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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正是晌午,日頭正在頭頂。

    幸好初春天氣,並不怎麼熱。

    羅漢趕着馬車進了一個小村落。

    剮進村口,一個清朗話聲從左邊傳了過來:“羅漢。”

    羅漢一怔,立即收繮停住馬車,正是李德威,他邊走邊道“你找我?”

    羅漢又復一怔,道:“窮家幫傳遞消息好快啊。”

    李德威到了車邊,仰臉含笑,道:“你找得正是時候,遲一步我就不在這兒了,有什麼事兒麼?”

    羅漢沉默了一下,道:“你上來,咱們找個別的地方説話去。”

    李德威一步跨上車轅,道:“上哪兒去?”

    羅漢沒説話,趕車就走,他把車趕到近村三十丈處一棵大樹下停下,把繮繩往車轅上一繞,道:“你是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是不?”

    李德戚笑道:‘‘不敢當,那要看是什麼時候,對什麼而言了,其實,論鐵錚,我遠不如你。”

    羅漢道:“我不是捧你,你最好也別跟我客氣。”

    李德威不笑了,看了看他,道:“羅漢,有什麼話,你就直説。”

    羅漢低下了頭,立抬起了頭.道:“我給你送來個人,我認為該把她交給你。”

    李德威愕然説道:“你給我送來個……誰?”

    羅漢道:“祖姑娘,天地間的奇女子,令人可敬可佩,驚天地而泣鬼神……”

    李德威道:“羅漢,你……她在哪兒……”

    羅漢正要説話,可是李德威沒等他説話便伸手掀起了車篷。

    車篷掀開,他神情一震,剎時怔住了。

    車裏放着一口棺材,連漆都沒漆過的棺材。

    羅漢沒回頭,道:“太匆忙了,我只有隨便買了一口,我等不及漆上……”

    李德威定了定神,道:“羅漢,你,你是説她在這口棺材裏?”

    羅漢道:“我不能不讓你知道一下,也不能不把她交給你。”

    李德威臉上變了色,一頭鑽進了車裏,伸手掀開了棺材蓋他一怔,霍地轉過臉來道:

    “羅漢,你跟我開什麼玩笑。”

    羅漢道:“你看見了……”

    李德戚道:“我看見什麼了,一口空棺材?”

    羅漢一怔,道:“一口空棺材……”

    也霜地轉過身來,棺材蓋已經掀開了,不用鑽進車裏他就可以看見了。

    的的確確,那是一口空棺材。

    現在,羅漢怔住了。

    他瞪目張口,説不出一句話,他懷疑他是眼花了,可是事實上他又明知他並沒看錯,他打從心裏叫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李德威叫了他一聲:“羅漢……”

    羅漢霍地轉過臉來,道:“她哪兒去了……”

    李德威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羅漢?”

    羅漢道:“祖姑娘她……”

    李德威有點急了,道:“羅漢,天香她怎麼了?”

    羅漢道:“祖姑娘她……”

    突然住口不言,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説道:“咱們樹下坐去,讓我慢慢告訴你。”

    他跳下車轅走到大樹下矮身坐了下去。

    李德威跟着走了過去,往他面前一站,道:“羅漢……”

    羅漢往身邊指了指,道:“你坐。”

    李德威沒奈柯,只有坐了下去。

    李德威坐下了。

    羅漢卻沉默了良久才開了口:“我一向從不知道什麼叫怕,可是這回卻使我鼓足了最大的勇氣把她帶來給你,我原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而現在……”

    籲子一口氣,道:“我幾乎沒有勇氣説了。”

    李德威又急了,道:“羅漢,究竟……”

    羅漢微微低下了頭,從腳旁地上拔起一根小草,道:“祖姑娘犧牲了。”

    李德威神情一震,急道:“你怎麼説,她,她犧牲了?”

    羅漢唇邊掠過一絲抽搖,道:“別讓我再説第二遍了。”

    其實,用不着他再説什麼了,李德威看見車裏那口棺木的時候,心裏就泛起了不祥的預感,只是他強忍着非要從羅漢嘴裏證實一下不可,現在終於證實了。

    李德威身子馬上一陣暴顫,伸手抓住了羅漢的胳膊,他用得勁兒未免大了些,羅漢皺了皺眉,卻沒躲,也沒等他再問便又開了口,把見着祖天香的經過,從頭到尾説了一遍。

    靜聽之餘,李德威人顫抖得很厲害,等到羅漢把話説完,他人卻不顫抖了,顯得相當平靜,只是一張臉自得厲害,他道:“説完了麼?”

