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關金的怒罵中,水行雲也一怒而起的對金小山道:
“我們走,這趟鏢不押了,姓關的,你另請高明吧!”
“關老爺子,你不像是三腳踢不出個屁的人嘛,怎的如此不上路。”
關金突厲叫,道:
“你們回來!”
水行雲冷冷道:
“還好你叫的快,否則只我老人家一腳踏出你這座大廳的門坎,再回頭那就得另加一萬兩。”
關金一聽幾乎頭皮都氣炸了,咬牙怒道:
“算你們狠,老子既沾惹上你們,自然也就認栽到底。”
淡然一笑,水行雲道:
“這是在談生意做買賣,可不是誰吃掉誰,說句他孃的你我皆知的話,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家著意的願打,一家心甘情願的要挨,你既口吐狠話,我老人家不妨實對你姓關的講,早幾年你要是找上我來保這趟鏢,十萬兩銀子不定我老人家會看上眼的。”
“癲蛤蟆打哈欠,你是全憑一張大嘴巴,口氣不小。”
水行雲道:
“你總會知道的,如果快的話過不了幾天你就知道我老人家說的話是不是癩蛤蟆打哈欠了。”
嘿嘿一陣笑,關金站起身來,道:
“我已迫不及待的要知道了,等等,我這就去取你們的賣命銀子去。”
拄著手杖坐下來,水行雲道:
“越快越好,別耽誤上路時間。”
金小山望向大廳門口,見老關福仍垂手站在那兒,衝他一笑,關福面露尷尬,而金小山卻在心想,一大早趕來此地,竟連杯開水也不端出來,真是豈有此理!
不旋踵間,關金已大步走進大廳來,手中正握著一大張的銀票,來到水行雲面前,一巴掌按在桌面上,道:
“洛陽金瑞錢莊的票子,你老頭子可曾拿過這麼多銀票?點點看吧,整五千現兩。”
水行雲連正眼也不瞧的一把摟入懷裡,起身道:
“我們上路!”
水行雲已走出大廳,關金卻仍然愣坐在太師椅上,他滿臉不解,目中迷惘的道:
“江湖上怎麼會有個這號人物,從來也沒聽老二說過呀!”
◎◎◎
連翻三座山,但金沙河仍然在面前。
就在一處荒林邊,水行雲停下腳步,道:
“好了,我老人家要回頭了。”
金小山忙近前,道:
“大叔可是要回老金礦村?”
“我若再回老金礦村,豈不是白活過一甲子了。”
金小山笑道:
“是,是,水二兄弟都把大叔吃的藥全揹走了,自然不會再回老金礦村了。”
水行雲遙指著遠方,道:
“我去過山嶺村,住在扁和家裡,只要你能很快回來,那就去過山嶺村接我吧。”
望著水行雲,金小山道:
“大叔可有什麼交待小子的?”
水行雲把那封信收起來,又叫金小山認清信上地址,記住收件之人,他卻把信揣回懷裡,道:
“小子,你可記住了?”
金小山笑道:
“洛陽巡撫衙門大街第十家,這地方可容易記,小子不會忘記的。”
金小山終於走了。
當然這天夜裡水行雲父子二人已住在過山嶺村的扁和家裡。
金小山揹著個檀木匣,裡面還真的是價值連城的一座“金菩薩”,一塊大綢緞包得十分嚴密,十斤重的金菩薩在金小山背來,直如無物一般,因此他一路順著山道往東北走,走的可十分輕快。
一連翻過幾座高山,山頂上蒼松翠柏,古木參天,懸崖峭壁一如刀削,崢嶸怪石林立,令人有卻步懼前之感。
從山峰下望,附近山溪如帶,團團墨林成堆,荒林小山中渺無人煙,而令他有著孤單與世外人的感受!
就在天黑的時候,他才下得高山,山道處順著路邊正搭建了兩排草屋,有兩家人已張上燈了。
金小山走到一家較大茅屋前面,破板門是半掩的,屋裡面有個猴兒相的年輕人,見金小山在門口出現,一蹦三跳的迎到門口,笑道:
“稀客,稀客,老鄉快請進。”
金小山一笑走入門內,道:
“今夜我就在你這兒歇一宿了。”
年輕人笑著伸頭茅屋外,邊問道:
“怎麼就你一個人呀?”
