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縣衙門右方的佈告架子移走了,兩個衙役抬到城門口,緊貼著城門左方豎起來。為什麼把告示架移到城門口,當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仔細看告示牌上貼的兩張告示,便知道事情不得了,因為五天之間,兩張捉拿採花賊的告示貼上去了。
只是採花也就不會出重金捉拿採花大盜了,偏偏這個採花賊手段辣,採了花之後還殺人。
弱女子被姦殺夠殘忍吧,嗨,這位採花賊還真絕,尖刀均扎進女的奶媽子上,被姦殺的女子都一樣,每人挨兩刀,都在xx頭穗子上。
只不過,貼出的告示在賞金上不一樣,一個賞金五百兩,另一個賞金只有一百兩。
同樣是姦殺,賞金竟然不同,路過城門看告示的人都搖頭。
搖頭有三種含意:一是女子死得可憐,由同情而搖頭;二是對於賞金不一樣,莫名其妙而搖搖頭;三是不知道採花賊是何許人物。
另外,附帶著也令人嘆息的乃是這位桐城縣知縣大人曹拓郎,為了節省公幣,便把唯一的告示牌移到了城門口。
桐城縣城的南門最熱鬧,城門外有通衢大道,過往的人也最多,告示牌當然支在南城門口了。
夕陽照在東坡上,把山坡上的紅葉照得宛如染上一層血紅色,山坡下的大道上,正有一個乾瘦漢子急急而行,從這人的步履看,邁的腳步三尺遠,那灰慘慘的藍衫前襟掖在腰帶上,一雙舊得快要破的薄底快靴,蒙上一層泥灰,髮髻上挽了個黑帶子,脖子上纏著汗巾,三尺長的木棒挑著個小包袱,木棒子就搭在左肩上,光景就是長年風霜在外面混日子的人物。
這人的面貌十分平常,一雙眼睛稍稍的圓,一隻鼻子稍稍的扁,大嘴巴下唇要比上唇長,嘴巴一張便成了彎月形,嘴圈一撮青魃魃的鬍碴子,那麵皮倒還白皙,只可惜生在這種人的麵皮上。
可別小看這位三十出頭的仁兄,就好像不能以為他肩上的三尺棒子是個普通的木棒一樣。
這位仁兄叫陶克,剛由塞外進關來,只因為性子爆,吃糧當兵受人氣,這是棄官不幹了,回來找他的妻子,準備這一輩子在山裡討生活了。
陶克本來就住在雞公山,那是豫鄂邊上的大山,15歲那年,陶克在山裡遇見個老和尚,那和尚見陶克天資不錯,就傳了陶克幾路刀法與氣功。
一年後和尚走了,陶克也娶了老婆,再一年陶克有了女兒,為了能叫她們母女二人過上好日子,那年頭最佳的途徑便是去吃糧當兵。
有道是,太平年間文官樂,亂的時候武官笑。
清咸豐年間,陶克從軍,隨著兩湖人馬出關,但左帥的人馬中又分了派系,最吃香的便是三湘子弟兵,再接下去,才是兩湖人馬。
陶克就是心有不平,才棄去他來之不易的小小統帶而回來的,他一點也不後悔,這幾年在戰場上的殺戮,他的武功更見精進。
從回軍中傳出一句話,刀槍我不怕,注意拿棒人。
這話就是針對陶克說的,誰又知道陶克的棒子是個什麼玩意兒。
現在……
陶克走到桐城縣城門口,他在人群外面伸頭看,從二十多個人頭上面看見告示牌上的捉拿採花賊告示。
陶克也弄不懂,為什麼同樣的兩個姑娘被姦殺,賞格銀子不一樣?
看告示的都搖頭,陶克也搖頭,有個公差站在告示一邊,陶克本想上去問,但見這位公差的手插在腋下,對著看告示的人一副怒目的樣子,就好像淫賊就在這些人當中,他便低頭進城了。
陶克心中想著,自己回家鄉準備當善良老百姓,這一輩子也不再離開雞公山,何必多此一問,惹麻煩哪。
陶克當兵三年半,他的火爆性子已被磨得差不多了,憑他的武功,如果他善於逢迎拍馬,早就成為都統領身邊的紅人了。
陶克離開家的時候,他的女兒快十歲了,這丫頭不知長得什麼模樣,這一回突然回來,還不知丫頭認不認得這個當軍爺的爹。
桂花應該告訴女兒,她爹的武藝好,將來一定飛黃騰達,然而……卻見自己這副模樣回來,她母女就不知是什麼感受了。
陶克正暗自思忖,斜對面過來一個人。
陶克見那人肩頭搭著毛巾,便知道是飯館小二拉客人。
“客官,天黑了,住店吧,現成的飯,現成的面,燒酒小菜帶花捲,你吃飽喝足就上床,咱們這兒蚊子臭蟲沒一個,跳蚤蝨子看不見,你請進。”
陶克也覺餓了,再看天色快黑了,便點點頭走進東邊一家小館裡。
陶克帶回的銀子不多,在軍中省吃儉用存了還不足三十兩銀子,他總得給桂花買些東西,還有女兒的新衣也得打點。
陶克轉進桐城,便是準備買些東西的。
他要了四個花捲,二兩燒酒,外帶一碗清菜豆腐湯,這樣吃著,真是沒飽沒醉,算一算銀子三錢。
當然,這樣的客人是不會被小二青睞的,這一夜,陶克睡的是大通炕。
這一夜,陶克只在天快亮時睡了一陣,因為他這一夜在同蚊子臭蟲跳蚤打仗。
一大早,陶克一把揪住小二叱道:“小二,你昨晚招攬我進門是怎麼說的?”
