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班不賣藝了,而且也已經解散了,但是那一批屬於義師核心的忠貞兒女仍然留在蘇州,這是方豪的建議。
因為他們的底細已被揭露,可能受到嚴密的監視,不能再去接觸別地的義師首領,以免把更多的志土暴露出來,也不便單獨行動而被個別擊破。
大內的侍衛以及密探密佈蘇州城內,牢牢地盯著這一批人,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也監視著他們所接觸過的每一個人。
蘇州地面上的義師領袖戴玉麟跌進去了,許多跟他有關的人也跌進去了,有些的確是義師的同志,有些則是無辜的百姓。
雖然還沒有全部落網,但蘇州這個地面上的組織算是整個瓦解了。
雲振天憂心如焚,戴四爺的被捕固然嚴重,但更嚴重的則是那份盟單,盟單上記載的是蘇州地面上全部同志的名單、住址以及連絡方法等。
這當然是一份極為機密的文件,總共只有一份,由各地的分會負責人保管,總會上有一個數號,卻沒有副本。
這是為了保密與安全,不管是出了內奸也好,或是擔任連繫的通信不慎被捕也好,都只會影響到一小部份的人而不致危及大局。
但分會負責人趺進去,情況就嚴重了,尤其是那份盟單,若是落進官府,勢將一網打盡。
戴玉麟被捕,關進了府衙大牢,同案先後被捕進去的有廿七個人,這使雲振天稍稍放心。
因為戴玉鱗的盟單上足足有三百二十七人,由這跡象看,盟單還沒有失落。
既是如此,就必須去拿過來。
這種極其機密的文件,自然會妥密收藏著的,除了戴四爺本人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會知道這事的。
據說戴玉麟已經捱了好幾次的酷刑,要是他一口氣斷了,這份盟單或許就將會永遠地失蹤。
對盟單上的同志而言,那也許是就此安全了,但也未必盡然,萬一那天,盟單被人發現了,豈不是太糟糕。
就算盟單就此永不出現,對總會而言,也是項極大的損失。
五十六處分會,蘇州是最大最有成績的一處,雲家班二十年來所化的心血更不計其數,好容易才有這種成效,又豈能輕易地放棄。
在朝廷密探以及地方差役的嚴查密訪下,吸收一個同志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一旦被捕便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三百名同志,這又豈同小可。能救出戴玉麟固然是好,否則也必須要取得那紙盟單,以便繼續連繫,展開工作。
匡復的使命是不因挫折而中止的。
但是,戴玉麟被關在大牢中,明著有差捕警衛,戒備森嚴,暗中更不知道有多少密探高手伏伺,怎麼去接近呢?
像戴玉鱗如此重要的人犯,一旦被捕,於理當立即秘密解送到京師去審訊才是,因為這種案子向不由地方官府來審訊的。
現在居然關在牢中,分明是個陷阱,要誘使那些同志去營救,以俾一網打盡。
可是在雲振天的立場,卻勢必去闖它一闖不可,救不出人來,也必須要問個消息出來。
救人自是閒難得多,戴玉鱗在酷形之下,必已遍體鱗傷,行動不得,在密密重圍下揹負一個人突圍出來,真是談何容易。
但問一個消息也不簡單。
衝入大牢,跟戴玉麟略作接觸,而後突圍而出,只要計劃周全,配合得好,倒是可以一行,但是這種重要的事,戴玉鱗不會輕易告訴人的,除非是他絕對信得過的。
那只有一個雲振天,雲施施勉強可以添上一個,岡為這兩人跟戴玉麟接觸過,此外,就算是凌翠仙或焦大去了,戴玉麟也不見得肯開口。
可是雲振天和雲施施的目標太明顯了,只要一出客棧,就會受到監視,還能容他們走近大牢嗎?
