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諸葛明二更天轉回到老河口的時候,天空中掛了個好大的月亮,好象要從天空掉到漢江一般,把個灰濛濛的漢江,照成了水連天。
諸葛明一走進“廣來大飯店”,迎面就見通江堡大少堡主坐在大廳的正中那張桌子上。在他的後面,一列站了四個豹頭環眼的光頭大漢,四個人全都只穿着一件豹皮背心,巴掌寬的鑲銅釦腰帶,把個飯包肚皮勒得朝外鼓,好像就要鼓破一般。
諸葛明似是一驚,旋即哈哈一笑,緩步走到褚偉嶽桌前面道:
“大少堡主,你這是在等人?”
褚偉嶽僵硬的臉上,生生被他擠出一個笑。但諸葛明卻發覺那個笑,只是皮笑肉不笑,有點像木乃伊的臉。
低而含威地帶着質問的味道,諸偉嶽道:
“不錯。”
“不是等我吧?”
“正是等你閣下。”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
“三天才只過了一天呢!”
“我知道,只是有件事,卻令我寢食難安,所以我不得不來找你。”
諸葛明淡然一笑,道:
“那一定是叫老河口震動的大事了。”
冷冷一笑,褚偉嶽高聲道:
“給諸葛大俠倒茶。”
於是,一個小二立即抹椅擦凳,替諸葛明斟上一杯香味極濃的茶。
就着鼻子,諸葛明聞着茶,邊道:
“沾大少堡主的光,如果不是太少堡主在座,廣來大飯店的這種好茶,還真不容易喝到口呢。”
嘿嘿一笑,褚偉嶽有些悽迷厲色地盯着諸葛明,道:
“通江堡自從遇上你諸葛大俠,三天之內死了四個堡丁,傷了一個,你閣下也未免太辣心了吧。”
諸葛明一聽,當即回道:
“大少堡主是貴人多忘事,應該説是死兩個,傷一個才對!”
陰沉的雙眉打結,褚偉嶽冷冷地望着諸葛明,道:
“今日過午不久,兩個通江堡的人被劈死在漢江,難道不是你的手筆?”
諸葛明一怔,道:
“我為什麼劈死通江堡的人?”
這是一語雙關的話,褚偉嶽當然明白,但他卻深深知道,總不能説是自己派人盯他的梢吧?
於是,褚偉嶽一咧嘴道:
“這麼説來,死在江中的二人,不是諸葛大俠殺的了?”
諸葛明不悦地道:
“花着你褚大少堡主的銀子,嘴巴上冒的油還沒有幹呢,怎麼會殺僱主的人?這説得過去嗎?”
打個哈哈,褚偉嶽道:
“諸葛大俠説的也是,單就那一席‘炮鳳烹龍,血鰻翅羹’的冠絕菜饌,也不該對我的手下施殺手。”
諸偉嶽重重地放下茶杯,厲喝道:
“誰又敢在老河口的地面上,殺我通江堡人的?”
緩緩地站起來,諸葛明道:
“大少堡主,是誰下毒手,殺了通江堡的人,這檔子事可與我諸葛明不相干,如果褚大少堡主沒別的事,諸葛明要回房歇着了。”
褚偉嶽一擺手道:
“請便!”
諸葛明走人二門。
褚偉嶽氣呼呼地領着四個半赤上身的光頭大漢,大踏步地走出“廣來大飯店”。
進入客房,諸葛明一把拉住小二,沉聲説道: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二大吃一驚,被諸葛明抓的手臂開始痛起來。
“客官爺,你放手,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老的。”
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諸葛明道:
“説吧,我在聽着。”
小二先伸頭在房門外看了一陣,翻身掩好房門,一溜煙來到諸葛明的身邊,拿起茶壺比劃着倒茶的模樣,低聲道:
“大少堡主派出跟從你的兩個人,不知被何人殺死在江中了。”
諸葛明一驚,突然為方氏父女二人擔心起來。
但他仍自言白語地道:
“跟蹤我?哼!”
