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群豪不由得頻頻點頭,更是大為心動,特別是李通最後一句話。
“我們辛苦一輩子所為何來?不就是圖光耀門楣嗎?此際天下大亂,惟亂世出英雄,乃是最佳創建千秋偉業之時機,我們豈能後知後覺,錯過如此良機?”李軼又道。
“對,我們絕不可以坐以待斃……”“是啊,我們應趁此時機奮起……”一之時間,樓中眾豪議論紛紛。
“可是,我們如何能鬥得過城衛軍和都騎軍呢?”有人擔心地問道。
“這點大家請放心,孔森已死,城防已完全在我們的控制之下,侯府想來此刻也已被攻下,一切,都已經接近尾聲。”老鐵沉聲道。
“啊……”齊萬壽這下子真的坐不住了,騰地一下子立身而起,但是卻不知是走是留。
“齊當家的有話想說嗎?”老鐵淡然問道,神色間略帶一絲挾迫之意。
齊萬壽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自然不能翻臉,否則只怕會成為眾矢之的,若僅只得罪李軼和老鐵,他不會在意,但是若得罪了這裡的每一位豪族,即使是他齊府再有實力,只怕日子也會很難過了。
“哦,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想早點回府休息而已。”齊萬壽終究是隻老狐狸,深明審時度勢的重要。
“哦,可能是今晚的酒菜招待不周吧?若是這樣,還請齊當家多多包涵!”李軼也淡漠地道。
“哪裡哪裡,李公子今晚的酒宴可謂是別具風味,只讓老夫永生難忘啊!”齊萬壽一語雙關地道。
眾人立刻聽出了兩人話語之中的不對勁,不過,許多人都明白,齊萬壽與安眾侯王興之間有著極為特殊的關係,此刻有此反應並不覺得奇怪。也有少數人明白,今晚李通、李軼之所以請來齊萬壽也是有用意的。當然,這些與他們並無多大關係,因為他們可不像齊萬壽一樣可受到安眾侯的庇護,百稅不收。事實上,這裡的幾位大豪對齊萬壽依附朝廷的舉止早就看不慣,所以也不免跟著幸災樂禍。
“既然齊當家的身體不適,確應早點回府休息!不如就由我的馬車送齊當家的一程如何?”古沁立身客氣地道。
“不用了,齊某倒喜徒步當車,何況此刻外面這麼熱鬧,景色定很不錯,我也想順便看看。”齊萬壽斷然道。
古沁也慣於生意場上的唇槍舌戰,聞言並不氣惱,反而笑道:“既然齊當家的有這番雅興,古某就不相擾了。”“告辭!”齊萬壽向眾人一拱手。
“不送了!”老鐵並無阻攔之意,只是淡淡地笑道。
李軼和李通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但見老鐵沒有動靜,也便裝作若無其事地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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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不敢稍作停留,此地距絕崖尚有兩百丈,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一段很遠的距離,但對於這個古怪的隱仙谷來說,兩百丈的距離足以讓人死上千百次。
這是琅邪鬼叟的話,林渺相信了。不知為什麼,他很相信琅邪鬼叟的話,或許是他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道理吧。
在走出那片林子的時候,林渺發現了風痴,這個人的速度好快,至少,比林渺想象的要快十倍,儘管逃不過林渺的目光,但卻絕非林渺所能比。
琅邪鬼叟出身阻住了風痴,他的速度絕不比風痴慢,儘管他受了致命的重傷。
風痴的來勢受阻,便像是一隻尋斗的公雞,他並不知道琅邪鬼叟已經受了致命的內傷,只好望著林渺如奔逃的野猴一般縱躍而去。
“就是你來我隱仙谷偷《神農本草經》?”風痴冷然問道。
琅邪鬼叟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傲然的神彩,道:“不錯!”“快交出本草,否則你惟有死路一條!”風痴眼珠一轉,沉聲道。
“哼!”琅邪鬼叟沒有回答,只是渾身散發出一股沉重莫名的死氣,彷彿是自烈焰之中重生的魔魂。