    羅漢道:“夠多了,要能省的話,我寧願一個字也不説。”

    李德威忽然笑了,笑得很輕淡:“千古艱難唯一死,只要死得是時候,死得是地方,又何艱難之有,她都沒一點怯意,你又怕什麼。”

    羅漢霍地抬眼凝目,凝望李德威長久才道:“你夠硬,假如阿霓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沒有辦法表現得像你這樣輕淡。”

    李德威唇邊掠過一絲輕微抽搐,道:“羅漢,即使我呼天搶地一陣,又能如何?”

    羅漢沒説話,但旋即把目光轉向一旁,又道:“祖姑娘為這個動亂的世界犧牲了,只是死得不詼是她。”

    李德威道:“羅漢,誰該死,誰不該死?”

    羅漢道:“你我可以死,死得該是那些七尺昂藏之軀,那些數典忘祖,賣國求榮的亂臣賊子,畢竟,她只是一個弱女子。”

    李德威道:“遍尋天下七尺昂藏鬚眉,那個及得上這個弱女子?”

    羅漢點了點頭,道:“的確,夠慚愧的。”

    李德威忽然吸了一口氣,道:“你説你眼看見她嚥了氣?”

    羅漢點了點頭。

    辛德威道:“你給她人的殮?”

    羅漢又點了點頭,仍沒説話。

    李德威道:“然後你就把棺木裝上車,到處找我了’”

    羅漢開了口,道:“我沒有離開過這輛車於,不瞞你説,我趕着這輛車跑了三天三夜的路了,除了偶爾停下來讓牲口歇歇,吃點草之外,我沒有停過,即使牲口歇息的時候我也沒合過眼,我倦,我累,可是我就是睡不着。”

    李德戚道:“那麼她人怎麼不見了?”

    羅漢苦笑一聲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麼!”

    李德威沒説話,兩眼直望着眼前那輛馬車,片刻之後,他忽然站了起來。

    羅漢忙道:“你要幹什麼?”

    李德威邊邁步邊道:“我到車後看看去。”

    羅漢唇邊掠過一絲苦笑,道:“你小看我了,沒有人能在我不知不覺中偷走祖姑娘的屍體,就是你也不例外。”

    李德威停步轉身,道:“她總不會是還魂復活,自己掀開棺材蓋跳下車走了吧。”

    羅漢道:“祖姑娘不請武功,她要是有什麼動靜更瞞不過我,不過,我希望是這樣?”

    李德威道:“事實上她不見了,車裏只有一口空棺木,總該有個原因。”

    羅漢道:“我也知道該有個原因,可是……”

    苦笑一聲,沒再説下去。

    李德威轉身又走去了車後。

    羅漢卻坐在樹下沒動。

    沒多大工夫,李德戚又從車後走了過來。

    羅漢道:“發現了什麼沒有?”

    李德威搖搖頭,道:“還魂復活不是沒有,俾天香她中毒不深,經過一段時間的昏迷之後甦醒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她絕瞞不了你,所以這種可能不大……”

    羅漢道:“而事實上……”

    李穗威眉梢兒陡地一插,道:“只有一種可能,有人盜丁她的屍骨!”

    羅漢從地上耽了起來.道:“是你麼,你有這種把握麼?”

    李德威道:“事實上天香不見了,而她之所以不見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她還魂復活,自己走了,另一便是有人盜走了她的屍體,前者既然不可能,後者……”

    “不,”羅漢眼望着馬車,搖頭説道:“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我絕不相信。”

    李德威沒説話。

    羅雙又開了口,口氣已經變了:“那麼你説是誰,放眼當今,有誰能在我不知不覺中從我身邊盜走祖姑娘的屍體,他盜去祖姑娘的屍體用意何在?”

    李德威苦笑一聲道:“借用你剛才一句話,我要知道不就好了麼,我自己知道,我即使有把握從你手裏奪去一樣東西,卻沒把握在你不知不覺間從你身邊盔走一具屍體,也許世上有這種能人!”

