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北風呼號……
官道上,一騎冒雪急奔!
那不是誰,正是邵真,但見他頭上戴著一頂斗笠,低著頭一個勁快馬加鞭……昨兒,他和陀敏壽大牛諸事商量好了之後,便告別了他們,向洛陽進發;臨走的時候,大牛獨自送了他一程,在路上,他告訴了他一件使他吃驚萬分的事——屬於“豔屠煞”明毓秀的事!
明毓秀並沒有背叛自己!嗅,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到現在他也不敢相信會是事實哩!
他不知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憤怒。
高興的是,明毓秀並沒有投進別人的懷裡;憤怒的是她欺騙、戲弄自己,使邵真受盡折磨,差點成了“龍虎會”的罪人!
可是,昨夜他想了一整個晚上——雖然他逼著自己不去想,但他還是想了,徹頭徹尾的想了,他認為自己不應該高興,也不能憤怒,什麼也不是!
而且,更不能怪明毓秀,假使換了自己是她的話,可能要動刀殺人哩,她夠堅強的了!
目前,邵真要辦的事情太多了,他本來決心撇開明毓秀不去想她的,可是他一想到她已成了痴迷,他就心痛如絞!
邵真是愛她的,他本來就愛她的,只是……
不管這麼多了!他終於下定決心——去看她!
雪下著……
風吹著……
馬跑著……
鞭響著……
邵真仰頭望去,已見不遠處隱隱有屋宇出現,他下意識的勒停馬,哺哺自語道:“安陽,到了!奇怪,我怎麼畏怯起來了?哦,我應該來麼?”
臉上透出一股猶疑之色,好半晌,邵真才猛挫了下牙,馬鞭倏揚急衝而去!
這時,風雪忽地愈來愈大,颳得邵真幾乎要看不到路來走,他勉強的支持住,總算到了鎮上,幸好近處就有家客棧,邵真下了馬,便敲門進去……
坐定之後,邵真脫下斗笠,不禁一愣,原來開門的居然是個女夥計,邵真跑了大半江湖,還算是第一遭,抬頭一看,掌櫃的也是女的!
他著實愣住了,只覺掌櫃的好生漂亮,正背對著他,再看兩眼,只覺苗條背影哪兒見過……
這時,女夥計已端上茶來,也不過十七八歲而已,美麗十分,她嬌聲道:“公子,您吃些什麼?”
撣去身上的雪片,邵真微笑道:“隨便,來壺酒好了,另外加幾樣小菜,我只不過是避避風雪,等風小點,我馬上就走。”
那女夥計不知是招徐生意的緣故,還是見邵真長得帥,朝他飛了個媚眼,嬌滴滴道:“喲,公子,這麼風雪天,你還趕路呀……”
她話沒說完,正低頭敲著算盤的女掌櫃,忽地咚咚敲了一下桌子,轉過身來道:“阿珠,瞧你!客人一來就有完沒了的,咱這又不是娼館,你這賤骨頭,非要我把你調回去餵豬是嗎?”
女夥計嚇得臉色發青,連忙低著頭退下去……
邵真一聽聲音,連忙抬頭看去,這一看,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女掌櫃的罵完之後,又悶著頭劈里啪啦一個勁敲算盤,忽然,她敲了一半又停下來,轉身向邵真望去,一陣低呼:
“是你,邵公子?”
朝她點了下頭,邵真微笑道:“久違了,‘黃薔薇’。”
嗅,原來女掌櫃是“黃薔薇”柯月霜,她推開算盤,離開櫃檯,到邵真的前面坐了下來,道:“你怎到這兒來?”
邵真向她打量了一下,嬌豔如昔,不,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他道:“柯姑娘,你什麼時候改行了?”
杏眼圓睜,“黃薔薇”訝道:“改行?你說誰改行了?”
邵真含笑道:“柯姑娘乃當今“百豔幫”的總護法,現在居然高坐在櫃檯上敲算盤,不是改行是啥?”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黃薔薇”嬌笑道:“這是敞幫所轄的客棧。”
拍了一下腦勺,邵真笑道:“我真糊塗哪!怪不得這兒都是女的!”
睨了他一眼,“黃薔薇”道:“這有啥好奇怪的,男人能幹的,我們女人就不能幹呀?笑話!”
邵真連忙陪笑道:“那當然了,貴幫乃江湖上知名大幫,當然各種生意也經營;只是在下覺得奇怪,為什麼不請男人做事呢?像這種事兒,我們男人幹起來比較穩當是不?”