風痴竟笑了起來,望著琅邪鬼叟,搖頭晃腦地道:“有趣,有趣,老子已經二十餘年未與外人動過手了,看來今天是要過過癮了!”林渺沒有回頭,他只是一個勁地狂奔,可是他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氣勢向他襲來,帶著濃濃的死氣。
虛空之間突然起了風,花草盡彎,向林渺奔跑相反的方向彎曲。
風,迎著林渺狂吹而來,彷彿是要阻止林渺前進的步伐。
林渺大駭,他不明白怎會突然這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他忍不住回頭了。
林渺回頭,沒有發現琅邪鬼叟和風痴,只是在那兩人曾立足之處漫天飛舞著青色的葉,綠色的枝,灰色的草,紅色的花……整個空間透著詭異的美麗。
花、草、枝、葉、塵土,在那片虛空中飛舞,風,便是吹向那裡,那便像是一個強大的引力之源。
“譁……”林渺聽到了濤聲,像是巨雷滾過,清晰而又驚心動魄。
濤聲,來自淯水,來自那片絕崖,可是林渺的心神卻被那片詭異的虛空所吸引。
強大無倫的氣機猶如一道道寒流般自那片虛空擴散,方圓數十丈的花草竟盡數枯萎……
陡然之間,林渺竟發現了火怪正以極速向他趕來,不由大吃一驚,再不敢有半點猶豫。
“小子,你居然還沒死!”火怪也一眼便發現了林渺,高呼道。
“譁……”一道電火劃過虛空,擊落在林渺不遠處,天空之中竟快速地聚起一片暗雲。
林渺發現自己似乎是在做夢一般,這個地方,這種天氣,這些人物,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且無比詭異。本來好好的天氣,又變了,不過,他不敢作任何浪費時間的考慮,只知拼命地向絕崖邊奔去。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林渺已經感受到了那迎面而來的水氣,那擊石的濤聲是那般驚心動魄,他的腦海中幾乎接近一片空白。
因為恐懼,他不知道那絕崖有多高,不知那江水有多深,不知那浪頭有多高……一切的一切,都是個未知之數,而若聽琅邪鬼叟的話,他就必須跳入這不知底細的絕崖,用好不容易保住的生命去換取一個賭注,這使林渺感到有些盲目,更有些心虛與恐懼,可是他毫無選擇!
“小子,你逃不掉的!”火怪的聲音彷彿就響在耳畔一般,只駭得林渺魂飛魄散。
五丈、三丈、一丈……林渺剛叫謝天謝地之時,倏覺眼前一暗,彷彿整個天空突然向大地傾壓而下。
林渺駭然抬頭之時,火怪已如一隻大鳥般自他的頭頂壓下,雙爪如鷹,帶著讓他窒息的壓力鋪天而落。
“老怪,我跟你拼了!”林渺心一橫,迅速轉身,雙掌以託塔之勢強推而出。
火怪不屑地笑了笑,他哪會將林渺放在心上?
“轟……”火怪雙掌與林渺掌勁一觸,立刻大吃一驚。
林渺的掌勁如潮水般奔湧而出,只覺五指一陣火辣辣的痛,同時整個身形更不由自主地倒跌出去。
林渺慘哼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也被震得倒飛而出,直向那絕崖之中落下……
林渺只覺耳邊風聲呼嘯,五臟六腑彷彿就要自胸腔之中擠出,而眼前卻是白茫茫的一片,而火怪的怒吼聲仍在虛空中迴盪。
“譁……”林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時,整個身子便已經倒插入江水之中,激起高達數丈的浪花。
江底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暗流,迅速將林渺卷出。
當他再次冒出水面之時,林渺發現自己距絕崖竟有百丈之遙,再看絕崖,他不由得暗暗咋舌。
此崖至少有百丈之高,藤蔓相接,險如斧削。如果他直立崖邊,還真沒有勇氣跳下來,這借火怪的反震之力貿然而下,倒省去了他許多猶豫。
自這麼高的地方躍下,即使是林渺功力高絕,也被衝擊得頭昏腦脹,幾欲昏厥。而且火怪那一擊使他或多或少受了些傷,這下子,他若想遊過淯水,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河水冰涼,幸虧這是在夏末秋初,天氣尚熱,他努力地划動著四肢,極力想使自己距岸邊近一些。可是無情的河水,在此處特別湍急,他的力氣似乎是白花了。正當他氣餒無奈之時,卻見一艘大船快速自上游順流而下,禁不住大喜。
“救命……救命……”林渺揮手高呼,但是他仍無法控制身子隨水漂流的命運,不過,他拼命地向上遊遊動,極力使自己隨水漂流的速度比大船順流而下慢上幾拍。
大船之上顯然有人聽到了林渺的呼救聲,甲板之上立刻聚集了五六個人,還有些人在甲板上奔走。
