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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李德威、羅漢聯袂往外闖,對這班賊寇來説,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自然不會有人加以攔阻。

    羅漢跟一隻飛鳥一樣,闖出賊寇大營,掠到一座高崗上才收勢停身,望着近百丈外那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的賊寇大營,他冰冷説了一句:“好火啊好火,只是便宜了那闖賊。”

    李德威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羅漢,你怎會到這兒來了,趙姑娘呢?”

    羅漢一直望着那片火海,並沒有把目光收回來,道:“在‘長安’!”

    李德威剛才在賊寇大營中,只顧殺賊沒留意,現在他又恰好站在羅漢右側,一直沒發現羅漢少了一條胳膊。

    他聞言怔了一怔道:“趙姑娘在‘長安’?聽蒙老説你不是跟趙姑娘……”

    羅漢截口説道:“她跟蒙老、楊、祖二位姑娘在一起。”

    李德威猛然一陣驚喜,道:“怎麼,你找着楊姑娘跟祖姑娘了?”

    羅漢點了點頭,道:“我把二位帶到‘長安’,聽蒙老人家説,楊督帥被捕遇害,李自成糾眾北竄,我特地趕來找他。”

    他並沒有説他是不辭而別的,也沒説他是來助李德威一力的。

    李德威點頭説道:“原來如此,有蒙老在旁照顧,她三位應該不礙事,你是在哪兒找到楊姑娘跟祖姑娘的?”

    羅漢道:“天王寺’,‘菊花島’人跟‘滿洲’人住在那兒,楊、祖二位姑娘落在了他們手裏。”

    這用不着羅漢多説,李德威不想可知,能把楊敏慧、祖天香接到‘長安’去,一定經過一場很慘烈的搏鬥。

    李德威呆了一呆,道:“羅漢,我不言謝了。”

    羅漢漠然説道:“客氣什麼,老實説我並不是為你救她二位的。”

    羅漢的確過於爽直,使得李德威有點窘,不過李德威沒在意,他知道這位紫金刀的後人就是這麼個直性子。

    他笑了笑,沒説話,可是忽然間他想起了跟楊、祖二女在一起的還該有個沈玉霞,他脱口問道:“對了,還有位沈姑娘……”

    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他知道羅漢跟沈玉霞會曾什麼關係,他也知道羅漢非常痛恨沈玉霞。

    只聽羅漢淡然説道:“死了,楊、祖二位姑娘遭暗算落入‘菊花島’跟‘滿洲’人手裏,她僥倖脱身,可是她被人以重手法震傷了內腑,她傷得太重,我救不了她。”

    羅漢神色很平靜,話説得也相當輕淡。

    可是李德威-聽這話,心裏禁不住有點難過,不管怎麼説,沈玉霞畢竟是幡然悔悟,有勇氣掙脱邪惡,也已然還我善良本來的人性,同時她對羅漢也是一片痴情,落這麼個下場,未免過於悲慘了些。

    他沉默了良久,始道:“‘長安’已然陷賊,李自成已糾眾北竄,蒙老幾位已經沒有留在‘長安’的必要了。”

    羅漢遣:“我性子急,先趕來了,可能他幾位也已經動身北來了。”

    只要楊敏慧、祖天香已動身北來,近期內便有見面的希望,李德威心裏不由跳了幾跳,他遲疑着道:“楊姑娘還好麼?我是説她知道楊督帥……”

    羅漢道:“楊姑娘當世之奇女,她夠堅強的。”

    李德威吁了一口氣,道:“我倒希望她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羅漢道:“楊姑娘知道該怎麼保重的。”

    李德威道:“希望如此……”

    頓了頓道:“菊花島’名列當世四大霸王之內,威名赫赫,富甲一方,竟然數典忘祖,失節賣國甘心做異族之鷹犬,讓外人牽着鼻子走,而且至今仍利慾薰心,執迷不悟……”

    羅漢道:“這種人一個個都該殺。”

    李德威道:“祖姑娘棄暗投明之後,祖財神就跟‘滿洲’鬧翻了,自然師南月也同時跟祖財神、‘滿洲’交惡了,只不知道這西南兩方霸主,現在有什麼動靜。”

    羅漢道:“不清楚,反正我沒看見祖、師兩家的人跟‘滿洲,人在一起。”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可知道闖賊現在什麼地方麼?”