小二一瞪眼,道:“怎麼啦!”
陶克叱道:“你說你店裡一個臭蟲蚊子也沒有,夜裡卻咬得我睡不著,豈有此理,騙你家陶爺呀!”
小二再瞪眼,道:“我說的是後院客房,再說我的話對你說得很明白,一個臭蟲蚊子沒有,我可並沒說一窩臭蟲或一群蚊子沒有,睡通炕,當然喂臭蟲。”
陶克聞言火大了,他的巴掌揚起來了。
不料那小二胸一挺,吼道:“你想打人?桐城縣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家正在捉拿採花賊呢!”
陶克狠狠地推開小二,大踏步出店去了。
他不能在這時候惹事,如果小二撒潑,硬說他就是採花賊,自己立刻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自己有一百張嘴,衙門還是不要去得好。
早飯也不在這家飯館吃,街邊買了四個大饅頭,這一天的飯也有了。
他在街邊買了藍布紅布共三丈,花粉胭脂四大件,紅頭繩、絨繡球、針線包之外,他又買了一把好鋤頭。
陶克張羅著這一輩子在深山中幹活,再也不出山了。
陶克也打算好了,深山中種地之外,他還可以打獵,便又多買了一支鋼叉帶回去。
他想得真齊全,但摸摸腰包,銀子已不足二十兩,可得省著花用了。
銀子雖然不多,但陶克卻是愉快的,因為他就快要與妻女團聚了。
雞公山在望了。看到雞公山還有三十三。
那當地的人說,要是看到雞公山的最高峰,再走上33裡才會到山邊。
陶克就一邊走一邊嘮叨著,便在這時候,迎面走來兩個人,一個是公差模樣的人,另一個是老者。
那老者一看到陶克,便舉手直喊:“阿克呀,是你呀,你可回來了!”
陶克細看,發覺老者是族裡的二大爺,哈哈一笑迎上前去,道:“二大爺,你老這是幹什麼,這位……”
老者一把拉緊陶克,指著那人道:“阿克,這位是桐城縣衙官差呀!”
陶克一怔,道:“二大爺,你同誰打官司呀!”
那公差上下看看陶克,他沒開口,那模樣相當神氣。
老者道:“阿克,不是我同誰打官司,是你呀!桂花母女出事了!”
陶克幾乎眼珠子也迸出來了。
“什麼?我的桂花,我的小娟!她們……”
公差這時才問老者,道:“這人是那母女兩人的什麼人呢?”
老者嘆口氣,道:“他是桂花的丈夫,三年多以前去投軍到西北打仗,今天……唉……”
公差衝著陶克一抱拳,道:“是軍爺,真抱歉,請你隨我快進城去吧!”
陶克急問:“二大爺,桂花母女怎麼了?”
老者一把拉緊陶克,重重地道:“阿克,二大爺自小看你長大,知道你那火爆性子,阿克,這件事你一定得沉住氣呀!”
陶克反而牢牢抓緊老者:“二大爺,你是咱們陶家族長,你的話阿克一定聽,二大爺,你放心,阿克這幾年別的沒學會,可在這忍字上得了不少教訓,二大爺,有什麼事情發生,只管對阿克說。”
老者點點頭,道:“好,阿克,有你這幾句話,二大爺我便也放心了,阿克,最近咱們這方圓幾百裡內出了淫賊,這該死的東西,出手又毒辣,刀子打在女子的……唉……兩個xx子上。”
陶克已知不對勁了。
他想到小娟,今年應是虛歲14了吧。
老者又道:“四天前,唉,那淫賊找上桂花那裡……”
陶克急道:“桂花去哪裡了!二大爺?”
老者道:“桂花就在你走後不到半年,她帶著你女兒進城去,桂花說,你不在家,她進城去幫大戶做點工作,也好賺點銀子,在家閒著也不是辦法,所以她帶著你女兒進城了,這一去就快三年了,不料昨日來了公差,說你女兒她……”
陶克面無表情,他的雙目只是痴呆地直視著老者。
“阿克,你可是答應二大爺的,千萬沉住氣。”
陶克麵皮一鬆,他露出個笑,但那真比哭還難看。
他拍拍肩頭上的鋤,道:“想不到這鋤……”
轉身對公差一抱拳,道:“公爺,我那妻子她……”
公差拍拍陶克肩頭,道:“城邊的小屋裡,我來時她已奄奄一息,是她告訴我們,她母女住的地方,我們只有把陶家村的族長請來料理了。”
陶克自言自語:“料理她母女後事。”
轉身咬咬唇,陶克對老者道:“二大爺,這事還真的巧,偏偏我在這時候回來了,二大爺,你老回去吧,讓我進城去料理吧。”
老者狠狠地擰了一把清鼻涕……天不冷,這清鼻涕早就在他的紅鼻頭裡面要流下來了。
“阿克,官家在辦案,你千萬沉住氣呀!”
