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不敢妄動,但他感覺到這怪人身上的殺氣已漸漸斂去。
怪人的目光又轉向林渺,而林渺已經立身而起,擋在任靈的身前,目光堅定而冷漠地對視著這怪人。他並不害怕死亡,即使是這怪人不殺他,他也僅有兩月好活,生與死已經不是那麼重要,至少對於他來說是如此。
讓林渺吃驚的是,那怪人的目光在與他對視之時,竟漸漸有了一絲暖意,甚至是一絲慈祥,他再也感覺不到殺機。
“你叫什麼名字?”怪人突然以一種極為沙啞的聲音問道,目光又變得銳利。
林渺吃驚地退了一步,與怪人對視,他深深地感到壓力,彷彿有一種神秘的魔力讓他不由自主地回答:“林渺!”“林渺,林渺……”怪人重複了幾遍,突地狂笑,形如瘋癲,更轉身便向遠處荒野掠去,快如一支利箭,當林渺回過神來時,怪人早已消失於視野之中,虛空之中惟留下那種怪笑的餘音迴繞,良久不絕。
怪人去時像來時一樣,沒有半點先兆,來去有如風影,只留下眾人的心仍懸在空處,久久無法平息。
林渺舉目相望,任家戰士已有十餘人死於那怪人的利爪之下,馬兒也只剩數匹未死,地上一片狼藉。若非這些屍體在,眾人必定會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惡夢,這一切都只是虛假的。
“三哥!三哥!”任靈心有餘悸的驚呼喚醒了林渺的思緒。
林渺回過神來,發現龍騰刀便在腳下,他赤裸著上身,怪模怪樣的。
“三爺,我們還是快離開這鬼地方,那老妖怪說不定還會回頭!”任泉也心有餘悸地提醒道。
“對,我們快離開這裡!”林渺也回過神來。
鬼醫望了望赤裸著上身的林渺,心中生出一種怪怪的感覺,目光卻落在林渺背上那道紅色的龍形胎記上,又似乎若有所思。
“林公子背上的胎記是生來就有的嗎?”鬼醫吸了口氣問道。
林渺一怔,不知鬼醫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問題,但卻肯定地點了點頭道:“我也不知道,自我能記事起,就有了,我爹說是我生來就有的,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鬼醫笑了笑道:“沒有,我只是覺得有些特別而已。”“希聿聿……”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自德州方向飛速馳來一隊人馬。
林渺抬頭一望,嚇了一跳,這群人中似乎什麼樣的人物都有,道士、乞丐、錦衣華服的富商,還有作青衣打扮的儒生,衙門的捕快……一夥人竟有數十之眾。
“咦!”鬼醫望了一眼,微吃了一驚。
“鐵先生認識他們?”魯青訝然問道。
鬼醫沒答,卻自語道:“這些人怎麼會走到一起的?真不可思議!”“籲……”那群人來到近前,全都帶住馬韁,為首者乃是一位鶴髮童言的道長。
“我們又來遲了!唉,無量壽佛……”那道士見到滿地狼藉,不由得一合掌,閉目略顯無奈地自語道。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蓬頭怪人經過這裡?”一名錦衣紳士帶馬便問。
“閣下可是山西晉陽-妙筆生花-柴鵬舉柴大官人?”鬼醫悠然拱手道。
那錦衣紳士一怔,訝然打量了鬼醫一眼,惑然問道:“閣下是……”“想必先生是聞名河北的鬼醫鐵靜鐵先生了!”一名儒生搶先道。
“正是在下,這位定是太行五虎之一-奪命書生-柳生了!”鬼醫淡淡地笑了笑道。
“哦,原來先生就是鬼醫鐵靜,柴某有眼不識泰山!”那紳士忙施禮道。
“何用客氣?”鬼醫也忙還禮。
“貧道松鶴,不知鐵施主可有見到一蓬頭垢面之人自這裡經過?”那為首道人也施禮問道。
道人一報名,任泉、魯青還有鬼醫不由嚇了一跳,“松鶴道長”之名確實讓他們震驚!江湖之中不知道崆峒松鶴之名者少之又少,松鶴道長乃是公認的除無憂林之外的道家第一人,也是正道的泰斗,武林名宿,傳聞其武功已可直追當年大鬧京師的武林第一人劉正,卻沒有料到竟在這裡遇見了他。
“道長應該看到了地上的這些死去的人中有我們的兄弟,道長剛說來遲了,自然已經知道那怪物曾到過這裡,只是晚輩有一事想請問道長!”林渺上前插口道。
“哦,小兄弟有什麼問題但問無妨!”松鶴道長瞟了林渺一眼,倒也平和地道。
“真難以相信這世上會有那怪物那般可怕的武功,我想請道長告訴我,那怪物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如此濫殺無辜?”林渺惑然問道。
想到那怪物神鬼莫測的武功,林渺仍然心有餘悸,他確實很難想象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恐怖的殺人狂魔。
