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徐州。
徽幫徐州分舵。
徽幫的徐州分舵是一座極大的宅院。座西面東六進八開。
宅院的主人文向榮不用說正是徽幫徐州分舵的舵主。
文向榮是徐州首屈一指的大老闆。
偌大一個徐州,水上陸上的生意他一人便佔了十分之三還有餘。
也就是說,如果徐州城某一天各路生意贏利的總額是十萬兩白銀,那麼這其中至少有三萬兩要流進文向榮的腰包。
文向榮是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張肥白圓滿的臉上總是掛著祥和的、心滿意足的微笑。
他每天巳正起身後,除了花上一個時辰檢查一下各方面生意的運轉情況之外,如果那一天沒有什麼特別的應酬,其餘的時間他都會呆在第四進北跨院南側的小花廳裡。
小花廳大概可算是整座庭院最精緻的房間了。
花廳裡的陳設並不多,除了幾架古玩,一架字畫,一架書之外,只在書架的左側擺著一張烏木躺椅,椅邊一面小巧的烏木茶几。
斜歪在躺椅上,吃著細點,品著香茗,把玩著精巧的古玩,有時也品味幾幅名人字畫,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文向榮特別偏愛這間花廳,即使有時有那麼一星半點不順心的事,只要一走進這裡,他馬上就感覺舒服多了。
第五名現在就大馬金刀地坐在這間小花廳裡,但他的感覺卻很不好,離“舒服”二字更是差上了十萬八千里。
文向榮也在廳裡。他顯然也舒服不起來了。
時令已是初冬,天氣已經轉冷,但他保養的極好的肥白腮幫子上卻正流著汗水。
當然是冷汗。
冷汗一粒一粒自他額頭上爆出,匯聚成一道一道細流,流過他光滑的臉頰,聚到圓圓的下巴上,再一滴一滴滴到他腳前。
他連伸手擦一擦都不敢。
那張烏木躺椅仍然擺在原地,但文向榮卻連看都不敢再看它一眼,當然更不用說躺上去,歇一歇了。
他的腰腿都站酸了,連腳趾頭都麻了。
第五名站起身,揹著手,仔細地欣賞著架上的古玩。
他這樣將文向榮晾在一邊足足有兩頓飯功夫了,文向榮卻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更不用說動一動了。
終於,第五名總算嘆了口氣,臉衝著古玩架,淡淡道:“你小日子過得很不錯嘛。”
文向榮悄悄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汗珠,賠笑道:“幫主……嘿嘿……幫主…··”
他不是不想回答一句很得體的話,但他的嗓子很不得勁兒,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第五名仍然淡淡道:“我老人家上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文向榮道:“是…··是去年春天……二月中旬。”
第五名慢慢轉過身,掃了他一眼,道:“才兩年不到的時間,文大掌櫃又發福不少哇。”
文向榮只覺得嗓子眼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如果第五名惡狠狠地將他罵個狗血淋頭,他倒會覺得舒服一些。說到底事情是出在徐州,而且就發生在最最不該發生的地方,他對此理所當然地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第五名就是不火,不動怒,就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些不鹹不淡的話。這可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第五名忽然又嘆了口氣,臉一沉,冷冷道:“還不加派人手四處追查,釘在那兒跟個木樁子似的,是不是想氣死老子?嗯?”
文向榮總算稍稍鬆了口氣,賠笑道:“尊幫主,屬下已經傳令城內眾兄弟嚴加查訪……”
不等他說完,第五名就揮了揮手,截口道:“你知不知道這事到底是哪一路的人乾的?”
文向榮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現場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來人肯定都是些老手,到底是哪一路人乾的,屬下一時……”
第五名頓時瞪圓了眼珠子,罵道:“老子讓你坐鎮徐州,你他媽的除了坐出一身肥膘來,幹過一件正經事嗎?
嗯?一點點小事就要勞動老子大架,催命似地把老子催來。這下好了,人丟了!老子看你怎麼交待!”
文向榮大大地鬆了口氣。他知道今天的罪算是受到頭了。
只要第五名開口罵人,那就萬事大吉。
果然,第五名猛一揮手,指著房門道:“滾。你給老子滾出去。老子要你親自去找,找不到人別回來見老子!”
文向榮汗也不流了,腿也不抖了,精神抖擻地道:
“是!屬下尊命!”