小二正要離開,諸葛明又問道:
“通江堡的大船‘江上廬’,你大概聽説過吧?”
小二點頭道:
“老河口的人全都知道,那是通江堡的豪華座船,每年通江堡堡主褚老太爺,總會乘上那艘船,五湖三江地遨遊上一陣子。”
“聽説船上設有機關。”
小二一聽,急忙搖手道:
“這我就不……不知道了。”
冷冷一笑,諸葛明手一擺,店小二立即退出房去。
看來危機就在自己四周動盪……
直上通江堡,似乎很不容易。
“江上廬”,這條船又透着神秘。
諸葛明雖知道大刀寨的人已到了老河口,但他卻疑惑,究竟是誰下手殺了跟蹤自己的二人?
當然,這個人一定是自己人。
那麼,是高磊?
諸葛明一晃又到江邊,他要找高磊去問問清楚,因為,如果不是高磊,而張博天他們未趕到,那麼這問題就大了。
夜裏的江面上是靜的,就連江面上的水,也好像未動似的,連個波紋也沒有。
沿着江邊靠的大小帆船,望過去有如林檣,有些大船上的桅杆頂,還掛着燈。
諸葛明在看燈,看一盞紅色燈……
一直走到一個碎石岸邊,在離岸五六丈遠的水面上,諸葛明找到了掛着綠燈的大方木船,只是大木船不知為什麼錨泊在水中,而不是靠在岸邊。抖手打出一塊石頭。
於是船上的人高聲問:
“什麼人?”
“找高爺來!”
高磊出現了,只見那大船在收纜繩,四五個人一齊猛拉着。
就在距離尚有三丈遠的時候,高磊奮力一縱,人已落在岸邊上。
“聽着也是軍師的聲音。”
諸葛明望着四周,然後向高磊道:
“過午不久,可是你收拾了通江堡兩個人?”
高磊道:
“情勢所逼,不得不如此。”高磊比個殺人的樣子。
微微一笑,諸葛明道:
“寨主現住哪裏?”
“與四大武士就住在老河口最北邊的一家小客店裏。”
諸葛明又問題:
“你船上共住多少人?”
“三個頭目與20名嘍兵,前後共有三十四人了。”
“其餘的?”
“分由包、左二位率領,住到客店中了。”
渚葛明點着頭道:
“隨時緊密聯絡,等候出動!”
於是,諸葛明離開了大江邊,直奔老河口鎮北的一家客店。
快三更天了,客店的門關得密密的,就只有小客店的門口,掛了一個紙燈籠,紅漆寫了個“發”字。
諸葛明找到了張博天。
二人就在張博天的住屋,娓娓細談了一陣,決定了對策。張博天在諸葛明臨走時候,笑道:
“我去是可以的,但必須要有周全的安排,這可就要看你大軍師的籌劃了。”
諸葛明道:
“寨主放心,我那個老祖宗諸葛亮,一脈相傳下來,運籌帷幄,方能決勝於千里之外。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張博天一笑,道:
“時代不同了,當前咱們這種情形,就算你老祖宗諸葛孔明在,恐也要大皺眉頭的。”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
“真要威脅到咱們大夥,諸葛明答應寨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大不了咱們永遠佔山為寇。”
張博天一挺胸道:
“大軍師,他孃的這可是你説的!”
諸葛明道:
“不錯。”
嘿嘿一陣有力的低笑,張博天道:
“有你這句話,張博天就聽你的。”
諸葛明起身道:
“依計行事。”
於是,諸葛明走了。
他走得很急,因為由鎮北到鎮南,還得找到方氏父女二人,如果不巧,還真的不容易找到。因為那可是一艘小船,隨便在什麼地方一靠,就難以叫人看得到。
不過,諸葛明也想得到,方老丈總習慣地把小船靠泊在遠遠的僻靜灣處。
於是,他沿着岸邊一路找過去,一直找到老柳林,還是未找到。
無可奈何,他折回“廣來大飯店”。
時辰已是四更天了,諸葛明這才和衣而卧睡下去。
諸葛明直睡到日正當中,才精神煥發地來到前廳樓上,他就找人多的地方坐下來。
店小二一看到諸葛明,立即趨前道:
“客官爺,你起來了,可要吃些什麼樣的大菜呀?”