金小山道:
“是呀,我是一個人來的,只住一宿明早就上路。”
那年輕人似是很洩氣的道:
“敢情是家中出事了,不淘金要趕回去吧!”
金小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小子把自己當成了金沙河岸的淘金客了,怪不得他伸頭外面看呢。
這晚上金小山可真夠小心,連睡覺他都把那個檀木匣子抱在身上摟著睡。
吃的更是簡單,不吃酒不吃肉,兩個饅頭一根蔥,吃這玩意兒可不怕中了什麼迷魂藥的。
這一路他是打定主意了,因為他在水行雲那裡可聽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江湖上下五門手段,只要躲得遠遠的,這趟鏢大概不會出什麼漏子吧!
就在二天一早,金小山束裝準備上路了,那年輕人早迎上來,道:
“老鄉,你總得吃些東西再走吧!”
金小山道:
“這間鋪子怎會只有你一個人的?”
呵呵一聲笑,年輕人道:
“年頭不好,日子難混,家裡人已經遠走他鄉了。”
金小山指指外面,又道:
“七八家鋪子,怎會只有兩三家有人,年老的走了,留下的又是年輕人,倒是怪事情。”
年輕人猴眼一翻,道:
“沒什麼好奇怪的,再要混不下去,我們幾個也要去金沙河淘金了,那總比奔走外鄉要好些吧!”
金小山點點頭,指著灶上的鍋,道:
“蒸的什麼?”
“籠裡是饃,我再給你裝碗包穀稀飯,吃完了熱呼呼的上路,可有精神呢!”說著雙手掀起籠蓋。
金小山一笑,伸手一把抓了四個大白饃,道:
“一共多少銀子,我得趕著上路呢!”
年輕人一怔,道:
“你怎的連碗稀飯也不喝?”
金小山已把白饃揣人懷裡,有股熱氣隔著衣衫上身,他卻順手掏出一塊碎銀,道:
“不用找回零頭,我走了!”
望著金小山走去,猴兒相的年輕人躍身跳到門口,對面的一個漢子走出來,道:
“怎麼只一個人你也收抬不了!”
年輕的一笑,道:
“這個王八蛋可精得很,連睡覺都摟著木匣子,我離他還有五丈遠,他就一驚而醒的嚇我一跳,後半夜想辦法如何收拾他,卻不科迷迷糊糊的天亮了。”
原來這幾個人正是從六盤山那面下來的土匪,他們就守在這必經的要道上,等著一夥淘金客上門了。
就在金小山走出不到兩裡地,一隻白鴿“卟嚕嚕”振翅朝著六盤山方向飛去——
而金小山又哪會知道他的行蹤已被人盯上了。
◎◎◎
松樹梢上沒有動,但松樹中卻吹颳著風,風聲帶起陣陣響聲,徒增一股陰森寒氣,像是從地獄中吹來的陰風——
逢林仰頭看,過橋看水深,金小山每遇過荒林他可走的十分小心,他不但看樹上,也更不放過地上,無他,因為他是個打獵出身的人。
又是一連兩個山嶺,金小山遙望遠方,只見遠處盡是層巒疊嶂,荒林如墨,山路小徑似柔腸寸斷般一段段的顯示在遠處。
而遠處可不正是那惡山惡水,怪石崢獰的六盤山。
六盤山應該是熊耳大山中之最,就它是山中之山也不為過,其中第二與第四盤山,山道曲折回旋,如羊腸盤繞般十分險惡。
秋末的北國,已見霜寒,而霜寒早把一樹綠葉摧殘殆盡,幾株大柿子樹上,都盡是紅嘟嘟的紅柿子,幾個饞嘴烏鴉正在樹上啄食呢,對於樹下坐著的幾個抱刀逗笑的大漢,似是不放在它們眼裡。
其中有個虯髯大漢粗聲笑道:
“我啃他親老孃的,那個娘們可真嗲,魁首這幾天全窩在她的屋子裡,像是個吮奶的小娃子般的,不時傳出一陣子嚼奶子頭的聲音,聽起來老子就心跳如麻。”
另一個也是大鬍子的漢子,笑起來聲音像樹頂上的老鴰叫:
“那個美騷娘凡喲,她要是叫我老杜摟一晚,孃的老皮,二天一刀砍了我,我老杜也會哈哈笑著去見關老二。”
虯髯大漢一巴掌拍在姓杜的頭上,笑罵道:
“真要歡你的頭,你姓杜的不叫冤才怪呢!”
