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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悟聖壇

    天司祿察覺到姒伊對此事有興趣,便有些得意,又一想,自己堂堂天司祿,竟因所説之話讓一女子感興趣就沾沾自喜,實在是有些窩囊,便一下子興致索然了。

    但既然已經提到這件事而姒伊又對此感興趣,天司祿也不能不把話繼續説下去了,他道:“天司殺有意將他的女兒許配給戰傳説,讓我有機會向戰傳説挑明此事。”

    姒伊一怔,久久沒有説話,天司祿忽然感到有些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他侷促不安時,姒伊已莞爾一笑,道:“天司殺倒真有眼光。”

    “姒伊小姐覺得我應該照天司祿囑託的去辦?”天司祿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便問了一句。

    姒伊笑道:“當然,這是好事啊。戰傳説若娶了天司殺的女兒,天司殺以後就不會為難戰傳説,相應地也多半不會為難劍帛人了,畢竟我們與戰傳説是友非敵。”

    天司祿有些勉強地笑了笑,道:“姒伊小姐言之有理,只是戰傳説身邊有爻意姑娘。恕我直言,這世間恐怕不可能有比爻意姑娘更出色的女子了。我擔心一旦向戰傳説提及此事,戰傳説一口回絕,那天司殺可就有些顏面盡失了。”

    姒伊“哦”了一聲,道:“爻意姑娘真的很美?”

    天司祿嘆了一口氣,道:“只怕沒有人能夠否認這一點。”

    姒伊淡淡笑道:“你不必擔心,天司殺比你更擔心遭拒絕。誰不知天司殺的女兒心高氣傲,而天司殺對他的女兒又是百般寵愛?沒有一定的把握,若是被拒絕了,他心高氣傲的女兒怎受得了這份挫折?所以,天司殺一定是在頗有把握的情況下才提出此事的。”

    天司祿便道:“姒伊小姐言之有理……依你看來,此事應當在何時向戰傳説提出為好?”

    姒伊道:“待他自祭湖歸來再提吧,以免他分心。”頓了頓,又道:“由女方主動向男子提出婚約的,在樂土是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天司殺這樣有權有勢的人物。看來,看重戰傳説的人,還真的不少。”

    天司祿想要接過姒伊的話題,忽然間卻發現不知該怎麼説才好。

    因為,他忽然發現姒伊的神色有些不平靜——這樣的神情在姒伊臉上是很少出現的。

    天司祿似乎明白了什麼,似乎又有些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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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土境內最高峯是九怒峯。若是立足於九怒峯之巔,向北望去,銀雪皚皚,冰封千里,是極北劫域;向北望來,則是峯巒起伏,城廓村舍星羅棋佈,樂土沃野千里,盡收眼中。

    只是,沒有誰會真的攀上九怒峯巔。即使是在酷熱的盛夏,九怒峯的上半部分也是冰天雪地,更兼九怒峯陡峭突兀,絕壁高崖、深谷鴻溝處處可見,卻又常常掩於冰雪之中,則更為兇險。試問有誰會冒着生命的危險去攀越一座既無人煙也罕見草木的山峯呢?

    九怒峯周圍羣峯並峙,雖然不及九怒峯之絕高,卻也自有一派巍然氣勢。

    羣峯的冰雪在不知不覺中融化,然後在山岩的縫隙間慢慢滲透、匯聚,形成了涓涓細流、山泉,最後形成在山峯谷間奔騰不息的河流。

    眾多的河流中,以起源於九怒峯的寶象河流量最大。

    寶象河不知何年何月形成的,也不知它毫無疲倦地奔騰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一場空前規模的冰川爆發了!不比九怒峯低矮多少的一座山峯幾乎坍倒了一半,冰川所挾泥石流一下子堵住了寶象河的去路,河水被迫迂迴盤旋,並不斷地積貯,越久越深。最終,水流漫過了攔住去路的泥石,形成了一道飛瀑,傾灑而下,然後重新匯成河流,一直向東南方向奔流而去。