松鶴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如果貧道沒有猜錯的話,那怪物應該是二十餘年前武林第一人,也是正道第一高手劉正。不過,貧道並不能確定,這劉正已失蹤了近二十年之久,可他畢竟是正道第一人,應該不會如此濫殺無辜。”“啊,那怪人會是當年武林皇帝劉正?”鬼醫失聲低呼。
“這只是一種猜測,此人最初現身於華山,除夕日貧道雲遊而至,便發現此人殺了華山-天一觀-所有人,於是貧道便一路自華山追到山西,再自山西追到河北,中途也與之交過手,但此人卻未敗而走,其速度連貧道也望塵莫及。更驚人的是,此人好像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我這才邀請各同道共討此邪魔,卻始終無法追及。這東嶽門的人也是貧道所邀,卻沒料到竟先遭其毒手,真是造孽呀!”松鶴無可奈何地道。
林渺恍然,難怪這些東嶽門人大老遠自山東跑到河北來,原來只是為了助松鶴除魔。
“道長應該說對了,先前,我以重槳全力擊中其兩次,可他像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僅是上身晃了晃,想來正如道長所說,他恐怕真是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鐵頭也插口道。
“道長,如果他真的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那我們該怎麼辦?”柴鵬舉有些憂慮地道。
松鶴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吸了口氣道:“即使是金剛不壞之身,也不會是不死的,生命之體,血肉之軀,總會有破綻,只要我們找到了其破綻,便可以破他的金剛不壞之身。”眾人不由得多了一絲憂色。
“這怪物出手從來都沒有活口,此次怎會突然轉性了呢?”那乞丐擠開人群,惑然問道。
經乞丐這麼一提,眾人不由得全都惑然地望著林渺諸人,但見林渺的口角依然有血絲,便知剛才肯定發生了一場惡戰,只是往日這怪物殺人是絕不留活口的,不管好人壞人,都照殺不誤。
“如果我能知道原因就好了,但我想,定是他不想被諸位追上,這才在你們趕來之前逃逸了吧。”林渺苦笑道。
“敢問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松鶴淡淡地問道。
“晚輩林渺!”林渺也不掩飾。
“你就是大鬧邯鄲的那個林渺?”那一行人之中倒似乎有許多人聽說過林渺大鬧邯鄲之事。
林渺神色微黯,澀然道:“談不上什麼大鬧,只是逃命而已。”“原來是林公子,倒是失敬了,難怪那怪物會走,定是因為一時耐何不了諸位。”那捕頭拍馬道。
“不,在下根本就無法接下那怪物兩招,我們這些人加起來也不夠那怪物殺,怪物之所以離開,也絕不是因為我們的武功。”林渺坦然道。
松鶴悠然一笑,倒是很欣賞林渺的這份坦白,因為他自己也曾與那怪人交過手,深深地知道那怪人有多可怕,是以他才會懷疑那怪人便是二十多年前的武林皇帝劉正。
劉正乃是哀帝的兄弟,可謂是皇室的至親,但其只好武而不喜政事,是以流落江湖,後其武功之高,天下無人可敵,哀帝封其為武林皇帝。但後來王常篡漢之後,劉正大鬧京城,在禁宮中數進數出,只殺得禁軍高手屍積皇城,後悠然而去再無蹤跡。但是卻沒有人能夠忘記這位曾經風雲天下的神話人物。
林渺再如何,也只是個年輕的小毛孩子,又怎可能與劉正相比呢?是以,林渺說無法接下那怪人兩招,松鶴並不意外。
“林公子太謙虛了,我看眾位也是同道中人,不若我們一同找到那怪物,將之正法,以防其再禍亂江湖,豈不是造福武林?”那乞丐也上前道。
“這位想必是五毒盟的崔叫化了。”鬼醫望了對方一眼,淡淡地問道。
“鬼醫真是法眼如山,不錯,我就是崔叫化子。”那乞丐怪怪地笑了笑。
“不過,我們尚有要事需趕往信都,是以,不能同諸位同去對付那怪物,真是不好意思。”鬼醫先林渺一步道。
“哦,諸位原來是要趕去信都,那就不打擾各位了,後會有期!”松鶴掃了眾人一眼,淡淡地道。
“後會有期!”林渺也一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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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在哪兒?”任靈入府的第一件事,便急著問道。
“稟小姐,太守大人正在帥廳商議軍機,請小姐稍待!”一名家將道。
