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府邸的兩扇朱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前也靜悄悄的,兩盞大燈,把門口十丈方圓內照耀得光同白晝!
那對石獅,那高高的石階,那門頭上四個大字:“神力侯府”
拜善遲疑了一下,前後左右望了望之後,快步登上了石階,舉手扣了那漆黑髮亮的鐵門環!
巨門砰然響動不久,門裡有人沉喝問道:“什麼人?”
拜善道:“我,求見侯爺,請將我的名帖遞上去!”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張名帖,由門縫裡塞了進去!
門裡,響起了一聲詫異輕呼,然後話聲響起:“候著!”步履響起,飛快地向裡面去!
拜善,他回過身來望了望,然後把身子靠向了門角!沒一會兒,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隨即門栓響動,兩扇大門緩緩打開了,當門一名親隨,望了拜善一眼,說了聲:“侯爺請你進去,跟我來!”轉身行了進去!
拜善連忙跨進門跟了過去!
那名親隨帶著拜善到了大廳前,這時候“神力侯府”一片黝黑,只有大廳裡燈火通明,那親隨登上石階,躬身說道:“稟侯爺,客人到!”
只聽裡面響起個清朗而有力的話聲:“有請!”
那親隨應了一聲退向一旁!
拜善的神色有點緊張,整了整服飾,一聲:“卑職告進!”低頭行了進去!
大廳裡,站著一身便服的傅威侯,他背手卓立,英挺神武,神態威嚴,有一股懾人的氣息!
拜善近前一抖馬蹄袖打下千去:“卑職見過侯爺!”
傅威侯一拍手,道:“別客氣!”
拜善站了起來,卻低著頭未敢仰視!
傅威侯又一抬手,道:“你既然到了‘神力侯府’,就是我的座上客,你該知道我,無須那麼拘謹,你請坐!”他轉身坐在主座上!
拜善應了一聲,但沒有動!
傅威侯坐定,二次抬手,道:“請坐!”
拜善忙道:“侯爺當面,卑職不敢,‘神力侯府’,也沒有卑職的座位!”
傅威侯道:“我拿你當客,不必那麼多講究,我聽說你不俗,要不然我不會見你,坐!”
拜善這才欠了個身,謝了一聲走過去坐在下首!
他正襟危坐,坐定,傅威侯開了口:“你知道,我對你深夜遞帖求見,很感詫異。”
拜善忙道:“卑職夤夜驚動侯爺,深感惶恐!”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那倒沒什麼,我一向睡得很遲,我是指彼此的立場……”
拜善忙道:“卑職知道,稟侯爺,卑職是冒死前來……”
傅威侯雙眉微聳,輕“哦!”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拜善道:“卑職有下情稟報!”
傅威侯道:“請說!”
拜善應了一聲道:“侯爺當知關山月此人?”
傅威侯臉上立刻有了笑容,“哦!”地一聲道:“我久仰,也見過,我很傾慕他,他也的確是位奇英豪,放眼當世,堪稱少見,四阿哥的福氣不小!”
拜善道:“侯爺既然知道他,那是最好不過……”
傅威侯道:“你跟我提他是……”
拜善道:“卑職冒死特來密報,此人在這幾天內就要對傅胡兩家下手……”
傅威侯不愧虎將,他有超人的鎮定,“哦!”地一聲道:“你是說他要來行刺?”
拜善道:“不但是對侯爺一人!”
傅威侯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可是傅胡兩家跟他無怨無仇……”
拜善道:“稟侯爺,這是四阿哥的令諭!”
傅威侯雙眉微軒,“哦!”地一聲點頭說道:“我說嘛,我跟關山月無怨無仇,敢說他對我的印象也不會太差,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他怎麼會向我傅、胡兩家下手……”
話鋒一頓,凝目接問道:“拜善,你不該來密報!”
拜善道:“侯爺莫非不信……”
傅威侯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說按彼此的立場……”
拜善道:“卑職知道,只是卑職所以這麼樣做,是有原因的!”