於是,五個大漢全捧腹大笑起來……
笑聲夠大的,把幾隻烏鴉嚇的振翅飛上半天空——
笑聲也傳的遠,因為遠處來的金小山也聽得一清二楚!
金小山知道半山坡上有人,而且是不只一個人。
這時候誰會在半山上瘋狂大笑的?
不用去琢磨,金小山早知道是什麼人了。
於是,金小山也笑了,只是他可並未大笑,而是淡淡的一抹冷笑而已!
沿著一列列岩石往上走,金小山已看到半山腰上那幾棵大柿子樹,每個樹上全都是被霜剎的一個葉子也沒有,而一樹的紅柿,正好一口一個的解解口渴。
金小山才到樹下面,就聽得沙沙幾聲響,迎面樹後面突然轉出五個大漢,為首的正是哪虯髯大漢,這時候他背的那把大砍刀已拔在手中。
金小山還未開口,一勞那個大鬍子姓杜的咧嘴笑道:
“我啃他祖宗,猴兒李還真的沒傳錯消息,果真只有這麼一個淘金客。”
虯髯大漢戟指金小山一聲雷喝,道:
“老鄉,你這是往哪裡去呀?”
金小山獅目一眯,笑道:
“日子難混,我這是往家鄉走的。”
一旁姓杜的呵呵笑道:
“當真是淘足了金往回走的,哈……”
大砍刀一掄,虯髯大漢暴喝一聲,道:
“老鄉,你乖乖的把全身東西留下來,我們不留難你。”
金小山早聽說過堵在各處的土匪們要金不要人命的,任何一個淘金客,一旦辛苦淘得的金沙被搶,也只好乖乖的再回到金沙河岸去淘金了。
金小山不是個淘金客,但面前這五個土匪卻認準他是淘金客,所以一開始也是老鄉長老鄉短的叫得十分親熱,目的當然是截下金砂而逼金小山再回頭。
乾澀的一聲哈哈,金小山道:
“聽起來各位好像是攔路打劫的土匪吧!”
虯髯大漢嘿嘿笑道:
“我操,你這才會過意來呀!”
姓杜的早吼道:
“閒話一句,你小子要命就留下身上一應東西,否則的話……”
金小山道:
“各位何必定要我身上的東西,既然各位能稱我一聲老鄉,必也是山西洪洞大槐樹來的吧,何妨交個朋友如何?”
虯髯大漢沉聲道:
“就算你小子也來自洪洞縣,也得要把身上零件留下來,要談交情先公事。”
金小山道:
“攔路打劫還是公事?”
姓杜的怒道:
“怎麼不是,須知我們五人是奉命在此恭候閣下的,消息傳來,你只一人過山,所以上面派出我五個人,你想這是不是公事?”
金小山點頭道:
“原來各位是奉命行事,這就難怪了,不過你們的消息可也真夠靈光的,連上山幾個人全一清二楚,如果我猜的不差,南面山道上的小飯鋪中人必是你們一夥了。”
虯髯大漢銅鈴眼一瞪,道:
“你小子別閒扯淡了,快掏東西吧!”
金小山一笑,道:
“各位,我背的東西是個純金的玩意,單就重量足十斤,只是託我背的人在上面打了封條,所以我不方便打開來,如果各位定要,我這裡倒有件東西,各位一看一定會打心眼裡喜歡。”
聽說揹著十斤重的純金東西,虯髯大漢幾個人連手心全沁出汗水來。
姓杜的直喘大氣,道:
“奶奶的,誰敢相信一個人在深山裡揹著十斤重的純黃金東西,我的乖乖,這可是一筆大買賣呀!”
