起來了?”

    終於,一道聲音中止了他的動作,他猛然抬起頭。

    一名女子頭上蓋了條大毛巾,走進房內,見到他,只是揚揚眉,表情沒多大訝異。

    她邊擦溼發,邊走到床邊將他按回床上,動作自然俐落地也跟著爬了上去,他被壓著趴在床上,背對著她。

    “很會睡嘛你,一躺就三個月,再躺下去全身都要被睡壞了,手來……不對,另一隻。”那女子虛坐在他背上,替他拉筋,按摩舒緩僵化的肢體。

    心,在見到她的那刻安定下來。

    她很安全。

    確認了這訊息的此刻,他終於放鬆。

    他趴在床上,僵硬的身體在她的推拉揉捏下逐漸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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