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華燈下,關山月踏著雪,冒著風,到了“八大胡同”,可是他甫進那兩扇窄門兒他便揚了眉!
只因為可巧他碰上五六個漢子踹開了那兩扇窄門,嘴裡叫罵著,大笑著,剛要往裡闖!
關山月真有點火兒了,挑眉一聲沉喝道:“站住!”
那幾個漢子一震,一起停步轉了身!
適時,關山月已然到了近前,目光一掃那幾個漢子,哈哈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
“哈!”那站在最後面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說了話:“竟有那膽上長了毛,不開眼兒的敢管咱們的閒事,朋友,爺們是花銀票來尋樂兒的!”
關山月抬手往外一指,冷然說道:“那兒,往別個門兒裡去,這兒是清白良家!”
那獐頭鼠目的漢子嘿嘿一笑,道:“清白良家,聽見麼?朋友,是你知道還是我知道?這兒的那個紅妞兒是幹暗買賣的,她愛的是大堆大堆的銀子,爺們有,她準肯,你站在一旁兒涼快涼快去吧,今兒個爺們心情好,算你造化!”
說著,他一揮手,轉身又要往裡走!
“站住!”關山月又一聲沉喝!
那獐頭鼠目的回過身變了臉,道:“敢情給臉不要骨頭癢癢,你想幹什麼?”
關山月道:“不幹什麼,我話說在前頭,哪個敢先踏進這扇門兒,別怪我下手無情,小心他那兩條腿!”
那獐頭鼠目漢子臉色又一變,嘿嘿笑道:“敢情你還真愛管閒事,好,爺們就先陪你玩玩兒,小子,瞧清楚了,大爺我第一個進門兒……”
一揮手,道:“夥計們,讓讓,我就不信邪!”
那另外幾個讓開了,他衝著關山月一笑,轉身便要邁步!
關山月冷冷一笑,忽地出手如電,在那獐頭鼠目漢子連念頭還沒有來得及轉之際,關山月的五指已然搭上了他後頸!他微一用力,那獐頭鼠目漢子頭往下一縮,一聲“哎喲”尚未出口,關山月底下跟著又是一腿!
那獐頭鼠目漢子吃足了苦頭,“哎喲!”一聲,砰地坐在了雪地上,直摔個四腳朝天!
這一下,立刻震住了那幾個,只因為關山月那一抓一腿之快,讓他們看也沒看清,別說救了!
地上積雪頗厚,痛是不會怎麼痛,可是夠難堪的,那獐頭鼠目漢子一張臉變成了豬肝色,剎時又一轉鐵青,翻身躍起,一柄解腕尖刀趨勢由小腿上抽出,一挺身,向著關山月小肚子便刺!
關山月冷冷一笑,道:“怎麼,動傢伙了?你還差得遠!”
身形後退一滑右閃,那獐頭鼠目漢子一刀頓時落空,關山月同時出左掌抬右腿,瞧吧……
那獐頭鼠目漢子手中尖刀落了地,腕上痛如刀割,一聲呼痛尚未來得及出口,屁股上又捱了一下重的,身形往前一衝,直飛出丈餘,砰然一聲,雪地開花摔個狗吃屎!
這一摔不比適才,他半天沒爬起來!
關山月看也未看他一眼,望著那發呆的幾個,冷然說道:“那幾位來尋樂兒的朋友有興趣再試試?”
沒一個敢再試,卻聽一個開口說道:“瞧不出你朋友還是個練家子,那敢情好,我們這位,捱了你的,人不死,債不爛,你朋友留個姓名住處?”
關山月道:“怎麼?還要找我?可以,我姓關,諸位要有趣請到‘侍衛營’裡找我去!”
此言一出,那幾個俱皆一怔,適才發話那人道:“‘侍衛營’?你是哪一班的?”
關山月淡然笑道:“敢莫諸位也是‘侍衛營’的?”
那漢子點頭說道:“不錯,我們是……”
關山月截口說道:“那最好不過,要打聽我不難,諸位只到統帶那兒問一聲就行了,或者找找錢振星也可以!”
那幾個臉上變了色,發話那漢子道:“既然是‘侍衛營’的,那就好辦,就那麼大點兒地方,往後咱們總會碰頭的!”
一揮手,轉身向地上那位行去!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順便再招呼一聲,這個門兒是我姓關的所有,為免傷彼此和氣,諸位以後還是少來!”