“我們回城之時,發現城外有大批軍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林渺訝然問道。
“是銅馬軍來打信都,也不知他們是自哪裡得到的消息,說我們殺了長史大人鄭飛,而銅馬軍的二當家鄭志正是長史的侄兒,所以他們便派大軍來犯,太守大人正在思破敵之計呢!”那家將吸了口氣,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銅馬軍也好大的膽,居然敢如此大肆犯境!”林渺皺了皺眉,心道:“這麼說來,我想借信都之軍去破高湖軍的計劃只好暫緩了,那還得先平了銅馬軍之亂才行,否則只會害了信都。可是自己只有兩個月的生命,又能做些什麼呢?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敗銅馬軍,再去敗高湖軍嗎?”林渺心中有點洩氣,不過既然銅馬軍來找任光的麻煩,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帶我去見太守!”林渺向那家將吩咐了一聲。
那家將猶豫了一下,在林渺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只好道:“請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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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幫主,林公子他是去了信都!”許平生略帶一絲欣慰地道。
遲昭平的容顏依然有些蒼白,但卻似乎多了一絲欣然之色。
“我看他在那岔道之上猶豫了一下,看來,林公子仍然記著幫主的話,他說要去信都借兵破高湖軍!”許平生又補充道。
“是嗎?這是你親耳所聽到的?”遲昭平訝然問道。
“不錯,自林公子的表情之中可以看出,他並不是太絕情之人!”許平生肯定地道。
遲暮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其實老夫早就看出他只是故意要裝得如此絕情的!”“他為什麼要這樣?難道這對他會有什麼好處?”遲昭平有些不服氣和惑然地問道。
“是的,這樣對他並沒有好處,但對幫主卻有好處。”遲暮吸了口氣道。
“對我有好處?”遲昭平若有所思。
“不錯,他知道自己只有兩個月的生命,兩月之後的一切,都是難以預料的。他是一個心思極細膩之人,幫主的心思和情意他又怎會不知?但他卻不想你愛上一個只有兩個月生命的人,是以他要幫主絕了對他的情意,那樣,兩月後即使他死了,你也不會那樣傷心!是以,他才會表現得這樣!”遲暮淡淡地道。
遲昭平的眼角竟滑出一行淚水,事實上,她又何嘗不明白林渺的心思?是以,她根本就不會生林渺的氣,而選擇暗中相助於他。她本是聰明之極的人,如此年輕能成為北方第一大幫的幫主,其智慧自然超人,不過身為幫主,為了黃河幫的尊嚴,她這才讓林渺離去,但林渺的心思並沒有瞞過她。
“我本不想說出來的,但我知道以幫主之睿智,又怎會不知其本意?所以,我說不說都無所謂。”遲暮淡淡地道。
遲昭平深深吸了口氣,平靜地笑了笑道:“我早知道他會如此!”頓了頓又道:“近來,聽說爹爹他在河北出現過,還請暮叔去幫我查一下他老人家的下落。”“這件事便交給我。”遲暮爽然道。
“幫主,聽說河北近來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殺人狂魔,連崆峒山的松鶴道長都驚動了,還請了大批高手前來河北!他們也向本幫發了請帖,不知幫主意下如何?”許平生又提醒道。
“傳聞此人自秦地一直殺到河北,白天殺人晚上匿跡,連松鶴道長都無可奈何,我們還是少惹為妙。我們黃河幫所做的是生意,除魔衛道並不是我們的事!”遲昭平淡淡地道。
“幫主教訓得是!”許平生恭敬地道。
“好了,你可以繼續觀察林公子的動向,如果他出兵攻打高湖軍,則立刻通知我!”遲昭平肅然道。
“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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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茂大軍再次大敗,王常與王鳳迅速又回兵整合,聚軍直逼淯陽。
姓子都和屬正的伏兵卻是等了個空,待他們意識到中計之時,義軍早已突破了防線,兵臨淯陽,而陳茂也敗得一塌糊塗。
但此時更讓劉玄興奮的卻是匯仁行送來了第一批三千張天機弩,他見過這三千張天機弩的神威之後,興奮之極,暗呼天助我也。