但是這件事卻是非做不可,雲振天足足發了兩天的愁,又再跟凌翠仙商量了一夜後,終於作了個決定。
第二天早上,雲振天又吩咐櫃上結帳要離去。
掌櫃的如聞綸音,岡為這一批人住進了客棧後,他們就沒安寧過。
雲家班留下的人依然不少,幾乎佔了一半的棧房,可是另一半的棧房在後幾天,已有官府來暗中打了招呼,客人許出不許入,所以兩天過後,其餘的住客都走了,新上門的客人被店中以客滿為辭給推到別家去了。
空出一個的房間不說,要命的是住進了另一批人,一個個橫眉豎眼,要酒要菜,甚至於半夜裡還要廚房裡侍候消夜,略一不周,就是一個巴掌過來。
這些人是府衙捕頭親自送來歇宿的,雖沒說明身份,卻靠得住是官府中人了。
他們住了屋子,要了酒菜,不會付一個子兒。
雖然府衙的捕頭說了,一切記在帳上,將來開了單子,到府衙門去具領,但店中只有暗中叫苦的份。
這只是一句門面話,即使府臺大人真發下這筆銀子,也落不到店裡來了,那些差官老爺不再伸手要幾個,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店裡雖知道這都是衝著雲家班來的,但受了警告,神色間還不準透露一點,店中上下只有咬牙認了。
好容易雲家班說第二天要走了,怎不叫店掌櫃的喜極欲泣呢?半夜裡那位店掌櫃直燒香叩謝蒼天垂佑。
到了第二天清晨,雲振天叫店家列上帳來,掌櫃的拿了算盤,必剝打了一陣道:“雲班主,貴班這次多住四天,連帶上房、飯菜以及牲口草料,共該一百廿七兩五錢,老主顧了,您就付一百廿兩好了。”
這個折扣打得並不大,但掌櫃卻直心疼,因為實際上裡外的損失加上去,三百兩都不止,只見掌櫃的這個折扣心痛歸心痛,卻是心甘情願地拿出來的,只要雲家班一走,又可以正正經經做生意了,損失還能賺回來的。
雲振天的舉措卻大出他的意外,掏出了四張銀票,每張都是一百兩的,放在桌上道:“錢掌櫃的,我們也不是一兩回的交往,二十年來幾乎全在貴店打擾。”
“是!是!您多照顧,明年還請光顧!”
最後一句話聽得出是十分勉強。
但云振天卻嘆息道:“恐怕沒有明年了,雲家班的金子招牌是從不脫場誤期,這個例子已經破了,因此我也準備收了。”
掌櫃的不敢說什麼,只能乾笑著。
雲振天指指桌上的銀票道:“這兒是四百兩,一百二十七兩五錢是我們的茶飯店費,一百兩給店裡的上下人手各買雙鞋穿,謝謝他們多天的辛苦,另外的一百多兩補償你的損失。”
掌櫃的大出意料,連忙道:“太多了!太多了!唉!雲班主,小店沒什麼損失,怎麼要補償呢?”
雲振天苦笑一聲:“錢掌櫃,雲某是跑江湖的,心裡明白得很,這幾天給你添了麻煩,受了委屈,雲某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多年相識,也算是朋友一場,雲某不想落個埋怨,錢你收下,我們這就告辭了。”
他拱拱手,起立走了出去,在院子裡招呼大家上車,焦大、方豪、雲施施、雲素素都在往車上搬東西。
掌櫃的坐在帳房中,-著那捲銀票發呆,眼淚爬上了臉頰上,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對雲家班的埋怨固是一掃而空,很想出去說幾句感激的話,可是他不敢。
因為他是個生意人,而云家班引起官府如此注意,不知道是牽涉到什麼大案子?他怕惹上那個麻煩。
凌翠仙帶著一群女孩子都上了車子。
只有雲振天跟方豪騎著馬押車子,車隊緩緩的開動了。
客棧裡的夥計們沒有像以往那樣出來列隊相送,大概也是怕惹上麻煩。
店裡其他的住客們自然也不會出來,所以他們走得冷冷清清,但是有人住的屋子,窗子都破了幾個小孔,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著他們呢。
照雲家班以往的行程,應該是南下才對,可是車隊卻是折向了西行。
似乎他們決心放棄了以後的演出,一心轉回祁連山的老家去了。
不過這卻使得跟蹤的人很狼狽,他們預料雲振天必然還要跟那些義師們取得個聯繫,所以才放過了他們,以便一網打盡。
而且更有計劃好了,採取分段追蹤以免太露出痕蹤,在南方路上預先伏下的人,這下子全用不上且不說,還無法抽調回來,人手頓感不足,為了怕失去監視,只有第一批人全力盯下去,後面再派人前來接替。