陶克道:“二大爺,我是辭官回來的,阿克沒有存得什麼,就把這匹紅布送你老吧。”
老者叱道:“阿克,你送東西真會撿時辰,這是什麼時候,我老人家能收嗎?快去吧,桂花也許還有話對你說,告訴她,族裡人都想她回來了。”
老者說完,又是一把鼻涕帶淚地甩在地上,沉重地搖搖頭回去了。
陶克沒落淚,他也不開口,跟著那個中年公差便又折回桐城縣城。
他的心中盡是當年他與桂花在一起的光景。
桂花不是漂亮女人,但她卻另有一種淡雅的風韻,桂花在笑的時候總是用手遮住嘴巴,那不是她的嘴巴笑起來不好看,而是她就是那模樣才更具女性美。
桂花也不多話,她只喜歡聽陶克說話,只要陶克在她身邊說話,她總是會笑。
一個女人能不嘮叨就不錯,何況桂花總是那麼的順從著陶克。
桂花永遠也沒有忘記她是個女人。
這世上就有許多女人要騎在男人頭上,有的甚至騎在男人頭上撒尿,只不過到後來,這樣的女人就不是女人,當然也就沒幸福可言了。
陶克棄官回家,有幾分也是想他的桂花,如果桂花是騎在他頭上撒尿的女人,打死他也不回來。
已經看見桐城城門了,陶克這才又想起一樁事來。
他已知道女兒慘死,更知道城門口的告示,原來其中一張是他女兒的。
“公爺,我有一事不明,想在公爺面前請教。”
那公差點點頭,道:“陶弟,你家遭不幸,令人同情,有什麼話你問吧。”
陶克道:“我也看過城門兩張告示,為什麼兩張告示的賞金不一樣?”
公差道:“你問這個嘛,事情是這樣的,11天前先被淫賊姦殺的姑娘,那是西城外劉家莊莊主的女兒,官家捉拿淫賊出銀只有一百兩,劉莊主自己添加四百兩,為的是希望有人能把兇手捉住。”
他看著臉色慘白的陶克,又道:“另一張出賞銀一百兩,才足官家出的。”
陶克不開口了,他總算把這事弄清楚了,便也為女兒的死悲哀。
陶克隨著公差轉入一條小巷,那條小巷是沿著城牆邊形成的,巷子進去不到20丈遠處,一座低矮的小屋子裡面,黑暗中只有一張舊木床,屋子裡連張凳子也沒有,倒是後面支著一個小鍋灶。
屋子是舊,但房子收拾得乾淨,只不過這時候屋子內很靜,陶克走到屋前,公差對陶克道:“有你出面就好辦了,她保證會同你詳說,我這就不進去了。”
陶克輕點頭,道:“辛苦公爺了。”
公差轉身便走,走得真快,轉眼之間便不見了。
陶克推門走進去,這一回他才看清楚,床上躺著的一共是兩個人。
陶克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妻女,他步履沉重得就如同雙腳粘在地皮上似的,一步步走到了床邊,他先是看見迷惘地直視著上面的一對大眼睛。
是的,那真的是他的桂花,臉色蒼白,雙目下陷,頭髮散亂地攤開來。
“桂花,桂花!”
床上沒有反應,一點動靜也沒有。
靠牆的一面,舊薄被遮蓋著半張面,從鼻子以上露出來,頭髮還扎著兩條辮子。
陶克低聲地:“我的小娟。”
猛可裡,陶克一聲叫,他撲倒床上:“桂花!”
陶克只是嚎叫,卻一滴淚水也流不出來,那種叫聲,比流淚更令人痛苦。
陶克的心在流血,他買的東西早就拋在地上了。
正在陶克悲傷時,門外面來了三個中年人,為首的一進門,便走到床前拍拍陶克:“喂,喂,你是她母女的什麼人呢?”
陶克回過頭,看看那人,又看看擠進門來的另外兩個人:“她們是我妻女,你老兄是……”
“地保,我姓丁!”