“得了,你們男人也不見得比我們女人強,笨得像豬的男人多得是哪!”白了他一眼,“黃薔薇”哼道:“再說,敝幫之所以稱為‘百豔幫’,是因為清一色是女的,哪來的野男人?”
遭她一頓搶白,邵真覺得沒啥意思,轉開話題道:“柯姑娘,你在這裡當掌櫃,是不是表示貶職了?”
嬌俏的笑了一聲,“黃薔薇”道:“下個月就要過年啦,我是來對帳的。”
邵真一連問個不對勁,自討沒趣的笑了笑,又道:“貴幫在鎮上就這以一家客棧啊?”
一睜杏眼,“黃薔薇”嗔道:“邵公子,你未免太小看本幫了,在安陽鎮上,單就客棧,我們的客棧就有五家之多!哼!除了那些賤骨頭常去的娼館外,別人有的,我們都有,而且比人多!”
愣了一下,邵真忖道:“這丫頭好像找我吵架似的!”
眨了一下眼皮,“黃薔薇”怪異的瞪著他,忽然道:“邵公子,你可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嗎?”
想了一下,邵真忽然笑起來道:“哦,你是說以前我對你說過我是貴幫主的朋友這句話,是不?”
邵真見她滿臉怒氣,連忙堆笑道:“其實這我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柯姑娘,請你別見怪才好。”
“黃薔薇”不說話,這時女夥計已端上酒菜來,“黃薔薇”揮了一下手,夥計莫名其妙的呆了一下又端回去……
邵真尷尬非常,說道:“當時姑娘把在下錯認為‘玉面青杉’李輝,在下向你解釋,姑娘硬是不相信,在下一時情急,只好假說是貴幫主的朋友,姑娘,這實在是不得已的事情呀。”
“鬼見愁”邵真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兒——
嗤了一聲,“黃薔薇”道:“事後你怎不把事情說清楚?你這不是存心耍我麼?”
邵真低聲道:“柯姑娘,我老實對你說,你別怪我,姑娘很兇,我怕。”
用力擊了一下桌面,“黃薔蔽”叱道:“你別死癩蛤蟆!在對‘海煞星’的時候,你看來是有那麼一點樣子,現在擺出這副龜兒子樣,你把姑奶奶當成什麼樣人?”
一頓,冷冷逼視著他,叱道:“不管怎麼說,姑奶奶就是不相信你,說!老實說你到底是誰?”
這麼一來,邵真實在不能再嘻皮笑臉了,他簡直有些懊惱,對方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他瀟灑的笑了笑,望著她正色道:“好吧!姓柯的,少爺也不再向你做戲了,我不叫吳知……”
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一停,古怪的齜了一下牙,慢吞吞的接著道:“至於我是誰,憑你‘黃薔薇’想知道,似乎差那麼一點點的資格!”
粉臉含煞,“黃薔薇”怒笑道:“好!你總算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聽也沒聽,邵真把斗笠戴上,站起來便想走……
“黃薔薇”叱道:“你想走?”
把斗笠繩系在下巴上,邵真懶懶道:“貴店既然不賣我東西,我不走難道餓死在這裡?”
“黃薔薇”傲笑道:“入得安陽鎮上來,可是來時容易去時難嘍!”
邵真沒理她,走到了大門口,正想開門,忽地“嗖嗖”兩聲,兩隻筷子急如飛蝗的朝他背後射來!
似早已料到,邵真只輕輕的往旁一跨,“唰唰”兩聲,那兩根筷子,一半以上沒進門板裡去……
粉臉微微一變,“黃薔薇”隨即冷哼一聲,道:“早料到你有一兩手了,外面風雪大,今兒敝棧也沒啥客人上門,咱就在這兒比劃比劃吧,反正損壞了東西,不用你閣下賠。”
兩指一突,輕輕的把門板上的兩根筷子拔了出來,邵真把它放在手中拋了拋,笑了起來說道:“我好像進入了黑店似的……”
“的”字不過在空氣中溜滾,驀地,邵真猛然一個轉身,就在他轉過身子的當中,幾乎看不出先後,一根筷子已如怒矢般的飛向“黃薔薇”!
輕嗤一聲,“黃薔薇”似早就胸有成竹,玉掌一探,輕描淡寫的接住了它……
可是就當她一接手之後,陡見邵真像怒鷹般的攀上橫樑,壓根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第二隻筷子已從他手中急抖而出!