這一夥共是十個人,也趕著五輛大車,裝成販貨的樣子,也只有捨命的迫。
雲家班先後十二輛車,人剩下了一半,雜碎道具不少,但他們的馬很好,出了城就放轡往前疾行,一直都不休息,這就苦了後面的人了。
維持著五十丈的距離,一步也不敢放鬆,盯下了五十鄉里後,他們的馬已倒下了三匹,於是只有留下了三個人換馬再上來,三個人跳上另外兩輛車子繼續追下去。
他們必須要這麼多人,因為上面的命令是要他們看牢,不讓一個人脫出監視。
雲家班有二十多個人,假如他們在中途下掉幾個人是很難發覺的,所以必須要多一點人跟在後面,以備前面的人分道而行時,好分出人手盯上去。
但是再跟下二十里時,這兩輛車子的牲口也倒下了,更慘的是在前不巴村,後不靠店的郊路上。
沒辦法,只有再留下一個人,六個人步行追趕。
好在雲家班的車子走得還不算飛快,而這些人的武功底子都很紮實,追起來還不吃力。
估計著已經走了四個時辰,行程也在百里開外,雲家班的車沒停輪,馬未停步,那是因為他們的馬都是來自塞外的天山良駿。
但他們的人卻不是,雖是坐著車子,也總要伸伸腰,吃喝活動一下的,可是那麼多人居然也四個時辰不喝口水,不吃一點東西。
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何況昨夜到今天,客棧裡對他們的動靜很清楚,他們早上也沒有用過早點,昨夜晚餐後,已經是八、九個時辰了。
他們莫非是神仙能辟穀嗎?
追蹤的六名漢子心中充滿了疑惑,口中不斷地咒罵著,但腳下卻不敢放鬆,忍著飢、渴、累追下去,維持著五十丈左右的距離,不敢太接近,也不敢落後,在這個距離下,他們可以看見前面的動靜,看住有沒有人中途溜下。
好容易,又來到一個村鎮了,但云家班居然沒停,仍是一口氣趕了下去。
後面的六個人只有咬著牙繼續追,但他們的領隊劉子奇卻是個老行路的,畢竟有他的主意,發下話來道:“徐林、趙天長,你們兩個人留下。亮出身份找鎮上的首富,徵用他們的馬匹,帶了乾糧飲水,立刻追上來,我們繼續淌下去,要快,在一盅茶時間辦妥!”
想得很周到,只是時限定得太急,一盅茶內怎麼能辦得好?
但也不是絕對辦不到,因為這是個大鎮,而他們的身份顯赫,對任何人都只要開口就沒人敢回個不字。
徐林跟趙天長下來了,他們很快的找到了目標。
那是一家大宅子,門口就拴了好幾匹馬,裡面正在辦喜事,擺著酒席呢,一切都是太現成的了。
徐林在門口道:“老趙,你去挑馬匹,選六匹好一點的,我進去找主人打招呼,弄吃喝的,馬上出來。”
分頭進行,不耽誤一刻時間的工夫,這兩個人倒也是行動的老手了,可是徐林才進門就怔住了。
因為一個人當面而立,揹著手,神態雍容,徐林自然認識的。一個冷顫後,硬著頭皮上前跪下請安:“貝勒爺吉祥,小的是……”
“別報名了,我知道你叫徐林,是老九手下的人,你上我這兒來幹嗎?”
徐林不敢說出原來的目的,支吾著想編句謊時。
玉貝勒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要幹什麼!劉子奇盯住了雲家班,要你們來找坐騎、找吃喝的對不對?”
一切都在人家的監視中,這位小王爺的精明神通,他們是領教過的,那裡還敢否認,只有說道:“是!小的們為了公務,沒辦法,不知道點子會換了方向,小的們一路跟了下來,馬匹全累倒了,人也幾個時辰沒吃喝過了。”
“你們倒是很盡職守,四條腿外還加兩條腿。”
“格格指示下來,一定要盯緊,不準脫節,小的們沒有辦法,拚了命也得盯下去。”
“老九不是自認算無遺策嗎?怎麼這次會算錯了呢?該是她自己下來追才是。”
“格格原來是坐鎮蘇州等侯消息的,現在點子換了方向,恐怕不久就會追下來的。”
玉貝勒哈哈一陣大笑:“老九這次可落在我後面一步了吧,我就算準他們會走這條路,早就在這兒等著了。”
“貝勒爺神機妙算,自然是無人可及。”
“可是你們的膽子卻不小,居然吃到我頭上來了,連我的馬匹都要徵用了。”
“小的怎麼敢,小的不知道這是您……”
玉貝勒一聲冷笑:“假如小是我的,你們就可以強取豪奪了是不是?”