“丁爺,麻煩你了。”
丁地保嘆口氣,道:“你早到兩個時辰,也許還可以同老婆說句話。”
一頓又道:“早上還有人進來餵了她兩口豆汁。”
陶克立刻跳上床,雙掌運力,已把桂花扶坐起來,手掌抵上桂花命門,另一掌壓在左背上。
這動作令地保三人吃一驚,人都快僵了,哪裡還能有得救。
三個人不能攔阻,人家這是救人,又不是害人。
三個人只得站在一邊看,誰也不說話。
陶克學過氣功,對於氣血的調適,他15歲那年就入門了。
他在軍中也以氣功救過人,而能把氣功轉變內力輸入另一人體內,這人的氣功便可以在體內遊走而清醒。
陶克就有這本事。
人如果斷氣不超過兩個時辰,這人的魂尚未進閻王殿,如果救治得法,鬼門關內晃一圈又會出來了。
陶克自然不放棄這機會。
只不過陶克已是汗流浹背了,桂花依然瞪著兩隻眼睛不動顫。
一邊的丁地保開腔了:“老弟,別費心了,她是先生半月病,再受打擊,怕是救不回來了。”
另外一人也道:“陶家嫂子生了病,一病真不輕,再看她女兒那麼乖巧,卻遭惡人害死,怎麼受得了。”
陶克急了,他大吼一聲:“桂花!”
只見他左掌猛一推,右掌痛苦地才收回,便聞得“啊!”
這一聲發自桂花口中,卻也令陶克一把抱緊桂花:“桂花……桂花……桂花……是我,阿克呀!”
痴呆的眼球轉動了,桂花嘴巴在翕動著。
丁地保立刻叫身後的人:“快,去弄碗熱薑湯。”
那人拔腿就往門外跑:“真是奇蹟!”
陶克如果知道桂花母女二人在桐城,昨夜他就不會住那家蚊子臭蟲咬死人的飯店了。
他相信,如果昨日找到桂花,桂花就不會這樣。
陶克改以右掌在桂花的前胸推拿著,一邊在桂花的耳邊叫喚:“桂花,我是阿克呀!”
桂花的眼睛可以左右看了,這光景只有一種解釋,桂花是氣結昏死過去了,她的腦筋半清醒,套一句俗家的話,心有不甘死亦難。
桂花就是死不甘心。
陶克用盡力氣為桂花推拿,桂花慢慢地張嘴了。
她張口沒聲音,但那已經令陶克寬慰的了。
便在這時候,那人端來一碗熱乎乎的薑湯進來了,丁地保接過,對陶克道:“快,喂她喝薑湯,催動血氣出把汗。”
陶克取過薑湯,小心地喂入桂花口中,每一勺有一半流出來。
那陶克邊喂邊叫喊,還真的把看上去像斷了氣的桂花叫醒過來。
“桂花,你喝呀,我是阿克!”
桂花只能動眼神,張口不清地道:“阿……克……”。
陶克大聲道:“我是阿克,我回來了。”
“阿……克……我的……阿克……”
“桂花!”陶克心碎地一聲大叫。
“阿克……我們小……娟……”
“桂花,我回來了,小娟的事擱在我肩上,桂花,我要你活下去。”
“阿克……怕是太……晚了……”
陶克回頭對丁地保急急地道:“丁爺,煩你請個大夫來,我有銀子。”
丁地保道:“老弟,不如你揹負著她,我帶你去找大夫,唉,本來是要抬出城外廟裡,想不到又活了一個……”
陶克已抱起桂花來。
“丁爺,我們走!”
丁地保叫另外二人暫時回去,他把門扣上,這才領著陶克往街上奔去。
桐城縣的仁義堂藥鋪,就在南門裡不遠處,藥鋪一共是兩間門面全拉開著,這才剛開過午飯不久,丁地保一走進鋪子裡,便對夥計叫起來:“快請我們本家出來,人又救活了。”
陶克抱著桂花坐在一張凳子上,那夥計一看是地保帶來的病人,忙奔到後面去叫大夫。
這一叫足足叫了一盞茶時光,才見那位八字鬍半百老者提著菸袋走出來。
這老者大概煙癮不小,正塞了一顆藥丸在口中嚼。
“是你呀,地保!”
“你可出來了,快給這位陶老弟的妻子看看。”
這位大夫也姓丁,他把眼睛只一瞧,道:“還活著呀,我瞧瞧!”
這句話令陶克幾乎發火,這是什麼話。
地保卻開口了:“一家子,前天你給她吃了藥,可是她一點起色也沒有,你說……”
姓丁的抓過桂花的手,他把食中二指搭上去:“前天的藥錢我沒有收她的。”
說著便閉上雙目了。
丁大夫忽然睜開眼睛,道:“兄弟,你可別說我不救人,咱們盡人事吧。”
陶克吼道:“我有銀子。”隨即掏出兩錠銀子擱在桌面上,又道:“夠不夠?”
丁大夫搖搖頭,道:“不是銀子問題,兄弟,咱們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收快死的人的藥費,不過你放心,我還是會用最好的藥下在帖子上,這銀子你收回去。”
這真是一碗涼水澆在陶克的身上,他一哆嗦。
丁大夫把藥開出來,命夥計抓藥,他伸手拍拍陶克:“兄弟,我同別的大夫不同,病家的情形我直言,兄弟,你妻子是心碎病,她心碎了。”
陶克吼道:“沒聽過有這樣的病。”
丁大夫道:“你現在就聽到了,兄弟,你別吼,她的情形我知道,先是女兒慘死,她又病在床上,你老弟出征去平邊亂,這一去就是三年半。”
陶克道:“你怎麼知道?”