話音還未落,他就一溜煙跑得人影也不見了,留下第五名一個人在小花廳內生悶氣。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得想辦法去解決,而生悶氣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不僅解決不了問題,只怕還會對解決問題大大地不利。
因為人一生氣,思維就難免混亂,心情就難免煩躁,頭腦就難免發熱。在頭腦發熱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十個至少有九個會是錯誤的。
再說,生氣更是有傷身體。
這些道理,號稱杏林國手的第五名自然不會不明白,可他還是忍不住要生氣。
其實也難怪,近兩個月來,徽幫出的事也的確多了一點。
首先就是因為禇眾養那個老無賴,聖火教幹掉了徽幫北京分舵的四位好手,緊接著,涿州分舵又突然遭到了聖火教的襲擊。
殷朝歌、司馬喬南下大理後,上方山一帶的防務以及尋找聖火教自禇眾養手中搶走的那半張寶圖的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第五名和秋水頭上。
問題是秋水在北京沒呆上幾天,就嚷嚷著悶得慌,留下白袍會中二十來名好手協助第五名,自己卻揚長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第五名絕沒有半點責怪秋水的意思,他知道白袍會在每一次復仇行動之後,都會消聲匿跡一段時間,一來避一避風頭,二來也借這段時間養精蓄銳,尋找下一個打擊目標。
但不管怎麼說,秋水甩手一走,第五名立即就有一種獨木難支的感覺,而且北京公舵的四名好手被殺後,實力也大受影響。
無奈之下,第五名只得飛鴿傳書,調集大同、萬全、大寧三分舵的人力來北京。
徽幫之中,這三個分舵的實力最強。大同分舵主阮時臣、萬全分舵主鬱正洲、大寧分舵主藍野三人更是幫中素有威名的三大高手。
他們的武功比之第五名,也僅略低一籌。
三大分舵的人馬齊集北京後,第五名才算是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但他們的好日子總共也沒過上兩天。
藍野等人趕到北京的第三天,第五名又接到了徐州、九江、安慶、揚州、蘇州、杭州、寧國七個分舵的舵主的聯名上書,要求幫主火速往江南一行。
看完這份“聯名上書”,第五名差一點沒給氣死,差一點沒有暈倒。
這七個分舵所管的三十一個錢莊中,有十七個在同一天夜裡幾乎同時遭到了不明身分的蒙面人的洗劫,總共損失黃金二萬三千餘兩,白銀八十九萬五千七百六十二兩。
他隻手創立徽幫已有四十餘年,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
讓他生氣的並不是損失了這麼大數目的黃金白銀。雖說二萬多兩黃金、八十九萬餘兩白銀的確是一個極大的數目,但對於整個徽幫來是,只不過九牛一毛而已。
他最感到惱火,最感到窩心的,是江南七大分舵的舵主們對於這件事的態度。
雖說徽幫的組織結構比較鬆散,但每個分舵的舵主都是第五名親自挑選出來,親自加以訓練,直到他認為他們無論是在理財、經營還是在武功上都能獨當一面時,才讓他們真正負責起當地的生意。
但就是這些他花了大量的心血培養起來的骨幹,一遇到棘手的問題,除了向他求助外,就想不出一點別的辦法來。
你說第五名能不生氣,能不感到窩心嗎?
他哪裡還是一幫之主,簡直就是一個跑腿打雜的人。
自己怎麼到現在還沒被他們氣死呢?第五名真是感到奇了。
乘著快船沿運河南下的一路上,第五名一直在很認真地思考著一個計劃。他覺得實在是有必要狠狠治一治這班混賬小子了。
再這樣下去,一旦他老人家撒手西歸,徽幫基業不敗在這班小子手裡,那才叫怪呢!
他越想越窩心,越想越生氣,要不是有李眉一路之上時不時耍些小把戲讓他開心,只怕不等船到徐州,他老人家早就氣過去了。
原來他本不打算帶李眉同行,但她吵吵著一定要來江南逛一逛。因為她既不願回金刀莊,又嫌呆在北京沒意思。
其實,她是想早一點見到殷朝歌,這點小心思如何能瞞得過第五名的老眼?
自接到殷朝歌飛鴿傳書,說他們不日就將返回中原以來,李眉幾乎就沒安生過一天。
所以第五名才答應帶她一起來徐州,並通知殷朝歌,讓他直接到徐州碰頭。
昨天,他們趕到徐州後,第五名要留在城外處理一些雜事,便讓文向榮安排李眉先在分舵內住下。
今天一大早,第五名剛剛走進文家大院的院門,便又氣了個頭發暈眼發黑。
昨天夜裡,李眉失蹤了。
第五名簡直想不通文向榮在徐州這些年是怎麼混的,一個大活人在分舵內就這樣輕易地被綁走了,卻沒有一個人查覺,院子裡設置的重重關卡,明樁暗哨豈非盡同虛設?