那幾個一句話也沒多說,架起地上那位走了!
關山月望著那幾個離去,轉身走進窄門兒!
剛進窄門兒,眼前倩影一閃,香氣襲人,姑娘小翠手叉著柳腰,嬌靨的神色比雪還冷站在了眼前,道:“好威風,好煞氣,你來幹什麼?”
關山月眉鋒一皺,笑道:“翠姑娘,我為紅姑娘趕走了惡徒,你不謝我倒也算罷,怎好意思這樣兒對我?”
小翠冷哼說道:“惡徒,一丘之貉,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關山月搖頭說道:“行了,姑娘,我有正事兒,請讓讓路!”說著,他就要從小翠身邊走過去!
小翠往邊上一跨步,擋住了他,道:“別往前走,我們姑娘不認識你這種人,出去!”
關山月眉鋒一皺,剛要開口!
只聽紅姑娘那甜美話聲由裡面傳了出來:“小翠,別無禮,請關爺進來!”
關山月雙眉一展,衝著小翠眨了眼,笑道:“聽見麼?紅姑娘要不是認識我,怎知我姓關?”
小翠氣得一跺花鞋,一甩辮子扭身進去了!
關山月一笑舉步,跟了上去!
堂屋中燈光明亮,由外內望,只有柳綃紅一個人俏立屋內,卻不見查桐、金掌櫃與金飛的蹤影!
關山月進了堂屋,舉手微拱,含笑招呼:“紅姑娘,你好!”
“託關爺的福!”柳綃紅楚楚一笑,道:“我該謝謝關爺!”
關山月笑道:“別客氣,應該的!”說著,往東廂房望了一眼!
柳綃紅故作未見,道:“關爺寒夜光臨,有什麼指教?”
“好說!”關山月道:“查長老與金掌櫃的父子不在麼?”
柳綃紅微微笑道:“關爺來得不湊巧,我二叔、大哥與查長老晌午就走了!”
關山月一怔說道:“走了?上哪兒去了?”
柳綃紅搖頭說道:“不知道,為免大禍臨頭,他三位不得不走快一點!”
關山月皺眉說道:“那的確是不湊巧,這一下麻煩了,我帶來的話找誰說?”
柳綃紅道:“關爺帶來了什麼話?”
關山月道:“我已經到康親王府去過了,也已經見過了海珠格格……”
話猶未說完,院子裡響起了金飛的話聲:“姓關的,姓金的沒有走!”
柳綃紅一驚,關山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這位大哥太不合作……”
柳綃紅嬌靨一紅,關山月已緩緩轉過身形,當他轉過身形的時候,金飛已到了堂屋門口,背後還跟著金掌櫃的與查桐。
關山月當即笑道:“看來情之一字魔力確大,我有一句海珠格格,兄弟你馬上出來了……”向著查桐與金掌櫃的一拱手,道:“查長老,掌櫃的,二位好!”
查桐忙還一禮,道:“老弟好!”
金掌櫃的神色冰冷,沒答禮!
金飛則冷冷說道:“姓關的,你別得意,沒人相信你……”
關山月道:“你要不相信,你就不會出來,我已見著了海珠格格,我該恭喜你賀喜你,她是位難得的宦門奇女,她讓我告訴你,她是奉父命,不是出諸己願……”
金飛猛然一陣激動,脫口說道:“真的……?”神色一冷,忙又說道:“我不相信你能進康親王府……”
金掌櫃的冷冷說道:“飛兒,別忘了,如今眼前這位是雍郡王的人!”
關山月淡淡笑道:“掌櫃的,你錯了,雍郡王的人固然可以進康親王府,但不一定能大搖大擺地進入內院見著海珠格格!”
金飛忍不住問道:“那你是怎麼進去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很簡單,我拿著了飛賊押往康親王府,告訴康親王飛賊是來行刺的,行刺雖未成,他可能在內院各處藏有什麼炸藥毒物,他們怕死惜命,於是就叫我進內院去找,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我見著了海珠格格!”
金飛詫聲說道:“你拿著了飛賊?”
關山月道:“不信你一兩天內聽聽消息,看看飛賊是不是落了網!”
金飛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相信他會承認……”
“當然!”關山月道:“做賊的人,沒有一個肯承認他是賊的,你說他們是信我的還是信那飛賊的?還有那飛賊一身功夫俱失,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他只好默認了!”