綠林軍對姜萬寶確實是另眼相看,得這批利器,對於他們在淯陽城下決戰嚴尤可以說是有若如虎添翼,勝敵的信心也為之大增,他們自然不再吝嗇這些銀子。
對於姜萬寶來說,誰勝誰負並不重要,重要的卻是金銀,雖然綠林軍連戰連捷,發展勢頭迅猛,但他知道林渺的心思,只要好好發展自己的力量就行。
由於老包和小刀六的關係,天虎寨的人仍與伏牛山的申屠勇交往密切,也會支援其一些物資和少量兵器,這使得匯仁行在河南一帶混得確實夠輕鬆,無論到哪兒都是暢通無阻,便連齊萬壽也感到了眼紅。不過,這些日子來,齊萬壽確實顯得極為低調,府中大小事務似乎從不親自過問,一切都由家中之人打理,這種情況倒讓人覺得有些意外。
當然,沒有齊萬壽打理的齊家,倒對匯仁行是一件好事,正因為沒有齊萬壽干擾,小刀六和姜萬寶才可以在宛城內外為所欲為地發展,並在幾個月中毫無顧忌地做各種買賣,大發橫財,更隱隱成了宛城最具聲望的人物。不過,這也是因為劉秀起事宛城之時,城內的豪強多跟其揭竿而起,宛城之內也沒剩幾家真正的豪族,以至於小刀六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
據守宛城的是前隊副大夫嚴說,前隊大夫甄阜戰死,嚴說便是最高首領。
嚴說與嚴尤乃是自家人,而小刀六也是嚴尤看重之人,兼之又為軍中造兵器,是以在宛城之中,嚴說對小刀六的產業也極為支持,行事極其自由。
姜萬寶卻知道,當第一批天機弩送給義軍之後,他便該策劃離開宛城了,所幸此刻無論是人力財力都足以支撐他們發展。所以,遷移並不是一件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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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何用為這小小的銅馬軍而犯愁?雖其有大軍三萬,卻不足為患。”林渺肅然道。
“哦,三弟有何妙計?”任光訝然問道。
“很簡單,因為銅馬軍來攻我信都,乃是極不明智之舉。鄭志此來,已經太過沖動,他們以為信都近來發生了這麼多事,又是兵權新更,才會以為信都易破。因此,便是沒有鄭飛之事他們也會前來攻打的。我昨日觀之城外駐軍有數萬之眾,想必銅馬軍已大部分傾巢而出,請大哥給我三千人馬,奇襲梟城,讓銅馬軍先失老巢,那他們自然會不攻自破!”林渺淡淡一笑道。
“奇襲梟城?”任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亮彩,反問道。
“不錯,銅馬大軍新來,必不會穩守四面,而且他們也不夠守四面的兵力,如果對這三千人馬稍加修飾,便不難悄然出信都。我們再繞道而行,待到了梟城,只怕他們仍沒反應過來!”林渺自信地道。
“好!就依三弟之計,我給你三千人馬!”任光爽快地道。
“另請大哥為其每人準備三天口糧,一律輕裝上陣!”林渺肯定地道。
任光又一呆,望著林渺的表情,吸了口氣道:“好,一切由你!”“保證不讓大哥失望!”林渺信心十足地道。
……
林渺點齊三千人馬,卻全都換去這些人的甲冑,皆以輕裝便衣攜三日之糧。
他將這些人分成三十組百人小分隊,然後分批出城,而他則在城外集齊眾人乘夜色繞道北上。
銅馬軍確如林渺所說,因其正大批趕至,尚無暇圍城,其先鋒緊逼,卻被官兵所阻。林渺則選相反之道自新河而出,又是夜幕深重,自然不會讓銅馬軍發現。
信都距梟城並不遠,只百餘里地,三千人馬只一個夜晚便已趕到梟城之外二十里處,林渺將人馬隱於山谷密林之中,天亮之際,又立刻派魯青、猴七手等人領著一支百人小分隊分批混入城中。
城內雖然戒備極嚴,但絕沒料到信都軍會如此快便來到了梟城之下,是以並沒什麼防範。
猴七手諸人一來是入城打探城內的軍情,二來也是作內應,林渺本就是要打一場出其不備的奇襲之仗,而這一切便是靠速度來維持先機。
整個白天,三千大軍皆蟄伏休息,養精蓄銳,以備夜間之戰。因眾人皆備乾糧,是以無須升煙火之類的,不怕被人發現。
梟城,並不大,這也是銅馬軍何以急欲找尋一塊更大的發展之地的原因。其東有河間,南有信都,這都是朝廷的兵馬,對他們存在著極大的威脅,而西面則是屬於王校軍的地盤臨平城。
梟城雖被銅馬軍經營得城池堅固,卻並適合堅守。若是對方大軍相犯,易於被圍,是以銅馬首領範滄海總想奪下像信都或河間這樣的大城作為根本,也只有這樣,才能穩定地發展。是以,範滄海見信都軍方出了內亂,便立刻傾城而出,欲趁機佔些便宜。
當然,梟城之中依然留下三千餘守軍,另有兩千軍士分佈於各寨之中。
梟城的防護單憑主城難以成事,只好在城外廣佈寨口,以備戰時而用。