“你妻子病了,你女兒把我請去為她治病,是你妻子對我說的,唉,她只一提到你,就滿面的喜悅,打心眼裡在思念你呀。”
陶克聞言,幾乎放聲大哭。
丁大夫又道:“就是前不久的事,半夜你女兒來敲門,說是她娘快出不了氣,我只有跟你女兒去城邊巷,誰知道我走後不久你女兒就出事了,真是天殺的!”
藥包好了,夥計送到陶克面前了。
丁大夫道:“回去吧,把藥煎了喂她吃下去,只要過了今夜,她也許就活了。”
陶克嘴巴緊緊地閉著,他見人家不收銀子,知道是丁大夫見自己已遇上這種悲慘的事,免費為自己出力,便只有重重地對丁大夫點點頭。
他很難相信,桂花真的就此離他而去。
就好像他不相信,這麼悲慘的事會發生在他陶克身上一樣,天爺太不公平了。
匆匆地煎藥,急急地喂進桂花口裡。
陶克把藥餵了一大半,卻見桂花“哇”地一聲又把藥吐出來,而且還帶著泛烏的血塊。
陶克大叫:“桂花!桂花!”
桂花無力地眨動眼睛:“阿克……你……回來了,可……是太……晚了……我……”
“桂花,桂花!”
“咱……們……女兒……死……得慘……哪……”
“桂花……桂花……”
“阿克……小……娟好……可憐……我……要陪……小娟……我……”
陶克大叫:“桂花……你不能死……”
“啊……”桂花又吐出一堆血塊,便痛苦地倒在陶克的懷裡了!
“桂花!”
陶克的喊叫,幾乎把屋頂蓋掀掉。
陶克買了兩匹布,一匹藍布,他把桂花的屍體包起來,他是從頭包到腳,很嚴密。
另一匹是紅色的,他掀開舊被子,也撩起女兒小娟的衣服。
陶克面似冷酷的十分呆板,他把小娟的兩處刀傷加以仔細的視察,從刀痕上,他把刀的形狀長短加以估計,然後在小娟那痛苦的臉上撫摩著。
“孩子,爹回來得太晚了,你娘也說我回來得太晚了,孩子,爹不該拋下你母女遠走塞外,爹真的來晚了,孩子,陪你娘去吧,你母女在這世上沒享用過什麼,留下來的由爹來為你處理,爹一定不會叫你失望,孩子,你就會看到那禽獸的下場!”
於是,陶克以左掌撫過小娟那怒視的雙目,果然,小娟閉上眼睛了,她再也不用看這個齷齪的世界了。
陶克找來一根扁擔,他挑起妻女的屍體走出桐城縣,就在縣城外的黃土坡上,陶克找了一個背陽的野林下,把妻女埋掉。
他買的那根鋤頭,便高高地掛在一棵老松樹上。
陶克似乎又發火爆性子了。
他大步走到桐城縣南城山,伸手便把那張懸賞一百兩賞銀的告示揭去,有個守城的沒攔住他,一路奔往縣衙門去找人了。
陶克步履變得十分沉重,他並沒就此離去,他又走回那家飯店,他本來發誓不來的。
陶克迎面就撞見那夥計。
“喲,花捲未出,燒酒豆腐湯現成的,只不過你不怕夜裡蚊子臭蟲多呀。”
陶克暗中咬牙,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有什麼吃的快拿來!”
夥計也真快,豆腐湯外加二兩燒酒先送上,不料陶克一口便把二兩燒酒送進肚子裡。
“酒!”
夥計又送上二兩燒酒。
陶克只一仰脖子,二兩燒酒又下肚了。
“酒!”
夥計火了:“喂,你到底要喝多少?”
陶克一把揪住夥計,叱道:“酒!”
夥計大聲道:“你想打人?桐城縣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家正在捉拿採花賊哪!”
陶克出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夥計暈頭轉向,他果然大叫:“你是採花賊,採花賊呀!”
“在哪兒!”街上三個人,都是官差。
“好小子,你走不了啦!”
陶克冷冷地推開伙計,一掌拍在桌子上:“酒!”
那夥計身子撞在桌邊上,見來了公差與捕快,膽子可就來了。
“你別喝酒了,王八蛋,你喝尿去吧!”
“當!”
真絕,陶克坐在桌邊,他的那根棒子就好像長了眼睛似的,一閃便敲在夥計的頭上。
夥計就是沒躲開,光頭頂門上立刻就是個大肉包,腦後的髮辮甩一半,他抱著頭彎腰坐在地上了。
陶克又吼:“酒!”
三個公差走上前來了,為首的一瞪眼,道:“朋友,你撕下告示的?”
陶克眼皮也不抬一下:“不錯!”
那人手握腰刀把,冷冷道:“你可知道撕下告示的後果嗎?”