“不要驚慌,我們這就來救你!”甲板之上出現了一位老者,分開眾人向林渺呼道。
林渺心中稍安,至少這些人不是見死不救之輩,其實,只要這些人扔給他一塊浮木就可以了。
大船速度快極,本來就是順流而下,現在更似有人操槳升帆。
同時還有人準備了大網,倒是要將林渺當大魚一般打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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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眾侯王興竟自密道中潛走,包括其美妾和一些親人。
這些人潛走顯得極為狼狽,金銀細軟之物都沒有來得及收拾,他們分明已感到大事不妙,先行躲避,因此逃過了這一劫。
宛城軍或降或死,大局已完全控制在劉秀和鄧禹的手中。
陳奢緊布城防,以防王興逃往城外,戰事發生得突然,結束得也極快,僅幾個時辰之間,宛城便已易主。
城中百姓沸騰,奔走相告,各豪族皆前來向劉秀表示依附,劉秀的姐夫諸人尚在城中四處收拾殘局。
李軼和李通則帶著一干宛城極有頭面的人物前來道賀。
於是,劉秀在萬興樓再次大肆宴請宛城諸豪強,城中之事交由李軼、鄧禹、陳奢和老鐵等人去處理。
事實上,今次起事並不是一日之功,乃是經過許多年的策劃。此次,劉家自各地抽調了兩千餘精銳。
劉家這些年一直在招兵買馬,更借生意之利培植勢力於各地,是以,今日成事,絕不是偶然。
劉家,乃是南陽大族,更是漢宗室,是以宛城之中沒有不服之人。
齊萬壽果如老鐵所料,閉門不出,似乎是眼不見心不煩,事實上這正是劉秀所希望的。而最讓劉秀歡欣的卻是,其長兄劉寅也已在舂陵起兵,而大姐夫鄧晨則起兵響應。
劉秀並不想與劉玄一般加入綠林軍,這個天下應是劉家的,他並不希望去為別人開創江山。
而破宛城,正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注:據《史通》載,綠林軍起義於地皇二年(公元21年)後,聲勢日益浩大,次年,分為下江兵、新市兵、平林兵等隊伍。與此同時,南陽豪族也乘機起事,特別是豪族中的劉氏,“自發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他們懷著“復高祖大業,定萬世千秋”的目的,參加起義軍,劉秀的族兄劉玄參加了義軍,劉秀長兄劉寅使鄧晨和兄弟劉秀起兵響應,當時劉秀正在宛城賣谷,遂與當地豪族李通、李軼合謀,“乃市兵弩”,於地皇三年起兵於宛城,時年二十八歲,(見《通史。劉秀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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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只差沒喝一肚子水。當然,這隻能怪那絕崖太高,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喝水。
“公子,你沒事吧?”那慈祥的老者關切地問道。
林渺不好意思地道:“沒事,多謝老先生相救之恩!”“沒事就好!”那老者溫和地笑了笑道:“舉手之勞,何需言謝?”頓了一頓,又溫和地問道:“不知公子何以會落入水中?是你的舟筏出了問題嗎?”林渺聞言忖道:“這可不好說實話,說不得只好撒撒謊了。”不由得點點頭道:“本想打點魚,可誰知今天的天氣特別怪,我的小船竟被那礁石所撞,而這裡的水流又十分湍急,這才落水,真是慚愧!”“也的確,老夫常往來於這段水域,可是今天這裡的水流確實很怪,竟會有那麼高的浪濤,便似錢塘江的潮水一般!”那老者也贊同地點了點頭道。
林渺本是瞎說,倒沒想到這老者如此輕易地便信了。他從未到過這片水域,自是不知道往日這裡是什麼樣子的,但今日雷雨交加,自然會異於往日,心想間,不禁抬頭望了望天空,只見那層密雲竟又散了開去,並沒有大雨灑下。
“雲聚雲散本無常,但今日確實很讓人奇怪。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年輕人也不必為損失一條船而傷感,只要人活著,總會得回一切的!”老者見林渺抬頭望天,也不由得望了望天空,感嘆地道。