諸葛明一拍桌子“哼”了一聲道:
“昨天才不過吃了姓褚的一頓大餐,他孃的,就惹了一身是非。”
眼一瞪,對小二道:
“原來姓褚的還真心痛花銀子,算了,隨便給諸葛大爺弄兩樣下酒菜就行了!”
其實就算是隨便弄上的幾樣菜,也比其他客人吃的不知要精緻多少倍,而酒卻仍然是陳年花雕。
就在諸葛明這麼大吃大喝的時候,突然間,店門口來了張博天,只見他繞嘴短鬚在抖動,聲若宏鍾,一把大馬砍刀,扛在他那既厚且寬的肩頭上,大敞步地來到店裏面,粗聲高叫道:
“小二!”
小二沒有到,卻是諸葛明已在回應:
“是大哥嗎?”
張博天已不再理會小二,哈哈大笑,旁若無人地來到諸葛明的桌前,一屁股坐了下來,一面仍高聲道:
“咱們殺了那羣王八蛋後,你怎麼不告而別,做大哥的找得你好苦。”
諸葛明立刻叫小二重做幾盤好吃的,更抱來一罈陳年花雕,二人大吃大喝起來。
看着諸葛明對他這位大哥的那種奉承恭敬的樣子,簡直到了讓人側目的樣子。
這在別人看來,也許諸葛明有着什麼忌諱,要不然諸葛明不會每杯酒都親自替他這位大哥斟,又不會説話顯得那麼低聲下氣。
尤其在二人吃過以後,諸葛明還替他的這位大哥拿着大馬砍刀,這情形叫人透着不解。
於是,張博天大搖大擺地來到諸葛明住的房裏。
二人關起房門,張博天嘿嘿笑道:
“剛才咱們在前廳上,你老弟的那種表現,還真叫我疑惑,彷彿就是我兒子。”
諸葛明道:
“越像越能釣到大魚,咱們這網已下,就等收網了。”
張博天道:
“我可是依你軍師的吩咐,全都通知幾處人馬,就等事情發展了。”
於是,二人就在諸葛明的房中“大聲喧譁”,盡説些沒影而又吹牛的話。
只聽張博天道:
“放眼當今江湖,還沒遇到人眼人物。”
諸葛明立即奉承地道:
“我諸葛明就佩服大哥的神威呀!”
於是,二人一陣哈哈大笑。
一個時辰過去了。
快兩個時辰了。
連屋裏的諸葛明也在奇怪,怎麼還沒有動靜?
就在二人感覺乏味不耐煩的時候,店掌櫃哈哈笑着在諸葛明的房門口高聲道:
“諸葛大俠,請出來一談如何?”
諸葛明露齒一笑。
張博天低聲道:
“魚上網了!”
房門“呀”的一聲開了。
諸葛明看得真切,因為在掌櫃的身旁,站着個光頭大漢,豹皮背心寬腰帶,正是褚偉嶽的四個跟班之一。
“大熱的天,掌櫃你有啥子事?”
光頭大漢抱拳道:
“主人在前堂等你閣下呢。”
諸葛明自言自語地道:
“三天原本自在日子,卻不料過得反倒不稱心。”
一面回頭對房中的張博天道:
“大哥,你歇着,小弟去去就來。”
房中的張博天粗聲道:
“你去吧!”
聽起來好像是在下命令,聽得光頭大漢一愣。
於是,諸葛明舉步來到前面大廳上。
這時候,正好是午飯已過,晚飯還早,大飯店空檔的時候。
就在正中的那張桌子上,褚偉嶽端正地坐在那兒,三個光頭大漢,一排地站在他身後。
諸葛明一看到褚偉嶽,不由一笑,道:
“大少堡主這時候找來,莫不是通江堡又死了什麼人,要把這筆賬算在我諸葛明的頭上吧?”
“誤會,誤……完全是誤會!”