傅威侯道:“有什麼原因?”
拜善道:“卑職敬侯爺為蓋世虎將,朝廷柱石,也知道侯爺赤膽忠心,朝野同欽,同時卑職也愛關山月是位頂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傑,正如侯爺所說,論他的一切,放眼當世,堪稱少見……”
傅威侯點頭說道:“你也有一雙慧眼,說下去!”
拜善應聲說道:“卑職更不滿四阿哥的狠毒,所以冒死前來密報……”
傅威侯道:“這句話我就不懂了!”
拜善道:“侯爺,您明智,這是四阿哥一著借刀殺人之計,最好是侯爺跟關山月來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傅威侯雙眉一聳,道:“這是誰說的?”
拜善道:“是四阿哥親口告訴卑職的!”
傅威侯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關山月,他知道麼?”
拜善道:“回侯爺,他不知道,卑職也曾點過他,但是他沒懂,他只認為四阿哥待他十分恩厚,他該以死報答!”
傅威侯突然笑了,道:“你說他不知道,也點之不透?”
拜善道:“回侯爺,是的!”
傅威侯道:“為什麼不對他直說?”
拜善苦笑說道:“您知道,聽他的口氣,卑職不能,又怎敢?”
傅威侯道:“你認為他對四阿哥很夠忠心?”
拜善道:“回侯爺,只能說四阿哥為人陰鷙,擅於籠絡人心!”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照你這麼一說,關山月豈不是毫無智慧可言了?”
拜善呆了一呆,道:“事實上他……”
傅威侯截口說道:“那麼你來向我密報的用意是……”
拜善道:“請侯爺有個準備,也請侯爺手下留情!”
傅威侯道:“要我手下留情?何解?”
拜善道:“求侯爺別傷他,放他回江湖去!”
傅威侯倏然笑道:“難得你有這番心意,只是有一點你恐怕沒有弄清楚!”
拜善道:“侯爺明示!”
傅威侯道:“傅胡兩家之中,只有我跟夫人的所學最高,可是合我夫婦之力,卻只能勉強跟他打個平手……”
拜善一怔,道:“侯爺,卑職不敢相信!”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休說是你,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實上確是如此,你該知道郭玉龍!”
拜善道:“卑職知道,他當世稱最!”
傅威侯道:“你恐怕不知道,連他這當世稱最的人,也要稍遜關山月一籌半籌,何況我夫婦?”
拜善傻了臉,半晌始道:“侯爺,這,這是真的?”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該去求他對我手下留情,而不該冒險跑到我這兒來,求我放他回到江湖去!”
拜善道:“這,這卑職不知道……”
傅威侯道:“如今你該知道了!”
拜善道:“是的,侯爺,如今卑職知道了!”
傅威侯道:“對你來說,我這‘神力侯府’非善地,你請早點回去吧,對你這番好意,我會永遠記住的!”
拜善忙站了起來,道:“卑職這就告辭,只請侯爺……”
傅威侯道:“謝謝你,我知道……”倏地輕喝說道:“來人,送客!”
廳外有人答應了一聲,拜善退著出了廳,在那親隨的前導下,往“神力侯府”大門行去!
而這時候,在“神力侯府”那高高的大廳瓦面上,卻站著一條頎長人影,只聽他喃喃說道:“拜善,謝謝你,我會永遠記住的!”
身形一閃,翻了下來!
他剛落地,只聽大廳裡傳出傅威侯話聲:“莫非是關山月閣下?”
那人影正是關山月,他一震說道:“侯爺高明,關山月告進!”
傅威侯在廳內說道:“容我出廳相迎!”
關山月忙道:“不敢,我自己進來了!”邁步走了進去!
在大廳中央,他碰見了傅威侯,他一欠身,道:“草民關山月,見過威侯!”
傅威侯一怔,道:“閣下,草民……”
關山月笑了笑道:“侯爺,我已經辭去‘侍衛營’領班職務了!”
