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才問他,是不是不諳水性。
她怎會知道。
十多年前,七歲的九皇子登基前一晚,被人沉溺在皇宮的一個小湖裡。
他幾次游上來,卻教人在頭上用刀鞘狠命敲擊回去,那晚,血從頭上汩汩而下,他滿眼血紅,只看見一池的黑暗和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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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牙,一甩衣襬,踏進池子。
冰涼,像噁心的水蛇纏繞上肌膚。
與此同時,飛揚的水花,像隕落的星屑輕塵,散落他一身。
星月下,寂靜的九重宮闕里,他只見她破水而出,蒼白到極點的小臉,一雙眸子卻明亮倔強,眼中深凝瀲灩,一頭墨黑的長髮揚散跌在後背,像妖魅的海藻。
她,就像一個沉寂了千年萬年的美麗水妖,從深湖裡甦醒過來。
她無疑是清妍秀婉的,但在這個有著無數美人的地方,她並不出色。
這時卻偏偏生了動人心魄的感覺。
他雙足在水面上一點,把她從水裡抱了出來。
荷池旁,她在他懷裡顫著,牙關微微作響,動作很輕,卻似乎連顫抖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把她抱緊——到底,還是沒有把那東西拿上來,這份罪,何必。
“火摺子。”她的聲音有絲微弱。
他收緊在她背胛後的手,燃亮了火光。
“看看是不是這個。”
龍非離一震,火光裡,她慢慢攤開掌心。
灌滿了水,沉沉的錦囊。織錦簡單。
璇璣也看到了。胸口一悶,整個人僵住。
如果有冥冥,這樣的巧合,到底算什麼。
這枚錦囊,和那天拾到的,一模一樣。
不同的只是,這枚上面繡了“心漪”兩個字。
她看到他微微凝沉了的目光。
那是在看珍貴東西的神色,她想她不會錯認。
全身冷得麻木,腦袋越發的昏沉,有一個地方卻出奇般清明,她聽到自己在問,“皇上,你有表字嗎?”
“朕的表字你不知道嗎?”龍非離反問。
“由之。”她輕聲道,是說也是問。
他應了。
璇璣輕輕笑出聲。
細想起來,那天的小太監膚色白皙,她雖看不到他面容,但他分明身段苗條。
是個女子吧。是他的哪個妃嬪,還是另有其人。只是,若是嬪妃,何須這樣掩藏。
表字,錦囊。
由之,心漪。
她靜靜看著她被石子割得斑駁的手背,滲著淡淡的血水。
他的目光在她的手心,看的卻不是她的傷口。
為他人作嫁衣裳,是不是就是這樣。可是能怪誰,怪他嗎。
他是一個王,本來就擁有後宮佳麗無數。
不過是一個小錦囊,這樣的珍視,是因為在乎。有一個藏在心裡的人吧。
心漪。心頭的那滴漣漪,一抹美麗如水。
她到底是誰。吉祥嗎,還是誰。
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王,卻有一個不能公開的秘密。
那天的儲秀殿,她就在那裡
阿七——其實從頭至尾,不過是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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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錦囊放到他手裡,她搖搖搖擺擺站起來。
火摺子熄滅。
他迅速站起,她掙脫了他遞過來的手。
“年璇璣。”他聲音裡有了怒意。
她後退了幾步,定定凝著他,“皇上,我幫你把東西拿回,有沒有賞賜?”
她非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嗎?那自她從他懷裡掙出後便起的焦躁不覺大了,龍非離沉聲道:“過來,朕替你運功驅寒。”
璇璣搖搖頭,“皇上,臣妾只求你一事。”
“要麼,你就翻璇璣的牌子,傳璇璣侍寢。如果不是,請以後別再在晚上進璇璣的房間。”她一字一頓,道。
假的,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我本以為我無求,也許在我心中,不過一直存著一絲希冀,一點一廂情願我能成為你心上那一個。
可是,我忘記了,這個深宮中,哪個女人不這樣想。其實不怪你,怪你不愛我嗎。怎麼能。
所以,你是王,我是妃。除此,別有其他,也請別再給我希望。
就這樣吧。
但凡嬪妃侍寢,都有宮中執事記錄,這是一個後宮女人受寵與否的證據,也是做為日後宮妃懷孕,帝王子嗣真偽的考究。
看到她凍得瑟抖的身子,龍非離大怒,冷笑道,“年璇璣,你就這麼在乎這些?你想成為這後宮中最受寵愛的妃子,朕給你!”
“謝皇上。”璇璣只是笑,踉蹌轉過身便走。
身子遽重,眼前一黑,摔落在地。
當是良辰美景虛設。果真是一期一會。
也許,剛才,該多停留久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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