金飛一震說道:“你廢了他一身功力,點了他的啞穴?”
關山月尚未說話,金掌櫃的突然冷哼說道:“姓關的,小兒年輕無知,但眼前之人並不是個個都年輕無知,你編的那一套,騙得了別人……”
關山月笑道:“顯然掌櫃的自以為老於世故,不會輕易上當,掌櫃的你不愧闖蕩多年的老江湖,你不信沒關係……”
轉註金飛,接道:“你把這個拿去看看!”
翻腕自袖底拿出了那方海珠格格給他的漢玉項佩,順手遞向金飛,金飛神情大震,連忙接了過去,手握著那方玉佩,望著關山月,神情激動,虎目湧淚,半晌始才出一句:“關大哥,金飛羞煞,愧煞……”
關山月擺手笑道:“別言一個謝字,因為咱們是互惠,誰也不欠誰的!”
金飛閉口不言,那神色卻難掩心中之感激!
查桐突然說道:“關老弟,老要飯的就知道不會看錯人,你令人敬佩……”
金掌櫃的老臉通紅低下了頭!
只聽柳綃紅俏生生地道:“小翠,給關爺沏茶!”
關山月笑了笑,道:“紅姑娘,我受寵若驚,為免忽冷忽熱令我吃不消,諸位還是對我冷一些好,等弄清楚了……”
柳綃紅紅著嬌靨,含笑說道:“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之處便饒人,關大哥,您請坐!”
關山月道:“諸位都請坐!”
說著,大夥兒一起落了座,坐定,金飛第一句便問:“關大哥,海珠,她可好?”
關山月道:“好是好,只是人顯得清瘦,那一個愁字讓人心酸!”
金飛紅了臉,柳綃紅美目凝注,笑道:“關大哥,好酸!”
“不然,姑娘!”關山月搖頭說道:“這是實情,天下唯真摯深情最感人,也能令人心碎,斷腸,魂銷!”
柳綃紅微笑說道:“聽口氣,關大哥是過來人!”
關山月淡淡笑道:“慚愧得很,我跟情字無緣,至今沒有一個紅粉知己!”
柳綃紅那雙美目一亮,道:“關大哥,真的?”
關山月笑道:“我要有粉紅知己,豈會受那分離之苦,一個人跑到這兒來?”
柳綃紅笑了,嬌靨上卻掠上一抹淺淺紅暈!
金飛道:“關大哥,海珠她都說了些什麼?”
關山月笑道:“這,最好還是等見著她時你問她……”
金飛忙道:“關大哥,我什麼時候……”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告訴過海珠格格,後天‘護國寺’有廟會,‘西山霽雪’如今觀賞也正其時,她選了後者,明天晌午……”
金飛一陣驚喜,方待說話,關山月已然又道:“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明天這機會難再,再好諸位收拾收拾,備好了車,明天就把她接走,要是讓她回了城,進了府,再接她走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金飛愕然急道:“關大哥,明天就走?”
關山月點頭說道:“你該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我沒有告訴她,你知道,這對一個女兒家來說,離家那難分難捨之情是在所難免的,在她毫無準備的情形下走,是最好不過的!”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金飛一陣激動,毅然點頭,道:“好,明天我就接她走!”
關山月道:“你只管接她走,別的事你就別管了,不過,在她上車之後,你得拐回來一趟,在‘護國寺’前等我!”
金飛一怔,道:“怎麼,關大哥,還有事兒?”
關山月笑道:“怎麼忘了?我幫了你的忙,你還沒有幫我的忙呢!”
金飛笑了,一巴掌拍在後腦門,道:“我真的忘了,關大哥,究竟是什麼事兒?”
關山月搖頭說道:“現在不能說,反正我不會讓你做對不起良心的事,只問你這麼大冷天裡,你能不能下水?”
金飛傲然說道:“關大哥,就是再冷的天,我也能在水裡伏上三天三夜!”
關山月點頭笑道:“那好,你跟令尊約好個地方,讓令尊跟查長老、紅姑娘護著車先走,替我辦完了事兒你再趕上去!”
金飛點頭說道:“好,就這麼辦,關大哥,明天什麼時候?”
關山月道:“初更,咱們在‘護國寺’前碰頭!”
柳綃紅突然說道:“關大哥,為什麼都要走?”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紅姑娘,北京城不能再呆下去了,掌櫃的要走,查長老要走,你大哥也要走,姑娘你一個女兒家還能留在這兒幹什麼?無依無靠地任人欺凌麼?”