“這……小的是為了公事,沒辦法,而且小的也不會強取,一定會給他們補償的。”
“是嗎?你身邊帶多少銀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這些內廷密差們個個都是眼睛長在天上的,一亮身份腰牌,連地方督撫都得乖乖買帳,他們肯賞光吃你一頓,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有人還唯恐巴結不上呢!因此他們沒人身上會帶著銀子的。
徐林對著這位主兒,倒是狠不起來,也不敢說胡話,只得道:“小的倉促之間沒來得及帶銀子,不過小的會寫個借條給人家的。”
“憑什麼?人家認識你嗎?”
“這個小的打算……”
“打算亮出你們侍衛營的身份是嗎?你別賴,劉子奇就是這麼吩咐你的,老九就是這麼教你們當差的?我倒要問問她去,聖上一再告誡侍衛營中的人不得藉故擾民生事,不得輕洩身份,你們居然公開出來招搖了。”
徐林一急,忙又跪下道:“貝勒爺,格格也是如此告誡小的們的,這次是因為事態緊急,小的們才擅自作主。”
玉貝勒冷笑道:“你倒是會替她脫罪,那好,回到京裡我會追究這件事的責任,你們任殺任剛頂下來,她也難逃個失察縱容之罪!滾!”
徐林如逢大赦,磕了兩個頭,起身就走,但沒跑兩步,又被喊住了,旁邊有人遞過一個包裹來。
玉貝勒道:“念你們為了公務,吃的喝的我替朝廷供應你們了,馬匹卻不能分給你們,我自己的人要用,我們也得辦公務,而且我警告你們一句,不準再去動別的腦筋,不得擾民,跑斷了腿也只有撐著,朝廷養著你們,就是要你們幹活兒,不是讓你們欺負老百姓、要神氣的,滾!日後再找你算帳。”
徐林只得又磕頭謝恩,接過包袱,倒還是熱的,退出了大門,幸好趙天長耳朵尖,聽見了裡面的談話,沒敢貿然動馬匹,空手躲在一邊。
徐林揹著包袱出來走了好遠,他才敢上前會合;兩人作了個苦笑,不敢再在別處去找代步的了,咬著牙快步追了下去。
這邊的玉貝勒來到屋子裡,卻見雲家姐妹正陪著凌翠仙說話,他上前一欠身道:“夫人怎麼也下來了?”
凌翠仙笑笑道:“我也是學你們的樣子,下車時跟著車子先跑了一陣,等找到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躲,後面追的人過去了我才出來的,沒被人發現。”
雲素素笑道:“方哥哥,你這個辦法真好,他們盯在後面,光注意我們會不會落下來,卻沒有想到我們會先跑到頭裡,然後再停下來的,只是我們為什麼不早點下來,一定要等跑這麼遠?還得趕回去呢?”
“我們的目的是在調虎離山,才能趕回去乘虛而入,兩撥子人都是厲害角色,所以不能馬虎的。我選這個地方是因為這是我們方家的別業,我們可以在此喬裝易容,也比較方便。”
“還要喬裝易容?”
“那是一定需要的,我們要回蘇州城去,路上一定還會有人,若是被人發現了,豈不前功盡棄?喬裝易容必須要東西、材料,那一定要找個靠得住的地方才不致洩密。”
“這兒靠得住嗎?”
“這兒若是靠不住,我們方家、我方豪也不可靠了。夫人,您下來有什麼指示嗎?”
“沒有,我是來聽候差遺的,振天不放心,叫我也來參加行動。必要時我可以去見戴叔叔,他對我還肯講話的,那份盟單關係太大,一定要弄到手的。”
方豪皺皺眉頭,但是沒有反對,只是道:“那也好,多一個人,多一分成功的把握,我只是怕雲老伯那兒的勢力孤了一點,若是把九格格引去了,她手下頗有幾把硬刷子,雲老伯一個人應付得了嗎?”