與其花錢請這麼些人,倒不如在院子裡插一些稻草人來得方便,更實惠些。稻草人至少不用吃飯,不用穿衣,至少能嚇嚇野雀子什麼的。
如果失蹤的是別人,第五名當然也會生氣,但決不會這樣著急上火。
因為據推算,用不了幾天殷朝歌就要到徐州了,要是他到了後第五名還沒有找到李眉,該怎麼向他交待呢!
看著廳內精緻的擺設和牆上的字畫,他心裡的火更大了,恨不得三拳兩腳將這些東西都砸個稀巴爛。
瞧瞧這班人過得是什麼日子!
門外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很小心,又有些猶豫。
一聽,第五名就知道是文向榮來了。
這小子敢來見老子了,莫非是李眉已經有消息了?
到底是老子一手調教出來的,還是有兩下子的嘛!
第五名忙問:“人找到了?什麼人乾的?”
文向榮在門外恭聲道:“沒有。”
第五名道:“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文向榮道:“沒有。”
第五名一肚子火一下又竄高了三尺:“沒找到你回來幹什麼?咹,老子不是說了找不到人不準回來見老子嗎?”
文向榮道:“是、是。”
他頓了頓,接著道:“不過……”
第五名冷冷道:“嗯,不過,你還敢不過,不過什麼?”
文向榮低聲道:“不過,屬下現在門外,也見不到幫主金面啊。”
第五名一怔,笑道:“很好,很好。你小子總算還有點長進,除了一身肥膘外,還學會了油嘴滑舌!”
文向榮的聲音輕鬆了許多:“屬下不敢。”
第五名點點頭,踱到門邊,道:“有什麼事,快說!”
文向榮微側過身,深低下頭,答道:“九江吳泰、安慶李俊二位分舵主來了,求見幫主。”
第五名道:“不見。讓他們也都幫著查一查,都別閒著!”
文向榮道:“是。”
第五名看著他的背影,自語道:“他媽的!這幫混賬東西哪裡是求見,簡直就是來催命!”
不過頓飯功夫,文向榮又“催命”來了,“揚州趙縱、寧國孫昭求見。”
第五名一瞪眼,大聲道:“不見。讓他們在前廳候著,讓老子一個人清靜一會兒。”
他的確需要清靜一會兒,因為他在召見七大分舵舵主之前,得儘量剋制自己的怒氣,定定心神,讓大腦清醒一些。
面前一下子擺了兩個難題,腦子不清醒怎麼行呢?
再說,他還得將來徐州一路之上盤算的那個計劃好好整理一下,儘快實施起來。
如果再像現在這樣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僅起不了太大作用,他自己也會感到吃不消。
清靜了不一會兒,廳外又響起了腳步聲。
又是文向榮。
第五名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幫手下實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敢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
不等文向榮開口,他便吼道:“老子誰都不見!聽清楚沒有?快給老子滾!誰敢再來煩老子,看老子不打斷他兩條狗腿!”
“氣大傷身啊!”
門外有人笑嘻嘻地道:“第五幫主還是應該多注意保養才是。”
第五名一下跳了起來。
這聲音可不是文向榮的。文向榮也不敢在他面前說這種話。
是殷朝歌。
來人竟會是殷朝歌。
殷朝歌推門而入,長揖道:“第五幫主,一向可好?”
第五名直愣愣地看看他,眼睛瞪得像兩個銅鈴。
殷朝歌低頭看看自己,道:“怎麼了?第五幫主這麼快就忘了我了?”
第五名道:“你怎麼來了?”
殷朝歌奇道:“不是你叫我來徐州碰頭的嗎?”
第五名道:“是。可你怎麼今天就來了?”
殷朝歌含笑道:“在下很想念幫主,所以腳程快了兩三天。怎麼,幫主不歡迎?”
第五名嘆了口氣,道:“慚愧,慚愧!”
殷朝歌詫異道:“這話從何說起?”
第五名又嘆了口氣,道:“只能從昨天晚上說起了。”
殷朝歌更奇怪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怎麼啦?”