    羅漢搖搖頭,道:“我只知道他早就往北去了,卻不知道他現在到了哪裏,不過只要往北趕過去,一定會找着他的。”

    奉德威剛要説話。

    羅漢突然轉過頭來凝目説道:“閣下,我要告訴你件事……”

    李德威道,“什麼事?”

    羅漢道:“在你我的長一輩,‘紫金刀’跟‘魚腸劍’曾經交惡過,事已成過去,不必再論誰是誰非.在你我這-輩裏,我希望‘紫企刀’跟‘魚腸劍’能夠復交……”

    李德威一陣激動,忙道:“羅漢,上一上輩的事是上代的事,原就跟我們這一代沒關係,打從你我見頭一面到如今,也一直是好朋友。”

    羅漢道:“我欠過你幾次情……”

    李德威道:“朋友之間不談這個,也不該談這個。”

    羅漢道:“我,鑄過一次大錯!”

    李德威明白他何指,當即説道:“那是迷失靈智的情形下,算不得錯,也怪不得你,‘窮家幫’上下個個明理知大義……”

    羅漢微-搖頭,道:“人是我殺的,我總不能不有所報償。”

    李德威心頭-震,道:“羅漢……”

    羅漢搖頭説道:“還有一件,蒙老告訴了祖姑娘,當時我也在座,我認為我該告訴你一下……”

    李德威訝然説道:“什麼事?”

    李德道:“蒙老人家懷疑那內侍曹化淳有勾結李自成之嫌。”

    李德威臉色一變,道:“蒙老怎麼説?”

    羅漢當即就把蒙不名的懷疑説了一遍。

    聽畢,李德鹹點了頭:“蒙老的懷疑不是毫無根據的,我早就有過這種懷疑,我這就近託‘窮家幫’把這件事送到京裏去!”

    羅漢道:“這什事應該是越快越好,闖賊糾眾北竄,必然犯京,萬一曹化淳跟他有勾結,而且已然潛回了京裏,一旦闖賊犯京,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李德威神情一震,道:“多謝明教,事不宜遲,我這就到‘窮家幫’附近分堂去……”

    羅漢道:“我也要走了,咱們就此分手,來日再謀相會。”

    隻手一舉“紫金刀”,轉身掠下高崗。

    李德威一眼瞥見羅漢那隻空虛的左袖。猛然一怔,急叫道:“羅漢……”

    羅漢去勢如飛,轉眼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李德威呆了一呆,羅漢適才賊營殺敵的情景立即浮現腦際,這時候他才想起當時並沒有看見羅漢的左臂,再想想剛才羅漢臨去時的單手舉刀,他很快地確定羅漢是少了一條左臂。

    羅漢好端端的,而且功力高絕,手法蓋世,怎麼會少了一條左臂?

    再往前想想,他明白了,九成九是羅漢為救楊敏慧、祖天香,大戰“菊花島”以及“滿洲”眾高手時,把條左臂丟了。

    想到這兒,他心裏立即泛起一陣歉疚與不安,也不禁埋怨自己為什麼一直沒留意,一直沒看見。

    他望着眼前那茫茫夜色,羅漢逝去處,臉上浮現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

    他知道,託“窮家幫”往京裏傳信的事,刻不容緩。

    他也知道羅漢獨自去找李自成了。

    他不能讓羅漢隻身涉險,更不能讓羅漢再受到一絲傷害,他必須趕快先到附近“窮家幫”

    分堂去一趟,然後再趕去接應羅漢。

    一念及此,心急如焚,騰身拔起,直上夜空!