凌翠仙淡然道:“真到了要動手的時候,我們可不是爭勝負而是突圍逃命,倒是人越少越好的!”
方豪道:“這也是,反正夫人已經下來了,也不能再趕回去的。”
雲素素知道方豪心中不太愉快,因為說好了就是他們三個人行動的,母親又趕了來,固然可以說是幫助他們行動,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但也表示對方豪仍未完全放心。
因此地趕緊岔開話題道:“方哥哥,剛才你裝扮玉貝勒,神氣十足,就像是真的一樣。”
“是嗎?也許我就是那個玉貝勒呢!”
“不!我已經能夠分別你們兩個人了,不管你們是長得多麼的像,我還是能分辨出你們兩個人來。”
“哦!我一直也在研究我們之間的顯別差異,卻沒有找到,因為現在兩個人已經擺在一塊兒行動了,卻是兩種不同的立場,我希望我的玉貝勒能混過對方的人,卻不希望你們會誤把他當作方豪!你快說我們有什麼不同?”
“你們的手,他的手比你的粗。”
方豪忍不住伸出雙手,那一雙手白嫩細緻,竟比雲家姐妹的手還要嫩一點,雲施施看得竟呆住了。
她倒不是為他的雙手柔美而呆,而是憶起了前些日子,她跟那個方豪經常手拉著手的種種情景。
確是有一兩回,手上的感覺不同,細柔潤軟,比一個女孩兒家的玉手更嬌嫩些,那一兩次,也曾使她有意無意間,心中微起激盪過。
但方豪大部份時間的雙手,卻是跟她一樣的粗。
當然,雲施施的手決不會粗糙得有如灶下婢,但一個經常握刀使劍的武女,一雙玉手決不會像那些閨閣千金們的纖細嬌柔。
可是方豪的手比玉貝勒的細,這就耐人尋味了。
玉只勒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方豪卻出身武林世家,這兩個人的手若是倒過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可是方豪的手居然較為細緻,那就有違常情了。
方豪一笑,聳聳肩道:“這個我不曉得,我沒有拉過他的手,無從比較起。”
雲施施道:“我拉過你們兩個人的手。你們的手確有粗細的不同,方兄,為什麼你的手如此細緻呢?”
方豪笑道:“那或許是因為我的母親比他的親孃更懂得照顧小孩子。”
凌翠仙道:“方豪,聽素素說令堂是王妃的侍女。”
“是的!貼身的陪嫁侍女,王妃遺她來,主要是為了要照顧我,所以我自小就受到了最細心的照顧。”
“難道玉貝勒在王府中受到的照顧反倒不如你?”
“恐怕是如此,因為有年僧王到寒舍來,就說我太嬌了,小玉兒在王府中也沒有我的嬌貴;再者就是所習的武功有關了,他除了一般功夫外,還要練習長槍大戟等戰陣衝鋒的武功,我只是在小巧功夫上鑽營。”
雲施施道:“就是這個原因了,方兄,不怕你多心,我也感到你們在氣質上也有所不同,只是說不出來,現在聽你一解釋,我才瞭解了,你們是有差異,他比較穩實,你則較為………瀟灑點。”
方豪一笑道:“二小姐所謂瀟灑,大概是輕佻吧!”
雲施施道:“方兄要如此想也未嘗不可,因為小妹是在嚴格的督促下學成的功夫,所以偏重嚴肅。”
方豪笑道:“這是人各有志,我將來不會出將入相、不會領軍搏戰沙場,也不會側身廟堂,我喜歡輕輕鬆鬆的與人相處,你們想必也知道的,方家小兒子是出名的浪子,終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雲施施道:“可是事實證明你並不像外表上那樣,你胸中極有城府,武功高不可測。”
方豪淡然地道:“二小姐,如果你的意思是說小玉兒比我好,我絕對承認,如果你要存心跟我抬槓,我認輸。”
“我不是抬槓,我是要多知道你的一切真相。”
“我是真正的方豪,不是你所知道的方豪,這就夠了,至於要了解一個人,我認為是最浪費精力的一件事,信任一個人就不懷疑他,否則就乾脆遠離他。”
方豪很厲害,他的每句話都說中了雲施施的內心,說出了她心中的所思;因此,雲施施只有沉默了。
凌翠仙打破僵局笑笑道:“方豪,我們都信任你,所以才接受了你的計劃,我就是來聽你調派的。”
方豪莊容道:“夫人,我不是矯情,也不是賭氣,此刻我們要做的事既危險又重要,不能再出錯了,所以我才希望大家摒除心中任何的成見,悉心以赴。”
雲施施道:“這個方兄儘可放心,家父把一切都交給你了,要我們聽你指揮,我們決不會跟你過不去的。”
方豪一笑道:“不是跟我過不去,而是跟大局過不去。二小姐,你把我作為對象就是一個大錯。”
他說話很不客氣了。
雲施施卻也怪,方豪客客氣氣時,她似在有意搗蛋;方豪一板下臉,她反而謙虛了,立刻欠身道:“是的,小妹錯了,現在請方兄吩咐吧!”