“謝謝老先生的教誨,晚輩定銘記於心。”林渺不禁對這慈祥而善良的老人湧起了一種強烈的尊敬之意。
“更叔,小姐說甲板上風大,請更叔還是到艙中去休息吧,外面的事便交給別人處理好了。”一名俏婢自船艙中施施然行出,極為關切地道。
“呵呵……”老者灑然一笑道:“小姐也太關心老奴了,我這把骨頭雖老,卻還經得起這點風浪,何況這夾江兩岸風景如畫,我也沒有多少年好看了,倒願多看它幾眼!”林渺訝然,這老者出口不俗,堪稱儒雅大方,卻沒想到竟會是別人的下人。由此可見,其主人定然更是不俗了。
“小晴兒,你就別來掃更叔的雅興了!”一人插口道。
俏婢橫了那人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目光又落到林渺的身上,似有些傲然地問道:“你家是哪兒的?要不要在這裡靠岸讓你回去?”林渺微愕,這俏婢似乎對他極不客氣,這話倒像是在下逐客令。他不由得淡然笑了笑,道:“請替我謝過貴小姐相救之恩,如方便的話,借我一塊浮木即可!”老者望了望林渺,又望了望江邊的兩岸,不由得笑道:“我看這兩岸盡是荒山野嶺的,即使是上岸,你返家也不甚方便,前面不遠處便是淯陽,到了那裡再下船也不遲!”俏婢見老者如此說,也不好再講什麼,又悠然道:“既然更叔作主,就讓他在船上多呆一會兒吧。”林渺心中大氣,雖對這老者十分感激,可一股倔犟的傲氣使他難以忍受對方的白眼,不由道:“老先生好意心領了,我看我還是立刻上岸吧。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來日定當相報今日之恩!”“哦。”老者打量了一下林渺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以他的人生閱歷,豈會不明白林渺的心思?他倒也十分欣賞年輕人的這股傲勁,是以並不作過多的挽留,淡然道:“老夫也忘了自己的名姓,他們都叫我更叔,你也稱我更叔好了,敝小姐姓白,乃湖陽世家之人!”“湖陽世家?”林渺微微吃驚,誠懇地道:“若來日能相遇,定當相報,今日就此別過!”更叔依然溫和地望了林渺一眼,淡然道:“世事隨緣,施恩不圖報,但若我們真有緣再見,我也不會介意以恩相報。年輕人,我看你並非凡夫俗流,他日定有出頭之日,望你好自為之!”林渺不由得愕然,這老者竟如此說他,臉不由得微紅,他覺得這老者似乎看穿了他不是漁家之人,所以才有此一說,只是對方沒有直接點明,這也顯示出對方過人的修養。
“謝更叔另眼相看,他日之事誰也難以預料,咱們後會有期!”林渺說完,向船上眾人一拱手,施了個禮,見這附近水流稍緩,也不待眾人驚呼,他又縱身躍入江水之中。
“啊……”一聲輕微的低呼自船艙中傳來,正是林渺在大船五丈外的水面冒出之時,他仍清楚地捕捉到那聲音,扭頭一看,驚見船艙掀開的簾角處飛出一塊浮木,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前三尺之處,濺起千萬點水花。
“拿著!”船艙之中再傳來一聲猶如黃鶯出谷般悅耳動人的女音。
林渺自浪花之間窺得那簾角露出的一張美得無以形容的容顏,但僅只驚鴻一瞥之下,簾幔又掛上了。
那充滿靈氣的眼神,那微帶驚訝的表情,那稍有病容卻清秀得不沾人間煙火的俏臉,伴著薄而性感的紅唇,讓林渺幾疑這是置身夢中。
一呆之下,浮木漂遠五尺,林渺趕忙抓住,但腦海中依然揮之不去的是那驚世脫俗的容顏。
那究竟是誰呢?難道會是湖陽世家的白小姐?抱著浮木,他禁不住浮想連翩,也不知道是如何爬上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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淯陽,淯水之畔,僅次於宛城的大鎮,雖無棘陽繁榮,但卻有其獨特之處,同時又是宛城南面的咽喉之地,是以這裡的城池也同樣雄偉壯麗。
林渺是爬上一輛拉貨的驢車抵達淯陽的,其實他也想返回宛城,可是此刻宛城定是四下通緝他,而且路途遙遠,倒不如先到淯陽再說,說不定能弄匹馬來去那什麼城陽國。
想到城陽國,林渺便不能不為琅邪鬼叟可惜,這樣一個人物居然死於那鬼谷之中。同時他又很奇怪,為什麼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隱仙谷這個名字呢?在那裡又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呢?