第五名道:“昨天晚上,老子把小眉子給丟了。”
殷朝歌愣住了。他沒反應過來第五名是什麼意思。
第五名道:“丟了,你聽明白了嗎?丟了,就是不見了,沒有了。”
殷朝歌像是被人迎面擊了一拳,木木地道:“丟了?
一個大活人怎麼會丟了?”
第五名道:“可不是嘛。老弟,你彆著急,老子已經讓人追查去了。”
殷朝歌吸了口氣,使勁搖了搖頭,道:“在哪裡丟的?”
第五名道:“就在這裡。”
殷朝歌四下看了看,道:“你是說她被人綁架了?”
第五名道:“是。”
殷朝歌道:“我剛才一路過來,這裡的防範十分嚴密嘛。”
第五名苦笑道:“老弟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殷朝歌道:“來人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第五名又嘆了口氣,道:“來人!”
文向榮在門外應道:“屬下在。”
第五名道:“叫各分舵主在議事廳等著。老子和殷老弟馬上就過去。”
一腳跨出房門,他就怔住了。
司馬喬站在院子裡,拱手道:“第五幫主好。”
第五名卻像沒聽見似地,道:“這是什麼人?”
他指著的,是一個身著一襲月白長衫的女孩子。
女孩子站在司馬喬身後,正皺著眉看著皺著眉的殷朝歌。
第五名又道:“好漂亮的小姑娘,你是從哪裡來的?”
殷朝歌恍然一笑,衝女孩子招了招手,道:“瀟瀟,來見過第五幫主。”
第五名笑道:“你們是一起來的?這就是……”
殷朝歌臉頰微紅,笑道:“是。”
木瀟瀟悠悠然走過來,微笑道:“久仰第五幫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第五名咧嘴笑著,伸手摸著頷下稀稀疏疏的幾十根鬍鬚,道:“嘿嘿,老人家這付嘴瞼,能給人以‘不凡’的感覺?小姑娘真會說話。”
木瀟瀟一下紅了臉,很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可沒想到第五名這把年紀了,又身為徽幫一幫之主,居然會這樣說話。
殷朝歌笑道:“第五幫主大概從未受過如此的稱讚,一時間有些飄飄然,說話就不免有些顛三倒四的。”
第五名笑眯眯地打量著木瀟瀟,忽然瞪了殷朝歌一眼,道:“哪裡哪裡,是我老人家一見這位瀟瀟姑娘,頓時心裡酸氣沖天呀。”
殷朝歌道:“哦?”
司馬喬不禁也笑道:“這話怎麼說?”
第五名正色道:“只恨我老人家不能年輕四十歲,不然的話,這樣美麗動人的小姑娘又怎會跟著你這個不良少年四處亂跑?”
木瀟瀟臉更紅,笑道:“謝幫主美言。”
第五名笑道:“小姑娘怎麼也跟著這小子幫主、幫主地亂叫,難道我老人家這把年紀了,還不能聽你叫一聲‘伯伯’什麼的?”
司馬喬笑道:“說起來也有個把月沒見面了,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麼第五幫主還是老樣子,見面就想沾人點便宜?”
第五名瞪眼道:“老子跟小姑娘說話,你小子插什麼嘴!只怕你趕著老子叫好聽的,老子還懶得搭理呢!”
他轉臉笑道:“殷小子,你敢不讓她叫?”
殷朝歌只是笑。
木瀟瀟嫣然一笑,福了福,道:“第五伯伯。”
第五名頓時將眼睛都笑沒了,忙道:“好,好,瀟瀟真是個好姑娘。”
司馬喬衝殷朝歌眨了眨眼睛,道:“殷兄,你見過如此不懂規矩的人嗎?”
第五名立馬急了,跳起來道:“老子怎麼不懂規矩了?
咹?老子怎麼不懂規矩了?”
司馬喬道:“木姑娘叫也叫過了,我怎麼看你連給一點見面禮的意思也沒有?”
第五名一怔,旋即笑道:“對,不錯,虧你小子提醒。
不然老子一高興還真給忘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周身上下亂模一通。可摸了半天,也沒拿出樣東西來。
殷朝歌嘆了口氣,淡淡道:“第五幫主賴賬的本領可算是天下第一。當面說好的事,不等轉臉,當面就能反悔!”