方豪低聲在桌上說出了他的計劃,有時還用手沾了茶,畫出了圖形來幫助說明。
計劃說完了他才問道:“你們都聽懂了吧!不明白的可以問,不滿意的地方也可以提出來討論改正。”
凌翠仙笑道:“方豪,你這個計劃已經是萬無一失了,實在沒有什麼可更正的地方,我不明白是你這計劃中要四個人,而我是臨時參加的,你們原只有三個人。”
“是的?原來夫人這一部份的工作是我兼任的。”
“你要掩護施施破牢救人,我的工作則是誘敵引開守衛的注意,你一個人如何分身執行?”
方豪道:“計劃是因時而改變的,夫人來了,能夠不傷人命而將對方誘開最好;夫人不來,我只有下殺手了。”
“下殺手,對方全是高手,你一個人殺得了多少敵人?”
“有多少殺多少,凡是擋住我們的,一律格殺。”
“你怎麼殺,對方可不是紙糊草扎的人。”
方豪笑道:“我不會力拚的,我囊中有著上百支的奪命神針。上淬劇毒,見血封喉,針勁可透金石,髮針時必須戴上手套,而且還必須要手指靈活自然,所以我以前練功時都是戴了手套以習慣感覺,因此我的手才較為嬌嫩。”
說完,他的語氣有點不高興了:“使用淬毒暗器是不光明的手段,不過家父交付我的使命不是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俠客,給我的各種教育也是應付非常的需要。所以有時我即使有什麼微節細行未能使各位滿意,也請大家原諒。”
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凌翠仙歉然道:“方哥兒,你別多心,我多問了幾句,也是為了大局。”
“夫人心有所疑,自然該問;不過,我要斗膽反詰一句,若是雲班主主持此事,夫人會不會東問西問?”
凌翠仙也沒話可說了。
方豪道:“夫人想必是不會問的,由此可見,夫人還是對我不夠信任,但是夫人別忘記,我主持這次行動,是雲班主授權的,他都能信任我,為什麼你們不能?”
凌翠仙與雲施施都低下了頭。
方豪嘆了口氣道:“難怪古人說軍國大事,不可謀及婦人,並不是看不起女人,就是因為女人的器度太小、疑心太重,不能放心交給別人去做,事事都要插一手,結果每多誤事。”
雲素素忍淚起立道:“方哥哥,你怎麼可以對我娘用這種態度說話!”
方豪沉聲道:“素素,只有你一個人沒問我,可見你是十分信任我的,我非常感激!”
“我不要你的感轍,我要你向娘道歉。”
方豪道:“我不道歉,而且我還等著她們道歉,令堂與令姐的道歉,若是在私下,我是晚輩的,你娘打我幾個嘴巴我都乖乖地受了,但這是公事,我身為此行之主,她們的行為就冒犯到我主將的尊嚴,素素,我向來很看重你,更沒想到你也公私不分,編派我的不是了。”
說完他怫然起立道:“我在後面等著,若是你們想通了,過來領命出發,否則我另外調人前去行動,你們可以跟我鬥意氣,我卻不能因而放棄耽誤了這次行動。”
他到後面去了,誰都沒想到方豪說翻臉就翻臉,會來上這一手的,一時都怔住了。
片刻後,雲施施目射異-道:“好,這才像個男子漢,公私分明。有魄力、有尊嚴,是個做大事的人,我向他道歉去。”
她起身到後面去了,雲素素望著母親,見她沒表示,也不敢作何表示,她的心卻碎了,口中只能低呼著:“方豪!方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