噢,他這一手顯然是抄襲“閃箭魂鈴”的“追魂十八箭”的前面部分——似乎有“武抄公”之嫌!
只見“黃薔薇”粉臉登時大變,根本不容她有轉念的餘地,她倉促的,驚惶的甚至是狼狽的嬌軀猛力斜撲出去!
饒是如此,她高聳如雲的秀髮已被那根筷穿射而過,頓見“黃薔薇”秀髮技散,不成樣子了矣!
邵真輕輕躍下橫樑,拍了拍手,哈哈笑道:“柯姑娘,少爺這招是現買現賣的‘追魂二筷’,請多包涵。”
嬌氣直喘,“黃薔薇”把髮髻扎回去,忽然嬌笑道:“‘鬼見愁’,果是名不虛傳啊!姑奶奶認輸就是了!”
猛一愣住,邵真詫異道:“原來你早知道我是誰了?”
坐回椅上,“黃薔薇”含笑道:“不,我也不過是現在才知道。”
更感到奇怪了,邵真脫下斗笠,走回來坐下,盯著她說道:“柯姑娘,這怎麼說?”
“黃薔薇”回頭叫道:“阿珠,把菜端上來。”
阿珠嬌應一聲,便擺上酒菜,她的粉臉還存著莫名其妙的神色……
“黃薔薇”含笑道:“邵公子,記得我說過你像一個人嗎?那時我就懷疑你是‘鬼見愁’了,只是不敢確定;後來我把這事告訴敝幫主,她根本不認識叫吳知的人,我更加懷疑是你了;前天,敝幫主回來,告訴我‘鬼見愁’最近可能就要來,正巧你就來了,我一試你的武功,便肯定是啦!”
大惑不解,邵真奇怪道:“在下並不認識貴幫主呀!”
一怔,“黃薔薇”眨眨眼道:“這就奇怪了,反正她是這樣對我說的,我也不知道……”一邊說著,一邊為邵真和自己斟上一杯酒,笑道:“這暫且不談。咱該算是朋友了,邵公子,我以前誤會你,也對你不禮貌過,而邵公子在萬重山‘萬重寺’卻曾助我打退‘海煞星’那班人……”
一頓,舉起酒杯,嬌笑道:“今兒個,這杯酒算是對邵公子的道歉和謝意,另外也代表本幫歡迎公子到安陽來。”
說著,一口仰盡杯中酒!
邵真只得也飲一杯,笑道:“柯姑娘,你這麼會說話,在下實在不敢當;”
鼓了一下粉腮,“黃薔薇”表情嬌俏道:“喲,我聽說‘鬼見愁’武功很厲害,嘴巴更厲害,邵公子,您這不會是在挖苦我的吧?”
邵真訕訕道:“柯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口中說著,心中卻忖——這女人,誰要吻她,準會舌破血流,滿嘴長了刺似的……
望了望窗外,“黃薔薇”道:“外面風雪還這麼大,到敝幫還得走上段路,不好走,邵公子如不心急見明姐姐的話,咱就聊聊,等風雪小了點,再上路如何?”
一聽到明毓秀,邵真的心不由自主的猛跳了一下……
睨了他一眼,“黃薔薇”道:“喲,一提到明姐姐,瞧你這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我真不明白邵公子為什麼不去愛她呢?”
一針戳到了他的心事,邵真尷尬的吃了一口菜,連忙岔開話題道:“柯姑娘,你到洛陽去,是否殺死了‘六魔煞’?”
夾了一著菜,“黃薔薇”搖頭道:“沒有,我趕去洛陽為‘龍虎鏢局’報喪,便趕回來通知敝幫主發人弔喪,現在,年關要到了,幫主又時常外出,敝幫大小事情,須由我照料,挪不開身子。”
邵真恭維道:“柯姑娘真是能者多勞,貴人多事哪。”
瞪了他一眼,“黃薔薇”道:“不過,這並不表示本幫放過了他們,本幫的‘十二太妹’依然在找他們。”
邵真問道:“‘六魔煞’不是和‘玉面青杉’李輝在‘金銀幫’豪賭嗎?難道‘十二太妹’沒到‘金銀幫’去找嗎?”
“黃薔薇”點了下螓首道:“去了,而且找到他們,但是……"
邵真急不可捺道:“是不是‘十二太妹’打不過六魔煞,讓他們給跑了?”