猴七手是個極為滑溜之人,來去於梟城之中,也便記下了各處地形和哨口,而在信都軍中,有數名偏將對這裡的地形瞭若指掌,更知道義軍的寨口所處的位置。
天一黑,林渺便領兵自僻靜的小道避開眾寨口直接繞至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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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志領兵越過衡水,首戰告捷,破衡水集,大軍過滏陽河而與任光親率之大軍對峙。
冀州軍將並不多,相對而言尚少於義軍的三萬之眾。在調給林渺三千人馬之後,冀州僅有步兵、騎士七千餘人,但任家卻得冀州豪強的支持,合劉植、耿純的宗族子弟,兵力也達兩萬餘,佔地利之勢,鄭志一時也佔不到任何便宜。
任光有堅城相守,而鄭志則四下攻掠諸鎮,以不可阻擋之勢,迅速吞噬了冀州周圍的地方。這群身經百戰的銅馬軍極勇悍,不過任光似乎有意不與鄭志正面交鋒,而是退兵於冀州城內。事實上他似乎也料到了這一切,先一步撤走了冀州四臨的百姓。
他相信林渺,雖然林渺從沒有帶兵的經驗,但林渺卻有著極靈活而聰明的頭腦,也曾經歷戰爭血腥的洗禮。
果然,在林渺出兵的第三天,任光便收到了探報,鄭志大軍開始後撤,而林渺則已飛鴿傳書而至,梟城大破,擒範滄海!
任光再不猶豫,兵分兩路,一路自己親率,一路由郡丞李方帶領自兩翼追殺鄭志的退兵。
鄭志本欲對冀州來個總攻,但是聽說老巢被端,頓時軍心大亂,他也亂了心神,急忙率兵向梟城趕回,他期望有一絲僥倖出現。
李方的追兵遇上鄭志斷後之軍,雙方殺得天昏地暗,而任光則以快騎趁李方纏住對方斷後之兵時繼續狂追鄭志。
鄭志在渡滏陽之時,又折兵數千,更有許多戰士來不及渡河便降了信都軍。
此刻銅馬軍早無鬥志,只知向梟城方向急逃,有若喪家之犬。
逃到辛集之時,鄭志身邊已只剩下萬餘人,餘者皆被追散,或是降殺,這使他後悔莫及,也是他始料不及的。本來興致高昂地領兵來攻信都,但卻後院起火,一切來得這般突然,使他措手不及。到現在,梟城已在望了,他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梟城被破,而這破城之軍究竟是從何而來?他根本就不清楚,真是有些悲哀。
終於,鄭志來到梟城之下,各處寨口幾乎已被毀得差不多了,只有梟城東西兩面成犄角的寨頭尚在,但卻全都插滿了信都軍的大旗。
城頭之上亮光閃爍,人頭攢動,一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刀槍劍戟在城下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離城頭太遠,尚看不清城頭上敵軍的面目,但兩邊寨頭之上的官兵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鄭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心忖:“信都軍怎會有如此多的人馬?在冀州城的信都軍有兩萬之眾,可在這裡,只怕也有上萬餘眾!”這怎不讓他吃驚?
若是這梟城有上萬的信都軍,他身邊也只有萬餘眾,對方憑堅城而守,根本就不可能有機會奪回這梟城,也難怪梟城這麼快便丟了,實因留守之軍太少。在眼下後有追兵的情況下,面對如此梟城,鄭志根本就沒有任何奪城的信心。
“將軍,我們該怎麼辦?與他們拼了!”鄭志身邊的親隨焦灼地問道。
“鄭志,投降吧,範滄海已死,只要你們願意降服於我們,我們可以不計較你們昔日的任何過錯,否則,今日便是你們的末日!”寨頭之上悠然現出一人,聲如焦雷般高喊道。
“放屁!我們豈會向你們這群下三濫的人投降?你們快快獻出城池,否則,我們將殺你個片甲不留!”鄭志身邊立刻有人開口大罵道。
“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讓你知道本將軍的厲害!”寨頭之人不屑地朗笑著,抓起身邊兩名戰士抬來的一銅胎大弓。
鄭志駭然,他發現那寨頭之人竟以長槍作箭,搭於大弓之上。
“呼……”鄭志身邊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風雷暴響,旋立刻傳來兩聲慘叫,那杆搭於大弓之上的長槍以無堅不摧之勢,將兩名義軍戰士穿在一起,然後釘於地上。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怎樣的神力?那寨頭在五百步之外,而普通強弓僅及兩百步,可是這些人居然以長槍當箭射出五百步還能穿殺兩人,這種力道怎不讓人心驚?