諸葛明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道:
“誤會?那是找到兇手了?是誰這麼大膽?”
褚偉嶽道:
“找到兇手,那是早晚的事,這次來打擾,卻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諸葛明道:
“什麼事?”
褚偉嶽一笑,道:
“諸葛兄是知道的,我的那艘‘江上廬’求才若渴,正在招募江湖奇士,武林高手,如今聽人説,你有一位兄長到來,不知你的這位兄長可否願意……”
諸葛明當即以手製止道:
“難,很難!”
一面喝口茶,似在潤喉嚨。
褚偉嶽道:
“有何難處?”
諸葛明故意露出不滿地道:
“我老實説吧。別看我對我的這位大哥恭敬得像是有些過了份,其實我心裏還真不舒服。”
褚偉嶽一笑,道:
“那就説出來聽聽。”
冷哼一聲,道:
“説出來有些塌我自己的台,可是我對大少堡主實話實説,像我的這種武功,比起我的這位大哥來,大概是二與一之比,唉!就算是兩個,也不是他一人的對手。”
褚偉嶽雙肩上挑,神采一揚,滿面帶笑地道:
“好,好,好!”
一面“呼”的一聲,站起身來,道:
“走!到你住的地方,褚偉嶽不請自來。”
諸葛明一笑,道:
“大少堡主,你這是求才若渴,我心裏明白,只是……”
“坐下來,有些話我得事先同你大少堡主露露口氣,冒冒口風,要不然,萬一你大少堡主碰了釘子,對你,對我,全沒面子,對吧?”
褚偉嶽一聽,連道:
“諸葛仁兄的這種想法很正確。”便又緩緩坐了下來。
又呷了口茶,諸葛明道:
“先説説看,你大少堡主是求的長久人才呢?還是臨時賣命郎?”
面露微笑,褚偉嶽道:
“什麼叫長久人才?什麼又是賣命郎?”
諸葛明道:
“長久人才,就是招入你們通江堡,永遠為通江堡辦事,當上一名武師總管什麼的;至於臨時賣命郎,很明顯,替你大少堡主辦完事以後,拿着應得酬勞,僕主關係到此結束。”
微微一笑,褚偉嶽道:
“通江堡的規矩,想任‘通江堡’內武師或管事總管等職的人,世代都是在通江堡住的人,外人是不會招募的。但是,如果這人能赤膽忠誠,還要在我那‘江上廬’上有着不凡的表現,至少三年,才能被考慮收到‘通江堡’的。”
諸葛明一聽,心想,張博天也難以混入通江堡,看樣子只有先登上他的“江上廬”再説了。
心念間,諸葛明一笑,道:
“已經有一半沒有希望了。”
褚偉嶽一愣,道:
“那另外一半呢?”
諸葛明道:
“那要看是做什麼了。”
褚偉嶽道:
“這個好辦,當行動開始前,自然要向各人説清楚的。”
諸葛明一聽,不由一笑,緩緩站起身來,道:
“走!咱們去試試看,我幫腔,至於成不成,全看我這位大哥的了。”
在諸葛明前導、四個光頭大漢護衞下,褚偉嶽才剛剛來到二門的廊上,就看客房門開處,張博天手握大馬砍刀,走了出來。
一看到諸葛明走來,張博天高聲道:
“兄弟,你沒有麻煩吧?”
諸葛明一笑,立即迎上前去,尚未開口呢,就聽張博天罵道:“這羣王八蛋是幹什麼的?”
有人敢罵褚少堡主,這還了得!
就在褚少堡主的冷笑中,身後立刻竄出兩名光頭大漢,朝着張博天撲去,口中厲喝道:
“狗蛋的!竟敢罵少堡主。”
就見二人掄動手中大砍刀,帶起陣陣“咻咻”之聲,幻出一束束窒人冷焰,飛旋而襲向張博天的面門。
諸葛明正要伸手攔阻……
卻聽褚偉嶽冷笑道:
“先掂掂你這位大哥的份量,褚偉嶽也好出個價碼。”
張博天聽得仔細,不由心中冷笑,大馬砍刀不稍停,大馬砍刀也不客氣,只聽他大吼一聲,雙手握着刀把,一揮而上,三把刀聚集了一聲震天價暴響。只見張博天的大馬砍刀,如同雨後高嶽彩虹般,吞沒了另外兩股散落的光束,緊接着,這股彩虹擺尾中,發出一聲“嘭”!