柳綃紅道:“關大哥,那麼你自己呢?”
關山月淡淡笑道:“我如今是‘侍衛營’的人,沒替人家做點事兒怎能走?”
眾人俱皆一怔,柳綃紅瞪圓了美目,道:“關大哥,你什麼時候進‘侍衛營’的?”
關山月道:“今兒個該算是頭一天!”
柳綃紅皺了皺眉,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查桐突然說道:“老弟,在哪兒得意,那是你自己的事兒,我老要飯的不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件事兒我要請教……”
“好說!”關山月道:“查長老請說!”
查長老眼神凝注,目光炯炯,道:“昨夜‘京華武館’……”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這我知道,聽說是遭了仇家!”
查桐道:“可是據我老要飯的所知,‘京華武館’是二皇子胤惆的人,而那所謂仇家,卻是八皇子胤祀的人!”
關山月“哦!”地一聲驚詫說道:“查長老?真的?有這回事兒?”
查桐淡笑道:“事情發生在‘京華武館’的婁四,跟那四皇子胤禎先後到老弟那兒去過之後,我不相信你老弟不知道!”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查長老高明,其實,那也沒有什麼,我是雍王的人,吃他的糧,拿他的俸,不能不替他盡點心力!”
查桐笑了笑,道:“話雖這麼說,可是諸皇子總會有懷疑到老四頭上的一天,像他們這樣的弟兄鬩牆,自相殘殺,將來還不知道誰倒黴呢!”
關山月淡淡笑道:“那有什麼辦法?爭帝位嘛,當年李世民之對建成、元吉還不是一樣?我只有吃誰的幫誰了!”
查桐道:“老弟,四皇子胤禎之陰險詭詐為諸皇子之最,可不是那麼好侍候的,你老弟今後要小心點!”
關山月笑道:“多謝查長老,我自會小心,侍候不了到時候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徵名逐利,求飛黃騰達,求榮華富貴,不冒險怎麼行?”
查桐笑了笑,道:“老弟說得是……”
柳綃紅瞪著美目望著關山月,檀口微張,似乎要說話!
可是,關山月突然站了起來,道:“我還有點事兒得辦,該走了,仍麻煩翠姑娘一趟吧!”說著,不等眾人答話,一拱手,向外行去!
這回,不但小翠送了出去,連金飛也忙站起跟了出去!
而,柳綃紅卻望著關山月那頎長背影直出神!
查桐急地一笑,道:“姑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吧,不會有錯的!”
柳綃紅嬌靨一紅,忙收回目光,半俯螓首,低低說道:“真的麼?長老?”
查桐道:“姑娘,老要飯的總不會坑你!”
柳綃紅揚起了頭,嬌靨上猶著三分紅暈,道:“可是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捉摸不定,分不出他……”
查桐笑道:“他要是讓人一捉摸便定,那就稱不得高明瞭,以我老要飯的走蕩江湖這多年的經驗看,此人是當今世上難得的奇才,而且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無論人品所學,老要飯的所見過的當中,沒一個能望他項背,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要是當面錯過了,那會遺恨終生!”
柳綃紅紅透耳根,低下了頭,沒說話!
金掌櫃的適時點頭說道:“衝著他幫飛兒這個大忙,成全一對有情兒女看看,他也該是個令人敬佩的性情中人……”
柳綃紅突然抬頭說道:“可是他說那是互惠!”
查桐笑道:“姑娘,任何人一聽就知道那是藉口,他這麼做是為了免得他兩個日後永遠耿耿於心,施恩不望報,這就是頂天立地大英奇豪的本色!”
柳綃紅道:“可是他是讓飛哥替他做件事!”
查桐道:“焉知那不是一件咱們該做的事?”
柳綃紅默然了!
金掌櫃的卻突然一嘆說道:“紅姑平素眼高於頂,向不動心,如今竟……”搖了搖頭,道:“二叔但願咱們都懷疑錯了他……”
金飛走進了堂屋,邊走邊道:“爹,您說什麼?”
金掌櫃的搖頭說道:“沒什麼,爺在想,咱們明個兒怎麼走!”
金飛喜孜孜地道:“那還不簡單,僱輛車不就行了?”
金掌櫃的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想……”
望著柳綃紅,道:“紅姑,你去收拾收拾吧!”