傅威侯“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拜善剛才怎沒對我說?”
關山月道:“他只扼要稟報!”
傅威侯笑道:“好一個扼要稟報,閣下是從哪個門進來的?”
關山月道:“侯爺,我走不慣後門,只好由半空裡進來,請侯爺恕我逾越……”
“沒這一說!”傅威侯道:“我說過我盼你來,而事實上……”
微微一笑,接道:“你進出我這‘神力侯府’也能夠像進出無人之境!”
關山月道:“侯爺這是怪罪我逾越,也暗刺我所負的使命!”
傅威侯含笑說道:“你只說對了後者!”
關山月道:“侯爺,統帶代我說得很詳盡!”
傅威侯道:“我還想聽你的說法,咱們坐下談!”說著,他舉手讓座!
關山月道:“侯爺,這兒是‘神力侯府’,您又當面……”
傅威侯道:“你不會比拜善俗吧!”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關山月道:“他是‘侍衛營’的統帶,我如今是個草民!”
傅威侯道:“在我眼裡,你比拜善不知要高出多少!”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侯爺,謝謝您對我的看重!”
傅威侯抬手說道:“坐,別再讓我讓第三次!”
關山月又是欠身,道:“是,侯爺,我謝座!”
跟在傅威侯身後走過去,分賓主落了座!
坐定,傅威侯含笑說道:“我不叫人給你沏茶了,你我相對,此情此景,以沒有第三者打擾為最好,你以為然否?”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說道:“閣下,你的膽識遠較我想象中的為大!”
關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你既然知道拜善到我這兒來了,也聽見了他跟我的談話,你還敢下來見我,這種膽識不是一般人……”
關山月道:“侯爺,您是宦海奇英,您的胸襟不會那麼狹窄,度量也不會那麼小,我今夜前來是做客,您諒必不會以武相向!”
傅威侯笑道:“好會說話,你何不說明知就是我喚起全府人手,也奈何你不得?”
關山月道:“侯爺明鑑,那我不敢!”
“不敢?”傅威侯笑道:“你要是懂一個‘怕’字,你就不會接受四阿哥所交付的使命,今夜更不敢到我這兒來……”
關山月道:“侯爺,那是兩回事!”
傅威侯道:“是兩回事?有說麼?”
關山月道:“侯爺,您知道,士為知己者死,雍王爺待我十分恩厚,我是不得不以死來報答這份恩德!”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是麼?”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對拜善說,你可能是個傻子,但那只是對他說,對你,我別有另一套說法,你可願聽聽?”
關山月道:“侯爺,我洗耳恭聽!”
傅威侯道:“以你的智慧與機警,我不信你不明白四阿哥的用心!”
關山月心頭震動,表面上淡然說道:“侯爺,我不明白您何指?”
傅威侯道:“閣下,彼此的立場雖屬敵對,但在你沒下手傅、胡兩家之前,我拿你當朋友看待,而且推心置腹,你又怎好以虛偽對我?”
關山月笑道:“威侯的詞鋒一如馳騁沙場,簡直勢如破竹,銳不可當,您讓我羞愧,我明白,侯爺,這總行了吧!”
傅威侯笑了笑,道:“這才是,閣下,既然你知道四阿哥的用心,我更進一步地推測,你不會往這個圈套裡鑽,對麼?”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侯爺,我實說一句,這很難說!”
傅威侯“哦!”地一聲道:“這是我第一次料錯事,閣下,能說個理由麼?”
關山月道:“侯爺,您原諒,理由我不能說!”
傅威侯道:“有苦衷?”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道:“那麼我不敢勉強……”頓了頓,接問道:“我請教,閣下留下來見我的用意……”
關山月道:“侯爺,我斗膽,我想跟侯爺開誠佈公地談談!”
傅威侯道:“談什麼?”
關山月道:“條件。”
傅威侯訝然說道:“條件?”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條件!”
