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頌根本無暇考慮更多,立即舉起暗雪鐧相迎。
地司殺無堅不摧的氣勢使伯頌深感自己絕非其敵,故心中只求自保。
九誅刀來勢之迅猛不容伯頌有更多的念頭,瞬息間刀鐧已悍然相接!
驚人的兵刃斷折聲中,伯頌的暗雪鐧赫然被九誅刀一刀斬斷。
刀勢未盡,繼續長劈而下,“咔嚓……”一聲,伯頌的右臂竟被一刀斬下。
“啊……”痛呼聲撕心裂肺,鮮血從斷開的傷口處如泉噴湧。
地司殺一擊得手,卻並未就此罷休,九誅刀一轉,劃過一道驚人的弧度後,再度向伯頌攔腰斬至。
伯頌戰鬥力已失,絕無避過這一刀的能力!
這時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向地司殺射至,身法之快,已至無形,一股暗蘊無匹殺機的冷風向地司殺撲面而至。
此人無論身法,還是出手速度,都快捷絕倫,強如地司殺,也不由為之一凜,不得已之下,九誅刀棄了伯頌,暫求自保。
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倏然響起,就在眾人腦海中迴盪之時,攻襲地司殺之人已帶著伯頌向後飄然掠出二丈之外。
出手者是坐忘城四大尉將中武學修為最高的鐵風,鐵風不但武功在四大尉將中是最高的,而且他的身法亦是卓絕不凡,在這方面,連殞驚天也難以逾越。
戰傳說自忖雖然自己也能迫使地司殺撤招,但憑自己的身法,也許未必比鐵風高明,加上他所在位置與伯頌的距離比鐵風更遠,所以恐怕未等他趕至,伯頌已遭到了不測。
此時見鐵風已將伯頌帶離險境,戰傳說不敢怠慢,立即掠身而出,擋在地司殺與鐵風之間。
這時,黑木堂外響起了金鐵交鳴的廝殺聲,想必地司殺的斷喝聲已使司殺驃騎聞聲而動,與乘風宮眾侍衛戰作一處了。
果然,地司殺重創伯頌的同時,他的三大刑使亦已向貝總管出手,除車向是以雙斧為兵器外,盛極、香小幽皆是用劍,盛極的劍短而寬,香小幽的劍長而瘦,論劍的長度,香小幽的劍恐怕比盛極的兵器長了三倍,但看香小幽揮動時卻絲毫不顯得累贅笨拙,而盛極的劍更是兇險。兩人的兵器一長一短,遠攻近守,配合默契,極具威力,輔以車向雙斧的剛猛兇悍,三人甫一聯手便顯現出所向披靡的攻擊力。
地司殺視三大刑使為左膀右臂,大冥樂土高手如雲,能人輩出,地司殺能成功執掌大冥法刑,罕有紕漏,三大刑使功不可沒。
最先攻到的竟非香小幽的長劍,而是盛極的短劍。
盛極揮劍的手勢極為獨特,竟是雙手運劍,力道自是悍猛異常,兼且是循著奇異玄妙的線路吞吐,更是予人以不可抵禦之感。
貝總管身處三大高手的聯袂攻擊中,依舊神色從容,面對盛極殺機凌然的短劍,他以驚人的耐心等候短劍逼近至一個極度危險、可立判生死的距離時,方雙掌交錯如剪,向盛極的劍徑直迎去。
盛極大驚之餘,不知自己是應該稱幸還是應該憤怒。貝總管如此託大,竟以血肉之軀與他的利刃相抗衡,必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因為貝總管是在最後那一剎那出手,所以盛極的出擊幾乎已沒有任何更改的餘地——何況,形勢對他十分有利,他也無需再變招。
短劍挾懾人冷風,直斬貝總管雙手。
眼看貝總管雙手即將與軀體分離的那一剎那,盛極倏覺眼前有金光驀然閃現,貝總管雙臂衣袖中突然彈出十數柄弧形曲刃,金光閃動,組成了與其雙臂相連的堅刃鋒銳的一對異形利爪,“錚……”地一聲,盛極的劍赫然被異形利爪鉗制,再難前進分毫。
驚變突如其來,盛極未曾回過神來,貝總管右爪已疾速沿著劍身滑過,利爪與短劍相磨擦,耀眼奪目的火星四濺。
盛極心知不妙,想要棄劍之時,卻已遲了!只聽得“咔嚓”一聲,他的右手已齊腕而斷,斷腕之痛痛徹心脾。盛極的心臟因劇痛而不由自主地抽搐,內家真氣亦因此而有些渙散。
但他久經生死血戰,在這關鍵時刻還能保持神智的一點清明,他急忙鬆開殘存的左手,同時再也顧不得體面,向一側疾速痛跌而去。