金小山反手自後腰處拔出個絨布包,他不即打開的託在右手,道:
“各位要不要看我這玩意幾,論價錢,它比十斤純黃金更貴不知多少倍呢!”
五個土匪當真傻了眼,彼此猛吸大氣而又緩緩出氣有聲,你看我,我看你的全瞪著雙目如炬的把金小山圍了個緊又緊,就怕金小山上天入地的一下子沒了影。
虯髯大漢舉刀一指,道:
“你手上是什麼東西?”
金小山一笑,緩緩的打開布包……
於是又見極光一片的在他的掌中出現——
技巧的抽去綠色絨布掖在腰上,金小山的“閻王梭”一閃連著在掌中旋轉數匝,道:
“各位一定沒見過這玩意吧?”
虯髯大漢一怔,道:
“頂多像是銀子打造的,哪能比十斤黃金值錢的。”
冷冷一笑,金小山道:
“雖沒黃金值錢,卻是要命的東西。”
早聽另一漢子罵道:
“大夥可得小心,這小子一上來我就看出他那不驚不懼一副篤定樣子來,千萬別上這小子的當。”
虯髯大漢嘿然一哼,道:
“老子長年打雁,卻幾乎被雁兒琢了眼睛。”
金小山獅目逼視五人,道:
“我以為五個蠢豬呢,卻原來還有個機憐的。”
呼吼一聲,虯髯大漢大砍刀一掄,高聲厲喝道:
“哥兒們,殺了這個狗操的!”
五把砍刀可真快,從樹上斜射下來的日光,照射得五把砍刀似被披上一層精芒似的,直向金小山殺去——
“閻王梭”就在此時已交織在空中,金小山的喝聲尚在空中飄蕩呢,半空中更響起聽來五聲是一聲的脆響,圍殺而上的五個土匪,未見掄刀砍卞,更未聽得淒厲的慘叫,一個個全是面上一個血洞的慘死在地上。
一把握住空中飛擊的“閻王梭”,細扣梭中間那種輕輕自動向內收鏈的絞動聲,金小山冷笑一聲抽出綠色絨布,他小心的把“閻王梭”包紮好掖回腰上,一躍而上得樹上面,只見他順手撿好樣的摘,張口只一吸,輕叭叭的紅柿子只餘下了皮,清甜解渴還帶擋餓。
金小山一連吃了七八個,這才躍下樹來。
只是他連看地上五個人一眼也沒有的聳肩走了。
金小山絕對想不到如今盤踞在這雄勢險惡的六盤山上的土匪頭子會是他一心要找的“坐山虎”張耀,否則他絕對會不顧一切的衝上六盤山寨,找那“坐山虎”張耀,清算一下四年前燒了他的家,殺死他妻與子的仇恨。
金小山殺了五個土匪,直覺身上揹著價值連城的“金菩薩”,哪還能有絲毫遲疑,立刻放開腳步走去,他覺得六盤山絕對不只這麼五個土匪,何況他們還在附近設下卡子與暗哨互通信息,那個猴兒相的開飯鋪子不就是嗎?
金小山下得六盤山不久,遙望遠處一座山寨,四周還有城堡,約摸著相距大約十幾裡,不由得望望剛碰到山頭上的夕陽,心中在琢磨,水大叔說的不錯,下了六盤山不久就會看到一座城堡形山寨,那是丁家寨,晚上可以在那兒投宿,從工家寨到洛陽城也只有兩天路程了。
金小山還正在盤算呢,突然身後馬蹄聲響的急,是誰在這山道上放馬奔馳?
一愣之間金小山橫裡一竄,人已隱身在一片深草中。
不旋踵間,馬蹄聲已近,聽起來只有一匹馬而令金小山一怔,這才撥草望去——
騎馬的就在他面前幾丈遠處往丁家寨那個方向馳去,而馬上的人卻令金小山大吃一驚,不由得“呸”了一口,道:
“怎麼又是這個騷娘們兒!”