    □□□

    一輛馬車在黃土上飛快地馳行着。

    車轅上高坐的車把式,是個長相猥瑣,衣着破爛的瘦老頭兒。

    車篷密遮着,遮得密不通風。

    雖然時屆晚秋,可是白天仍然熱得可以,車裏要坐着人,那份兒悶熱夠他受的,要是東西也非烤了不可。

    蹄聲得得,輪聲轆轆,瘦老頭兒高坐車轅眯縫着一雙耗子般的老眼,似乎是不管牲口怎麼跑,也全不經心,而且這麼大的太陽底下趕路,他居然一滴汗也沒有。

    突然間,瘦老頭兒他睜了睜眼,似乎在疑神聽什麼?

    他聽什麼,除了急促如驟雨般的蹄聲,跟轆轆車聲之外,哪有什麼別的聲音。

    這條大路上鬼影子也沒一個,又會有什麼別的聲響。

    瘦老頭兒沒轉臉,一雙眼珠子往身右轉了一下,旋即他又眯上了老眼。

    身右有什麼?遠處有座山.近處是一片荒郊曠野,那亂草堆中還露着幾座墳頭兒。

    他聽什麼鬼哭?蟲叫?

    光天化日大白天裏,哪來的鬼哭?

    日頭能烤出人的油來,就是蟲也懶得叫一聲了。

    可是

    那座山的那一邊,突然轉過來十幾個黑點,在移動着飛快。

    細看那不是黑點,原來是十幾匹奔跑着的馬匹。

    馬不是野馬,有鞍有轡,鞍上還有人!

    太遠,看不清楚是什麼樣兒的人。

    馬匹奔馳極決,沒一刻工夫,近了。

    鞍上的人,是一個個的漢子,共是十六人,十六騎,八個黑衣壯漢,八個藍袍大漢,背後插刀,鞍邊還掛着弓箭。

    十六匹健騎往這邊跑,斜斜的,看樣子像是……

    瘦老頭兒一點兒也不覺得,仍然趕着他的馬車跑他的,根本沒見他揮上幾鞭把馬車趕得快一點。

    那一十六騎鐵蹄翻飛,轉眼間已近二十丈內,一名黑衣壯漢俯身揮手,拿起一張弓抽出一根箭,鵰翎扣上弓弦,弓扯如滿月,再聽弓弦響,鵰翎離弓直飛,流星也似的一閃射到車轅上,正插在瘦老頭兒右肋上。

    瘦老頭兒伸手一捂,身子往後一仰,不動了。

    十六騎呼嘯一聲,縱馬疾馳,轉眼工夫便趕上馬車,把馬車截了下來。

    一名身材高大藍袍大漢衝那持弓黑衣壯漢一喇嘴,道:“百步穿楊賽李廣,待會兒論功行賞你老弟應該拿頭一份。”

    一揮手,道:“打開車篷,瞧瞧裏頭裝的是什麼好東西。”

    那持弓黑衣壯漢道:“車篷遮得這麼密,裏頭的東西恐怕錯不了。”

    他一伸長弓,便要去挑車篷。

    車轅上那瘦老頭兒忽然輕“咦”一聲,挺腰坐直,手裏拿着那根鵰翎箭,怪聲叫道:

    “我沒死呀,你還當我死了呢,這是那個兔崽子放的冷箭,準頭倒是不錯,只是這箭鏃都禿了!”

    剎時,一十六騎都怔住了。

    瘦老頭兒目光忽地一凝,拿那根鵰翎指着那持弓黑衣壯漢道:“弄了半天放冷箭的就在眼前呀,喂,小子,你怎麼不先把箭鏃磨一磨,這樣的箭鏃怎麼能射人,就是射豆腐也射不進去呀,拿回去磨磨再來吧,接住了。”

    他-揮手,把那枝鵰翎丟了過去,巧了,那他認為禿的箭鏃正落在黑衣壯漢持弓那隻右手上,箭鏃由手背上穿了出來。

    黑衣壯漢大叫一聲,丟了弓抱住了右手。

    瘦老頭兒猛然一怔:“咦,這箭鏃剛才對我還不管用,怎麼現在對你突然管用起來了,噢噢,我明白了,恐怕他是隻認你,不認別人,只是小子,你既能射人,就經不起挨這一下麼?”

    他這裏自説自話,那裏馬上的臉上全變了色,十五人立時抽刀在手,那高大藍袍大漢冷笑一聲道:“我還當是怎麼回事兒呢,敢情碰上不露相的真人了,弟兄們,剁他!”