身軀在倒跌出去的同時,盛極感到左手手腕處又是一痛,待到落地時一看,見左腕只是多了一道傷口。顯而易見,方才只要他的反應慢上半拍,恐怕已落得雙腕齊斷的下場。
千百年來,樂土千里疆域時分時合,戰亂頻繁,能有今日樂土這樣的局面,也只是近些年來的事,冥皇所統領的除了京師周圍四向八百里馳道所能及的地域十分穩固外,其餘的樂土領地與大冥王朝及帝室的關係都十分微妙,坐忘城就屬於此列。因為與王朝屢分屢合,彼此之間都有戒心,冥皇心知若是自己的親信直接統領各邊陲重地,非但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會引起敵對情緒。冥皇所能做的只有在較長的時間內慢慢地加強對各邊陲重地的影響、滲透,直到最終使之成為大冥王朝無法割裂的一部分。
在這一點上,今日大冥冥皇顯然做得頗為成功,大冥的地域、勢力所及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範圍,而且域內大大小小的族派皆臣服冥皇。自九極神教被剿滅之後,樂土已久無大亂,各邊陲重地擁有重權者漸漸地淡忘了他們的先輩與大冥王朝曾有過的種種仇隙。
相對而言,坐忘城是各邊陲重地中較早完全歸順大冥王朝的城池,而大冥冥皇對坐忘城也顯得頗為信任,除了每年天祭之日會例行讓坐忘城城主進京師隨冥皇一道進行天祭大典外,平時則極少插手坐忘城的事,君臣之間似乎各無猜忌,頗為融洽。冥皇對於城主以下諸如四尉將、侍衛統領,乃至乘風宮總管的選用提免,亦不多加過問。
沒想到這一舉措雖然博得坐忘城的好感,但卻使冥皇對坐忘城城主以下的頭面人物瞭解甚少,雙相八司亦是如此。
而這一點直接導致今日盛極的受挫,若非對貝總管的底細一無所知,以盛極的武學修為,絕不會這麼快便落敗。而貝總管也是利用了這一點,在最後關頭才驟然出手,立時收到奇效。
貝總管堪堪挫敗盛極,香小幽的長劍已如一抹可怕的咒念般直取他的頸部,利用劍身異乎尋常的長度,香小幽將內力貫於劍身,再以妙至毫巔的運力方式,使劍尖以劍身為中心,劃出幅度很小卻不可捉摸的弧形曲線,每一道劍尖寒光弧線所掠過的弧形軌跡都蘊含著驚人的殺機,讓人心中不由感到無論自己如何攻守,香小幽的長劍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準確而致命的反應,使自己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與此同時,車向的雙斧掀起了一陣駭人聽聞的斧浪,層層疊疊,向貝總管身後席捲而至。其招式並無太多詭變莫測之處,卻因其出擊之迅猛,讓人感到貝總管即將被如驚濤駭浪般卷至的攻擊所完全淹沒,被斬作千萬碎片。
貝總管忽然朝在自己正前方的香小幽所在的方向跨進一步!
這是毫無兆徵,同時似乎也毫無理由的一步,讓人感到他這麼做竟像是要把自己的頸部要害向對方的利劍主動湊過去。
此舉足以讓任何對手為之大震。
香小幽亦是如此。
而片刻前盛極的慘烈一幕還深深地映於香小幽的腦海中,使她不由對貝總管的冷靜以及不循常規的出擊方式有了忌憚之心,此時貝總管再度有了出人意料之舉,不能不讓她暗忖對方是否將故伎重演。
更兼貝總管的反應、舉措顯得水到渠成,極為自然,因此顯示出了空前強大的自信心,讓人頓覺他這麼做看似突兀,卻一定是有著必勝的信念。
在高手生死決戰之時,雙方信心的強弱盛衰極為關鍵,而且在敵我之間是一消一長,有時信心的比拼甚至比武道修為的高低更為重要。
長劍與貝總管的頸部要害在以非言語所能描述的速度接近,眼看如不出意外,貝總管將血濺當場之際,香小幽手中的長劍忽然一顫,劍尖倏沉,直奔對方胸口!這一手劍法之變化可謂精妙絕倫。
但在此刻卻是因為這一變化,香小幽錯失了重創貝總管的最佳時機。
貝總管及時側身,同時右手上以七條弧形刀刃組成的利爪外向橫掃,只聞一聲暴響,長劍已被貝總管震開。
而他出人意料地閃身而進,使其身後的車向攻勢落空。
貝總管左爪自前而後疾掃,車向因招勢落空而雙斧攻勢為之一帶之際,利爪已閃電般連勾帶劈,直取他的前胸!