陶克道:“什麼後果?”
那公差冷笑一聲,道:“你要知道嗎?”
不料陶克回敬一句:“不必啦!”
公差斜退半步,他剛才已發現陶克是個會家子,便沉聲道:“朋友,走吧!”
陶克仍不抬頭,左手轉著木棒,右手舉著空杯子:“走,到哪兒?”
那公差嘿嘿一笑,道:“請你進衙門吃大菜!”
他此言一出,緊接著又是一聲吼:“鎖上!”
真快,另一公差已自腰間抖出鐵鏈來,猛一套,對著陶克的脖子就要纏上了。
陶克的木棒出手了。
“咚咚咚……”之聲甫起,鐵鏈嘩啦一聲落在地上了,那公差抱頭也不是,抖手也不對,四棒打得他直喊娘。
為首的公差腰刀拔在手,另一公差也撲上來了。
陶克仍然坐著,但他左手的棒卻閃電似的左右連打,兩把腰刀被他打落在地上了。
“好喔,拒捕呀,你這行為視同造反哪!”
陶克雙目猛一瞪:“滾!”
門口已圍了不少人,三個公差打不過,立刻對另外兩人道:“這小子一心在造反了,快回去稟太爺!”
三個人擠著走出門,店掌櫃的過來了。
“年輕人,你有麻煩呀,要是我,立刻逃跑了。”
陶克道:“我不是你。”
他看看抱頭吃驚的夥計,一掌拍在桌面上:“酒!”
掌櫃對夥計叱道:“平日我是怎麼交代你的,上門的客人不論身份地位,都是咱們衣食父母,你怎麼就是聽不進耳朵裡,還不快拿酒!”
頭上捱了個大肉包,夥計還得賠笑臉,提了一隻半斤重的酒壺送上來:“爺,小子有眼無珠,得罪你了,這半斤燒酒算我的,你喝著,我再為爺切上一盤好吃的。”
真怕再捱打,夥計連忙往灶上跑。
“嘭……”
一錠銀子擱在桌面上,陶克對那位瘦掌櫃道:“除了你的酒錢,餘下的叫小二為我去辦些香燭冥紙供品,包好了馬上送來。”
瘦掌櫃一愣之間,立刻點頭道:“是,是,馬上叫他們去辦。”
陶克的心中一時間充滿了恨,他本來性子就暴躁,如今遇上家中遭鉅變,打碎了他的美夢,在這個時候有人敢來找他麻煩,這人就算是天王老子地王爺,陶克也會出手揍人。
燒酒喝了快一斤,花捲吃了四個半,小二送的一盤下酒菜,早就被他扒進肚子了。
賣香紙的店鋪在對面,夥計包來一大包擱在陶克的桌子上,這時候,一邊侍候的瘦掌櫃開了腔。
“你朋友這是心裡苦,我在桐城開飯館三年多,見的客人也不少,你朋友這樣子,一定遇上什麼難題了,能說出來聽聽嘛?你撕下官家貼的告示……”
陶克一瞪眼,抓起桌上的香紙供品,便大踏步往店外走去。
陶克往西城走,因為他把桂花與小娟埋在西城外的黃土坡林子邊。
只不過他還未走到城門口,後面已追來七個大漢子。
這七個人都拎著刀,為首的是個中年虯髯大漢,此人虎背熊腰,雙目似銅鈴一般,走地有聲地吼叫:“站住,想逃哇!”
這七個人的後面還跟了一批愛看熱鬧的,其中就有飯館的那個夥計。
虯髯大漢的吼聲,早就傳進陶克的耳中,只是陶克不理會,他大步地往前走。
那虯髯大漢正是桐城縣衙的捕頭,平日裡他人在大街上走,行人自然往兩邊讓,如果誰家孩子哭,只要說張飛來了,這娃兒立刻嚇得臉焦黃,咬緊嘴唇不出聲。
桐城縣衙捕頭叫章飛,與三國時的張三爺同音不同字,而長相倒也差不多。
此刻章捕頭在後面追得緊,陶克就是不停,眼看已出了西城門,陶克這才猛回身。
“幹什麼?”
章捕頭七個人追上了。
這些捕快都受過嚴格的拿人訓練,只一照上面,便把陶克圍在中央。
那些看熱鬧的人就擠在城門口,有些還奔上城牆了,居高臨下看得清。
本來是鬧哄哄,如今卻是靜得連出氣的聲音也聽見了,章捕頭就在喘大氣。
章捕頭手上拎著刀,他冷冷地看了陶克一眼,覺得這人土裡土氣的不怎麼樣,可是剛才三個兄弟怎麼會連這種人也難侍候。
“朋友,哪條道上的?”
陶克道:“別管我哪條道上,我請問,追我幹什麼?”
章捕頭嘿嘿一笑,道:“放眼桐城,還未有人敢同本捕快如此說話,你好大狗膽。”
陶克道:“你是捕頭?”
