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此言一出,頓時把紀空手與韓信嚇了一跳,雖然劉邦只是沛縣境內一個小小的亭長,但在江湖上的名氣卻大。儘管紀空手與韓信並非真正的江湖中人,卻多少沾了點邊,倒是聽過他們的老大文虎提過這個名字,一直慕名已久,可惜未曾謀面,想不到卻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紀少,這人怕是吹牛吧?他莫非故意找了個人的名頭,來誆我們出手救他?”韓信將信將疑,抬頭望向紀空手。
紀空手沉吟半晌道:“只怕不像,你看,他雖然穿得破爛,但衣衫都是上好的料子,而且他的劍也絕非凡品,應該是大有來頭。”
韓信聽了,不由滿心歡喜道:“如果他真是劉邦,我們可時來運轉了,你沒聽文老大說嗎,此人家財萬貫,有的是錢,而且與江淮七幫中人都有來往,若是他肯把我們收入門下,我們又何必把無賴這個職業做到老死下場?”
“誰說不是呢?”紀空手有感而發道:“這無賴做到我們這份上的,也該知足了,可是我們就算風光過一回,倒有九回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真是沒勁!”
“那我們還猶豫什麼?趕快救呀,若是他老人家一命嗚呼,我們豈不是在這裡做了半天白日夢?”韓信關切地看著那人,見他一動不動,渾似沒了氣一般,不由著起急來。
紀空手搖了搖頭道:“救當然要救,可是我們還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你想想啊,這劉邦名頭這麼大,聽說身手也好生了得,連他都遭人擺佈成這個熊樣,可見他的仇家來頭不小,若是一著不慎,只怕不僅救不了他,還得再搭上你我這兩條小命替他風光陪葬!”
韓信嚇得哆嗦了一下,臉露怯色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生下來長到這麼大,還沒有碰過女人呢,若是就這麼陪葬了,豈不冤枉?”他陪著笑臉道:“要不,我們就當什麼也沒有看見,溜回城去繼續幹我們那蠻有前途的職業。”
紀空手狠狠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栗暴,罵道:“虧你這般沒出息!放著大好的機會來了,此時不搏,更待何時?”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伸手摸那人的腕脈,感到脈息雖亂,畢竟存在,心頭頓時輕鬆了不少。
韓信聞言,只覺熱血沸騰,狠狠地道:“對呀!豁出去了,我就不信我們一定會輸掉這場生死局!”
兩人猛地伸手擊掌,以示決心,正想著要如何安置這人時,忽聽得沿大河兩岸同時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紀空手臉色一變,驚道:“只怕是麻煩來了。”當下環顧左右,只覺河灘上一片矮小茅草,根本就無法藏身,腳踩泥沙,忽然靈機一動道:“韓爺,看來我們只有把他藏到這泥沙裡面了。”
當下兩人手腳並用,忙碌一陣,剛剛將人掩藏好,一彪鐵騎已悍然而至。
當先一人,正是蕭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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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空手與韓信所救之人,正是劉邦。
當劉邦縱入水中時,他在潛意識裡便將內息封閉,使之與外界的聯繫一切截斷,僅憑內息中僅存的一點生機,維持著自己整個身體機能的運轉。
這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避珠術”,將這僅存的一點生機比喻成珠,可見這點生機的重要性。
劉邦竟然精通此術,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可見劉邦的武功的確已躋身一流,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經過了一夜的奔行,還能從慕容仙的羅網中逃出?