傅威侯道:“什麼條件,閣下請說說看?”
關山月道:“侯爺,目前的情勢您知道,將來一切對您也不大利,假如您願意,我請您脫離宦海到民間去!”
傅威侯雙眉微軒,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假如我辭離廟堂,身隱於野,你願意抬手放過胡、傅兩家,對麼?”
關山月毅然點頭,道:“是的,王爺,我正是這意思!”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這是威脅我?”
關山月道:“侯爺,我不敢,我這是懇求!”
傅威侯道:“好個懇求,你這樣不是違背了四阿哥的……”
關山月道:“侯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您那麼看重我?”
傅威侯道:“該說誰叫你我互相傾幕,惺惺相惜!”
關山月道:“也可以這麼說,侯爺!”
傅威侯目光深注,道:“閣下,你讓我激動!”
關山月道:“侯爺,我激動不只一回了!”
傅威侯突然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閣下,假如我不接受呢?”
關山月道:“侯爺,那只有請您原諒我的不得已了!”
傅威侯淡淡說道:“閣下,你的好意我本當敬領,惜乎我不願屈志……”
關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王爺,時務不可不識!”
傅威侯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敢是說我不識時務,不配稱一時之俊傑?”
關山月道:“那我不敢,侯爺明智,我只請侯爺明察當前與以後!”
傅威侯道:“閣下,當前如何,以後又如何?”
關山月道:“侯爺或不知以後,但卻不能說不知當前!”
傅威侯道:“我略知一二,閣下可願為我詳做分析!”
關山月道:“侯爺既有所命,敢不遵從麼,您知道,當前天下也已盡知,東宮二阿哥已被皇上忍痛廢去……”
傅威侯道:“這是事實,如何?”
關山月道:“有道是:‘蛇無頭不行’……”
“好譬喻!”傅威侯笑道:“我請教,閣下以為誰是蛇首?”
關山月道:“應該是二阿哥!”
傅威侯淡然一笑,搖頭說道:“閣下錯了,我所以輔保二阿哥,那隻因為他是東宮太子,也因為他是皇上下詔所立,這道理你明白?”
關山月道:“我明白,也就是說您只忠於皇上!”
傅威侯道:“只能說我忠於朝廷!”
關山月道:“侯爺,我明白,可是四阿哥他不明白!”
傅威侯道:“此心上比日月,我不必求別人知道!”
關山月道:“侯爺令人敬佩,可是這件事非讓他知道不可!”
傅威侯“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有說麼?閣下?”
關山月道:“侯爺,這就牽涉到以後了!”
傅威侯道:“閣下,以後如何?”
關山月道:“我只能奉知使命,對四阿哥來說,差不多大勢已定……”
傅威侯又“哦!”了一聲,凝目說道:“閣下是否能明說?”
關山月搖頭說道:“您原諒,侯爺,事關重大,我不能!”
傅威侯道:“我不敢讓閣下為難,只是,閣下,縱然帝位屬四阿哥,那又如何?”
關山月道:“侯爺應該知道,那對侯爺大不利。”
傅威侯淡淡一笑,道:“閣下,傅某有一顆鐵膽,有一腔熱血!”
關山月道:“侯爺,我無意危言聳聽,恐嚇誰!”
傅威侯道:“我知道你說的是實情,可是我願意告訴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愧對先人,不願羞見後代,我隨時可以死!”
關山月道:“侯爺,我要大膽批評您一句!”
傅威侯道:“請說!”
關山月道:“您這是愚忠!”
傅威侯笑道:“閣下,古來不怕擔這個愚字的,又何只傅某一人?嶽武穆他愚否?文山他又何嘗聰明?”
關山月微微動容,道:“這麼說,侯爺是不願辭官隱退了?”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直說一句,辦不到!”
關山月道:“侯爺,您要三思!”
傅威侯變色而起,倏又坐了下去,平靜地緩緩說道:“閣下,別讓我再把你的話當做威脅!”