就見一個光頭大漢滿臉是血,另一個光頭大漢雙手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滾。
原來,張博天故意在褚偉嶽面前露一手,所以他施出他的絕藝“閻羅刀聲”。
就在一刀揮出後,張博天並不收招,卻快不可言地把個刀把頭,戮力搗向右面大漢頭部,同時暴伸右足,狠狠地踹在另一大漢的肚皮上。
那可是足穿牛腹的一腳,即算不把這光頭大漢踢死,十天半月怕也是夠受的了。
張博天丟下二人,揮刀又殺向另外兩個光頭大漢。
卻及時被諸葛明攔住。
褚偉嶽哈哈一笑,道:
“一招之間,傷我兩個護衞武士,真叫褚偉嶽開了眼界。”
於是,諸葛明拖着張博天不放,一面道:
“大哥,你誤會了。”
“誤會?大哥刀一出,不殺個十個八個人,那可是不過癮的事!”
“殺也不能殺自己人啊!”
張博天似是一愣,急問道:
“你説他們是自己人?”
諸葛明一笑,道:
“目前算是小弟的朋友。”
張博天一指地上的兩個尚未站起來的光頭大漢道:
“那他們為何揮刀要殺我?”
“誤會,全都是誤會!”
張博天似是無可奈何,道:
“既然兄弟你這麼説,那就算他誤會好了。”
於是,諸葛明把張博天引見給褚大少堡主。
哈哈一笑,褚偉嶽立刻對身後的一個光頭大漢道:
“把他二人扶回‘江上廬’去。”
一面擺手,對張博天笑道:
“咱們前廳樓上雅廂中一談,如何?”
張博天咧開毛嘴一笑,道:
“請吧!”
於是,三人一齊登上“廣來大飯店”的二樓,在掌櫃的特意招呼下,來到一間佈置相當華麗的房間。
褚偉嶽對掌櫃道:
“七涼茶,要冷的。”
諸葛明心想:什麼叫七涼茶,大熱的天,哪兒來的冷冰可食?
三個人才一落座,就見一個小二,乾淨利落地來到房間靠壁處,解下一根長繩子,一聲不哼地隨手拉着那根長長的繩子。
於是,一陣陣的涼風,從三人的頭上向下面撲。
張博天與諸葛明舉頭望去,頭頂上兩丈高處,正掛着一張布制的大扇面,如今正就在小二的操縱下,一前一後地扇個不停,如果不細看,還真像一張大棉被呢。
就在三人坐下不久,另一個小二託了一個純白的瓷盤子,盤中放了一個大瓷碗,是蓋着的,另外又放了三隻小瓷碗,看去全都是幾乎透明的景湘瓷器。
這小二的動作相當利落,只見他每人前面放了一個小碗,然後取出一隻銀勺,掀開大碗,把碗中的透涼七色茶,盛入小碗中,這才退了出去。
張博天心中暗罵,他孃的,有錢真是好,只等坐着張嘴,想吃什麼,天上就會掉下什麼來。
捧茶入口,清涼脆甜,那股子涼味,還真有些鑽心入肺,八成這些茶是沉在深井底下的。
邊喝着茶,褚偉嶽道:
“諸葛仁兄,該替在下引見引見了吧?”
張博天當即道:
“不用引見了,我叫張博天,你不就是通江堡的大少主嗎?”
褚偉嶽道:
“你認識我?”
哈哈一笑,張博天道:
“大少堡主的‘註冊商標’,不就是四個光頭武士嗎?”
褚偉嶽打個哈哈,道:
“不錯!老河口遠近,都知道我褚偉嶽這四大武士。”
諸葛明一笑,問道:
“大少堡主,如今人你是見了,準備做何種打算呀?”