柳綃紅坐著未動,道:“二叔,您的意思是讓我也走?”
金掌櫃的道:“怎麼?你不想走?”
金飛笑道:“爹真是,關大哥不走,紅妹怎麼會走?”
話剛說完,柳綃紅突然搖了頭,道:“不,我也走,免得在這兒礙他的事!”說著,站起來走進了東廂房!
堂屋中突然一陣靜默,好半天,金掌櫃的始道:“飛兒,幫幫你紅妹的忙去,有些事兒她幹不了!”
金飛應了-聲走進東廂房!
金掌櫃的望了望查桐,低低說道:“查老,我總覺得咱們在冒險……”
查桐道:“金老弟,這話怎麼說?”
金掌櫃的道:“西山接海珠格格,然後飛兒得折回來,您看他會不會……”
查桐笑道:“金老弟多慮了,他要下手咱們有很多次機會,把‘侍衛營’調來幾十個在這兒一圍,誰能跑得掉,幹什麼繞這麼大圈子,費這麼大事?”
金掌櫃的默然了……
XXX
第二天一早,一輛高蓬馬車馳出了西城,趕車的是金飛。晌午未過,馬車馳抵了西山!
西山是郊遊勝地,別名“小清涼山”,在“宛平縣”之西,為太行山之一支脈,春初時節,柳花俱發,臨夏則綠樹濃蔭,秋時楓紅滿山,故西山楓紅為諸景中之最值欣賞者,比之姑蘇之鄧尉,金陵之棲霞,更是大塊文章!
如今,時屆冬令,大雪漫山,自下望之,如初琢之嫩玉,潔白峭峻,寒風過處,積雪飛揚,白霧彌天!
馬車停在了西山腳下一處避風的角落裡,金飛一聲道:“爹,我找個高地兒瞧瞧去!”
把馬鞭轅上一插,縱身掠起,直向山麓竄去,轉眼不見,難怪他敢夜入內城入親王府,這身輕功火候十足!
緊接著,車篷掀動,車簾內鑽出了查桐,金掌櫃,柳綃紅與小翠,一下地,小翠便叫道:“好冷,姑娘,快瞧,多好看!”
她指的是西山銀白的一堆,柳綃紅似乎沒那麼好的心情,皺著眉望著滿山的雪出神,就像沒聽見小翠的話!
小翠玲瓏剔透,哪能不明白柳綃紅的心情,靠近了過去,低低說道:“姑娘,您要不想走,咱們就留下……”
柳綃紅淡淡說道:“誰說我不想走?”
小翠道:“那您何必這麼折磨自己?”
柳綃紅道:“誰說我折磨自己了?這兒我待膩了!”
小翠還要再說,忽見金飛如星殞丸瀉,一個起落便是十餘丈地向山麓掠了下來,人未到話聲已到:“爹,來了,來了,海珠來了!”
眾人聽金飛說格格來了,俱都一震,循他手指望去,滿眼皆白,哪能看得見什麼?
金掌櫃的叱道:“飛兒,噤聲,在哪兒?”
金飛一張俊臉微紅,鼻子裡嘴裡都冒著熱氣兒,抬手往東一指,道:“我看見了,半里外有輛馬車往這邊兒來了!”
金掌櫃的道:“你怎麼知道那就是?”
“那……”金飛呆了一呆,道:“這時候除了海珠,誰還會往這兒來?”
查桐一旁點頭說道:“老弟,哥兒說得不錯,該是你未來的那位媳婦兒!”
金掌櫃的沉吟了一下,揚眉說道:“查老,為防萬一,咱們不得不準備一下,留飛兒一個在這兒,咱們回車裡去,走!”
一聲走字,老少四個人撲回了馬車,剛相繼鑽進車篷,遠地雪地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終於,近了,那是一輛馬車,車轅上竟然坐著三個人!
當中,是個趕車的老頭兒,兩旁是兩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腰裡鼓鼓的,顯然還帶著傢伙!
那兩個一見金飛站在雪地上,不遠那山腳避風處還停著一輛馬車,不由俱皆微微一怔,互覷一眼,當即停住了馬車,只見那左邊一名回身向車內說道:“稟格格,西山已經到了!”
隨聽一個俏生生的話聲由車內傳出:“把車簾打開,侍候格格下車!”
那兩名親隨應了一聲,一躍下地!
金飛站的雖遠,卻是一字不漏地聽在耳中,一陣激動,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兩步!
