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跟在祝蚺身後,不久遁至牛頭山地界,二人落地便直奔地宮而去。
到了地宮門前,倚弦假意裝作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訝異,並沒有做出太誇張的神色。祝蚺見他如此,反而沒有生出任何疑心。
倚弦隨着祝蚺進入地宮之中,匆匆到了地道之內,果然如倚弦所料,地道之中已不見任何有炎氏族人的蹤跡,暗忖他們應該已被轉移到其他地方。
隨着甬道石璧上暗暗的明珠光線,兩人逐漸深入地道深處。
地道相對倚弦昨日看到的地方又深了許多,初初的一段路程可以看到祝融氏的不少族人在看守,但所有人都在離地道口不到十丈的範圍內,均不敢再深入其中。或許正因為這個原因,漸漸的地道兩壁不再懸掛明珠,裏面也無光線,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以倚弦的修為,對於這點黑暗自然是不可能阻礙到他,但是窮極他的目力竟也無法看到地道的底部,可見這條地底甬道之長。
當越往深處行進,倚弦就越是感覺到通道深處所湧出的強大異能,在不斷地向外湧出,若非行走之人具備堅實的元能根底,只怕根本無法前進幾步。
走在前的祝蚺回首看了倚弦一眼,道:“此處獸穴越往內行,非是如易公子這等修為以上者,根本無法行進寸步,易公子可有信心?”
“沒問題!”倚弦微微一笑,問道,“既然無法寸進,為什麼挖掘地道的人可以繼續將這個甬道挖到底呢?”
祝蚺陰笑數聲,卻並不作答,只是回身厲聲震喝道:“兒郎們聽着,全力看管此處,任何人不得入內,膽敢有抗命者,殺無赦!”
“是!”洞府外的祝融氏族人轟然應聲。
“走吧,易公子!”祝蚺乾笑了幾聲,和倚弦一同向前繼續行進。
甬道前方還是一片漆黑無光,每進幾步,倚弦都能感覺到那無形的壓力在不斷加強,過不了數十丈距離,倚弦已經不得不運起元能來抵抗那股異能的浸襲。祝蚺雖然法能修為較為深厚,但也同樣支持不了多久,只能提起魔能抗衡這異樣元能的壓迫力。
倚弦默默地感受這不斷增強的壓力,心中卻一直在揣度,這元能究竟是何稟性,從本體元能的感應上看,它既從屬於陰陽,又區別於五行,讓人難以把握。即使是冰晶火魄鑄就肉身的倚弦也無法揣摩清楚,只能隱約覺得這股元能同出一源,又分屬不同,似乎是相生相剋,又相輔相成,牽一髮而動全局。他知道若是無法清楚這異能的本屬所在,便根本不可能將其逐個破解。
更奇怪的是,隨着祝蚺與倚弦不斷在甬道中前進拐彎,那些異能竟可以根據方向生出不同的吸引、排斥等變化。令到二人不得不改變元能運作來適應這時時刻刻的變化,精神片刻不敢放鬆。
倚弦越發感到奇怪,終於忍不住問道:“祝宗主,此通道的法能壓力實是強悍詭秘,天下間竟有如此之能,到底是怎麼回事?”
祝蚺神秘莫測的一笑,道:“這便是‘玄武獸穴’四周的‘八卦符氣’,若不能知其生門所在,便只能以本體之力勉強相抗衡。幸好已過了不知幾千年,‘八卦符氣’已然減弱不少,否則即使老夫也不敢自信能入得此穴。不過,即使現在想要進‘玄武獸穴’,也非得破此符氣才行。”
“八卦符氣?”倚弦想起那日洞中受刑的土附所説的伏羲大神,忖道:“莫非此正是伏羲所布?”如果真是這樣,那伏羲的確是經天緯地之奇才,經過數千年消耗的‘八卦符氣’竟還能讓如祝蚺這等高手為之卻步,其威力實是非同小可。
祝蚺繼續道:“八卦共分生、傷、休、死、驚、杜、景、開八門,八門融合糾纏而成,實不止萬千變化,如無法找尋其隱藏之生門,必無法破其符氣。”
倚弦道:“宗主即已找到,何不趁早將此符氣破了。”
祝蚺搖頭道:“易公子此言差異,不瞞你説,以老夫之能尚難以將符氣破去。若是老夫能夠破得了符氣,還用得着勞動易公子大駕嗎?”