關山月端坐未動,道:“侯爺,關山月當能不屈於威武?何況您蓋世虎將?我說過,不敢威脅侯爺,是懇求!”
傅威侯道:“那麼,閣下的好意我心領!”
關山月道:“我不敢再勸王爺,我只有強忍悲痛!”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我從剛才想到如今,我實在想不通,你既然明知四阿哥的用心,為什麼還要往圈套裡鑽!”
關山月道:“侯爺明知他日的皇上對侯爺大不利,為什麼還矢志效忠?”
傅威侯雙目一睜,道:“你就那麼忠於四阿哥麼?”
關山月道:“侯爺以己度人,當知無訛!”
傅威侯唇邊抽搐,搖頭一嘆說道:“四阿哥他好大的福份,天意何以如此厚他,何以如此薄二阿哥?閣下,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你我一見投緣,進而惺惺相惜,你的膽識,你的氣度,你的所學,你的一切,無不讓我心儀欽佩,是位舉世難求其二的真英雄、真豪傑,傅某也不願妄啟菲薄,你我二人本應成為莫逆之交,為後世留下一段佳話,誰知道由於立場的不同,註定了必有火拼的一天,卻要為後世留下一段悲慘恨事,難道說這是天意麼?”
關山月暗暗激動.道:“侯爺,這無關天意,是人為!”
傅威侯淡然強笑,道:“你愚,我愚,古來愚者何其這般多,看來一時的英雄豪傑卻要毀在這一人心意之下了……”
關山月道:“侯爺,無他,各為其主而已,我願意這麼說,在私這方面,我敬重您,把您當做生平第三位知友!”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第三位?還有兩位是……”
關山月道:“南海郭玉龍,此間海貝勒!”
傅戚侯一怔,道:“你跟郭玉龍也……”
關山月道:“蒙他看重,侯爺!”
傅威侯搖頭說道:“我知道連他也佩服你,可不知道你跟他是……”
勉強一笑,搖頭接道:“這叫什麼?當世之英雄唯你我他他四人,而其間卻……”
搖了搖頭,住口不言,但旋即又道:“我聽說郭玉龍已經走了!”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點頭說道:“他走得好,走得對,看來今後這世上只有你跟他了,閣下,你兩個的這份交情,令我羨煞,妒煞!”
關山月道:“假如侯爺肯……”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我心堅鐵石,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影響得了的,你最好別再勸我了!”
關山月口齒啟動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說話。
傅威侯卻又說道:“提起海善,我又想起了閣下另一宗令人敬佩之處。”
關山月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他到我這兒來過,言談之間提起他帶劍找你幾次,你都躲了開去,避而不見,我知道,他明白,你是為顧全彼此間這份不尋常的交情,並不是怕他!”
關山月微愕說道:“侯爺,他也知道麼?”
傅威侯搖頭說道:“別以為他魯莽暴躁,他剛直,但粗中有細,也是個性情中人,他內心的痛苦是難以言喻的!”
關山月一陣激動,心如刀割,嘆道:“時勢造英雄……”
傅威侯道:“而時勢也不知毀了多少英雄,毀了多少不平凡的友情!”
關心月道:“侯爺,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一搖頭,道:“事已成定局,是人力無可挽回的,既然這樣,就不必再去想它,我要跟閣下談談眼前這無法逃避的,剛才是閣下求我,如今我要反過來求閣下……”
關山月道:“侯爺,我當不起!”
傅威侯搖頭說道:“這不是客氣的時候,閣下,傅家之人任你下手,但對胡家的人,我求你手下留情三分!”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侯爺,蓋世虎將何一頹如此?”
傅威侯淡然笑道:“郭玉龍當世稱最,他卻遜你一籌半籌,我傅、胡兩家的人又豈是你的對手?”
關山月搖頭說道:“侯爺,未交鋒先自挫銳氣,我以為您這是……”
傅威侯道:“閣下,我自有我的理由!”