    但,那積貯的河水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一個羣山環繞的湖泊。

    這,便是祭湖。

    一座低矮的山峯被淹沒了大半,只有小半截露出水面,這便是祭湖的湖心島。因為湖泊地勢不高,與九怒峯山腰處一樣,林木茂盛。

    茂盛的林木卻掩不住島上的一座石砌的高台。

    石台雄踞於湖心島地勢最高的地方,通體由巨大的方石堆砌而成,沒有任何華麗的修飾。在湖光山色的映襯下,反而有了粗獷豪放的魅力,大有讓人感到石台與天地同生同滅之感慨,憑直覺就可以感受到那石台必然承載了歷史長河中極為厚重的東西。

    事實也的確如此。

    因為此石台名為“天悟聖壇”,據説玄天武帝便是在此苦悟百日,終於領悟終極心靈力量——禪之力。

    “天悟聖壇”此名所包涵的意義不言自明。

    碧波盪漾,天水一色,湖面如鏡,倒映着雪峯,景緻優美,令人心曠神怡。

    祭湖,是樂土人心目中的聖地,更是樂土武界的聖地,正是玄天武帝悟出了禪之力,才有了武林神祗時代——一個象徵着武界最輝煌的時代。

    沒有武林神祗,就沒有大冥王朝。

    所以,在祭湖有數十名無妄戰士守護。無妄戰士中的每一個人都堪稱高手,他們的力量當然不弱,但卻還不至於強大到可以應付一切變故的地步。他們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種象徵意義,象徵着大冥王朝對祭湖的態度,也等於一種無聲的告誡:誰要挑戰祭湖的神聖,就等於挑戰大冥王朝!

    歷代冥皇實在是很高明,以這種方式巧妙地將祭湖與大冥王朝聯繫在一起。在樂土人心中,祭湖是神聖的,與祭湖聯繫在一起的大冥王朝自然而然地也蒙上了一層光芒。

    通向祭湖只有一條道,鑿巖壁而成,但並不難行,石道鑿得很是平整,只是山道一側,往往就是絕崖,沒有膽量的人行走之間難免膽戰心驚。但前來祭湖瞻仰聖容的多是武界人物,又有幾人會如此膽小?

    山道踏步之處,甚是光滑,可見這裏雖然遠離樂土繁華地帶,卻並不是人跡罕至。當年冥皇與不二法門元尊在祭湖訂立了對樂土影響深遠的盟約,使祭湖更是聲名大揚。

    戰傳説前往祭湖的途中,卻沒有遇上一個人。對此,戰傳説並未留意,就算留意到了,也無暇多加思忖。他現在惟一的念頭就是準時赴約,決戰紅衣男子,救出小夭!

    除此之外,甚至連紅衣男子為什麼要與自己決戰,他也懶得去想了。

    真正是懶得再想,因為在此之前,他已想了許許多多,但卻根本無法找到一個可靠的理由。他自問與紅衣男子之間應該沒有什麼仇恨,而他在樂土也算不上名聲顯赫,名氣比他大得多的大有人在,與他決戰並不是成名的捷徑。

    既然無法想明白,戰傳説便不再去想。

    紅衣男子要求他獨自一人赴約,戰傳説便獨自一人前來祭湖了,讓爻意留在了天司祿府。

    “留在天司祿府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戰傳説在心中這麼對自己説。

    雖然這樣安慰了自己,但戰傳説卻並未因此而心安。爻意留在天司祿府暫時的確沒有危險,但若是戰傳説戰敗甚至身亡了呢?那爻意可就真的是形影孑然,無親無友了。一個年輕女子,在這世情冷暖無常的世上,該是怎樣的無依無靠?

    不,無論是為了救小夭,還是為了爻意,他都必須要取勝,生存下來!

    戰傳説沒有帶劍。銅雀館一役與紅衣男子的遭遇戰中,他已見識了紅衣男子的修為,深知絕不在自己之下,要想取勝,惟有動用炁兵。

    戰傳説亦知炁兵雖然威力無儔,但若強自催之,卻十分危險——可他別無選擇。

    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自然就不必再帶兵器了。

    攀過了曲折迂迴的巖道,眼前豁然開朗,連飛瀑的聲音也一下子洪亮多了。

    祭湖已在眼前。

    祭湖比戰傳説想象中更廣闊龐大,他本以為夾于山峯之間,又是匯流而成的湖泊,是不會太廣闊的。

    祭湖比常人想象中的更廣袤無垠,卻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神秘——至少,在戰傳説此時看來是如此。祭湖非常寧靜,羣峯無語,湖面微波不興。

    整個天地彷彿都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

    若是平日,戰傳説一定會深深地陶醉在這片寧靜中——但現在卻不能,他寧可發生點什麼意外。寧靜總是讓人可以靜下心來想點什麼,戰傳説一靜下來,就會想到小夭的安危。

    紅衣男子曾出沒於銅雀館,銅雀館乃風月場所,紅衣男子出沒其間,定然生性風流。與這樣的人在一起,容顏美麗的小夭,會不會遭遇不測……?