不過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而此時天色卻已晚了。進了城,他才發現自己口袋中已經沒有一個銅板了,連晚上的飯菜也沒了著落,禁不住大嘆倒黴,旋而一想,能活著已是萬幸了。
摸來摸去,只有那塊三老令是銀質的,若拿去當了,大概能夠當點盤纏,但想來想去,只能放棄這誘人的念頭,大不了,就餓一頓,或者索性去城郊哪裡打只鳥或偷幾個鳥蛋來充充肚子也好,對於爬樹他極有信心。
昔日他便是一個爬樹高手,現在他感覺整個人都能飄起來,想來,爬樹抓鳥更不在話下。
林渺在城裡轉了轉,還是來到了城郊,但沒能找到鳥窩之類的,卻發現一座破敗的城隍廟,這倒也是個不錯的發現,至少今晚不用露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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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中的墳子多得讓人心煩,而且這附近不遠處又是淯水,因此蚊子是不可能避免的。
林渺生了一堆篝火,事實上他並沒有睡著,夜風灌入破廟之中,倒也涼快,他便拿出琅邪鬼叟的那張羊皮仔細地觀看、揣摩、練習。那上面的東西並不難以理解,共有七十六幅圖像,以丹沙描上去的,並都加以附註,使人對這一幅幅圖像更容易理解。
遺憾的是林渺並沒有將老鐵那本“九鼎玄功”的心法帶在身邊,不過也幸虧沒有帶在身邊,否則在隱仙谷之時肯定會遺失,那樣就對不起老鐵了。
初看羊皮上的圖像,似乎並沒有什麼巧妙之處,僅是走走步,掌握一定的方位就行了,可是越看,林渺才越發現全不是那回事兒,其中的內容和變化遠遠超出了那些圖像所顯示的範疇……
正當他在練得出神間,倏然聽到了一陣蹄聲傳來,他不由吃了一驚,心中忖道:“這麼晚了怎會還有人來呢?”想著林渺望了望四周,閃身便躲到神像之後,篝火卻並未滅去。
“咦,裡面有火光,難道老七他們比我們先來一步?”廟外的蹄聲驟止,一個尖細的聲音飄進了破廟中。
“他們怎會比我們還快?”“也許是我們在路上耽誤了兩個時辰,他們走水路應該不會太慢,進去看看吧!”林渺僅聽那馬嘶,就知道來者有七人之多,但他卻並不敢伸頭張望,此刻那些人已經進入了廟中。
為首者是個光頭,但卻留有一圈絡緦鬍子,緊身打扮,一襲黃衫無法掩飾那橫脹的肌肉。在他身邊是三個頭戴巨大斗笠的年輕人和三個道人打扮卻面帶陰鷙之人。
“洪幫主,果然是七弟他們先到了,那是他們留下的記號!”一名道人尖聲道。
“看來他們坐了順風船,那他們怎又不在這城隍廟中呢?”那光頭道。
“大概出去有事去了,我們在這裡等一會兒,他們定會回來。”那道人又道。
“也好,此刻離天亮時間還長,湖陽世家的船在天亮之前是不會離開碼頭的,我們尚有足夠的時間安排!”那光頭淡然道。
林渺心中一驚,忖道:“這幾人難道是來找湖陽世家的麻煩的?那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了。”旋而又想:“那如天仙般的美女或許正是白小姐,要是能再見到她就好了。”但才思及此處,又大感慚愧,暗自警告自己道:“心儀屍骨未寒,我豈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聽說那白玉蘭美賽天仙,也不知道是否確有其事?”那道人道。
“觀主沒有說錯,那白玉蘭之美,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一個,比之曾鶯鶯和謝宛兒也絕不遜色!”那光頭洪幫主邪笑道。
林渺並沒有見過曾鶯鶯和謝宛兒,但卻聽說過這兩人是燕子樓的撐臺柱,乃天下聞名的美女,心中忖道:“如果曾鶯鶯和謝宛兒真有這白小姐一般美,那確實可稱得上是絕代佳人了。只不知這所謂的洪幫主和觀主又是什麼來歷?”他小心地探頭望了一眼,卻發現這幾人正好側對著他,當他看到那光頭之時,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這人他曾在天虎寨見過,而那坐於他身邊的道人竟是陰風老道,他也曾見過。當時他正好被天虎寨所擒,而這兩人似乎在天虎寨作客。