    一聲殺,離馬車最近的兩個黑衣壯漢兩把鬼頭刀當先遞向車轅。

    瘦老頭兒慌了,手舞腳蹈着道:“噯,噯,怎麼動起傢伙來了,留神啊,刀槍沒眼,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他兩手舞動間,右手裏那趕車皮鞭的鞭梢兒,無巧不巧地在兩個黑衣壯漢臉上一人掃了一下。

    大叫兩聲,兩個黑衣壯漢丟刀掩臉,全從馬上摔了下去。

    瘦老頭兒定了定神,道:“唉,你們也是,既然攔路剪徑,就該把本事學好,怎麼睜着眼往鞭梢兒上碰?”

    剩下的十三騎驚了心,那高大藍袍大漢瞪着眼道;“老頭兒,你是……”

    瘦老兒道:“你問我呀,看不出來麼,我是個趕車的。”

    那高大藍袍大漢冷笑一聲道:“真人面前不説假話,光棍兒眼裏揉不進一粒砂子……”

    瘦老頭兒咧嘴一笑道:“這道上的話你背的倒挺熟的,別問了,説出來龍嚇得你掉下馬來,回去問問這些穿黑衣的賊頭兒吧,我跟他是老朋友了,他知道。”

    那高大藍袍大漢遲疑了一下,突然取出一隻哨子,放在嘴裏“吱”地一聲發出尖尖的異響來。

    瘦老頭兒“喲”地一聲道:“怎麼搬救兵了,好吧,我老人家就等着看看你能搬得什麼蝦兵蟹將來。”

    説話間那座山那一邊又轉過來十幾個黑點,算算共是十二個,當然,那又是十二個人,十二騎。

    一十二騎帶着一陣風馳到,六個黑衣壯漢,六個藍袍大漢,為首的是個瘦高陰森的藍袍漢子。

    他見跟前情景,便變色冷笑説道:“我還當怎麼回事兒呢,敢情是碰上硬點子了。”

    瘦老頭兒兩眼一翻道:“我還當搬來了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呢,敢情仍是幾隻丁點兒大的蝦呀。”

    瘦高藍袍漢子霍然轉註,冰冷問道:“閣下既然露了這麼一手,應該不是沒頭沒臉的人物。請報個名兒,我們也好回去覆命。”

    瘦老頭兒微一搖頭道:“不忙,讓我先弄清楚你們是哪個窩裏的?”

    瘦高藍袍漢子道:“我們是八大王麾下的弟兄。”

    瘦老頭兒一怔,“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張獻忠的賊子賊孫哪……”

    瘦高藍袍漢子冰冷説道:“閣下説話……”

    瘦老頭兒道:“怎麼?不好聽是不是,乾的是賊還怕人叫賊麼,對你們這班禍害,我老人家嘴裏就沒好聽的,我老人家沒馬上開了你們的腦袋,就算是天大的便宜……”

    哼哼一笑道:“曾幾何時師南月竟跟張獻忠軋在一起了,這才叫物以類聚,臭味兒相投呢!”

    瘦高藍袍漢子臉色一變遭:“閣下知道盜王師……”

    瘦老頭兒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老人家跟他是多少年的老對頭了,只不過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我老人家一直懶得理他罷了。”

    瘦高藍袍漢子兩眼猛地一睜,驚呼説道:“閣下莫非是‘窮神’蒙……”

    蒙不名咧嘴一笑道:“沒想到這兒還有個長了眼的。”

    那些黑衣壯漢一個個扭轉馬頭,摔在地上的兩個也忍痛爬起來登上了馬鞍,先跑了。

    瘦高藍袍漢子拉着坐騎退了兩步,一揮手,帶着那些藍袍漢子跟着跑了。

    只聽車裏傳出祖天香那甜美話聲:“蒙老,師南月在這兒麼?”

    蒙不名道:“他的黑衫鬥士在這兒,恐怕他離這兒也不會遠。”

    祖天香道:“沒想到他竟投向了張獻忠。”

    蒙不名道:“沒什麼稀罕的,沒聽我剛才説麼,物以類聚,賊還能不找賊麼?”

