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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

    “傷殘擂臺大會”,其劇烈程度,恐怕決不止“傷殘”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你看“太平門”好手“飛砂走石”樑上混,他在“十萬大山”一役中連斬殺“九死一生”十大高手,斷了右臂,但他依然練成了左手神刀,爭雄於“傷殘大賽”中。

    他只剩一隻手,但卻能以一隻左手,使兩把刀,別的不說,單是練成這種刀法的意志力,已夠驚人。

    他的對手“目中無神”何況,卻更厲害。

    何況瞎了一雙眼。

    他是給人撒石灰弄瞎了一對招子,可是他的武功並沒有因而擱著,反而使他練成了“虛空觀音劍”。

    他能聽音辨影,聞音發劍。

    但比起“血神經”蔡單的刀法,他還不算什麼。

    蔡單斷了一臂。

    ──斷臂,在“傷殘大會”中的雄豪而言,只是極“不成氣候”的小傷。

    但他還缺耳、眇目、臉上還掛了一道又深又長又驚心的刀疤。

    本應該是一雙的器官,在他身上,都成了單丁。

    他剩下的一條右手,只剩下三隻手指。

    他卻以三指拎刀。

    還是一把斷刀。

    ──三尺三寸長的刀,剩下不到一尺二。

    一寸短,一寸險。

    蔡單使出來的刀法,就是這般瘋狂的驚和險。

    不過,這要比起“求死將軍”孫兵,這些傷都不算什麼了。

    孫兵一雙手都沒了。

    可是他使的兵器赫然竟是槍!

    而且還是長槍。

    他用雙腿使槍,招招只攻不守,下下拼命!

    他雖然兇,但“平地一聲”雷餘更狠!

    他倒不缺手。

    不斷腳。

    也沒少了眼耳鼻舌。

    他只是脖子上曾著了一刀,有一半斷了,一半還掛在頸上,而胸腹之間,炸開了一個大洞,血肉模糊,而他的樣子,也要死不活,死了七成似的。

    因而他的招式,也全似不要命了。

    他每招都是和敵人“抱住一塊兒死”。

    他每出一招,彷彿都沒預算有下一招:他出手沒有留退路,更不留餘地,所以更不給情面,不留人命。

    他全身上下,都綁滿了炸藥,誰一碰他,都會一齊炸了開來,血肉橫飛。

    這些都是殘廢人中的高手。

    他們殘而不廢。

    殘廢只使他們鬥志更加高昂,拼得更勇、更狠。

    不過,他們都不認為自己能贏得這次的“傷殘擂臺比武大會”的第一。

    因為他們心目中都有一個人,那才是必勝者。

    他就是當年使一百二十九斤的宣花大斧,以“拼、狠、絕、惡、兇、悍”六字稱霸江湖的“無命郎君”餘蠢!

    自從他給大俠蕭秋水砍掉一條左腿之後,他就銷聲匿跡了一大段時間,今天,值此盛會,聽說他會在此時這兒出現。

    比起這人當日的狠、勇、無所畏怖來,大家都自知自己實在不算什麼。

    只是,怎麼他還沒有來?

    餘蠢終於來了。

    他到會場的時候,各傷殘高手已打了數十場,斷左手的而今斷了雙手,斷臂的如今折了雙腿,有的只剩下一隻眼睛,有的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有的在離開這世間前只留下了一句話:

    “替我報仇!”

    劇戰如火如荼,勝利者就等餘蠢來一決雌雄,敗者苦等餘蠢來為己雪仇。

    餘蠢來了。

    很悠閒。

    他坐在由別人推動的輪椅上,嚼吃著一根玉蜀黍,還吃得津津有味。

    別人都問他:“餘前輩,你不出手,怎行?”

    他指了指自己少了一截的左腳:“你沒看見嗎?斷了。”

    有人還不甘心,慫恿他下場:“我們大家都等您重振雄風哪!”

    “雄風?打架叫做威風?”餘蠢悠揚的搖著腦袋:“打贏了又怎麼樣?而今,少一條頭髮換個第一,我都不幹!膚髮血肉,父母所生,應當自珍。我這一條腿一斷,逞強鬥勝之心,也就斷了。你們呢?還打,嫌斷得不夠嗎?嗯?”

    稿於一九九二年五月廿一日:新潮“喝采”專欄刊出方杞然篇。校於一九九二年十月二日:獲國際+本地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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