車向大喝一聲,雙斧在他手中猶如輕羽,由靜而動僅在電閃石火的剎那間完成,雙斧已一左一右截取利爪。
其驚人的速度加上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出擊時機,使雙斧一左一右同時準確地劈斬於貝總管的左臂利爪上,爆濺出的金鐵交鳴聲竟有如悶雷!
金色利爪並沒有如車向想象中那樣被砍得潰散失形,“錚……”地一聲,七柄弧形刀刃突然疾速彈飛,分別射向七個不同的方向,其中五柄同時扎入車向的軀體中,車向痛呼出聲!而七柄弧形刀刃後,仍有長鏈與手臂相連,貝總管在撞開香小幽的長劍後,藉著反震之力,整個身軀猶如在冰面上滑行般橫向標射。
“哧哧……”數聲,車向肩上、腿部、腹部等五處同時鮮血泉湧而出,血肉模糊!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臉頰上的創口,弧形刀刃扎入他的臉部後立即反向拉扯,車向幾乎因此而被揭去天靈蓋!此時雖免一死,但臉頸部被生生切開的傷口仍是十分可怕,頓時血流滿面,連視線也因鮮血濺到眼中而被阻擋。
僅在一個照面間,地司殺座下的三大刑使已有兩人受創,尤其是車向幾乎已失去了戰鬥力!貝總管獨自面對三大刑使,竟佔據了絕對的主動。
而貝總管之所以取得這樣的戰績,可謂全是憑藉自身的機智以及獨門兵刃的防不勝防。
表面看來,因為貝總管是取巧而勝,並不能說明他的修為真的遠在香小幽三人之上,但換一個角度而言,這同時也等於在己方已有兩人受傷後,三大刑使竟還沒能摸清對方的底細,不知貝總管的真正修為到底如何?
七柄弧形刀刃重創車向後,貝總管一振腕,弧形刀刃已倒飛而出,數聲輕響,頃刻間重新組成了與他的左臂連作一處的金色利爪,凝神以待。
車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對身上的傷口毫不理會,向香小幽大吼一聲:“殺!”
再度揮起雙斧徑取貝總管!
香小幽一咬貝齒,長劍“嗡”地一聲顫鳴,幻現漫天劍影,向貝總管風捲殘雲般殺至。
向來罕遭挫敗的三大刑使在受挫之後,殺機大熾,他們兇猛的攻擊使貝總管已難抽身。
地司殺本沒有把戰傳說放在心上,他只是將戰傳說當作是坐忘城中的一位統領,而絕不相信在坐忘城中會有與自己相抗衡的高手,就是殞驚天“復生”,地司殺也絕不會將其視作平等的對手。
而地司殺也顯然有如此想法的實力。
戰傳說之所以會與貝總管、伯頌、慎獨、鐵風一起出現在地司殺的眼前,是因為殞驚天要看一看地司殺在見到戰傳說時會有怎樣的反應。若地司殺的反應十分異常,即可斷定地司殺也知道王朝追殺戰傳說一事,由此更能確定要殺戰傳說的人是冥皇。
不過地司殺在見到戰傳說時,並未對戰傳說格外觀注。看來,對冥皇讓甲察、尤無幾追殺戰傳說的事,連地司殺也不知情,至少對內幕瞭解不多。他之所以趕赴坐忘城,只是奉冥皇之命或是將甲察救走,或是將其立即誅殺。在京師,地司殺的地位比皇影武士高,但論及受冥皇的信任程度,卻又有所不及。只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即使是最倚重的皇影武士,也可能會被冥皇無情地捨棄!