不錯,來的正是“桃花娘子”方小玉。
原來上午在六盤山上金小山放倒五個土匪以後,過午還未見五人轉回寨,六盤山寨裡立刻派出另一批人下山來,大柿子樹下這才發現五個人全死了。
這可是天大的事,來人立刻衝回山寨,把所見向魁首“坐山虎”張耀急報。
“坐山虎”張耀自從不久前來了個“桃花娘子”方小玉以後,他何止是心花怒放,除了把方小玉吃飯時候捧在身邊,睡覺時候摟在懷裡以外,就差沒有一根繩子把方小玉拴在自己腰帶上。
這日二人正關著房門熱火呢,連快吃午飯還未起身,不料外面嘍羅高聲把五人被殺在前山的事說了一遍,“坐山虎”張耀一聽,立刻同“桃花娘子”方小玉,二人雙雙趕到大柿子樹下查看——
在驗過死者傷口之後,“坐山虎”張耀正感奇怪呢,不料“桃花娘子”方小玉冷笑連連,道:
“一定是他。”
“坐山虎”張耀熊臂上揚,一下子就把方小玉摟住,道:
“你說是誰?你怎麼會認識的?”
“桃花娘子”方小玉格格一笑,蔥一般的手指捏住張耀那個大蒜鼻子左右晃的笑道:
“我不是早對你說過了嗎,有個會使用‘閻王梭’的愣小子呀,這五個人明明全是死於‘閻王梭’,那個愣小子必定同他那個病大叔來了。”
“坐山虎”張耀放開方小玉搖頭道:
“不對不對,消息傳來,也只有一個人過山的。”
“桃花娘子”方小玉遂笑道:
“如果消息傳來真是一人過山,那準只有愣小子一人了,不定他身上又帶著什麼樣的寶貝呢!”
“坐山虎”張耀一拳打在掌心上,道:
“他奶奶的,這時候只怕追不上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怎麼會呢,這兒距離洛寧還有兩天山路呢!”
搖搖頭,“坐山虎”張耀道:
“小寶貝你有所不知,離此五六十里地方有個丁家寨那兒住了一幫狠角色,我曾領了眾家弟兄去打過兩次,結果兩下里誰也沒有討到便宜,如今兩方面我不犯他,他也不來理我,心照不宣的各行其事,所以我就是現在追去,只怕過不了丁家寨的。”
格格一笑,“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這件事由我來辦。”
一把揪住方小玉,張耀虎目瞪的溜圓,道:
“我怎能放心叫你去的,你走了我怎麼辦?”
方小玉伸手拉扯著張耀的大鬍子,笑道:
“誰說我走了就不再回頭了?六盤山我方小玉住定了,除非你帶我走,攆我走我也不會走的,如今我這是去替我的心上人辦事呢,丁家寨的人認識你,但他們絕對不認識我方小玉,你還是快叫他們把我的馬牽出來,我自信必能追上那個渾小子的。”
“坐山虎”張耀道:
“如果真的是‘閻王梭’,而你又能把那渾帳東西扯橫,你我先就發上一票不大不小的橫財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笑道:
“難道你也知道那江湖傳言,墨雲谷出賞銀的事?”
“坐山虎”張耀點頭道:
“不分黑白兩道,見梭拿銀子。”
“桃花娘子”笑道:
“張郎,你等著拿銀子吧!”
“坐山虎”張耀忙命人快回山寨牽來馬匹,方小玉立刻縱身上馬朝六盤山下追去。
◎◎◎
金小山緩緩走出草叢,冷笑連連的望著騎馬遠去的“桃花娘子”方小玉,自言自語道:
“如果我這時候同你這盤絲洞中走出來的妖精照面,那才是驢吊一個呢。”
緩緩的往丁家寨方向走,可真巧,正有個山坡,中間凹出一條山道,金小山不走山道而登山坡頂,正看到“桃花娘子”方小玉策馬直馳向丁家寨。
金小山望望天色已黑了下來,心中在盤算,要不要今夜在丁家寨住一宿呢,萬一遇上“桃花娘子”方小玉該如何應付?