    羅漢道:“即使有,是誰,他盜去祖姑娘的用意何在’”

    李德威沒説話。

    羅漢看了看他,濃眉軒動,道:“不管怎麼説,祖姑娘的屍體丟了,是從我手裏丟的,其責在我,我抱歉,我該把祖姑娘的屍體找回來交給你!”

    李德威道:“羅漢,還有比這種事更重要的事,你可以看看,血流飄杵,屍伏遍野,他們哪一個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哪一個沒有親人,他們的屍體又有誰去收。”

    羅漢道:“我不管那麼多,收一具是一具了,祖姑娘的屍體是從我手裏丟失的,我要是不把她找回來,我一輩子難安,咱們就此分手,各忙各的去吧。”

    大步走到車前,抓起了車轅上的紫金刀。

    李德威跟上一步,伸手攔住了他,道:“羅漢。”

    羅漢道:“別攔我,我要是決定了一件事,是誰也改變不的。”

    李德威口齒啓動,欲言又止,隨即垂下了手。

    羅漢道:“幹吧,咱們都轟轟烈烈地幹它一陣。”

    大步而去。

    李德威沒動,也沒再説話,目送着羅漢透着英武、剛毅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然後他收回目光落在那輛馬車上。

    口口口

    馬車往前馳動着,蒙不名一臉凝重神色,兩眼直盯着馬車那通往遠處的雜亂蹄痕跟兩道車乾印。

    楊敏慧在車裏問道:“怎麼樣,蒙老,輪印蹄痕還有麼?”

    蒙不名道:“有,還看得很清楚,只希望它別斷。”

    楊敏慧道:“我更希望天香姐……”

    她一句話還沒説完,車轅上蒙不名突然凝目前望,叫道:“有了,在那兒。”

    車篷猛然掀開,楊敏慧跟趙曉霓都探出了頭,兩個人的臉色都夠蒼白的,一雙眼都紅得厲害。

    她兩個循蒙不名鞭梢兒所指都看見了,前面不遠處有一片小村落,村口有棵合圍大村,那遮日的濃蔭下停着一輛馬車,套車的牲口還沒卸,只是不見附近有一個人影兒。

    “是麼,乾爹?”趙曉霓問了一句。

    蒙不名道:“八成兒。”

    趙曉霓道:“怎沒看見有人?”

    蒙不名冷哼一聲道:“管他縮到哪兒去了,最好別讓我碰上。”

    説話間馬車已馳進村口,蒙不名接着説道:“你們倆留點兒神,明槍好躲,暗箭難防。”

    他揮起一鞭,馬車如脱弩之矢般馳了過去……”

    他把馬車停在大樹的那一邊,距那輛馬車約摸丈餘距離,然後他拴好繮繩,抓上鞭跳下車轅走了過去。

    他是走向那輛馬車,但卻是艇觀八面,耳聽四方,一雙手臂凝足了功力。

    他的顧慮似乎有點多餘,他一直走到馬車旁也沒見四下裏有什麼動靜。

    他上那馬車,很快地又下來了。

    趙曉霓、楊敏慧雙雙迎面走了過來,趙曉霓道:“於爹,是這輛馬車麼?”

    蒙不名道:“錯不了,是這輛,只是車裏只有一具空棺材,別的什麼也沒有。”

    “空棺材!”楊敏慧、趙曉霓各自一怔,雙雙叫了一聲,急急走到車前掀開了車篷。

    沒錯,車裏是有一口空棺木,還沒上漆,而且棺材蓋還掀着。

    趙曉霓詫聲説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楊敏慧突然-陣顫抖,道:“妹妹,棺材裏總不會裝活人,是不?”

    趙曉霓臉色剛一變,蒙不名在她倆身後説了話:“那可不-定,江湖上的事兒無奇不有,為要掩人耳目,別説把人裝進棺材裏,就是吹吹打打,披麻戴孝的事兒都有,沒聽説過麼,保鏢的還有保哭喪鐔的呢。”

    “那……”楊敏慧轉過了身,道:“您説天香姐那兒去了”

    蒙不名一雙目光四下掃動,道:“只能找到那趕車的人,便不愁找不着香妞兒。”

    趙曉霓道:“趕車的人呢”

    蒙不名沒立即答話,看了一陣之後才道:“你們倆在這兒等我,不管有什麼事兒都別遠離,我四處看看去,一會兒就回來。”

    他走了,楊敏慧跟趙曉霓守在馬車旁。

    這兩位天仙般的美姑娘,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惹眼的,可是這小村落就跟死了一般,一點動靜也沒有,便連聲狗叫也聽不見。

    漢多大工夫,蒙不名回來了,趙曉霓一步迎了上去,道:“怎麼樣,乾爹?”