他這一邁步不要緊,那本要掀簾的兩名親隨一直在留意他,一見他向前邁步,立刻放下了車簾,一名親隨向著車內說道:“稟格格,請等一等,這兒另外有人!”
說著,他向同伴遞過一個眼色,轉身向金飛走了過去!
金飛哪把他放在眼裡?負手站立未動!
那名親隨一直走到金飛面前一丈處才停了步,深深打量金飛兩眼,發話說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金飛淡然說道:“來西山看雪的!”
那名親隨道:“你站在路上幹什麼?”
金飛道:“等一個朋友,約好了來西山看雪……”
話未說完,他雙目暴睜,一陣驚喜!
那名親隨忙回身望去,只見海珠格格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已下了馬車,他心中一急,剛要說話!
身邊微風颯然,再看時,金飛已如脫弩之矢一般朝馬車撲了過去,他大驚失色,連忙喝道:“老秦,攔住他!”自己飛快撲了過去!
那守在車旁的親隨剛要動,只聽小青喝道:“別動,這人是格格的朋友!”
那兩個親隨聞言俱皆一怔,腳下不由一緩!
這一緩,金飛已到了海珠格格面前,顫聲喜呼:“海珠……”
伸手抓了海珠那雙柔荑!
兩個親隨急了,忙喚道:“格格……”
海珠格格抽回了一雙柔荑,平靜地道:“你們彆著急,他是我的朋友!”
那兩個親隨未再多說,可是臉上的表情仍十分著急!
金飛三不管地道:“海珠,我有話要跟你說!”
海珠格格點了點頭,向著小青及小紅道:“你們等在這兒,我跟他去!”
說著,跟金飛要往前走,一名親隨忙道:“格格,要是王爺知道,責怪下來……”
海珠格格道:“自有我替你擔待,你們放心,咱們馬上就回去!”
那兩名親隨沒敢再說了,眼望著海珠格格跟她那位轉過山腳不見了,那麼冷的天,頭上都急出了汗!
小青一旁笑道:“我跟小紅都不急,你兩個又急什麼呀?”
一名親隨道:“青姑娘,這人是……”
小青道:“你沒聽見麼?格格的朋友!”
那名親隨道:“可是我看格格她……”
“跟他怎麼樣?”小青道:“你明白就好,回去後可不準說,要是讓王爺知道了……”
美目一轉,接道:“倒黴的是你兩個,格格的脾氣你兩個該知道,再說,王爺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頂多多責罵一頓了事,對你兩個那就難說了,為大夥兒都好,你兩個該知道怎麼做!”
那兩個默然了,可是頭上的汗更多了!
良久,良久,方見海珠格格跟她那位由山腳後轉了過來,一見格格無恙,那兩個神情不由一鬆!
轉眼間海珠格格跟金飛已到了馬車前!
海珠格格望了望那兩名親隨,神色有點木然地突然說道:“我不回去了……”
那兩名親隨一怔,便連小青小紅也一怔!
一怔之後那兩名親隨忙道:“格格,您這是……”
海珠格格平靜地道:“我告訴你們兩個,他是我三年前在江南認識的,我跟他情投意合,不願意嫁給納蘭容若,你兩個回去稟報王爺一聲,就說我跟他走了……”
兩名親隨大急,一名忙道:“稟格格,今天的事我們兩個可以不說,可是您要是不回去,叫我兩個怎麼向王爺交差,豈不是死路一條?”
海珠格格道:“那容易,我身上有點手飾,夠你兩個吃用大半輩子的,你兩個不必再回王府了,帶著手飾到別處去謀生去,再不就是你兩個也跟我一起走,兩條路任你兩個選一條!”
那兩個沉默了,但旋即他兩個一起點了頭,道:“格格平素待我們不薄,我兩個情願跟格格走!”
海珠格格點頭就道:“那好,小青,把車錢付了,讓人家走吧!”
小青答應了一聲,伸手塞給那老頭兒一錠銀子,那老頭兒都嚇呆了,接過銀子趕著馬車如飛而去!
那邊車一走,這裡金飛招呼了他爹:“爹,您幾位就請出來吧!”
車簾兒掀動,車上陸續下來了四個,那兩名親隨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及至看清楚那都是誰後,不由脫口呼道:“紅姑娘……”
敢情他兩個也是“八大胡同”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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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飛一旁笑道:“二位,紅姑娘是我的妹妹!”