關山月道:“侯爺有什麼理由?”
傅威侯搖頭說道:“我本不想說,你何必非讓我說不可……”
一頓,接道:“閣下記得那日跟玉珠動手事?”
關山月道:“侯爺,我記憶猶新!”
傅威侯道:“玉珠要動胡家絕學,以你的所學與胸羅,不應該不識胡家絕學,而你不但不避,反而要出手還擊,這件事事後我想了好久,再一揣摩你出手那一式的手法,這我才明白……”
關山月心裡為之一跳,道:“侯爺明白了什麼?”
傅威侯道:“你會當世三大絕學之一,而又是胡家絕學唯一克星的‘降魔杵’……”
關山月心神震動,道:“侯爺恐怕看錯了吧?關山月哪有那麼大的造化……”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閣下,你不該是小氣人!”
關山月他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傅威侯道:“由這當世三大絕學之一的‘降魔杵’,我進而恍悟你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傳人,你既是哭和尚的傳人,又會施‘降魔杵’,那麼你就必然也會施‘大羅劍’,對不對?”
關山月仍沒有說話!
傅威侯道:“當世三大絕學你兼擅其二,‘大羅劍’天下無敵,‘降魔杵’又是胡家絕學的唯一的剋星,閣下可以替我想想,傅、胡兩家還配跟你閣下言武麼?”
關山月仍沉默著!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請開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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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只好開了口,他淡然說道:“侯爺,我只有一句話,您料對了!”
傅威侯雙目一睜,道:“真對了?”
關山月微一點頭,道:“是的,侯爺,真對了!”
傅威侯神態一斂,道:“那麼,我求你並沒有求錯!”
關山月道:“不盡然,侯爺!”
傅威侯道:“不盡然?有說麼?”
關山月道:“侯爺,畢竟我只是一個人!”
傅威侯笑道:“我雖沾不上三大絕學的邊兒,但閣下不可欺我不知三大絕學,‘降魔杵’下無堅不摧,無物不克,‘大羅劍’威力所至,再有十個傅某也難逃劫數,你何用人多?”
關山月默然未語!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閣下,我自以為明白了不少,可是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個疑問又使我百思莫解,難明所以!”
關山月道:“侯爺何指?”
傅威侯道:“近百年來,佛門有兩大奇人,一位是閣下的師承哭和尚,另一位則跟胡家有淵源,跟胡家有淵源的這位,他雖身在佛門,卻是個在旗之人,所以胡家跟傅家結了姻親,共保當朝,而閣下的師承卻是以漢族世胄,前明遺民自居,他的衣缽傳人怎會到‘北京城’裡來匡助當朝皇子,而且竭智殫忠,矢志不二?”
關山月心神震動,他強持平靜,淡然笑道:“侯爺,一句話,人各有志!”
傅威侯搖頭說道:“閣下,你最好別把我當成糊塗人,假如真是這四個字,恕我直言,你或能到得‘北京城’,可是你在‘北京城’裡絕活不了三天……”
關山月道:“侯爺是說……”
傅威侯道:“哭和尚他會取你的性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有件事侯爺恐怕還不知道!”
傅威侯道:“什麼事?”
關山月道:“哭和尚早在五年前就已尸解歸天了!”
傅威侯雙眉一皺,道:“真的麼?閣下?”
關山月道:“信不信全憑侯爺!”
傅威侯道:“閣下,咒自己的恩師,那是大不敬!”
關山月道:“謝謝侯爺明教,我知道!”
傅威侯倏然一笑,道:“哭和尚或許已經歸天了,可是,閣下……”
目光一凝,接問道:“救去前明公主昭仁,跟刺殺當日擄昭仁的當朝親貴,這兩件事又是誰幹的?”
關山月猛然一驚,道:“侯爺,關山月也一直在查這兩件案子!”
傅威侯道:“我可不像別的人,尤其是四阿哥那麼糊塗!”