“黃薔薇”嗤道:“笑話,六魔煞’一看到‘十二太妹’嚇都嚇死了!”
遭了她這頓搶白,邵真窒了一窒,汕訕道:“那為什麼不殺他們呢?”
“黃薔薇”忽然望著他笑道:“邵公子,您是有名的偽君子,而且常是‘金銀幫’的座上客,難道你不知道‘金銀幫’有個規矩?”
哦了一聲,邵真恍然說道:“我明白了,你是說‘六魔煞’、硬賴在‘金銀幫’裡不出來?”
“黃薔薇”凝聲道:“‘金銀幫’呀,養了幾千人,啥事也不幹,專供人大賭特賭,他有個規矩,凡是到他那去玩牌的,一律的算是他客人,所有的江湖恩怨不準在他那裡解決。‘十二太妹’找到‘六魔煞’,他們硬是不出來,有啥法子?”
邵真眨了下星眸,道:“貴幫乃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幫派,難道說‘金銀幫’不買帳嗎?”
“黃薔薇”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如果為了‘六魔煞’這種鼠輩,咱用強的話,勢必引起兩幫決裂,而大動干戈,不划算。再說,盜亦有道,君子不擋人財路,各幫有各幫的規矩,各家有各家的家法,如果我們硬是把‘六魔煞’拖出來的話,未免就太沒道義啦!——”
邵真訝道:“難道說‘六魔煞”一輩子不出來嗎?”
“黃薔薇”笑道:“他們已躲了兩個月了,‘十二太妹’就在門口守候著,假如他們能賭一輩子,‘十二大妹’也可等一輩子,看誰厲害!”
端起酒杯,邵真輕呷了一口,道:“難道說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黃薔薇”淡淡道:“這已經是好的辦法了。”
眯了一下星眸,一絲殺氣滑過邵真的眉宇,冷笑了一聲,他道:“看來,‘六魔煞’註定是要死在少爺的手裡了。”
把送到唇邊的湯匙又送回去,“黃薔薇”道:“你敢進去把他們揪出來?”
搖了一下頭,邵真微笑說道:“不是。”
眨了眨烏溜溜的眸子,“黃薔薇”詫道:“不是?那你用什麼方法呢?”
淡淡的,邵真道:“很簡單,就在裡頭殺他們。”
一怔,“黃薔薇”睜眼道:“你不怕得罪‘金銀幫’?”
笑了一聲,邵真道:“你聽說過‘鬼見愁’怕過誰來了?”
不以為然的聳了一下肩,“黃薔薇”道:“話總不能這樣說,‘金銀幫’就算不敢阻止你,江湖上的朋友難免要在背後笑話你太蠻橫霸道了啊!”
託著下巴,邵真道:“當然啦,‘鬼見愁’做事雖絕,但也有分寸,照著道理來的,因為‘金銀幫’也和我有筆爛帳。”
“黃薔薇”驚異道:“不可能吧,兩年前‘金銀幫’的幫主找你‘鬼見愁’挑戰,不上二十招便打得亂七八糟,他最怕你了,他怎敢得罪你呢?”
咬了一下牙,邵真眯眼道:“他們曾暗算過明毓秀,他們明知明毓秀是我的朋友,竟敢對她動手,分明是把我看在眼外了。”
喝了一口湯,“黃薔薇”道:“對了,明姐姐也曾說過這檔子事,那時你倆不在一起,‘金銀幫’可能以為你們分手了吧。”
勾起往事,邵真不自禁低了一下頭,道:“那只是他們的想法。”
美眸流盼,“黃薔薇”想了一下,道:“邵公子,你算是有理由在‘金銀幫’動手了,但我們‘百豔幫’被他們姦殺了一個婢女,又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到頭一個都沒有殺到,總有點心不甘吧?”
揚了一下劍眉,邵真道:“反正‘六魔煞’死了就好啦,管他是誰殺的?橫豎不都一樣嗎?”
“黃薔薇”道:“最好能弄出來殺,屆時讓‘十二大妹’也能分一杯羹,好歹對他們死去的婢女也有交待,你說是不?”
想了一下,邵真道:“既然柯姑娘這麼說,在下自是不好違拗……”
不等他說完,“黃薔薇”瞟了他一眼,嬌嗔道:“得了,別瞎灌迷湯了,反正邵大少爺你這份人情,我柯月霜記住就是啦!”