他能從慕容仙的眼皮底下逃走,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他用“避珠術”之後,體內並不進水,這保證了他不會像浮屍一樣浮在水面。只有等經過一定時間的流水沖刷後,他內息中的一點生機隨著毛孔向外釋放,與周圍的水形成一定的真空氣流,才能將他的身體緩緩地漂浮出水面。
當蕭何趕到河岸之時,河水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流勢,偌大的河面上,沒有任何的懸浮之物,以他與劉邦的交情,他對劉邦的避珠術也略知一二,雖然想到劉邦定是憑此術逃出生天,但他心繫劉邦的生死,當下借搜尋之名,沿岸而來。
他一路下來,逢人便問,細細尋找,耽擱了不少時間,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的心裡也漸漸焦躁起來,因為他懂得“避珠術”雖然神奇,卻不能持久,假若身體不能離水,內息中的生機終有耗盡之時,到了那個時候,便是神仙也無救了。
他策馬而來,遙看淮陰城將至,心中暗道:“照劉邦往日與我談武論道所提,這避珠術用來,能在水底堅持五六個時辰,隨後才能浮出水面,隨波逐流。可是此刻時辰已過,怎的還不見他的蹤影?”正自焦急間,卻看到了兩個少年赤條條地躺在沙地上,神態悠閒,似乎正在欣賞天邊的一抹紅霞。
蕭何心中一動,拱手問道:“兩位小哥,借問一下,你們可看到這河中漂下來一具浮屍?”他有求於人,雖然是將軍身分,也顯得極盡禮數。
“見是見著了,只是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此刻只怕已在十里之外了吧?”答話的人是紀空手,臉上鎮定自若,絲毫不露破綻,倒是韓信斜在紀空手的身後,身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蕭何一聽,心裡好生激動:“照這般說來,劉邦一定還活著,我得趕在慕容仙之前尋到他,再行設法營救。”
但是蕭何一向為人謹慎,遇事不亂,尋思道:“此時正逢初夏時節,正是下水嬉戲的好季節,若是正巧這河中淹死了人,那浮屍不是劉邦,我豈不是誤了他的性命?”
他拍馬近前幾步,道:“兩位小哥,再問一下,你們可曾看清那浮屍的模樣?”
紀空手冷笑一聲:“這位軍爺卻也怪了,我們倆在這裡曬太陽,見到浮屍已覺晦氣十足,誰還有心思去看個仔細?”
蕭何並不著惱,叫聲:“得罪!”便要揚鞭前行。
但他轉頭之際,忽然見得後面那位少年輕吐了一口氣,臉上似乎多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他的心中頓時起了疑心。
他勒馬緩行,繞著圈子,仔細打量起這兩位少年。他的目力端的驚人,只片刻功夫,已經看出了一絲破綻。
這破綻就在他們所站的沙地上,在韓信的腳邊,竟然露出了一小縷真絲織就的紅纓。
蕭何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劉邦所佩寶劍的劍纓,心中不免一陣狂喜:“這樣也好,若是劉邦能得他們相救,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他一路走來,其實都在尋思著找到劉邦之後,怎樣才能不讓慕容仙起疑,又可放走劉邦的兩全之策,絞盡腦汁之後,終究無果,心裡委實苦惱得緊,這會兒見到此等情形,方知天大的難題就此迎刃而解,心中真有種說不出的高興。
他尋思道:“不過將劉邦的性命交到這兩個少年手中,終究難以放心,我得先裝模作樣追查下去,然後再找個機會一個人悄悄回來,方可保證他性命無虞。”
他拿定主意,望著紀、韓二人微微一笑,再不回頭,揚鞭而去。
就在蕭何勒馬而止時,紀空手心裡一驚,幾乎與蕭何同時看到了那一縷劍纓。
他的心陡然一沉,心道:“這一次可真是死定了,想不到我紀空手第一次拿命相搏,就輸了個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可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將軍既然瞧見了沙地之中另有蹊蹺,卻故意視而不見,反而扭身走了,紀空手頓時有一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謝天謝地,總算逃過一劫。”韓信渾不知內中兇險,癱倒在地叫道。
“此時可不是慶幸的時候,你瞧,這是什麼?”紀空手拍了拍他腳下的劍纓道。
韓信一看,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道:“所幸沒有被人發現。”
紀空手“呸……”地一聲,道:“我敢肯定,剛才那位將軍不僅發現了,而且知道此物是從何而來,他之所以沒有聲張,只怕是另有圖謀,所以我們必須趕在他回來之前離開此地。”
韓信畏畏縮縮地道:“紀少,我看我們還是放棄吧,這劉邦的仇家是官兵,我們無論如何也惹不起呀!”