他兩個明白了,可也傻了!
近前,金飛指著金掌櫃的,向著海珠格格道:“海珠,這是我爹,江湖人稱‘萬利神賈賠錢郎中’!”
金掌櫃的叱道:“你也不怕格格見笑!”
那兩名親隨為之一驚!
海珠格格忙向前福了一福:“見過老人家!”
金掌櫃的忙向前攙扶,道:“格格是皇族親貴,金枝玉葉……”
海珠格格落落大方地道:“從現在起,海珠格格是您的媳婦!”
金掌櫃的激動地道:“怕太以委曲……”
海珠格格道:“海珠要怕委曲,當初不會認識飛哥,也不會等他三年,如今更不會跟他走……”
查桐突然說道:“老弟,聽見了麼?這種好媳婦上哪兒求?”
接著,金飛又為未來的嬌妻介紹了查桐,柳綃紅主婢!
那兩個親隨一聽“丐幫長老”四字,又是一驚!
這邊海珠跟柳綃紅親熱上,那邊小翠跟小青小紅也擁做了一團,片刻之後,大夥兒上了那輛馬車!
當上車的時候,海珠掉了淚,哭了!
馬車馳動,金飛站在那西山下雪地上目送馬車離去,越去越遠,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一直望著馬車消失在滿山遍野的積雪中,方始掛著那一臉笑容,轉身向東馳去……
夜,初更!
這時候的“北京城”,家家戶戶上門都早,夜色剛垂,大街上已沒了人跡,本來是,天那麼冷,誰沒事兒頂著刀子般寒風,踏著雪老往外頭跑?
那“護國寺”也不例外,老早就關了門,明天廟會那是明天的事,今天誰也不願開著門讓風往裡灌!
驀地裡,一條人影頂著風,踏著雪,出現在那空蕩、寂靜而清冷的“護國寺”前,那是金飛!
他剛到,一聲朗笑起自夜空,“護國寺”旁一處暗隅裡轉出了關山月,他見面便笑道:“兄弟真是信人,怎麼樣,好事諧了麼?”
金飛忙上前見禮,激動地道:“關大哥,這都是您……”
關山月笑道:“又來了,別忘了,你馬上就還我了……”
頓了頓,接道:“紅姑娘也走了麼?”
金飛點頭說道:“走了,她說不願待在這兒礙您的事!”
關山月眉宇間掠過一絲黯然惆悵之色,點頭笑道:“走了好,哪兒不好去?幹什麼非待在這兒不可?再說,你幾個一走,誰照顧她……”
一搖頭,接道:“不談了,兄弟,走,咱們辦咱們的事兒去!”
拉著金飛往北行去!
金飛忍不住問道:“關大哥,咱們上哪兒去?”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別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金飛沒再問,任關山月拉著一路默默前行!
沒多久之後,兩個人來到一處,關山月停了步!
金飛耳聽嘩嘩水響,抬眼一看,只見已到了內城邊兒上,這地方距“正陽門”僅二十多丈!
關山月抬手一指面前那條不太大的河,笑道:“兄弟,你可知那條河由哪兒流到哪兒?”
金飛搖頭說道:“關大哥,我不知道!”
關山月道:“那麼我告訴你,這條水由玉泉流出,經‘昆明湖’而分流至‘西水關’,進‘紫禁城’則流入三海‘太液池’什剎海,繞禁城一週後,出‘金水橋’到了這兒,聽清楚了麼?”
金飛點頭說道:“聽清楚了!”
關山月道:“那好,兄弟,如今你由這兒下去,溯水而上,進內城,過‘金水橋’,再進‘紫禁城’入‘太液池’……”
金飛嚇了一跳,忙道:“關大哥,您要我進‘紫禁城’入大內禁宮?”
關山月道:“不到‘太液池’你幫不了我的忙,兄弟,你如果不願意……”
金飛雙眉一挑,道:“關大哥這什麼話,為您我敢闖進‘乾清宮’!”
關山月點頭笑道:“那就好,聽著,兄弟,記清楚了,到了‘太液池’,過‘金鰲玉橋’,往北,那是‘北海’,‘北海’有座像城堡的所在,那是‘團城’,‘團城’之下,有一水道直通裡面,那兒有一座‘水牢’,水牢裡只囚著一個人,因為地處隱密,又在內城禁地,所以沒有守衛,你可以輕易地把他救出來……”
金飛忙道:“關大哥,那人是誰?怎麼被……”
“別問,兄弟!”關山月臉色有點凝重,道:“只記住,先閉了那人穴道,然後揹著他出來,回到了這兒之後,我自會告訴你把他送到哪兒去,明白了麼?”