他邊走邊想的到了丁家寨前面那條小溪前。
金小山順著溪邊柳林正要踩上溪中踏腳石呢,不料丁家寨那面一騎突然馳出來,灰暗中金小山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只見方小玉馬可奔的快,是朝著洛寧那個方向馳去的,於是金小山笑了——
◎◎◎
丁家寨的寨牆上,四條莊稼漢在牆垛子邊閒磕牙,金小山還未到寨門前呢,已被寨上的人喝住:
“幹什麼的?”
金小山駐足抬頭,黑暗中他見寨牆上的漢子,忙笑道:
“在下是趕往洛陽的,今晚想在貴寨借一宿,明日一早就上路。”
寨牆上一個漢子又問:
“可是從六盤山上下來的?”
金小山道:
“經過六盤山,我是從老金礦村來的。”
早聽得一人道:
“原來是淘金客。”
不旋踵間、那扇剛關起來的寨門開了個縫,金小山一橫身就進入寨子裡了。
丁家寨的人可真夠熱絡,他們問的少,只是把金小山招呼在寨牆附近一所小瓦屋子裡,那裡正住了十幾個年輕漢,一到天黑輪流上寨牆,而金小山也跟著他們吃飯睡通炕,就算金小山上茅坑也有人陪著,怕的是金小山在丁家寨裡作怪,萬一他是六盤山的人怎麼辦?
二天一亮,金小山這才看到這丁家寨還真不小,裡面的房子櫛比相連得像街道,全都是小瓦房,一大早就見不少人扛鋤下田出寨去了,靠寨門不遠處有一幢大宅子,有許多年輕人從那兒進進出出。
金小山被招待吃過早飯才上路,他覺得丁家寨的人還真夠純樸實在,深山中有這麼一個大寨,附近的“坐山虎”張耀自然心癢癢要伺機而噬,自不在話下了。
金小山這夜睡的可舒坦,他絕對放心自己背的金菩薩,因為就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問一問他背的是什麼光景。
走出丁家寨,附近仍然山巒群峰層疊著向遠方奔湧,在在展現著雄厚的遼闊與壯麗,面對著幽邃的山嶺,金小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扶正了一下背的“鏢”,大踏步向前走去。
一路他在想,過午也該走出大山了吧,不知昨晚上“桃花娘子”方小玉去了哪裡,那個女人怎的會從六盤山過來,也許自己殺了土匪,她也就平安過來了。
金小山絕想不到如今的“桃花娘子”方小玉已同“坐山虎”張耀二人擰在一起了。
當然,金小山更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坐山虎”張耀就在六盤山上當大王。
一路走著,金小山不時的又哼上一段放牛曲子而帶微笑,這時不遠處,好大一片梅園,地方看來清靜,而清靜的地方多少連帶些荒涼感——
金小山順著山道繞向那座梅園,他突然的怔住了——
就在梅園不遠的草地上,有一匹倒在地上的馬,而馬的附近,卻正有個女人“哎呀”叫不停!
金小山心裡突突跳,因為那女的上衣未扣,露出一個光得像八月十五的月亮面似的背部,一條掛著兜肚的紅帶子攀掛在脖子上。
這女人呻吟中雙肩還不斷的聳動著,光景是摔下馬了。
金小山突然想到水大叔的話:
“江湖上盡多狗屁倒灶坑人事,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多半不會煩惱上身。”
金小山心念及此,這才放慢腳步從側面越過,偏頭一看,不由一驚又笑,道:
“哈,原來是你呀!”
女的當然是“桃花娘子”方小玉。
“桃花娘子”方小玉早一聲“哎唷”,美目盼兮而嬌聲嗲氣的叫道:
“原來是金哥哥呀,怎的見我摔得全身似要骨折了,還不快過來拉我一把呀,哎唷!”
就在她的叫聲中,身上羅衫一滑,可真叫金小山大吃一驚,一隻肚兜露在外面,是粉紅色的,尖尖的地方還繡了一個海棠花,一朵鮮紅的海棠花,那半掩又露的把個大奶子上半部全露在外面,就在她的雙肩聳動中,她那奶子像是要蹦出來一般令金小山直吞口水,卻不即上前。
原因十分簡單,水大叔的交待,身上背的東西重要,江湖上的鬼門道不少,斜門歪道隨處有,一個不小心你就會粉身碎骨,更何況在前又是個狐狸害人精。
金小山雙手挽在臂彎裡,兩腳不丁不八的站在山道上,似笑不笑道:
“方姑娘呀,這下子一準摔著你了吧!”