    蒙不名搖搖頭,道:“沒人了,便連只耗子也沒看見。”

    趙曉霓道:“八成是逃難逃光了!”

    蒙不名點了點頭道:“李自成他好大的罪孽……”

    楊敏慧道:“蒙老,總該有人的。”

    蒙不名道:“不錯,要役人這輛馬車哪來的,只是……”

    冷笑一聲,接道:“要説他用車是為防有人跟蹤,那他確是夠狡猾的。”

    趙曉霓道:“乾爹,現在咱們怎麼辦,都急死人了。”

    蒙不名沒説話,目光投射在地上,四下看看,半響過後,他突然説道:“這兒來過兩個人,功力都不弱,年紀都不大……”

    楊敏慧跟趙曉霓竭盡目力四下看,看了半天才看見地上有幾對腳印兒,一雙寬一點兒,一雙稍微窄一點兒,都很淺,而且穿的都是薄底快靴,沒有武學根基,不竭盡目光絕看不出來。

    趙曉霓道:“乾爹,這兩個人是……”

    蒙不名道:“九成九是趕這輛馬車的人。”

    趙曉霓道:“您看得出他們往哪兒去了麼?”

    蒙不名冷笑一聲道:“相當的狡猾,一個往南,一個往北,讓人不知道追哪一個好。”

    趙曉霓道:“咱們不是從南邊兒來的麼……”

    蒙不名道:“傻妞兒,往南的會筆直往南,往北的會筆直往北麼”

    趙曉霓道:“咱們只順着他們的腳印兒找,那怕他們……”

    蒙不名播頭説道;“沒有用的,妞兒,照眼前地上這腳印兒看,他們既是有心防人追蹤,出不了一二十丈就沒有一點蛛絲馬跡丁,一個會武的人想不留腳印兒並不是一件難事兒。”

    趙曉霓道:“那您説咱們誠怎麼辦?”

    蒙不名道:“照眼下的情形看,只有……”

    苦笑一聲,改口説道:“憑良心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楊敏慧突然説道:“蒙老,地上沒有女人的腳印兒。”

    蒙不名道:“一個大男人扛着一個女人該不是什麼難事。”

    楊敏慧道:“扛人的那個人,腳印兒該明顯一點,是不?”

    蒙不名一怔,立即凝目下望,旋即他苦笑説道:“姑娘,這兩個人的腳印兒都一樣深淺。”

    楊敏慧道:“我看過了,我認為不該這樣,是不?”

    蒙不名道:“話是不錯,不過要是扛人的那個人有意不留腳印兒,那就該另當別論,扛個人腳印兒還這麼淺,這個人的一身修為的確不等閒。”

    楊敏慧道:“不管怎麼説,有一點是可以知道的,這兩個人當中沒有一個是師南月,也不是他手下的黑衫鬥士。”

    蒙不名道:“何以見得?”

    楊敏慧道:“師南月穿的是厚底靴,他手下那些黑衫鬥士穿的雖是薄底靴,但卻是皮靴,而且靴頭兒是尖的!”

    蒙不名卻是呆了一呆,道:“姑娘,你比我細心多了。”

    楊敏慧道:“我不過是偶爾留意了一下而已……”

    頓了頓道:“天香姐雖然不在這兒了,咱們呆在這無人跡的荒村中也沒用,不如走吧。”

    趙曉霓道“走麼,姐姐,咱們上哪兒去?”

    楊敏慧嬌靨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也只有走到哪兒算哪兒了。”

    蒙不名道:“姑娘説的是,咱們走吧。”

    頭一低,轉身往自己那輛馬車走去。

    趙曉霓口齒啓動,欲言又止,隨即低下頭去!