褚偉嶽一笑,道:
“僱用一月,價碼與諸葛仁兄相同,但卻必須每晚天黑時分,到我的‘江上廬’來報到,事成之後,論功另有重酬。”
張博天道:
“什麼事?不會是缺德事吧?”
褚偉嶽道:
“江湖上的事,難説誰缺德,因為,江湖上本來就是人吃人,至於通江堡僱用各位,乾的更不是什麼缺德事,二位儘管放心。”
諸葛明試探着問道:
“大少堡主,能不能透個口風?”
褚偉嶽搖搖頭道:
“我不能説,也不敢説,這要等行動之前,由家父當眾宣佈。”
張博天與諸葛明還真憋的不是味道。
人,是最具好奇心的。褚偉嶽越是這樣,諸葛明越要摸清“通江堡”的這個陰謀。而張博天,白胖的臉腮一抖動,濃眉一揚,道:
“兄弟,你説了算數?”
褚偉嶽擠出個神秘微笑,緩緩站起身來,道:
“好,咱們這就算説定了!”
一面高聲道:
“掌櫃的!”
門簾掀開,廣來大飯店的掌櫃,一閃而入。
“櫃上支一百兩銀子,給這位張爺暫時花用,他們的一應吃喝,都得隨他們的意。”
説罷,褚偉嶽一抱拳,緩緩走出門去。
張博天與諸葛明相視一笑。
趁着掌櫃的去取銀子,諸葛明問一旁的小二,道:
“貴店這涼茶是哪裏弄來的?”
小二一聽,笑道:
“本店後院有一十丈深井,水面距井口不過一丈,但水卻十分深。據説井水通江,全老河口也只有兩口這種井,其中一口井,就是在‘通江堡’中。”
一頓之後,小二道:
“所以通江堡就是有了那口通江井才取名叫通江堡的。”
哈哈一笑,諸葛明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你們這‘廣來大飯店’,就該取名叫‘通江大飯店’才是呀!”
搖搖頭,小二笑道:
“像這種通江井,井底水如冰,是別的井所沒有的。而通江堡的那一口井,發現在先,所以我們就不便再叫通江這個名字了。”
這時,掌櫃的捧着一百兩銀子進來了。
張博天也不客氣,一把抓起布包,對諸葛明道:
“走,兄弟,咱們快活去!”
兩個人哈哈笑着,徑直走出廣來大飯店。
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並未去尋樂子找快活,二人自江邊沿着江岸間晃盪,偶爾會仰天哈哈大笑。那情形,叫人看了,以為是兩個老朋友在郊遊一般。
但實際上,諸葛明卻是在尋找方氏父女二人,因為他很想知道,有關水面上的一切情報。
而張博天,卻在觀看形勢。過去,他同戈正二人,安份守己地窩在距離老河口不遠的武當山,即使耳聞通江堡的橫行,他們也只一笑置之。
本來嘛,他與戈正就等着那批寶物出洞,各當各的億萬富翁,誰還願意管那些雞毛蒜皮的事?
如今卻大為不同,通江堡是他張博天的下手對象,這就不能不把形勢仔細觀察了。
就在“江上廬”附近不遠的水面上,諸葛明一眼看到方氏父女二人,正搖櫓朝着岸邊來。
諸葛明當即高聲道:
“船家!船家!”
方氏父女二人答應着,朝岸邊划來。
諸葛明的聲音大,當然也驚動了“江上廬”上面的人。
“我二人想在這江面上一遊,約莫着一個時辰,多少銀子呀?”
“客官,你隨意給吧。”方老丈的聲音。
於是,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登上了方老丈的小渡船。
坐在渡船上,方氏父女二人在一起,諸葛明與張博天二人在船頭指東指西,那樣子不正是有興作江上游嗎?