倚弦淡淡一笑,也不作爭辯,他知道祝蚺以為他這麼熱心救助有炎氏族人,與有炎氏的關係絕對非淺,由此推斷有炎氏可能會因此告知他破除“八卦符氣”的方法,故而才會以有炎氏族人的安危來要挾。他自然不會説自己也不懂,畢竟有炎氏族人還沒被救出來之前,能拖得一時就拖一時。
倚弦不再説話,反而沉浸在這壓力無窮的“八卦符氣”之中,思感無限擴展,感觸那八卦符氣之運行變化。“八卦符氣”暗合陰陽之意,超越於五行之上,然而又不脱離於五行之間,其間變化萬千,更是神鬼莫測,非三界之眾生可以輕易領悟的。
但倚弦卻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感到自己似乎對這“八卦符氣”的變化略有熟悉,但究竟在何處遇到過類似的事物,他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了,倚弦不由微皺眉頭。
祝蚺在一旁嘆道:“這‘八卦符氣’實乃三界最為奇偉的法道絕學,相信即使連神玄兩宗的高手如元始天尊,也未必能從容破之。”
“這麼厲害,連元始天尊都無法破除……”倚弦在震驚中,突然思感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僅次於元始天尊一級的神宗高手。
太乙真人!對,就是他,倚弦想到當日和耀陽隱身偷聽太乙真人將《陰陽法要》中“生藏成易變”的過程詳細講解給哪吒,這“八卦符氣”的變化竟與“生藏成易變”有類似之處。
太乙真人所説的話還歷歷在耳:“《陰陽法要》共有五篇,皆是按照這篇大旨中‘原生無極,終生太極’的要義推演而成,分為‘生、藏、成、易、變’五個層次,為師就先給你講解這第一層‘生’!”
“混沌之初,萬無空有,無陰、無陽、無上、無下,也無內外左右之分。然其後從無至有,有無無有相互轉化之機,終成其相,一有一無,一陰一陽,循環往復。從一而二,合二而三,三衍萬物,始稱其為‘生生不滅’!”
“故而,唯有明白‘生’生不滅之機,佐以天人合一之法,方能促使靈元合修、道法臻玄。而修道之人將久蓄成勢的元能,盡斂於體內三丹淵海內,閉而封之以‘藏’,經六六之劫乃‘成’,渡七七劫方‘易’,直至九九劫一過,元極靈‘變’、陰陽歸真。玄法終至大成!”
太乙真人的這段話無疑就如是對此“八卦符氣”較好的解析,倚弦心中大喜,但表面上仍沉靜如水,繼續感悟這陰陽五行八卦變化。
“一元二氣三才四象五行……散之千經百骸,聚之一氣歸元……”倚弦又想起《玄法要訣》的內容,心中逐漸明悟,對“八卦符氣”變化也甚為熟悉,雖然還有想不通之處,但他已能把握符氣大部分的變化規律,看似隨意地調整步子,卻深合八卦變化,正好化解符氣的壓力。倚弦不再需要全力運用元能抵抗,整個人頓時感到輕鬆了不少。
祝蚺在旁不斷運轉體內魔能抵制“八卦符氣”的驚人壓力,此時突然見到倚弦輕鬆自如的樣子,不由被他所表現出的能力所深深震撼。祝蚺心中對倚弦更加忌憚,暗忖:“此次事完定要將此人除了,以去心頭大患。”
倚弦走在側前方,自然無法看到祝蚺此時含有殺機的眼神,而且他沉湎於這奧秘莫測的“八卦符氣”之中,渾然對祝蚺也不加註意了。不過,再長的通道也有完盡的時候,當倚弦尚未完全悟通“八卦符氣”的變化,他們已經到了地底甬道的底部。
一道巨大的崖壁擋在他們面前。
凹凸不平的崖壁看是似平常普通,但其隱含的“八卦符氣”遠比甬道中的壓力要強大得多,尤其這符氣法能將此崖壁充實得比天下任何金屬都更堅硬。
倚弦和祝蚺都知道這看起來很正常的崖壁,若不能破除其中藴含的符氣法能,即使當今神玄二宗強若女媧娘娘和元始天尊合力也未必破得了,更別説是他們二人了.