章捕頭胸一挺道:“我就是章飛。”
陶克淡淡地道:“你這個章飛一定不怎麼樣。”
章捕頭聽得陶克這麼說,不怒反笑道:“果然是個瘋子。”
陶克道:“捕頭大人,如果我是你,早就撞死在面前謝罪了。”
章捕頭怒叱道:“狗東西,你說什麼?”
陶克忽然忿怒地道:“你食公祿所辦何事,縣境出了採花賊,就是你失職,惡人你不查,偏追我這苦主,姓章的,你是混飯吃的吧!”
章捕頭驚怒交加,道:“你是苦主?”
陶克道:“如果你再不用心,桐城縣民都將變成苦主了,哼!”
這二人對話,使城牆上的人也聽到了。
章捕頭在桐城是威風八面的人物,再怎麼不濟事,也不能被陶克這麼損他。
章捕頭嘿嘿冷笑道:“你是苦主,就該縣衙去伸冤,這乃有王法地方,容得你在此撒野。”
陶克怒道:“姓章的,你可知道我這包內是什麼?”
章捕頭怒叱道:“我管你包的是什麼,給我拿下。”
咳!只這麼一聲吼,膽小的就會嚇一跳。
又是鏈子又是刀,一齊往陶克的身上招呼上去了。
陶克早就火大了,木棒交在右手上,他的木棒乃千年棗木製成的,比鋼還硬幾分。
只見他棒在手上挽個花,砰砰之聲隨之響起來,三個近身的公差已被打得往外倒,三個人都抱住頭。
隨之又有三個跟進,卻被章捕頭喝住:“閃開!”
他一晃手上刀,冷冷對幾個公差叱道:“平日裡叫你們多下工夫,你們他孃的只當耳邊風,吃虧了不是?”
說著,章捕頭撐著鐵塔似的身子,鋼刀斜指,便往陶克逼上來了。
陶克默然地冷笑:“章捕頭,你這架式很能唬人嘛!”
章捕頭暴吼一聲似猛虎,鋼刀已自上往下殺到,刀勢窒人,刀光似流電掣閃。
陶克上身後滑,木棒已自刀背上滑下,“當”地一聲打在章捕頭握刀的手背上。
章捕頭幾乎拿刀不穩,痛得他差一點叫出聲來了。
陶克只一招就令章捕頭不舒服,但陶克卻跳出圈子外,他冷冷地道:“章捕頭,你且回衙門等著我,半個時辰之後我自會前往衙門說明白。”
章捕頭挨的一下子很少有人會發現,他心裡明白,對方的本事大,這是給自己個臺階下,如果真的幹,只怕桐城捕頭這碗飯就別再吃了。
章捕頭心中只一亮,立刻對陶克道:“好,我相信你是苦主,你大概是去墳上燒香吧,今天我開恩,不過你朋友可得守信諾,咱們衙門口等你了。”
他回身一揮手,又吼叫:“走,回去!”
打了一半不幹了,看的人就不懂。
陶克提著木棒與冥紙香燭,大步往黃土坡前走去。
他奔到剛堆起的新墳前,臉上的肌肉便也在抽動不已,就在冥紙焚燒完,他低聲地禱告。
“桂花、小娟,如果抓不到兇手,就叫我死在外面吧,這是個醜陋至極的世界……”
陶克又進城來了,只不過他胸有成竹地先找到丁地保,由丁地保陪著往衙門走去。
丁地保一路走,還對陶克抱怨:“陶老弟,民不同官鬥,這句話你都不知道?惹了官家,你有什麼好處。”
陶克道:“我不在乎,我還在乎什麼?一群飯桶,我陶克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丁地保道:“陶老弟,我剛才聽你說,那章捕頭又未派人跟著你,以我看,章捕頭是有意放你一馬,你又何必非要去見知縣。”
陶克道:“我如果逃掉,城門口的告示就會多一張,我又沒犯法。”
丁地保道:“我知道你是苦主,唉,你的性子太耿直了,這會吃虧的。”
陶克不開口,前面已到縣衙了。
二人尚未走進去,斜對面奔來一個公差,這人陶克是認識的。
就是這人前往陶家村把他二大爺找來的那個公差。
“嗨,是你呀,你怎麼打官差?”
陶克一抱拳,道:“差爺,那是我陶克得罪了。”
三人一路進了衙門,大堂前面,章捕頭暗自開聲罵:“這個王八蛋,真是豬腦,還真的前來討苦吃。”
他迎上前來冷冷道:“好,你總算沒逃跑。”
陶克道:“我又沒犯法,為什麼逃?”
章捕頭道:“撕了公文不見官,打了公差六個人,你還沒犯法呀?”
陶克道:“不只打了六個,連你一共是七人。”
章捕頭的右手還在痛,怕的是有人笑話他,陶克這麼一說,那是不給他留面子。
章捕頭火大了。
“代他擊鼓,請大人上堂啦!”