這光頭乃是伏牛山附近惡名最盛的栲栳幫幫主黃法正,栲栳幫在伏牛山一帶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幫中之人皆戴以柳條編織的斗笠,因其形像個笆斗,是以當地人稱之為栲栳幫。而那道人似乎也是伏牛山之人,只是不知這幾人怎會到這裡來?不過,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林渺不由得為湖陽世家的人擔心起來。
而最讓林渺擔心的是,不知天虎寨是不是也派人來了,他可是嚐到了天虎寨的厲害,對那些人打內心有些懼意。
“是嗎?貧道有幸見過曾鶯鶯一面,那可真是上天賜給人間的尤物,只可惜,僅遠觀而無法一親芳澤,真是人生一大遺憾。”陰風老道感嘆地道。
“莫非觀主動了凡心了嗎?”黃法正邪笑道。
“面對那樣的尤物,不動心還是人嗎?雖然貧道身為出家人,但終也是凡胎。”“哈哈……”黃法正笑了起來,道:“曾鶯鶯和謝宛兒可不好弄到手,聽說連王莽欲召她們入宮,那欽差也被弄得灰頭土臉的,陽浚小兒差點沒氣得吐血,就憑我們,只有等下輩子了。”陰風老道尷尬地笑了笑道:“這點貧道自有自知之明,我還沒膽大到跟燕子樓作對的地步,何況聽說那個什麼曾鶯鶯乃是劉秀的心上人,便是給我千個膽子,也不敢得罪劉家。”“那觀主是想打白玉蘭的主意囉?”黃法正反問道。
“如果可能……”“別說我沒有提醒觀主,白玉蘭可是張大龍頭所要的人,如果有什麼損失的話,只怕我們兩人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黃法正提醒道。
“貧道怎會這麼沒分寸?這次回去一定要讓刑風那狗孃養的好看,若不是他,我們早就完成了任務!”陰風老道有些氣憤地道。
“刑風真他媽的不識抬舉,大龍頭這麼看得起他,他居然想都不想便拒絕我們,說來還真夠窩囊的。”陰風老道旁邊的另一道人也憤然道。
“這有什麼辦法,人家天虎寨中高手眾多,而且寨中有數百人,他們有傲的資本,等老子強大的時候再去慢慢收拾他!”黃法正狠狠地道。
“好像有腳步聲,大概是老七回來了。”陰風老道立身而起道。
話音剛落,便有幾道人影飄入城隍廟中。
“黃幫主和大哥已到了,那可真是好,他們的船泊在五里外的碼頭。近來,鄧晨和劉寅起事,使得水道緊張,晚上沒人敢行船,是以他們天亮之前不會離開!”那飄入城隍廟中的幾人一見廟中的人,頓時喜道。
“哦,那再好不過了,沒想到鄧晨和劉寅也造反,這兩人可不簡單!看來這南陽和南郡一帶有熱鬧可看了。”黃法正有些意外地道,頓了頓,又一本正經地道:“我們還是快點行動吧,只要讓湖陽世家交出《楚王戰策》,我們龍頭也可以立舉義旗了。”“我不明白,一本《楚王戰策》又有多大的作用?”那剛入廟中的道人不解地道。
“七弟有所不知,楚王韓信當年用兵如神,其兵法戰略無人可比,這本《楚王戰策》乃是一部兵法奇書,比之《孫子十三篇》有過之而無不及。更妙的是該書記載了漢室各地軍制的編排和特點,乃是不可多得的奇書。”陰風肅然道。
林渺聽得心中熱血上湧,他少年時最喜歡聽的便是楚王韓信與霸王項羽的故事。對楚王韓信更是推崇倍至,此刻聽說楚王竟有一部兵書戰策遺下,他也不由得想一睹為快。不過,他卻不想與湖陽世家為敵,反而對那慈祥的更叔大有好感,現在知道這些人要對付他們,他自不願讓栲栳幫的人陰謀得逞。
“兄弟們佈置好了沒有?”黃法正又問道。
那被稱作老七的人道:“我們的船早已在江面上包圍好了,只等幫主和大哥到來,立刻就可以動手。儘管他們有不少好手,但他們絕想不到會吃下自己人所下的軟骨散。我們此刻動手,必定手到擒來,保證不會出任何漏子!”“還是老七的妙計好!這次若能成功,頭件大功應該記在你的頭上!”黃法正拍了拍老七的肩頭,歡笑道。
林渺更是大驚,若事實真如這些人所言,那更叔和白小姐就危險了。他禁不住有些心焦如焚,恨不得立刻便飛到那船上通知他們提防,可這些人不走,他根本就不敢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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淯水之上,夜色甚重,幾點漁火輕飄,伴著輕風溼氣,倒微有些涼意。
湖陽世家的大船三桅雙層,長六丈,寬兩丈,在江邊靜泊,可謂是龐然大物。
這種雙層樓船在當時很少見,即使朝中戰船,大如此者仍不多見,何況是私船?