    口口口

    李德威不能説不夠精明,再加上“窮家幫”各地分堂從旁協助,他的消息應該是最靈通的。

    即使是找-只螞蟻也應該找得着。

    可是,他就沒能找到李白成。

    也許李自成太狡猾了。

    他一連殺了李自成三員大將,使得羣賊喪膽,談虎色變,沒有不怕他這個身懷“魚腸劍”

    的”

    無如李德威自己明白,射人射馬,擒賊擒王,不殺李自成,消弭不了這場禍害。

    李自成傳牒兵部,約於三月十日至京宣戰,這種事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以李白成陷西安後自率馬步兵五十萬,自“禹門”渡河,連陷臨晉河津泉州諸城之猖撅,他上京宣戰確有可能。

    時間急迫,與其東奔西跑難覓賊蹤耽誤了,何如先上京等他,等他逼京時再搏殺之一舉潰賊!

    於是,他急行上了京。

    一路上他聽得的消息不少,有的是千真萬確的,有的卻是流言,其用意不外打擊士氣,動搖民心……

    李自成三月十日至京宣戰。

    星人月中,佔者言主國破君亡。

    左中允李明睿上流,言君上宜先幸山東,駐蹕藩仰,即以鳳陽為所在,麾召齊豫之師,二路夾進西征以破賊,又密陳賊氛甚急,淮南可遷可緩目前之急。

    南京大震,張獻忠陷羹州。

    京裏又得賊書,詞意狂悖,限三月望日獻降,舉朝失色。

    李自成陷汾州、陽城、懷度、太原,薊遼總督王永吉,巡撫楊顎等請撤寧遠吳三桂衞兵入,因廷臣盲人人殊,遂擱置不議。

    李自成已陷黎城臨晉,帝乃下罪己詔。

    保定副將謝嘉福殺巡撫得標,劫知真定邱茂華同叛降賊!

    李白成陷彰德。

    君王徵天下兵馬勒王,左都御史李頓華疏言南遷,皇上即不南遷,並宣令太子諸王居舊都以系天下之望。

    帝王科臣左慧第往南中察州怖署南遷事,以魏藻德總督河道屯往天津,方貢嶽總督漕運屯往濟寧,天津撫臣馮元楊以挽漕之三百艘待命於大沽口。

    三月初,昌平兵變,時官民居室贊劫一空,京師戒嚴,時宣府告急,京師洶洶傳賊旦至。

    李德成就在這時候趕到了“宛平”。

    口口口

    “盧溝橋”是舊京第一大古橋,在“京師”西南二十六里“永定河”上,橋初建於“北宋”,後毀於“金”,到“金”大定二十九年,金主詔建石橋,明英宗正統九年,孝宗新治三年,均加重修,“燕京地誌”以“盧溝曉月”為八景之一,元時馬哥波羅過此時,對“盧溝橋”之鉅大工程倍極讚揚,歎為觀止。

    以前的“盧溝橋”什麼樣,不清楚,現有的“盧溝橋”乃康熙十七年所重建。

    “盧溝橋”是個熱鬧的地方,儘管近在咫尺間的京裏已然戒了嚴,可是“盧溝橋”上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仍是穿梭一般,兩邊橋頭也擺着不少賣吃賣喝,或者是雜耍、賣膏藥的攤子,攤子四周也仍圍着不少人。

    李德威沒心情去擠人羣湊熱鬧,他日不斜視,筆直地往前走,可是當他過了“盧溝橋”

    到了橋這頭的時候,他突然停了步,側轉身往左邊一堆人走了過去。

    左邊一大堆人,圍着個地攤兒,一塊黃布鋪在地上,上頭放着一顆拳頭大小的玉印,白裏透紅,別的什麼也沒有。

    攤兒後坐着一個老道,發臀高挽,長髯低垂,手裏還拿着一柄拂塵,頗有幾分仙氣,身後一左一右站着兩個妙齡道姑,稱得上花容月貌,那襲寬大的道袍也掩不住體態的玲瓏,只是道貌岸然,那吹彈欲破的臉蛋兒上不帶一點表情,攤子邊兒上圍那麼多人,有一半以上的目光盯的是這兩張臉,可是她兩個妙目徽合,目光低垂,根本就視若無睹。

    李德威擠進人羣的時候,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正在跟攤子對面一個人説話,那個人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瘦高個兒,穿的是一件合身的黑衣。

    只聽那老道神情肅穆地道:“施主適才所問,由於地當京畿,天子腳下,尤其戰亂頻仍,貧道本不欲多言,然三清弟子出家人,日禮道祖,胸懷慈悲,為救眾生不得不微泄天機……”