冥皇若是讓地司殺除去某一個人,是不必向地司殺作詳細解釋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也許成就一番大業,無不是有所犧牲有所抉擇。
因為在地司殺眼中,戰傳說只是坐忘城一介年輕統領級人物,所以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三大刑使與貝總管的一戰。地司殺對三大刑使頗有信心,自忖能勝過三大刑使聯手一擊的人絕對不多,就算貝總管修為再高,一時半刻也休想從三大刑使身上討得便宜,沒想到事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車向、盛極的受傷使地司殺又悔又恨又怒,他本是盤算著先由三大刑使與貝總管纏戰,就算不能取勝,至少也可以讓他有時間將黑木堂中其餘的人逐一誅殺,之後貝總管孤掌難鳴,難逃慘敗!孰料他的計劃卻完全落空了。
此刻,廝殺聲四起,一場血戰已在乘風宮內展開,乘風宮侍衛人數佔優,但卻並不能佔得上風,雙方相持不下,不斷有人傷亡。
乘風宮外的坐忘城戰士在二百司殺驃騎長驅直入乘風宮時就已提高了警惕,宮內一場廝殺剛開始,坐忘城戰士立即聞風而動,一面向全城傳警,一面飛速朝留在乘風宮外的北尉將重山河、西尉將幸九安稟報,重山河親率三千人馬疾速趕至,將乘風宮圍得水洩不通。
就在重山河將乘風宮圍住時,宮內幾個方位同時起火,先是有濃煙升起,很快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火焰吞吐聲與慘烈的廝殺聲混作一處,驚心動魄!
重山河見此情形心頭大怒!
他知道乘風宮內幾個方位同時起火,必定是有人故意點燃的。而在乘風宮放火的只會是地司殺帶來的人,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讓對手的力量不得不為救火而分散!乘風宮乃坐忘城重地,城內的人誰也不願它就此付之一炬,而對司殺驃騎人馬來說,卻不會對乘風宮有所惋惜。
而乘風宮對重山河而言,又有著格外重要的意義,因為乘風宮是重山河義父重春秋為城主時主持建成的。重春秋當年決定結束與大冥樂土時分時合的境況,說服坐忘城上上下下,親自奔赴京師,將鎮城之寶——八狼聖杖呈獻冥皇,以示永遠效忠之心,並且在返回坐忘城後,立即率坐忘城戰士日夜修建乘風宮,取代先前簡陋但靈便利於輾轉作戰的氈帳,同時還修建了四大尉府,以此表明永不向大冥樂土舉刀相向之心。
重春秋這麼做的確為坐忘城換來了數十年安寧,坐忘城也因此更為強大,同時也為大冥樂土擔負起駐守南方的職責,雙方可謂各得其所。
沒想到今日一旦反目,地司殺的人竟毫不手軟地將乘風宮引燃。而地司殺與坐忘城之所以會有血腥衝突,顯然是因冥皇而起。
重山河望著滾滾濃煙,仿若看到了義父的心血與赤誠正在被無情蹂躪。
怒焰“騰”地由心頭猛地竄起,重山河臉部肌肉“突突”地跳動,雙目充血。
“嗖……”他猛地抽出背後的雙矛,嘶聲道:“殺入宮中,將狗孃養的放火殺人者給老子碎屍萬段!”
早已憋足了勁的坐忘城戰士聽令立即由乘風宮幾處入口同時向裡攻去!
重山河自己亦由乘風宮正門直入,一眼看見一司殺驃騎正與兩名乘風宮侍衛殺得難解難分,他大喝一聲,疾衝過去,雙矛齊出!
那司殺驃騎被重山河大喝之聲所驚,不由自主地想要回頭來看,但未等他轉過身來,兩股冷風已以驚人之速掠至!
大駭之下,此人剛要揮刀封擋,“噗噗”二聲,重山河的雙矛已自後向前一下子把他的身軀洞穿了兩個窟窿。
未等此人痛呼出聲,重山河雙臂一掄,一下子將他的身軀掄起,甩出老遠後重重撞在一根石柱上,一時腦漿四濺!那未來得及出口的痛呼也永遠地留在那人的喉中了。
左近幾名司殺驃騎見重山河如此悍勇,心驚之餘,幾人不約而同地向重山河圍殺而至!看得出這些司殺驃騎都極懂戰術,他們知道若是不能在重山河及其所率人馬剛衝入宮中、立足未穩時就立即予以重創,那麼一旦他們站穩腳跟,己方在人數上的劣勢將會更大限度地顯現出來。
重山河見有幾個司殺驃騎同時衝向自己這邊,毫不退縮,揮矛迎去。
重山河的性情平時並不顯得如何易衝動,而在今日這種場合中,卻清楚地顯露出來了。所謂“知子莫若父”,想必當年其父重春秋也是已看出義子重山河這一性情,不易擔當大任,所以最終沒有把城主之位傳與他,而是傳給了殞驚天。
此時此刻,在南尉府中,殞驚天正在憑窗眺望乘風宮這邊的情形。當滾滾濃煙自乘風宮中升起時,殞驚天的神色變得格外凝重了。
他心知那邊情形的發展,已將他逼到一條他本不想走,而今卻不得不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