金飛點頭說道:“關大哥,我都聽明白了!”
關山月猛然點頭,伸手自腰間解下那柄“巨闕”劍遞向金飛,道:“帶著它,現在就下去,水裡有幾處兒臂般粗細鐵柵門,尋常兵刃難動他分毫,有了這柄劍你就可以輕易弄斷它,下去吧,千萬小心!”
金飛不再說話,接過“巨闕”,脫去外衣,裡面是一身魚皮緊身水靠,敢情他早就預備好了!
把外衣往地上一丟,縱身一頭扎進了河裡,只見水花微一翻動,卻未出一絲聲息,水性之高絕精純,委實在當今世上稱得上數一數二!
金飛下水走了,自下水後就沒再露頭。
望著金飛下了水,關山月雙眉一挑,身形拔起,半空中一閃,飛射而入內城!
這城外河邊,剎時一片空蕩,寂靜!
轉眼三更!
驀地裡,水花一冒,河裡露出了兩顆頭,那一個是金飛,另一個則黑忽忽地看不清楚!
金飛一見河岸上寂靜空蕩,不由一怔,連忙縱身上岸!
他剛上岸,眼前人影一閃,面前射落了關山月,關山月含笑而立,手裡還多了個圓形革囊!
他一落地便向金飛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金飛忙道:“關大哥,哪兒的話,比起長江三峽,這實在算不了什麼,簡直像在我們家門口那池塘裡!”
關山月目光移注那個猶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混身上下水淋淋僵直的那個人,身形一矮跪了下去!
金飛睹狀剛一怔,關山月已一拜而起,脫下自己的白衣裳為那人裹上,金飛忍不住問道:“關大哥,此人到底是……”
關山月笑道:“兄弟,先別問,只記住,如今別動他,等趕上他幾位後,再拍開他穴道,請令尊處理一切,明白麼?”
金飛強忍納悶,點頭說道:“關大哥,明白了!”
關山月道:“這兒有兩封信,一封是給令尊的,一封是交給這個人的,藏好了,千萬別丟了!”
說著,自懷中取出兩封信,交給了金飛,又道:“等令尊拆閱這封信後,你就會知道此人是誰了……”
一揚手中圓革囊,接道:“還有這個,也是給這個人的,路上不許你打開來看,到時候這個人自會打開給你看的,明白麼?”
金飛道:“關大哥,我全明白了……”搖搖頭接道:“敢情如今什麼都不能知道!”
關山月笑道:“事非得已,兄弟,又何必急於一時?天不早了,穿上衣裳,揹著他,帶著這革囊上路吧!”
金飛應了一聲,穿起了衣裳,一切就緒後,他把那柄巨闕遞給關山月,道:“關大哥,這是您的劍……”
關山月沒接,笑道:“寶劍贈英雄,兄弟,這柄劍送給你了!”
金飛忙搖頭說道:“關大哥,這種前古神兵……”
關山月笑道:“要不是前古神兵,我還不好意思出手呢,拿著吧,兄弟,以你今夜的作為,十柄‘巨閥’也受之無愧!”
金飛遲疑了一下,道:“那麼,關大哥,卻之不恭,我謝了!”
關山月道:“別客氣,兄弟,見著紅姑娘請替我致意一聲,就說我他年有暇,會到江南去看她的!”
金飛道:“我會的,關大哥,我走了!”
關山月道:“兄弟,一路保重,我不送了!”
金飛未再多說,轉身走去!但他剛走兩步,忽又轉過身來道:“關大哥,看樣子我不能謝您一杯了!”
關山月笑道:“兄弟,喜酒喝不成,能趕上吃紅蛋也是一樣!”
金飛臉一紅道:“關大哥,我只有一句話,您早一天到江南來!”
言畢,飛縱而去!
望著那漸去漸遠的身形,關山月肅然卓立,喃喃說道:“公主,恕末將不能遠送了,一顆賊首已足以補償您多年來水牢之苦了,容末將諸事了後再追隨左右……”
遙遙一拜,長身飛射不見!
而適時,遠處射來了兩條纖小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