附近“江上廬”的豪華大船上,窗口邊,褚偉嶽看得真切,一面冷笑着道:
“是該好好遊玩一番,對於一個即將結束生命的人,總是要善待他們的,哈……”
褚偉嶽在“江上廬”的艙中狂笑。
而張博天與諸葛明卻在方氏父女的渡船上面笑……
小渡船漸漸進入江心,諸葛明與張博天喝着方圓圓送上的香茗,諸葛明道:
“方老丈,這一天裏,可有什麼風吹波動的事情?”
方老丈邊划着船邊道:
“昨晚似乎有幾個騎馬的,登上了通江堡的那艘‘江上廬’,至今未有人下船來。”
“啊!可看清楚是些什麼人?”
“天黑,沒看清楚。不過那個大少堡主對這些人,好象十分恭敬。”
諸葛明雙眉打結,對張博天道:
“是不是通江堡裏面的人?”
一面望着江上來往大帆船,又道:
“通江堡把武力集中在他們的那艘豪華大船上的,可想而知,他們要對付的人,必然也是在水面上的了。”
張博天道:
“這倒是有可能,那咱們該去通知高磊,叫他準備着。”
諸葛明道:
“如果我猜得不錯,仍然掌握在姓褚那小子的手裏。”
一頓之後,諸葛明對方老丈道:
“抽個空,你溜到離老河口碼頭不遠的下處碎石灣去,高磊就在那大木方船上,告訴他,叫他隨時把船備好,船上的人,都得等着廝殺。”
擺擺手,招呼方老丈把船搖回岸邊。
張博天掏出那“白撿”的百兩銀子,塞在方老丈的小船艙裏,一面笑道:
“方老丈,我雖是大刀寨的寨主,可是我同高磊兄像是穿一條褲子。如今你是他姐夫,又有這麼一位標緻的女兒,水面上的生活也該收收了,如今咱們這是一家人,這百兩銀子,算是對侄女的見面禮。”
方圓圓迎着張博天深施一禮。
方老丈道:
“銀子我厚顏收下了,只等你們這碼子事一了,我會帶着圓圓,找一處地方落個根的。”
於是,小船在諸葛明的特意安排下,靠在“江上廬”的附近。
就在張博天與諸葛明二人一登上岸,就聽諸葛明高聲叫道:
“船家!收起來,多的銀子就不用找了!”
於是,就見一塊碎銀子,“當”的一聲擲在小船的甲板上面。
方老丈連聲稱謝,又將船划向江中而去。
通江堡的那艘船,就在二人的眼皮下面,但二人卻視而不見。
諸葛明還高聲道:
“大哥,回廣來大飯店去,哥兒倆好好醉上一醉。”
張博天也笑道:
“説得也是,你最是清楚大哥了!大哥的酒喝的越多,殺起人來也特別利落!”
於是,二人相對哈哈笑了……
但是,“江上廬”的船艙窗邊的褚偉嶽,這次可沒有笑得出來,因為,他預感自己僱的是兩頭大雄獅,而這頭大雄獅的兩張利齒和暴露的大嘴,並未朝着通江堡的敵人噬去,而是朝他褚偉嶽撲來。
有了這種預感,褚偉嶽又如何能笑得出來?
於是,他重新把船上各人,招集到他的那個大而豪華如寢宮的艙房中來。
圍着那張鋪着絨布的大長桌,四周坐的盡是凶神惡煞般的大漢。
只見這些人中,穿着不一,僧、道、俗全有。
褚偉嶽桌頭一端坐了下來,先環視了各人一眼,然後緩緩道:
“通江堡與各位的關係,正如同水與魚,各位替通江堡出力賣命多年,這一年一次大買賣,馬上要出發了,這一次可不比往年。”
他頓下來,看看在座六個人的反應。
然而,六個人沒有一個有異樣反應的。
褚偉嶽一笑,又道:
“今年的這樁買賣,對方可是個神秘而又棘手的人物,老實説,到現在也只有看到過是個蒙面大漢而已。”
六個人還是不作任何反應。
褚偉嶽笑道:
“對手太強,下手不易,家父特叫我又招了兩個幫手。”
此言一出,六個人不約而同地露出冷凜的眸芒,直逼向褚偉嶽。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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