關山月道:“侯爺,四阿哥並不糊塗!”
傅威侯一怔,訝然說道:“難道他也知道……”
關山月道:“四阿哥他只知道他能有今日即將大成之勢,完全是關山月的匡助大功,而且他知道關山月永遠忠於他!”
傅威侯目射疑惑,深深一眼,搖頭說道:“閣下,你真是個莫測高深,令人永遠難以摸透的人!”
關山月道:“侯爺這話何指?”
傅威侯道:“要說你隱藏身份,另有目的,四阿哥能有今天之勢,的確你要居首功,要說你不是另有目的,你的師承跟諸多看似巧合的事,卻又那麼令人動疑……”
關山月道:“侯爺,只有前者已足可推翻一切了!”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我不在這上面跟你糾纏了,我要告訴你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關山月道:“侯爺請說,我洗耳恭聽!”
傅威侯遲疑了一下,抬眼說道:“你知道我妹妹玉霜?”
關山月道:“郡主,我見過!”
傅威侯道:“她竟然對你有了好感,這麼說吧,她對你很是傾心!”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爺這是開玩笑!”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她是我的妹妹,我犯不著拿她開你的玩笑!”
關山月道:“侯爺,我不明……”
傅威侯道:“何止是你,連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糊塗,就是那一天,你到我這兒來回年禮的那一天,你還記得?”
關山月點頭說道:“侯爺,我依稀記得!”
傅威侯搖頭說道:“剛才說猶新,如今說依稀,閣下你前後矛盾!”
關山月臉上一熱,沒有說話!
傅威侯望著他微微一笑,道:“那天你應該看得出,她跟玉珠很要好,其實當初我跟夫人都以為她跟玉珠是相稱的一對……”
關山月道:“本來是,侯爺!”
傅威侯笑道:“你別緊張,我不會硬把妹妹嫁給你的,再說那也不可能,是不?”
關山月臉又一紅,窘笑不語!
傅威侯道:“我指她倆很相稱,並不是什麼門戶之見,我這個人還不至於那麼俗,我是指她倆的性情、脾氣,玉霜任性、嬌慣,說得那個一點,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官場的習氣她染得很重,至於玉珠,也一樣,十足的公子哥兒,從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且他驕狂,目中無人,可是他能對玉霜低聲下氣,百依百順……”
關山月道:“這我看得出!”
傅威侯道:“這你就該明白我不是說你配不上她了,我的意思是說,她根本配不上你……”
關山月道:“那是您……”
傅威侯一擺手,道:“別多說,這是事實!”
關山月笑了笑,沒再多說!
傅威侯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海善也這麼說,玉霜她自己也明白,再有十個玉珠他也比不上你……”
關山月沒有說話!
話鋒微頓之後,傅威侯接著說道:“自那天見了你之後,起初她氣你,惱你,甚至於恨你,漸漸地,她發現你不凡,她發現你比玉珠強,因之,她對玉珠也就漸漸冷淡了,她盼著你來,你卻沒來,結果,病了,夫人讓我派人去找你,我沒答應,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這像什麼話……?”
關山月仍沒有說話!
傅威侯接著說道:“不久,玉珠來了,他是來探病的,而偏偏玉霜坦率得令人跺腳,她全告訴了玉珠,這還得了……”
關山月淡然笑道:“只怕胡二爺他會找我拼命!”
傅威侯道:“你算是說著了,他當時惱羞成怒,因妒成恨,站起來就要去找你,可是剛下樓就被我攔住了……”
關山月道:“侯爺該放他去!”
傅威侯微愕說道:“該放他去?這話怎麼說?”
關山月道:“我好有個機會向他解釋!”
“解釋?”傅威侯哼地一聲,搖頭說道:“閣下,玉珠這個人你不知道,他要是能聽別人的早好了,對我跟他姐姐,他是怕,心裡未必見得就會服,你是沒辦法向他解釋的,尤其是事關一個情字,更何況玉霜親口把心事告訴了他?”