“還有一箭!”寨頭之上的人朗聲大笑道,說話間,弓弦如驚雷響起。
“喳……”眾人聞到弦響之際,鄭志不遠處的帥旗竟應聲而折,頓時軍中一陣大亂。
“殺呀……”寨門大開,兩彪人馬迅速自寨中殺出。
前方義軍已經被這兩“箭”射寒了膽,此刻見有人殺出,立時嚇得倒退,後方義軍見帥旗折斷不知怎麼回事,見前方之軍倒退,也跟著一鬨而退。
鄭志回過神來,哪有心思戀戰?雖然自兩個寨頭之內衝出來的不過近千人,但是氣勢卻高昂之極,還有梟城之上的敵軍也在虎視眈眈,似乎隨時準備出城攻擊一般,他哪敢再戰?而且任光的追兵也快要來了,他怎不急?
“撤!”鄭志不等官兵趕來,便一馬當先呼道。
“鄭志,納命來!”呼喝者正是剛才在寨頭連射兩“箭”之人。
鄭志只見此人一身青盔,光頭腦袋,一柄黑沉沉的巨大鐵槳,老遠便感覺到那奔湧的殺氣。此人正是鐵頭!
鄭志身邊的人也感覺到了來自鐵頭的威脅,迅速護住鄭志疾退。
鐵頭安坐於馬背之上,有如一座鐵塔,一柄巨大的鐵槳猶如攪海蛟龍,一馬當先,見人就殺,擋者披靡,觸及槳風者也都被掀出,觸上鐵槳的,那更不用說。他到哪裡,哪裡的義軍便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紛紛避逃而開,那近千官兵猶如一柄巨刀一般,在義軍之中斬開一條血路,直奔鄭志狂殺而至!
銅馬軍陣腳大亂,迅速潰散,鄭志也在無奈之下被親衛夾護著迅速飛退。
鐵頭追敵十里,以千餘騎大破銅馬軍於梟城之外,斬敵數千,更帶著數倍降兵返回城中。
城內迅速有人打開城門,迎得勝而回的鐵頭。
鐵頭不無得意地昂首望了望城頭那些顫微微的持刀持槍的百姓,不由得“哈哈”大笑。
“主公真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呀!”猴七手不由得歡聲讚道。
“好了,我們可以按主公吩咐的去做了,給眾百姓分糧!”鐵頭也讚賞地道。
“不忙,待主人回來再給他們分糧和衣物也不遲,雖然他們嚇退了鄭志的兵馬,但也難保不會發生其它的變故。”猴七手忙攔住鐵頭肅然道。
鐵頭望了望猴七手,又望了望那些在城頭凍得瑟瑟發抖,卻不敢亂動的梟城百姓和難民,心中倒有些同情。不過他也知道,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於是打馬與猴七手同上城樓。
“鄉親們,你們辛苦了,但你們還要堅持一會兒,我們承諾你們的,一定會做到。從今天起,梟城便不再是銅馬軍的,不過,你們可以放心,我們主公向來以仁愛為本,絕對會善待城中百姓,可是你們要記住我們的約定,如果你們誰在城頭上疏懶或是搗亂,我們定斬不饒!”鐵頭高聲道。
城頭的信都軍對這位剛才殺得銅馬軍屁滾尿流的將軍都是極為敬服,剛才鐵頭的神威早已深烙在眾人的心上,便是城頭那些持刀持槍的百姓也對其極為敬服。而鐵頭這一番軟中帶硬的話更讓城頭的百姓心裡踏實多了,哪敢有半點疏懶?何況只要他們站完崗之後,便可以拿到許多口糧和衣服,說明信都軍並沒有虧待和欺瞞他們,這也是明買明賣的一種交易,反正開始林渺說過,不需要他們參與戰鬥,只是像稻草人一般在城頭拿刀持槍裝裝樣子。至於會起到什麼效果,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可是見鄭志大軍被這一千多信都軍以少勝多,打得大敗,他們對銅馬軍也沒有了什麼信心,反倒更傾向這群強悍的信都軍。
林渺夜間偷襲,一舉奪下了梟城,隨即再破城外的寨堡,雖在梟城之中大放了幾把火,但卻在戰後迅速撲滅,對受損的百姓進行賠償,更張貼安民的榜文,及開倉分糧,這一系列舉措倒是極得民心。而後又招募百姓站崗,更承諾分每人一斗米和一件冬衣。於是在飢寒交迫中的百姓人人競相報名來城頭站崗,以換取冬衣和糧食。而且在站崗前還可以像戰士一樣飽餐一頓,這對於他們來說,確實是一種誘惑。