    每每思及這一點,戰傳説就會驚出一身冷汗。

    所以,他寧可不能靜下心來想任何事,可祭湖偏偏如此安寧。

    通向祭湖只有一條通道,但祭湖周圍卻並不荒涼,一條環繞祭湖的馳道很是平坦,容易讓人產生錯覺,會忘了祭湖是在危峯之間,而覺得是在諸如百合平原那樣開闊平坦的地帶。

    祭湖與一般的湖泊不同之處便在於祭湖上不見船隻,既沒有渡船,更沒有漁船。

    沒有船隻,卻有長廊自湖岸通向湖心島,足足有五六里長。長廊石柱木樑,漆色為樂土最盛行的紅黑兩色。這道長廊是為了方便歷代冥皇每年一度登祭湖湖心島拜祭所用。大冥王朝以武立國,而玄天武帝的武道修為正是在祭湖攀升至全新境界。

    歷代冥皇當然要在此拜奠,那“天悟聖壇”就是一座巨大的祭壇。

    尋常人等,是絕對無法輕易涉足湖心島的。在數里水上長廊的中間地段,建有一雙層閣樓,無妄戰士便守在這座閣樓內。尋常人只能在祭湖四周的馳道上遠遠眺望祭湖湖心島,以及湖心島中的“天悟聖壇”。

    這一點,戰傳説當然已打聽到了。

    他與大冥王朝無親無故,當然也不會在被歡迎登島者之列。

    但,戰傳説還是毫不猶豫地踏上了數里長廊。

    長廊的根基很牢固,不像是建在水上,反倒像是建在堅實的地面上。

    踏足長廊,戰傳説即刻向湖心島闊步前進。他做好了遭受攔阻的準備,也做好了擊退一切攔阻的準備。

    與無妄戰士相戰,無疑會得罪大冥冥皇——這是許多人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但戰傳説對於這一點卻毫不在乎,因為他早已得罪了大冥冥皇,再與大冥冥皇多一次衝突又如何?

    戰傳説遠遠地便看見那座跨於長廊上的閣樓內有人走出,一看裝束可知正是無妄戰士。

    “但願他們不會太頑強,否則久戰不下,我便無法準時赴約了。”戰傳説作好了一出手便全力以赴的打算,他不能將時間浪費在這裏。

    一個、二個、三個……閣樓內不斷地有人走出,而且越來越多,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戰傳説不由暗歎了一口氣,雖然無妄戰士中不會有修為比他更高者,但對方人數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要想闖過去,絕不容易。

    心頭千轉百回,他的腳步卻一刻沒有停下,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更加快了腳步——他越來越感到時間緊迫了。

    祭湖是如此的安靜,以至於除了遠處的飛瀑聲之外,就只有雙方“沙沙”的腳步聲了。

    戰傳説越來越接近閣樓了,這時,他忽見那些無妄戰士中的一人遙遙地向他一拱手,大聲道:“來者可是戰傳説戰公子?”

    戰傳説一怔,很快他便想到這些無妄戰士知道自己的身分也實屬正常。他仍不願就此停下,而是繼續向前,邊走邊應道:“正是!”