祝蚺先是悶喝一聲,運足魔能往崖壁上轟出一拳,頓時只感到氣流湧動,壓力激增,但崖壁卻連塵埃都沒落點下來,倒是祝蚺自己反被震退了幾步。
祝蚺這老狐狸甩了甩手,無奈地搖頭嘆息,表示沒有辦法,轉身拍了拍倚弦的肩膀,笑道:“老弟,這次就看你的了。”説到此處,他連稱呼都改變了。
“我試試看!”倚弦點了點頭,他還沒完全清楚這“八卦符氣”的變化,自己也沒把握能破得了,只是為了有炎氏,他還是要試一下,而且儘量為幽雲仙子在牛頭山營救有炎氏族人拖延時間也好。
倚弦並沒有像祝蚺一樣轟出一拳,卻只是貼近幾步,伸手摸在崖壁上,緩緩將體內元能釋出。然而崖壁上的“八卦符氣”卻將他的元能反彈回來,似乎不肯讓倚弦的元能滲入。
倚弦沉吟片刻,掌指之間的“七真妙法指”順着陰陽五行之變滑動,同時在符氣變化抵制冰晶火魄元能之際,他周身一震,催發體內的歸元異能試探性的順勢融入地道中的“八卦符氣”,這次“八卦符氣”倒沒有再反彈,彷彿將倚弦的元能也認做是其中的一股法能了。
暴、鋭、柔、厚、純五行異能迴環交織,又將陰陽之氣水乳交融其中,以太始混沌為鏈接調協,任何輕重緩急的變化都完全獨具稟性,如此融合糾纏而成八卦,之間相生相剋,相輔相成,形成密不可分的“八卦符氣”。
整個“八卦符氣”都基於太始混沌這一點,這一點是最強的,卻也是唯一的破綻,倚弦明白想破“八卦符氣”非得將這個鏈接點突破不可。
倚弦微微沉思,驀地聯想到“軒轅圖錄”中的一幅圖壁變化所示:五行之氣依舊周天循環,唯一不同的是,交替往復的過程中必須附應日月陰陽,互為生克,然而固有規律一旦派生變化,隱藴五行之中的混元一氣自然而然應勢而出,並和五行、日月而成八股全新氣極,對應八方而存在。
“日月五行,並作七政,六七得一,八極乃生……”
原來如此!倚弦恍然大悟,嘴角含笑。太始混沌合陰陽並金木水火土而成生、傷、休、死、驚、杜、景、開,此為“八卦符氣”,此八卦各有相對。倚弦心念動間將冰火元能化為陰陽之力,以陰陽化合八卦,取生、杜、景、開而成陽,取驚、休、傷、死而成陰。以陽化陰,以陰合陽,陰陽交融,龍虎並濟,陰陽生克相銜,終化為太始混沌。
就是這一點了!
倚弦震身大喝一聲,整個甬道似乎在那一霎那都為之轟然一震,他體內的冰火元能在一線歸元異能的引導下盡融太始混沌,再分陰陽,成五行,轉八卦……
瞬時間,八道劇光從崖壁上狂烈射出,崖壁上的強大符氣突然盡數反彈,倚弦頓時被震退了好幾步,胸口一陣氣悶,口中不由吐出一口鮮血。
甬道里猛地大震,灰塵石塊紛紛震落下來,但倚弦和祝蚺不驚反喜,因為那驚人的壓力正在逐漸消失。
倚弦心中還有一喜,那就是經過剛才化解“八卦符氣”的過程,他隱隱約約從中領悟出一種元能化生的妙法,只是暫時還不能如意運用,但假以時日,則必可演變成不世法道絕學。
甬道在晃悠一陣後終於安靜下來,倚弦指着完整無缺的崖壁道:“宗主請!”
祝蚺哈哈一笑,魔能蜂擁而出,一拳便將整個崖壁擊得粉碎,所有的石塊隨着魔能向後激飛。塵埃落定,卻有一片亮光從裏面照出來,倚弦和祝蚺都是大感奇怪,這在十數丈的地底之下,如何會有光線?總不會這裏也跟冥界一樣,存在一個冥日嗎?
兩人穿過破損的崖壁,走出通道,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宏偉至極的地心宮殿!
高達數十丈,佔地數頃的龐大宮殿給人以難以言語的震撼,宮殿之頂幾乎直達地面,外牆成八角形,共有黑、青、藍、紫、橙、紅、黃、白八種不同的顏色,八個方位各為一色,牆上各有不同的符形標誌。整個宮殿屋檐翹起,殿角欲飛,給人的感覺不是威嚴肅穆,卻是一種充滿張力的狂野,突現非常自我的個性。
如果説這宮殿表現了建造者的性格,那就可以從中得知,難怪伏羲不肯身入神宗,也不肯參加第一次神魔大戰的原因了,他的性情與生俱來就有一種豪邁不羈,視凡塵宿世的得失榮辱如無物的大神風範。
但究竟這宮殿的光線是從何而來,兩人卻還是弄不清楚。
倚弦看着宮殿外牆上的符形標誌,沉思片刻,於是不再深究。
兩人身子一晃,到了宮殿大門之前。高五丈左右的大門沒有什麼特別,只是上面鈎畫着不同橫紋爻文的八卦符文,浩大的石門並沒有因為千萬年的沉寂而緊閉,竟是半開半閉的虛掩着。
倚弦與祝蚺正要邁步進去,卻同時警覺突生,同時躍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