邵真笑將起來,道:“柯姑娘,請你別這樣厲害,否則我一看到你那張紅嘟嘟的小嘴,忍不住就要隆重發抖,積點好事吧。”
譁了一聲,“黃薔薇”羞紅著俏臉,嬌嗔道:“去你的!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來,討厭!”
邵真笑了一陣子,這才正色道:“‘六魔煞’並不知道我是‘鬼見愁’,那時候我雙眼失明,所以打他們不過,我如果叫他們到外面來,他們以為吃定我,一定會出來,這不就成了嗎?”
“黃薔薇”喜道:“這就太好了,謝啦!”
一頓,眨動了一下細長的睫毛,忽又說道:“哦,對了,邵公子怎知道我的名字呢?”
邵真笑道:“是貴幫主……”
話沒說完,“黃薔薇”早已嬌嗔道:“缺德鬼,戲弄人家一次還不夠嗎?”
邵真道:“是一個叫‘酒痴’的老頭子,告訴我的。”
哦了一聲,“黃薔薇”說道:“原來是那老瘋子……”
話沒說完,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裡頭叫阿珠的女夥計已跑步去開門,“黃薔薇”大聲道:“阿珠,告訴他今天店不開了。”
可是阿珠把門一打開,便竄進了兩個人來!
“怎麼,莫非檢到了黑金,不做生意啦?”
“黃薔薇”大喜道:“約唉,說曹操,曹操就到,幸虧我沒說你壞話哪!”
邵真抬眼一看,不是誰,正是“酒痴”和趕跑他的那個老嫗,“黃薔薇”笑盈盈的請他們入座,邵真起座,拱手道:“兩位前輩好。”
抬頭一看,“酒痴”顯然這才看清了邵真,他愣了一下,出乎意料的道:“原來是你小子啊!糟糕,我的老花眼和我的腰一樣,愈來愈不行了,嘿嘿,坐下,坐下,我最討厭這樣哈腰點頭,不嫌累嗎?”
邵真知道這人古道豪爽,也就笑著坐下。
“酒痴”身旁的老嫗著實打量了邵真一陣子,附著“酒痴”耳畔道:“老伴啊,上次你說要為阿霜介紹如意郎君,就是這小子呀?”
“酒痴”先幹了一杯酒,搓了搓手道:“是的,老婆子,如何,老頭子的眼光不錯吧?”
老姐笑得皺紋都疊在一塊,望著邵真直點頭道:“唔,不錯,不錯,一表人材喲!”
這時“黃薔薇”親自到裡頭去招呼酒菜,並沒有聽到這話兒,倒是邵真聽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哪!小霜今天特為你老開一罐陳年老酒,你們兩者說,小霜孝不孝順你們?”這時,“黃薔薇”抱著一罐酒上來,朝兩老賣乖似的道:“真想不到兩位老人冒著這麼惡劣天氣,不遠千里而來,風雪故人來,稀客!稀客!”
“酒痴”壓根兒沒聽她說話,徑自睜大了眼,抱起整罐酒,對準嘴巴狂飲起來,邵真看得目瞪口呆!他自認為自己的酒量夠稱“海”字輩的了,但碰上“酒痴”,可是小海見大海了!
一把拉住他,老孃氣呼呼道:“老骨頭,冷喝老孃就揍你啦!”
“酒痴”眨著眼叫道:“老婆子呀,你就行行好事,我太久沒有痛飲過了,今兒風雪這麼大,冷得我骨頭都僵過去了,喝他一罐不到哪裡去罷了!”硬是拉住不放,老嫗怒道:“不行啦!不行!”
“酒痴”哭喪著臉道:“老婆子,你要是不答應,我又要跑啦!”
老嫗笑眯了眼道:“跑呀!老頭子,你就跑吧,看我抓到你不!”
邵真見著心中直笑,“黃薔薇”也笑著道:“婆婆,你就饒過公公這次吧!”
老嫗望著她道:“小霜,你又為他講話了,都是你慣壞了他。”
一頓,放過了“酒痴”,瞪眼道:“好吧,老頭子,看在小霜的面上,老孃就放你一馬!”
“這才像話。”笑嘻嘻的說了一聲,“酒痴”猛灌了兩口,過癮似的擦去唇邊的酒漬,睨著“黃薔薇”咧嘴道:“小霜,你孝順我老頭子是應該的,上次我老人家給你說的就是這小子,我到處找他不到,想不到你倆卻拉上……”
不等他說完,“黃薔薇”已嬌羞滿臉,焦急道:“公公,您別亂說話,您可知道人家是誰?”