紀空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堅定地道:“現在退出,只怕已晚,所謂開弓就無回頭箭,我們既然已經搏了,就沒有理由不一搏到底!”
他不再猶豫,當下動起手來,將劉邦從沙地裡挖了出來。兩人抬著他,剛走幾步,韓信便問道:“紀少,我們這個樣子進城,只怕不妥吧?”
紀空手沒好氣地道:“真想不到你堂堂韓爺居然會提出這麼幼稚的問題,我們今天當然不能進城,暫時找個隱蔽的地方躲上一夜,然後再商量如何進城的問題,此事只能從長計議,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韓信點頭道:“正是。”
兩人抬著劉邦,一先一後消失在這片河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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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是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起義,在陳建立了張楚政權。而與之相距數百里的淮陰,卻還處於一時偏安的局面。
在距東城門口不遠的一個小吃攤上,蕭何一邊吃著早點,一邊將目光梭巡著來趕早市的人群,眉宇緊鎖,隱有擔心之色。
昨日他追出十里之後,遇上曹參,尋個藉口,一個人悄悄溜回劉邦藏身的河灘,卻發現不僅劉邦未現真身,就連那兩個小無賴也突然失去了蹤影,這不由得讓他大吃一驚。
他雖然擔心劉邦的生死,卻沒有失去應有的冷靜。稍一沉吟,已經判斷出這兩個小無賴必是來自淮陰,只要尋到他們,相信便不難找到劉邦。
主意拿定,他換下軍服,夜入淮陰。以他在黑白兩道的聲名,很快便從文虎的口中知道了那兩個小無賴的身分姓名,可是等他趕到他們所住的財神廟中裡,卻連個人影也不曾見到。
“那兩個無賴雖然對劉邦並無惡意,但畢竟能力有限,見識太少,時間一長,萬一被官兵發現,只怕劉邦便大難臨頭了。看來時間緊迫,我務必在慕容仙之前找到他們。”蕭何尋思半晌,細細揣摩了一會,覺得劉邦傷勢極重,絕無走遠的可能,如果要尋到他們,重點只怕還只有放在淮陰。
他懷有心事,一夜未眠,大早起來,便守在東城門口,想尋出紀空手與韓信的蹤跡來,同時暗中請文虎相助找尋這兩人的下落。
“如果我是他們,會把劉邦藏在哪裡呢?”蕭何決定換一種思路來考慮問題,可是他很快就發現此路不通,因為他對紀空手與韓信一無瞭解,根本就無從猜起。
“這位客官,嚐嚐小店的拿手貨吧!這可是正宗的三鮮大肉包,整個淮陰城,除了我王麻子有這手藝外,全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小吃攤的老闆見蕭何穿得光鮮,食量又大,正高興今天的早市開得旺哩,是以滿臉堆笑,盡心巴結。
蕭何見他如此熱情,難卻情面,也就要了幾個,正要低頭品嚐,忽然看到一條人影從一條小巷閃出,如游魚一般,在人流中穿梭幾下,又鑽入另一條巷道,似有幾分相識之感。
“這也怪了,莫非到了這淮陰城裡還能到處碰見熟人?”蕭何不以為意,剛剛咬了一口肉包,突然“哎喲……”一聲,跳了起來。
“哎……”王麻子才叫出聲,蕭何的人早已竄出十幾丈遠,身形之快,猶如箭矢標前,引得路人無不駐足觀望,目瞪口呆。
王麻子嚇得將要喊的話一囫圇全吞了回去,明知此人吃的是霸王餐,也只有自認倒黴,他可不想為了幾文錢塌了自己的鼻樑。
不過他的確是冤枉了蕭何。
蕭何的信義一向不錯,從不耍賴,又怎會為了幾文錢而自敗名聲呢?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突然想起剛才那條人影正是他昨日所見的兩無賴之一。