    祖天香道:“聽説張獻忠的實力並不如李自成手下可也有好幾千徒眾,如今再加上一個師南月,那更是如虎添翼,咱們要不要避一避?”

    蒙不名道:“要能避我剛才就避了,一匹牲口拖着一輛車,四個人,怎麼也不及那一人一騎的馬快……”

    祖天香遭:“那麼咱們棄車。”

    蒙不名道:“棄了車更慢,那也是找罪受,妞兒,你不知道,只要被師南月盯上的,很少能避得過的,用不着擔心,一切有我呢,我絕不讓他碰你們一指頭就是。”

    祖天香道:“那麼現在咱們……”

    蒙不名道:“往前走吧,什麼時候讓他截住,什麼時候再説。”

    抖繮揮鞭,趕動馬車往前馳去。

    “對了。”祖天香遭:“咱們何不找個涼快地兒歇下來,借重我敏慧妹妹的絕學,避過這場麻煩。”

    蒙不名道:“好是好,只是這麼一來就等於我‘窮神’衝他盜王低了頭。”

    祖天香遭:“蒙老.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漢不吃眼前虧,當日您不也曾整得他焦頭爛額,丟盔棄甲的麼。”

    蒙不名笑了:“我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可是我絕不能衝個乾沒本生意的低頭,好吧,妞兒,我聽你的了,前面就有片樹林子,咱們把車趕到那兒去。”

    他揮起一鞭,加速趕車馳去。

    樹林就在近百丈外,沒多大工夫便已馳到近前。

    可是剛進廿丈內蒙不名便覺出不對,忙道:“妞兒,只怕咱們是遲了一步。”

    話聲方落,樹林子裏潮水般一下馳出四五十騎來,為首一匹烏騅,潑墨也似的,黑毛髮亮,神駿異常,鞍上高坐的正是“盜王”師南月。

    蒙不名一皺眉,立即把馬車停住,道:“妞兒你們別出聲,一切讓我來應付。”

    師南月一馬馳近五六丈內,一抱拳,帶笑説道:“蒙老兒別來無恙。”

    蒙不名站起來含笑拱手:“託福,託福,強盜頭兒,你現在得意了,讓我這老朋友是既羨煞,又妒煞。”

    師南月哼哼一笑,道:“老朋友既別羨煞,也別妒煞,你若有意,八大王身邊可以多添一把椅子,咱們來個並轡攜手,逐鹿中原。”

    蒙不名微一搖頭道:“我懶散慣了,無意爭名逐利……”

    師南月道:“蒙老兒,你錯了,幾時學得這麼俗,大丈夫生當於世,理應橫刀縱馬,逐鹿中原,為自己創一份基業,為後世留下不朽名聲,這怎麼能叫爭名逐利。”

    蒙不名搖頭説道:“是與不是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想趕回長白矇頭睡大覺去。”

    師南月道:“人各有志,無法相強,蒙老兒既無意這個,我不便堅邀,只是……”

    目光掃了馬車一下,道:“你蒙老兒弄得什麼一車好東西滿載而歸,總得讓老朋友開開眼界。”

    蒙不名道:“姓師的,你可別動我的腦筋,我天生的窮,也出了名的窮,沒什麼油水……”

    師南月咧嘴一笑道:“蒙老兒説這話顯得小氣,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幹這一行的規矩?”

    蒙不名道:“你想跟我來個見面分一半?”

    師南月哼哼一笑道:“蒙老兒畢竟是個明白人,傳了幾百年的老規矩了,總不能在我手上把它廢了,你説是不是。”

    蒙不名道:“姓師的:“你要是氣我傷了你的賊子賊孫,乾脆就明説……”

    師南月搖頭説道:“不,不,不,蒙老兒你誤會了,師南月是這麼小氣的人麼,當日你坑得我不淺,你看我提沒提?他們傷在人手下,那是他們學藝不精,傷在你‘窮神’手下,那也是他們的光彩,我點也沒往心裏放。”

    蒙不名道:“這麼説你真是衝這一輛東西來的?”