微微一怔,“酒痴”道:“怎麼,他叫吳知啊!難道我老頭子瞎眼,認錯人不成?”
“黃薔薇”的一張俏臉像大紅布,瞟了一下邵真道:“才不是!人家是頂頂有名的‘鬼見愁’邵公子啊!”
吃了一驚,“酒痴”詫道:“他就是小昏頭‘鬼見愁’?他明明跟我老頭子說他叫吳知啊!”
邵真連忙道:“那時在下因故失去記憶,臨時叫了個名字,請老人家別見怪。”
瞪著邵真,“酒痴”齜牙道:“‘鬼見愁’,老夫早聽你大名了,只是不曾見過你,原來你就是呀!”
“黃薔薇”尷尬的望了一下邵真,朝“酒痴”努嘴道:“邵公子今番是專程來看明毓秀姐姐的,你再亂說話,我可要把酒給收回來了!”
“酒痴”忙說道:“好,算我老頭子走眼,錯的亂七八糟,有眼不識泰山就是啦!”
一頓,“酒痴”又搔搔頭道:“本想替丫頭高興一下的,不想,卻離了譜,是吧,高興的沒有,現在,就讓你丫頭哭哭吧。”。“黃薔薇”怔忡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嫗已開口說道:“小霜,‘璇璣神尼’被人殺死了!”
“什麼?”
美眸倏睜,“黃薔薇”宛如中了魔似的,呆了下來,手拿著的筷著,已“叭”一聲,掉在地下……
邵真也叫了一驚,“璇璣神尼”,就是“萬重寺”的住持啊,他曾在那裡的馬廄住了一夜哩。
“酒痴”壓低聲音說道:“小霜,你別太難過,是‘海煞星’那班人,在井中暗下毒藥,然後火攻,‘萬重寺’已成了一片殘垣斷壁……”
睜大的美眸被如火的憤怒擠滿了,隨著兩行悲痛的淚水滾滾流下,“黃薔薇”緊咬著銀牙,哺哺道:“‘海煞星’,當初我就應當殺了你!”
邵真一驚,忖道——“海煞星”?原來是這般小人啊!早知道那天就叫你們腦袋搬家!
老孃低下頭道:“是十幾天前的事了,我們是專程來告訴你的;小霜,你別哭,你一哭,我的老淚,忍不住也要掉下來了……”
甩了一把鼻涕,“酒痴”忽地抱起酒甕,音調怪怪的道:“老婆子,走吧,我說過小霜會哭的,看到她哭我老頭子忍不住也哭啦……”說著,又甩了一把鼻涕,灌了一口酒道:“我的眼淚這麼珍貴,怎麼可以哭呢?”
老姬靠著他,兩手捂臉道:“小霜,你等我們走後再哭吧,否則我會把他嘴巴給打歪的,因為是他告訴你的
於是,兩人站起身來,“酒痴”一手抱著酒甕,一手一把鼻涕,老嫗低頭捂臉,踉蹌的走了。
邵真望著他們離去,心中直打鼓道:這真是一對風塵怪人啊……
轉頭看“黃薔薇”,只見她已伏在桌上放聲痛哭!
一時,邵真不知如何是好,正想開口安慰她,裡面忽地跑出來十幾名女人,顯然她們是被“黃薔薇”的哭聲驚動了;那叫阿珠的女夥計一上來便指著邵真叱道:“好啊!你膽敢欺負總護法,姊姊們上!”
說著,當即撲上來!
邵真叫了聲苦也,正一頭兩個大——不知怎辦是好,幸虧“黃薔薇”及時收束淚痕,抬臉叱道:“別胡鬧!退下去!”
這樣,那些娘子軍才莫名其妙的退了下去……
擦乾眼淚,“黃薔薇”歉然道:“對不起!我一時剋制不住……”
輕吐了一口氣,邵真道:“柯姑娘,在下了解你的心情。”
望了一下窗外,“黃薔薇”站起身來,道:“外面的風雪停了,我帶邵公子到敝幫會見明姊姊,另外我也須將此事稟告敝幫主知道。”
邵真拱了拱手,說道:“有勞柯姑娘了。”
於是,“黃薔薇”和邵真離開客棧,朝“百豔幫”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