可是當他追入小巷後,哪裡還有人影?這小巷寬不過六七尺,過了巷子,便是一個十字路口,此時人流已多,蕭何目力雖好,卻再也沒有看到那條熟悉的人影。
“難道是我眼花了?”蕭何搖了搖頭,決定還是去找文虎問問消息。
其實蕭何的眼睛並沒有花,他所見到的人的確就是紀空手。蕭何跑動的速度絕對不慢,卻還是讓紀空手逃出了他的視線之內,這並不是說紀空手的身形快過蕭何,而是他一出巷子,就拐進了一家藥鋪。
這還是紀空手平生第一次進藥鋪,若非劉邦一直昏迷不醒,他才不會在這個時候進城呢。
他仗著自己腰間揣了幾兩銀子,挺著胸膛走了進去,最後卻耷拉著腦袋走出。他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沒錢,就別生病,治傷養病非要花大價錢不可。
“十兩紋銀,老子到哪裡去找?明明是想宰人嘛!”紀空手一出藥鋪,就生出愁來,直到這時,他才發覺劉邦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讓他好生為難。
紀空手低著頭,悄悄溜進杏雨院,到了桃紅的房間,卻聽裡面傳來一個嬌慵懶散的聲音:“誰呀?”
此時還是大清早,正是院裡姑娘們睡覺的時辰,紀空手壓低嗓門道:“我,紀少。”
門“吱呀……”一聲開了,紀空手人一進去,便感到有兩隻熱力無限、綿軟酥人的大奶緊貼而來,他老實不客氣地摸了一把,嘻嘻笑道:“桃紅姐姐,莫非昨晚你又是孤守空閨麼?怎麼一見面就請小弟吃大肥鵝?”
桃紅“吃吃”一笑,拋了個媚眼道:“虧你還有臉說這事兒,要不是為了你,前天晚上我也不會被鞠弓那小子弄得慘乎兮兮的。”
紀空手推開她越貼越緊的身體,微微一笑道:“是慘是爽只有你自己知道,而我紀少知道的是我們都被鞠弓那小子給騙了!”
“什麼?”桃紅奇道:“韓大爺不是說他親眼看到鞠弓揣了大把的銀子進來的麼?難不成你們見財忘義,想吞了我那一份?”
紀空手苦笑道:“我們三姐弟做這事兒也不是頭一遭了,難道你還信不過我?一共就只有幾兩散碎銀子,但是還不能先分給你。”
桃紅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心眼兒小,得罪之處,紀少莫怪。”她眼現詫異地道:“你難道急著用錢嗎?”
紀空手點了點頭道:“我的確是急著用錢,只是差得太多,一時無法可想,還是請姐姐幫我一幫。”
桃紅臉色一變,似乎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事兒,心有餘悸地道:“紀少,不是我不想幫你,實是經了那一夜的陣仗,我這身體至今還又痛又麻,只怕承受不起。”
紀空手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鞠弓竟然這般可惡,既然如此,我們這一次的對象就是他了。”他安慰桃紅道:“這一次可用不著你的身子,只須到了傍晚時分,你將他帶到八方酒樓就算完事。”他湊到桃紅面前,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他的整個計劃。
桃紅自從與紀空手相識以來,知道他雖然年紀不大,卻智計過人,機變無窮,少有吃虧的紀錄,是以對他十分信賴,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當下也不猶豫,連連點頭。
紀空手見她答應,也不久留,想到自己還有些事情要準備,匆匆從後門溜出,行不多遠,便回到了他久居多年的“紀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