不過,並沒有人奇怪,湖陽世家人稱其富可敵國,家族龐大,論聲勢,比之宛城齊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齊萬壽之名乃是自己打下的,而湖陽世家卻是經過百年積累而成,其根基自不可小覷。
湖陽白家,幾乎統治了數百里長江水道,其船隊上至漢水,下自江水盡頭出海。整個長江流域,無人不知湖陽世家之名。
湖陽白家世代經商,從不涉足武林,也不涉足官場,是以,一直都活得瀟瀟灑灑。
對於這樣的大商家,雖不涉足官場,但是與官場之人打交道自是免不了。在許多時候,朝廷還會租借白家的船隊進行漕運,而白家也慷慨大方,頗有生意手腕,是以無論是在官場還是江湖之中,都極吃得開。
所以,湖陽世家擁有這樣的大船並不值得奇怪。事實上,白家的祖先便是以造船為生,只是到了後來,才將生意做開了。
與白家生意最密切的便是南陽劉家,也便是劉秀的家族,這兩家幾乎壟斷了海鹽的生意,這是肥得流油的生意,在南陽也便惟有劉家才能夠在聲勢上蓋過湖陽世家。
林渺自不會沒有聽說過湖陽世家之名,是以,在更叔告訴他那是湖陽世家的大小姐時,他都吃了一驚。對於白家的船,自不難發現。
在很遠的地方便可以看到大桅杆之上的氣死風燈。
在淯水江邊,沒有比白家的船更醒目的,這也使林渺省去了尋找那艘大船的麻煩。
夜,似乎仍很靜謐,絲毫感覺不到劍拔弩張的殺機。
林渺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在這岸邊究竟伏有多少栲栳幫的人,而陰風觀的人一向以藥物聞名,林渺雖對江湖不甚明白,但對陰風道人卻並不是完全陌生。
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卻是林渺根本不知道白家的大船之上是否所有人真的吃了什麼軟骨散,若真是那樣的話,豈不是要他一人獨對黃法正這群兇徒?他能拖住這些人嗎?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黃法正和陰風也不知道此刻到了哪兒,林渺剛才並沒有直接跟上黃法正和陰風,而是去做了另外一件十分重要卻又不知道是否有效的事。當他趕來之時,江邊依然一片寧靜,只看那飄搖的風燈,就知事態還不是太糟。
正當林渺仔細觀察之際,倏然聽得一聲梟啼自江面傳來,旋即,岸上也傳來一聲梟啼相應和。
林渺立刻明白,黃法正與陰風很可能是在江面的小船上,因為白家的大船距江岸尚有三丈之遙,並未直接靠岸,事實上這樣的大船根本就無法靠到岸邊,在江水之中倒還可以。
白家的大船上似乎有燈光連閃了三下,林渺便察覺到在他不遠處的草叢之間有輕微的腳步聲,微弱的燈光並不影響林渺的視覺,何況,天上的明月並未西沉,那個被陰風喚為老七的正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些則是栲栳幫的幫眾,一個個戴著柳枝斗笠,這像是他們特殊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