關山月道:“要真是這樣,侯爺攔他攔對了!”
傅威侯道:“本來就沒有錯!”
關山月道:“侯爺跟我提這件事是……”
傅威侯道:“我只是想起來說說,沒話總得找點話聊聊,你說是不?人總是這樣的,被人愛,也會被人恨,我沒想到玉霜她會……難得她也有一雙慧眼,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其實也難怪,像你閣下,的確是舉世難再找到第二個,那就別提玉珠了!”
關山月道:“侯爺,您說這是郡主平生第一次做對了事?”
傅威侯道:“是的,難道不是?”
關山月搖頭說道:“侯爺,假如郡主常犯錯誤的話,我卻以為這是她平生所犯的最大的一次錯誤!”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不錯,她是作繭自縛,事是不會有結果的……”說著說著,臉上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神色!
關山月道:“侯爺,我希望您能勸勸她……”
傅威侯道:“勸了,也不只一次,總有上百次了,你該知道那有用沒有用,事關一個情字……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死心眼兒,那麼痴,跟你只不過一面之緣,而且是那種情形……”
搖頭苦笑一聲,接道:“這也許是……我說不上來這叫什麼,該叫什麼?緣?我不敢相信,假如這是緣,上天不該有這麼個安排!”
關山月沒有說話!
可巧傅威侯說完了這話後,也沒再說話!
這大廳,頓時陷入了沉寂中!
沉寂中,關山月突然站了起來,道:“侯爺,我該告辭了!”
傅威侯忙跟著站了起來,道:“怎麼,要走?”
關山月道:“是的,侯爺,我該走了!”
傅威侯強笑搖頭,道:“我想留你,可是我沒有更好的辦法留你,也沒有理由留你,瞧你我適才的歡談,那像生死大敵麼?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盼你能多坐坐,因為等你再來的時候,就不是這樣兒了!”
關山月暗暗激動地道:“侯爺,容我最後說一句,那要看您……”
傅威侯截口說道:“走,閣下,我送你出去!”顯然,他是不願意談,也不願意聽!
關山月有點黯然,道:“侯爺,您太固執了!”
傅威侯笑道:“擇善而固執,有何不可?”
關山月沒再多說,轉身行了出去!
傅威侯邁步跟了上去!
關山月忽然回身說道:“侯爺,我不敢當……”
傅威侯道:“在我來說,這段時間是寶貴的,我一定要送!”
關山月只好又轉過了身!
剛出大廳,他又轉了過來,道:“侯爺,郡主的病……好了些麼?”
傅威侯強笑說道:“閣下,你告訴我,世上有哪一種藥石能醫心病,我不惜一切,馬上親自去求!”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侯爺,郡主是否病得很厲害?”
傅威侯遲疑了一下,搖頭說道:“也沒有什麼,過些時候應該會好的!”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侯爺,我有個請求,不知您是否能答應?”
傅威侯道:“閣下請說,我珍惜你我間這不平凡交情的最後一刻,我無不點頭!”
關山月道:“謝謝您,侯爺,請讓我看看郡主!”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你要看她?”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侯爺!”
傅威侯詫聲說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關山月道:“您讓我在臨走之前盡點朋友的心意!”
傅威侯道:“你想為她治病?”
關山月道:“可以這麼說!”
傅威侯道:“有這必要麼?”
關山月道:“難道侯爺認為沒這必要?”
傅威侯道:“你可以想想看,有沒有這必要?”
現在治病,過不幾天就要來下手,的確沒這必要!
關山月明白,可是他仍毅然說道:“侯爺,要沒有這必要的話,我就不做此請求了!”
傅威侯道:“閣下,夜已深,她睡了!”
關山月道:“可以叫醒她!”
傅威侯道:“她不能下床!”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我可以到她床前去!”
傅威侯道:“閣下,你不是不懂禮的人!”
關山月道:“威侯,您不是那麼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