    抬眼往空中望了一下,道:“觀天象以知吉凶,絕非無稽之談,試觀歷來諸朝諸代,氣數將盡,必生凶兆,觀之日後,無不應驗,今星入月中,確主國破君亡。”

    人羣中馬上就起了一陣騷動。

    隨聽那黑衣瘦高個兒道:“以道長看,今後天下.誰是……”

    老道微一搖頭,道:“施主原諒,這個貧道不敢説,不過貧道這裏有四句歌謠,施主緊記了,日後自然明白……”

    一頓接道:“日月墜,本子升,一月內,兵刀平。”

    説完,隨即團上一雙老跟。

    那黑衣瘦高個兒沉吟着,嘴裏不住念着道:“一月內,兵刀平,這我懂,只是這日月墜,木子升……”

    那老全真閉着眼道:“施主不可在此琢磨歌中真意,請回府吧。”

    那黑衣瘦高個兒突然兩眼一睜,道:“我懂了,這首句日月墜就是説明朝要亡了,日月台起來不就是個明字麼,本子升,就是説-個姓李的起來了,本子合起來不就是個‘李,字麼,這四句韻謠的意思是先明當滅,李順當興,再有一個月的工夫天下底定,刀兵就要平了,是這樣吧?”

    老道沒睜眼,也未置是否,道:“施主請回去吧!”

    那黑衣瘦高個兒衝老道一抱拳,道:”多謝道長指點,在下這就回去靜候改朝換代了。”

    他轉身擠了出去。

    他出去了,李德威一步跨上前去,一抱拳,道:“道長道法無邊,能上窺天機,令人好不欽佩。”

    老道仍沒睜眼,道:“施主誇獎了,出家人修的就是這個……”

    這時候他身後那兩個妙齡道姑一起抬了眼,那四道日光像鐵,李德威的臉就像塊吸鐵石,當四道目光觸及李德威那張臉的剎那間,馬上就被李德威那張臉牢牢的吸住了,同時,那兩張鮮紅一點的檀口也微微地張開了。

    旋即,那左邊一名美道姑垂在下面的右手動了一動。

    老道睜開了眼,當他看見李德威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也有着一剎那間的錯愕,可是那只是一剎那間,很快地他就恢復了平靜。

    李德威道:“適才聽得道長四句藴藏玄機的歌謠,心中全感敬佩,如今我也有幾點疑慮請教,不知道長能否……”

    老道道:“貧道已然泄了天機,不敢再多言招禍,還請施主原諒。”

    李德威道:“道長請放心,道長日禮道祖,胸懷慈悲,教世救人,我不敢為道長招禍,我心中的幾點疑慮全屬人事,無關天機。”

    老道深深看了李德威一眼道:“既如此施主請説吧,貧道有一句説一句就是。”

    李德威道:“我先請教道長上下。”

    老道道:“有勞施主動問,貧道法號玉虛,自號真道人。”

    李德威道:“道長的修真處是在……”

    真道人道:“貧道來自南誨‘篷萊’。”

    李德威道:“難怪,‘篷萊’仙島,千萬年來一直在虛無飄渺之間,多少人修道求長生不老術,渡海往尋而不可能,道長來自‘篷萊’,那就難怪能上窺天機了……”

    目光往他身後一掃,道:“這兩位是……”

    真道人道:“小徒無邪,無垢。”

    兩個妙齡道姑美目現奇光,含笑各一稽首。

    李德威答了一禮,道:“原來是兩位令高足,失敬……”

    頓了頓,道:“道長此來中原是……”

    真道人道:“貧道遊方至此,本不欲多事停留,眼見兵刀四起,蒼生遭難,卻又不忍遽爾言去……”

    李德威道:“道長悲天憫人,的確令人欽敬,但不知道長何以救世?”

    真道人搖搖頭道:“此乃天意,貧道無能為力。”

    李德威道:“然則道長何以救人?”

    真道人道:“貧道也不過指點迷津,教人趨吉避凶而已。”

    李德威道:“那麼請道長救救這京畿一帶的百姓!”

    真道人道:“貧道所以不忍遽而言去,為的就是這一塊未見血跡十地上的眾蒼生,自當竭盡所能。”

    李德威道:“請道長告訴我,闖賊何日犯京,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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