    師南月道:“這是事實,我不能不承認。”

    蒙不名搖搖頭道:“辛苦了這麼多日子,看來有一半是為別人辛苦了,四五十個對一個,也由不得我不點頭,好漢不吃眼前虧,可是我話要説在前頭,你只能拿一半,多一分我豁出去拿命跟你拼,我吃定了虧,你也未必能討得好去。”

    師南月忙道:“放心,放心,姓師的向來是一言九鼎,而且這也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我豈敢不遵。”

    一揮手,道:“孩子們,上去給我搬。”

    那裏十幾騎應聲要動,這裏蒙不名抬抬手:“慢來,慢來,我還有話説。”

    師南月遭:“蒙老兒,你還有什麼話説?”

    蒙不名道:“你也不先問問是什麼,就要分一半兒麼?”

    師南月道:“不管是什麼東西,我都要分一半兒。”

    蒙不名道:“要是一車一碰就炸的火藥呢?”

    師南月呆了一呆道:“這個……蒙老兒,你不會弄一車烈藥拉回長白去的吧。”

    蒙不名聳聳肩道:“這可難説啊,你知道,開山是少不了炸藥的。”

    師南且且光一凝,道:“蒙老兒,你車裏裝的究竟是什麼?”

    蒙不名忽然咧嘴一笑道:“三個如花似玉幹嬌百媚的大姑娘,你信不?”

    師南月一怔,仰天大笑,道:“蒙老兒倒會投我所好啊,你什麼時候也動了凡心了?”

    蒙不名笑笑説道:“我住的地方,天寒地凍,渺無人煙,真到冷的時候,連鳥都看不到一隻,那份枯寂是可想而知,所以我咬了牙,狠了心,不惜以斗量珠,一口氣弄了三個人間絕色,算你運氣,你碰見我算是碰對了。”

    師南月臉上帶笑,兩眼之中卻射出狐疑:“真的麼,蒙老兒?”

    蒙不名一擺手道:“不信你可以自己過來看看。”

    師南月策馬要動,但忽又收繮停止,狡然一笑道:“車裏既是美人兒,何不先讓她們説句話讓我聽聽。”

    蒙不名搖搖頭道:“到那冰天雪地之間陪伴我這個入了土半截,既老又醜的糟老頭子,她三個心裏正不是味兒呢,又怎麼會聽我的。”

    師南月笑笑説道:“蒙老兄,你可別在姓師的面前耍花槍。”

    蒙不名道:“那怎麼會,你人多,我人少,我又怎麼敢哪,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我姓蒙的是個忠厚老實不過的人,什麼時候坑過人,什麼時候讓人上過當?”

    師南月嘿嘿連笑道:“不錯,一點也不錯,天底下再也挑不出第二個像你蒙老兒這麼忠厚老實的人來,任何人我可以信不過我獨不能信不過蒙老兒你,三個美人兒如何分一半兒法,這樣吧,你蒙老兒辛苦多日,勞心勞力又破財,我不能讓你過於吃虧,這樣吧三個美人兒我只要一個,你隨便點一個讓她下車來吧。”

    蒙不名翻了他一眼道:“姓師的,虧你還是個深知憐香惜玉的人呢,讓人家小腳姑娘自己下來,怎麼説你也得過來扶上一把呀,難道你不急着一親芳澤麼?”

    師南月臉上帶笑,兩眼狐疑之色卻更濃了,道:“蒙老兒,你要明白,姓師的一身所學,並不比你低。”

    蒙不名一笑説道:“敢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肚皮,你不放心我,是不?這樣兒吧,我下車站遠點兒。”

    他一躍下車,邁步走出了兩三丈遠,一抬手,道:“姓師的,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師南月哼哼連笑,道:“孩子們,給我過去攙一個美人去。”

    那身後的四五十騎遲疑着沒一個敢貿然上前。

    蒙不名道:“姓師的,美人兒是你的,讓別人親芳澤.那多那個,我看還是你自己過去吧。”

    師南月臉色連變,猶豫不決,忽然他揚眉抬手,道:“孩子們,拿弓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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