“桃花娘子”方小玉哀怨滿面的道:
“死相,便心肝的金哥哥,怎的還不過來呀,你難道忍心見死不救呀!”
金小山笑笑道:
“連馬也摔的站不起來了,你怎的不見一點傷,露出來的皮肉活像是死魚肚皮呢。”
“桃花娘子”方小玉又一聲“哎唷”,道:
“死金哥哥呀,你沒見我這是摔在草窩裡呀,皮肉沒傷卻摔了筋骨,你快來看看是我肚子上哪條肋骨斷了,我連雙臂也難抬呀!”
金小山“噴噴”一聲,道:
“完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臥床別動三個月。”
“桃花娘子”方小玉急又高聲叫道:
“我連拉好上衣的力都沒有了,金哥哥,快來抱我找地方養傷吧,我的好哥哥!”
金小山看似真的要去拉抱方小玉了。
方小玉不是正美目盼兮一手上伸嗎。
不料金小山卻突然一腳踢在馬屁股上吼道:
“滾!”
臥在草地上的棗紅馬在金小山狠狠一腳中,“哦”的一聲伸頸抬腿四蹄踏著往荒林中逃去!
猛裡一個大旋身,金小山冷笑起來,道:
“我美麗得過了火的桃花娘子呀,你的馬可並未摔著,而你又賴在地上裝他孃的什麼熊樣,起來吧,別盡在糟蹋你那身好容貌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連連搖頭,道:
“常言說得是,馬未斷腿好的快,人若掉傷不能動,你金哥哥怎的連這點小常識也不知道呀,如今馬也被你踢跑,你怎的還不來抱起我呀!”
金小山突然聳肩一笑,道:
“孃的皮,別人看你美擬仙,在我眼中是毒蛇,無他,只因為我吃過虧上過當,我金小山太瞭解你了!”
“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拉我一把你怕什麼?”
金小山道:
“明敞著你正在玩詐的想坑我,我金小山再驢也不能上你的洋當。”忽地他仰天大笑一聲,一回身大踏步走去!
金小山走的快,更去的絕。
走的快,是他原本在腿上練過功夫,一出腿就在三丈外,走的絕則是他真的丟下方小玉而毫無一點憐香借玉。
“桃花娘子”方小玉連撲擊的機會也沒有,突然放聲大叫道:
“金小山,王八蛋,殺千刀,你是個石頭心腸的狗雜種。方小玉恨你一輩子,你等著瞧我怎麼宰你吧,你跑不了的。”
人已走出十丈外,金小山真的被方小玉罵出火來了。
猛回頭,見“桃花娘子”方小玉正在山道邊扣衣衫,不由得咬著牙而寒霜滿面的又走回頭。
金小山走地有聲,出氣如虎,他雙手握拳又伸拳,伸掌又握拳的直逼向愣然相對的方小玉走去。
沒等金小山走近,“桃花娘子”方小玉早格格大笑,道:
“我的好哥哥呀,原來你是吃硬不吃軟呀,我這裡設巧計總想投懷送抱變成你枕畔人,你卻一味的不解風流,偏是我一頓罵,才算把你罵回頭,真的是,欲得你的人,還得煞費一番苦心呢!”
金小山還真不敢走的太近,三丈外他站住腳,戟指滿面蕩笑的方小玉道:
“臭娘們,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敢再出言無狀,一梭打你一嘴牙!”
方小玉道:
“難道想同你走在一起也錯了?”
金小山冷笑,道:
“別逗啦,美女‘蛇’,自從那晚我整了你夫妻以後,你無時無刻不在處心積慮的要我金小山的命,你以為我不知道?就拿現在而言,你以為自己聰明我笨蛋,其實昨日你一路趕到丁家寨,然後又連夜趕向洛寧,我已經知道你是在追趕我金小山了,否則你為何不在丁家寨過夜?再說丁家寨的人並未拒絕我投宿,當然也不會拒絕你-個女子的,明敞著你是謀我,難道不是?”