而這些競相站崗的百姓倒把鄭志給嚇著了,他以為這些人全是信都軍,這才連半點鬥志也沒有,如果他走近一些看,定可發現城頭之上許多人是熟識之人,但林渺故意在城外留下兩寨,也便是為了阻止銅馬軍走近梟城而識破其詐敵之計。也正因如此,鐵頭才會趁勢破敵以少勝多,因為一開始便在心理上讓鄭志大敗了一場。
事實上,銅馬軍這一路來就已經鬥志不振,被任光追得滿地找牙,回到梟城已經銳氣盡喪,鐵頭再來個先聲奪人,是以雖只千人,但在銅馬軍無心還手之下,也被殺得大敗而逃。
鄭志則是窩囊透頂,惟有領殘兵敗將奔向臨平,找王校的軍馬相助乃是他的最後出路。
剛擺脫鐵頭騎兵的追襲,鄭志再點兵卻發現又折損了一半人馬,剩下的五六千人馬跟在他的後面有如喪家之犬,沒有半點鬥志,人人頹然不振,無精打采。
鄭志心中幾乎有些絕望,本來是躊躇滿志地去打信都,可是僅在幾日之間,他便落得眼前這模樣,好好的銅馬軍,便只剩下他這五六千人,而且這些人再也經不起一點衝擊。他幾乎可以肯定,如果再受到敵人的衝擊,這五六千人必會鬨然而散,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經受得了任何驚嚇。
到目前為止,他仍不知道信都軍來攻打梟城的主帥是誰,但他卻知道,自己太小看任光了,小看了任光手下的人物。不過惟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尚有五六千人,只要仍有這些人跟著,他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失了梟城並沒太大的問題,銅馬軍最初也是流動作戰的,這並不影響義軍的發展。今天,只要他不死,能帶著這一干部卒獲得新生,那便未算是徹底失敗,但他能度過今日此劫嗎?
銅馬軍也實在是太累了,自衡水疾退而回,一路上被追兵追得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本以為奪梟城的敵人不多,可以一舉再奪回老家梟城,但是梟城的情況太出鄭志的意料之外,城頭的假象也使得銅馬軍對奪回梟城絕望了。最糟的卻是在回到梟城時,還沒來得及休息便又吃一敗仗,是以這一刻銅馬軍擺脫鐵頭的追兵,已經累得不想動彈了。
鄭志剛剛再一次重新點完兵,驀聞前方谷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鼓聲,鼓聲越野破空,聽其音有如自四方而至。
本已如驚弓之鳥的銅馬軍,聽得這四面鼓響,也不知道有多少敵人,頓時再次驚散。
銅馬軍本就是由難民組織起來的,並沒有什麼真正的紀律性,雖也經過操練,經歷過不少戰爭,但這些人此刻是一敗再敗,鬥志全失之時,其難民的本性盡都體現了出來,那鼓聲一響,便立刻騷亂起來。
“殺呀……殺呀……”一隊騎兵如潮水般自山坡之上飛馳而至,揚起的塵土捲起無與倫比的殺機直撲向已經騷亂不堪的銅馬義軍。
那群騎兵猶未殺至,銅馬軍便已經開始向騎兵奔來的反方向潰逃。他們連一點反抗戰鬥的慾望都沒有,更別說迎上這群衝殺而至的騎兵了。
鄭志本想拼死而戰,呼喝著身後的義軍作戰,可是這些人見到別人逃了,他們也開始逃。開始鄭志斬殺幾名欲逃的戰士,還有一點效果,可後來逃的人多了,鄭志也穩不住軍心,兵敗如山倒,他自己也只好夾在義軍之中狂逃。
“誰抓住鄭志賞銀千兩,銅馬軍若有抓住鄭志者賞銀兩千兩——”一個聲音如焦雷炸響,蓋過了整個戰場的蹄聲與喊殺聲。
“降者向東跑可免一死,降者向東,可免一死……”又一陣聲浪傳出。
那群如驚弓之鳥欲逃命的銅馬軍聽到降者向東跑可免一死,頓時有大部分人轉頭向東奔去,只有少數人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而鄭志則拼命地向西邊的臨平城逃逸,只一會兒功夫,鄭志與他的銅馬軍竟涇渭分明,一西一東。那五六千銅馬軍,追在鄭志後面的只有那麼兩千餘眾。
那群伏擊的騎兵果然不理向東跑的銅馬軍,只追殺鄭志的逃兵。