    向戰傳説發話的人忽然向身後揮了揮手,戰傳説心頭一動,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繃緊。

    但他所猜測的攻擊並未開始,卻只見簇擁在長廊的眾無妄戰士忽然散開了,分列於長廊兩側,閃出中間的一條通道來。

    戰傳説這次真的怔住了,耳中只聽得方才那人道:“請戰公子速速登島,從此刻起,一日之內,絕不會再有任何外人能踏足湖心島,請戰公子放心便是。”

    紅衣男子曾聲稱決戰之時不希望見到除戰傳説之外的任何第三者,無妄戰士這麼説,就等於承諾一旦戰傳説通過之後,就要為他擋下其他任何試圖隨他之後登上湖心島的人。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戰傳説本以為他們會是此次湖心島之行的一大障礙,沒想到事實卻與之恰恰相反,他們竟願以這種方式助戰傳説一臂之力。

    戰傳説終於回過神來,向眾無妄戰士施了一禮,道:“多謝諸位給在下行了方便。”

    言罷,他便毅然繼續前行,在兩列無妄戰士之間繼續前行。他沒有與這些無妄戰士多説什麼,因為他們必然是奉冥皇之令而行的。冥皇這麼做,當然有他的目的,戰傳説知道這一點,可他此刻已沒有時間深究。

    戰傳説也提防着無妄戰士會突然出手襲擊,但直到他穿過了夾道的兩列無妄戰士,這樣的事也沒有發生。

    一切都太順利了。

    忽然間,戰傳説想起一件事:紅衣男子何在?

    紅衣男子應該已經在湖心島,否則他若是在戰傳説之後登島,豈非要受到無妄戰士的攔阻?

    可若紅衣男子已在湖心島,那為何在紅衣男子登上湖心島之時,無妄戰士沒有攔截?這一點是很容易看出來的,因為長廊上沒有任何打鬥痕跡。無妄戰士在不對戰傳説加以攔截的同時,也不攔截紅衣男子,自然是保證戰傳説與紅衣男子的決戰可以如期進行。

    這必然是殊死一戰——難道,冥皇就要想讓戰傳説與紅衣男子殊死一戰?

    紅衣男子在銅雀館一役所展露的實力,當然早已傳到冥皇的耳中。借紅衣男子這把刀殺戰傳説,對冥皇來説,豈非是一件很妙的事情?

    就算紅衣男子最終並不能殺了戰傳説,或是不想殺戰傳説,或是殺不了戰傳説,但一場惡戰之後,戰傳説難免傷疲不堪,這時無妄戰士要對付戰傳説豈非容易多了?

    何況,這祭湖實在是一個殺人的好地方,戰傳説若是在此被殺,真可謂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冥皇完全不必揹負惡名——這裏除了無妄戰士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人了。

    一個個念頭在戰傳説腦海中閃過,他的腳步卻沒有減緩絲毫,即使種種的猜測全都是事實,他也絕不會退縮。

    雙足終於踏上了祭湖湖心島堅實的土地,立足於湖心島上,反而看不到“天悟聖壇”了,茂密的林木遮住了戰傳説的視線。

    一條青石鋪成的路一端連繫着湖上的長廊,另一端向湖心島延伸。

    戰傳説卻沒有循着這條道向島中央走去,而是站定了,即刻以內力送聲道:“戰傳説依約前來祭湖湖心島,閣下可以現身了!”

    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出極遠,傳遍了偌大的湖心島,驚起無數飛鳥。

    但它們驚飛之後,只在空中盤旋了少頃,又重新飄然落下,落在林中樹上、岩石上。

    因為戰傳説的聲音清朗淳和,純以渾厚內力送出,雖然傳得極遠,卻並不十分駭人。這些生活在祭湖一帶的鳥雀從來不用擔心被捕殺之厄,久而久之,膽子就比一般的鳥雀大了。

    “很好,無論你是因為擔心你的女人的安危,還是因為你本就是一個守時守信的人,反正你準時趕來了。”

    一個聲音自林中傳出,傳入戰傳説的耳中。

    戰傳説動了,在甫聞此人開口之際動了。

    快逾驚電!

    身形掠過處,兩側的林木迅速後退,並虛幻成一排排的陰影,耳邊風聲如嘯。

    幾起幾落,戰傳説一口氣竟掠進了裏許距離!他是循聲而動的。他一下子就聽出説話者就是那個害他寢食難安的紅衣男子。

    與其説戰傳説急於見到紅衣男子,倒不如説他急於見到小夭。

    一團紅色終於出現在戰傳説的視野中,並迅速地擴大。在這處處是綠色的地方,那團紅色是那麼的顯眼奪目,讓人感到一種無所畏懼的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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