突然一聲格格蕩笑,“桃花娘子”方小玉道:
“前些時有個老不死的跟著你,一切你全聽他的,害得我方小玉有計無處施,有力不能出,如今你落了單,卻不料才幾日不見,你已被那個老不死的訓練精明而養之有素得令我桃花娘子也大吃一驚,怪不得你敢一人上路。”邊指著金小山身上背的布包,又道:“這次是替誰跑腿呀?”
金小山一聲冷笑,道:
“你終於承認自已是在謀我金小山來的了,你既一心要我的命,我金小山也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今天就送你上路,也好讓你早早奔在黃泉路上找你的丈夫歐陽亮。”
緩緩的,而且是面無表情的,金小山反手後腰,抽出那個絨市包——
“桃花娘子”方小玉對那個綠色絨布包十分熟悉,一看之下面色一變,薄刃鋼刀拔在手中,左手還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那支她從崖子上喜孜孜的跳在乾鉤於懷中而又悄無聲的捅入乾鉤於肚子裡的那把匕首。
於是,綠絨布包打開來了——
於是“閻王梭”被金小山賦予生命似的又開始在金小山的右掌上旋轉起來——
金小山沒有動,但“桃花娘子”方小玉卻面對金小山右掌上旋動不已的“閻王梭”一步步的後退,邊期期艾艾的道:
“金哥呀,你真那麼狠得下心的要殺我?”
金小山道:
“你以為呢?”
“桃花娘子”方小玉已退至五丈遠,她突然站住腳——
金小山的“閻王梭”仍未發出來,因為他仍然站著未動。
不料大出金小山意料之外的,只見“桃花娘子”方小玉突然指天指地的嚎啕大哭起來——
邊哭,她邊淒厲的嚎叫,道:
“老天哪!阿亮喲!今生今世只怕我無法為你報仇了呀,為妻的已經山窮水盡的無計可施了,鳴……
“桃花娘子”方小玉哭的還真不假,如果假的話,她哪裡會涕淚交流溼衣袖,雙肩抽動而又不能自制?
只聽“桃花娘子”方小玉邊哭邊叫,道:
“阿亮唷,你死,為妻的狠下心腸不去收你的屍,為的是找機會替你報仇,陽世間的臭皮囊,絕對沒有安慰你的靈魂更重要,可是自你死後,為妻的連我們那飛鷹峽的家也沒有回去,只在這金沙河岸找機會,可是……鳴……天不從人願呀!”
金小山望著方小玉左手上的匕首,他在想,如果剛才自己去摟她那一把,不知自已能不能躲過這毒娘子的順手一送。
金小山想至此,還真一哆嗦,這時聞言不由大怒,道:
“哦呸!你丈夫不該死,他該活著,活著好殺人是把,上川府你夫妻二人殺人搶票,拿了搶的銀票又到老金礦村收金砂,一進一出的你夫妻又拐彎抹角的狠撈一票,合著還不滿意,竟很著心腸殺了董金元老夫人,難道說那些被殺的人全該死,就你們該活呀!”
“桃花娘子”方小玉怒叫著抹去一臉淚水,道:
“你是什麼東西,誰生誰死管你屁事?江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有本事橫著走,沒本事縮著頭,就算是衙門裡,那也是個講人情論金錢的地方,你這土頭土腦,狗蛋一般的混帳小子懂他孃的什麼——”
金小山冷笑一聲,道:
“為了你所說的弱肉強食,更附合你那‘強者橫著走,弱者縮著頭’的話,我二人且在這荒草坡上論個強弱,桃花娘子,你可得小心保命了!”
金小山橫裡-個墊步,右手的“閻王梭”尚在旋動呢,“桃花娘子”方小玉突然大叫一聲,回頭就逃了——
逃是保命的唯一方法!
在這個節骨眼,方小玉真的技窮了!
一個技窮的人,當然只有施出最後那原本不願施的一計——三十六計中,逃為上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