一時之間,滿山遍野都是喊殺聲,鄭志身後的義軍雖在人數上似比騎兵多,但卻沒有絲毫鬥志,如被斬瓜切菜般紛紛倒下,惟有鄭志的親兵拼死護住鄭志狂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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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光趕到梟城,也嚇了一跳,只見滿城刀光劍影,雖插滿了信都軍的大旗,可他也不敢靠城太近,因為他給林渺的只有三千軍馬,可如今光城頭之上的人便有六七千之眾,加上兩個寨頭和城中的,只怕有上萬之眾。這簡直是不可能的,這與林渺那三千大軍有太大的差距,是以他懷疑城中有詐,不敢近城而觀。
“唐意!”任光喝道。
“末將在!”功曹唐意忙出列道。
“你去給我到城下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任光吩咐道。
“末將遵令!”唐意說著打馬便趕到兩寨之前,高呼道:“寨上為何人把守?”“是唐意將軍嗎?任泉在此,可是太守大人已到?”寨頭立刻有人回應。
唐意一看,果然是任泉,不由得訝然指著梟城問道:“梟城何來如此多的士卒?”“此乃三爺所用之計!”任泉頓時醒悟何以任光不敢靠近梟城,心中暗贊林渺這手誑敵之計確實有驚人的妙處,連任光也被誑住了,對林渺不由得又多了三分敬服。
唐意也恍然,迅速回報任光,而此時梟城城門大開,鐵頭和猴七手、任泉還有城中的一些小士豪也都趕忙迎出城外。
任光這才放心,心中更是大喜。
“恭迎太守入城!”梟城的眾將士都躬身行禮道。
任光望了望眾將,訝然問道:“我三弟呢?”“主公領千名騎兵伏擊鄭志的逃兵了,想必也快回來了。”鐵頭平靜地道。
“鄭志還有多少人馬?”任光吃了一驚,問道。
“他們回到梟城時,約有萬餘之數,但卻在此大敗於鐵頭將軍手下,僅剩下約七千人相隨鄭志!”任泉不無欽佩地道。
“城中有多少戰士?”“有一千八百名可用之兵。”鐵頭道。
任光吸了口涼氣,城中只有一千八百可用之兵,卻大敗鄭志一萬數千之眾,而林渺卻以千人去阻殺鄭志七千逃兵,也不由得讓他有些擔心。
隨任光而來的信都將士聽到鐵頭憑千餘人破銅馬軍十倍於己的兵力,也不由得咋舌暗贊,對這莽大漢不由得重新估量。
“請太守入城,城中俗事太多,我方人力不夠,太守來得正好!”猴七手提醒道。
任光進入梟城,這才明白城頭之上何以有這麼多的刀槍劍戟,也明白了林渺這誑敵之計的妙處,禁不住大加讚歎。如果不是他親臨城內,無論如何也難以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而林渺動用這些百姓,乃是以利誘之,投其所好,確實是絕佳上策。因為只有這些人是沒有太大威脅的。
而在梟城之中,降兵才是讓猴七手、任泉頭大的問題。
城中只有近兩千戰士,再去掉死傷的數百人,城中只剩千餘人,但銅馬軍的降卒卻有三千餘眾,是信都軍的兩倍,是以,一個不好,這些人反噬一口,只會讓梟城之中的信都軍傾覆。而任光的到來,正好解了猴七手擔心的這個難題。
那些守城的百姓也可以解散了,依當初林渺的約定,每位站在城頭上的人分一斗米,一套冬衣,包括那些婦孺,人人相同。然後又對梟城中的一些小士豪以及有聲望的人進行嘉獎、安撫,以穩住梟城的民心。不過,這一切,林渺已經先做了一次,是以城中的百姓對這新入城的信都軍絕無惡意,這些人似乎比銅馬軍待他們還好,對燒燬的民房還會賠償損失,這是所有義軍都做不到的,而且又開倉分糧,與百姓之約絲毫不馬虎,其信用之好,也讓全城的百姓對信都軍另眼相看。
範滄海被殺,任光自然住進銅馬宮,更派鐵頭領三千人馬接應林渺,他則在這臨時府第之中處理城中的一些俗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