第五名尷尬地笑了笑,道:“好姑娘,伯伯一時手頭不太方便,你看……”
木瀟瀟笑道:“伯伯太客氣了,什麼見面禮不見面禮的,瀟瀟不要。”
第五名道:“那怎麼行,那怎麼行。”
殷朝歌道:“就是,我和司馬就是見證人,說定了的事麼,不給那可說不過去。”
木瀟瀟跺了跺腳,嗔怪道:“殷大哥!”
司馬喬笑道:“木姑娘,你別聽他滿口‘那怎麼行’,其實,一聽你說不要,他心裡就別提有多高興了!”
木瀟瀟笑道:“司馬大哥,你就別再難為第五伯伯了!”
第五名嘆道:“聽聽,聽聽,瀟瀟多懂事,哪像你們兩個壞小子,一點也不懂得尊重老人家!”
說笑間,他們也已到前廳。
前廳門外,文向榮等江南七大分舵舵主叉手而立,一齊恭聲道:“參見幫主。”
第五名一面往裡面走,一面擺手道:“罷了罷了,少在老子面前假惺惺地來這些虛禮!”
文向榮衝另外六人眨了眨眼睛。六人都報以苦笑。
一聽第五名的口氣,他們就知道今兒如果不耍些滑頭手段,日子絕不會好過到哪裡去了。
但第五名坐定後,面色卻很平常,並不帶一些怒色。
他那張皺得像個幹核桃似的臉上,甚至隱約間還帶著點喜氣。
他抬手指了指殷朝歌,道:“這位殷朝歌公子,就是雲水洞前大戰幕容沖天那一位,就不用我多介紹了吧。”
文向榮七人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殷朝歌含笑還禮道:“各位前輩客氣了。”
第五名又指著司馬喬道:“司馬喬司馬公子,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秋……秋……秋水老兒對他,也是很佩服的,這個……”
他本想說出司馬喬的名頭,但“秋風客”這三個字在江湖上可謂是臭名昭著,說出來只怕司馬喬面上難堪,只好中途改口。
只是這一改口卻“改”出了個笑話。
司馬喬已接口道:“司馬喬乃江湖上一個下三濫的小角色,第五幫主過譽了。”
這下文向榮等人著實吃了一驚。
司馬喬這個名字他們可都不陌生。
他們實在想象不出,幫主與匪號“秋風客”的司馬喬是如何扯上關係的。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第五名剛才說秋水對司馬喬也是很佩服的--秋水怎麼會佩服一個採花大盜呢?
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可幫主既然發了話,他們也只能堆起笑臉,跟這個“赫赫有名”的“採花大盜”客氣一番。
第五名看著司馬喬,歉然一笑,這才拉過木瀟瀟,道:“這位木瀟瀟木姑娘,乃是老子的寶貝女兒,你們以後在她面前,都得客氣點,老實點……啊,知道嗎?”
七人齊聲道:“參見大小姐。”
雖然他們不知道幫主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女兒來,但心裡都明白,今兒大概不用擔心會受幫主的責罰了。
這可都是這位“大小姐”給他們帶來的好運氣。所以他們對木瀟瀟的態度尤其恭敬。
第五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了,客氣話就說到這裡吧,談談正經事了。錢莊被劫的詳情到底怎樣,查出了一點線索沒有?趙縱,你先說。”
揚州分舵主趙縱也是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其實,大廳裡除了第五名,殷朝歌,司馬喬,木瀟瀟外,其餘七人無一不是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只不過他們相貌、體態、高矮各有不同而已。
比如說,文向榮胖而不失文雅瀟灑,孫昭胖的豪爽,包金銘胖的蠢,吳泰胖的油滑,李俊胖的陰險,只有趙縱胖得很單純,看上去簡直就是個肉球。
趙縱道:“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第五名道:“廢話!撿要緊的說。”
趙縱忙點頭,點得兩腮肌肉一陣亂顫,道:“據錢莊——
的夥計說,來人都是黑巾蒙面,武功都很好,下手幹淨利落。”
第五名道:“怎樣個乾淨利落法?”
趙縱道:“現場除了一片亂七八糟的腳印,他們什麼也沒留下。”
第五名道:“嗯。後來呢?”
趙縱道:“屬下曾親自出面拜會了揚州附近各派首腦人物,但所有的人都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第五名皺起了眉頭。
趙縱道:“屬下想來想去,並沒有與江湖上什麼人有過樑子……”
第五名皺眉道:“其它分舵的情況呢?”