這是有意拖累陶克,那年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衙門口的鼓只一響,擊鼓的人有理沒理先就20大板吃下來。
就在章捕頭的叫聲裡,衙門口的牛皮鼓被人敲得咚咚響,咳!三班衙役立刻出現了。
屏風後,兩個文案跳出來,拂灰擦凳地取筆紙,那山羊鬍的縣太爺曹拓郎,在師爺王巴斗的侍候下扶著官帽便出來了。
曹拓郎屁股還未坐穩呢,驚堂木已拍得“叭叭”響:“給我打!”
“是!”
打誰呀,幾個公差去拖丁地保,嚇得丁地保直叫娘:“不是我,不是我呀!”
縣太爺再拍驚堂木,叱道:“給我打!”
幾個公差轉而去拖陶克,不料陶克吼聲如雷,道:“滾開!”
還有人在公堂上叫罵的,縣太爺氣得一瞪眼。
“給我拿下!”
陶克身子一橫,吼道:“可惡!”
丁地保忙對縣太爺叩頭,道:“太爺,此人乃是那被姦殺少女的爹,他是來伸冤的呀!”
縣太爺一瞪眼,那地保又道:“他的女兒被姦殺,連他的妻子也死了,他是苦主呀!”
縣太爺再瞪眼道:“他的遭遇值得同情,他的行為卻不值得鼓勵,桐城縣大堂的規矩不能廢,擊鼓就得先清清背,20大板是不能免的。”
說完他再拍驚堂木,吼叫:“來人,打!”
丁地保忙低聲問陶克:“身邊有一百兩銀子嗎?”
“銀子?”
“是呀,把銀子送上,這要命的20大板就免了。”
陶克這才發覺四個衙役在拿架子,就等他取銀子了。
他心中那股子忿怒,幾乎就像快要爆炸的火山一樣。
再看姓章的捕頭,他領著十幾個衙役堵住大堂的出口在冷笑了。
陶克伸手入懷,大堂上的差役還以為他掏銀子了,臉上立刻都帶笑。
不料陶克取的不是銀子,他取的是那張告示。
他把告示攤開來:“縣太爺,這上面的賞銀一百兩,等我砍了那淫賊,上面的銀子你留著。”
縣太爺一翹鬍子,冷冷道:“還有挖東牆補西牆的呀,給我打!”
所有的衙役不笑了,只見四個衙役撲上來,就要把陶克往地下按。
陶克一見氣沖牛斗,雙臂一揮,四個衙役往地上滾了,他的棒子又抓在手中。
縣太爺一聲吼:“造反不是?章捕頭,拿下,他若敢回手,你就砍了他。”
章捕頭絕對想不到,陶克這愣小子竟然敢在衙門之中出手反抗。
他怎知陶克已失去了妻女,這等於失去了他的一切,他還在乎什麼?
其實陶克前來,原是一番善意,目的是想幫助官家找出兇手,因為官家辦案,一定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循,不料官府對他這苦主也是這樣的照打不誤,再聽說可以銀子換得免挨20大板,他豈能再按捺得住?
有這樣貪贓的官家,這案子便休指望他們了。
陶克見衙役要打他,他可管不得那麼多了。
如今又見姓章的揮刀撲來,他還客氣什麼?
章捕頭揮刀撲過來,陶克厲吼一聲迎上去,姓章的心膽寒,表面上還得硬起頭皮幹。
“我宰了你。”
他的鋼刀未落下,那氣勢就已經嚇死人,卻不料他的鋼刀永遠也休想落下來,因為陶克的一棒打在他握刀的手腕上……刀落地了。
“圍起來,殺!”
章飛這一聲吼,還真像張飛,十幾個公差圍上了。
陶克心中豁上了,這要是被按倒,那就不只20板了,鏈子套在脖子上,牢裡吊起來,那就任那些惡衙役們挑肥揀瘦地修理了。
陶克當然明白這一套,捱打不如打人好,揍吧!
只見棒影空中飛,陶克只展開身形,公堂上成了老百姓打當官的了。
但聽“梆梆”之聲接連響不斷,七八個衙役已抱頭往外閃,那悽叫聲傳來,便也發現頭被打出鮮血了。
曹拓郎坐大堂,驚堂木拍得“叭叭”響:“反了,反了!”
陶克火大了,他舉棒就去找曹拓郎。
“操他娘,我修理你!”
曹拓郎他叫成操他娘,卻也嚇得縣太爺往師爺的身後閃不迭。
師爺王巴斗見陶克不要命了,忙搖手,道:“年輕人,你犯了抄家滅門罪呀!”
陶克一聲冷笑,道:“去你孃的抄家罪,老子孤家一個人,老子西北殺反叛,官也幹到統帶,手下也擁有百二十個兵丁,流過血也流過汗,如今老婆女兒被害,你這狗官還伸手要黑心錢,我不打爛你的狗頭才怪。”
怎麼,原來是有功朝廷的軍官哪!
縣太爺這一聽陶克的叫,立刻挺身叫道:“大家住手,快停手!”
就要一擁再上的衙役十多個,聽得太爺的叫喊便又立刻退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