孫昭道:“情形和趙舵主說的都差不多。”
第五名沉吟道:“手法完全一樣,又是同一天。嗯,看來是同一夥人乾的,是統一行動。”
孫昭道:“屬下也這樣想。”
第五名目光閃動著,道:“人員傷亡怎樣?”
文向榮道:“怪就怪在這裡,十七個被劫錢莊,無一人死傷。”
第五名的目光暗淡下來,喃喃自語道:“只要錢,不傷人,不像是聖火教乾的。”
趙縱道:“幫主,屬下以為,只可能是聖火教乾的。”
第五名道:“為什麼?”
趙縱道:“每個莊裡都安排了兩三名好手,他們的功力雖不敢說有多高,亦是可與江湖上的二流好手相抗衡,據他們說,來人的武動很高,他們幾乎都是在一兩招間,便被制住了。”
第五名道:“也不是隻有聖火教裡才有高手嘛。”
趙縱道:“可十七個地方同時下手,除了聖火教,又有哪一個幫派能同時出動幾十名一流高手呢?”
第五名慢慢點頭道:“也對。”
趙縱的話的確有道理,十七個錢莊同時被劫,洗劫每一個錢莊的都不下十人,能在一夜之間同時出動幾十名一流高手、近二百之數的人手,且能在現場及作案後不露出一點珠絲馬跡,也只有聖火教才有這樣的實力。
忽然間,他又想起了李眉。
李眉可是在戒備森嚴的徐州分舵內被無聲無息地綁走的,除了聖火教,還有哪一個幫派有這樣的能力呢?
再說,徽幫與江湖各派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近兩個月來,也只有聖火教在對他們採取一些行動。
看來,應該先從李眉失蹤這件事下手。如果李眉是被聖火教綁走的,則錢莊也一定是聖火教洗劫的。
杭州分舵舵主包金銘忽然道:“事情發生後,幫中弟兄們都很不安,此事該如何著手,如何處理,還請幫主明瞭。
一眼看去便覺得很蠢的包金銘果然腦子不太靈光。他這句話說得絕不是時候。
果然,第五名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包金銘雖蠢,這下也知道自己做錯事了。
因為第五名雖然在笑,卻笑得很冷。
好半天,第五名才冷冷道:“什麼事都要老子明示,要你們是幹什麼的?看看你們,咳,一個個養得又白又胖。你們再看看老子,老子身上還有幾兩肉?咳?只要一出事,就催命似地把老子叫過來,沒事的時候,巴不得老子死了才好。”
文向榮七人垂手而立,一聲不吭。
第五名怒道:“怎麼都不說話了?啞巴了?舌頭讓狗吃了?”
趙縱垂首沉痛地道:“讓幫主費心,屬下等心中慚愧。”
第五名勃然作色,“慚愧?看你們那一臉死囚樣,你們還知道慚愧?”
趙縱的頭垂得更底,下巴都快疊成四個了。
第五名指著桌子道:“老子不是你們的幫主,是替你們跑腿打雜的!老子是你們的孫子,你們是老子的爺爺!”
木瀟瀟終於“咭”地笑出了聲。
她一直拼命地忍著不要笑出來,殷朝歌也一直衝她使著眼色,可她還是沒忍住。
眼前的場面讓她很難不笑。
其實逗笑她的並不是第五名的話,也不是文向榮七人的樣子,而是殷朝歌和司馬喬二人努力扳住臉,卻又實在板不住的神情。
這一笑,卻苦了文向榮他們。
第五名回頭,向她訴起了苦:“你可不知道,這班混賬東西心黑著呢!你知不知道他們身上的肉是怎麼來的?”
木瀟瀟搖頭。
第五名又追著問:“你知不知道?”
木瀟瀟笑道:“不知道。”
第五名道:“我告訴你,都是一塊一塊從我身上挖去的!”
文向榮七人同聲道:“幫主言重了。”
第五名道:“言重了?你們沒從老子身上挖肉?”
文向榮七人道:“屬下不敢。”
第五名道:“不敢?不敢怎麼你們一個比一個胖,老子都快瘦成竹筍了?”
沒人敢接語。這個問題實在也不太好回答。
第五名喝道:“說話?”
文向榮眨了眨眼睛,恭聲道:“幫主一向心疼屬下,屬下要是不胖一點,實在有負幫主一片關愛之心。”
第五名道:“嗯。”
趙縱道:“屬下等越胖,就越是說明咱們徽幫乃是名符其實的第一富戶,江湖各派豈非越是敬服幫主。”
第五名道:“嗯。”
孫昭瞄了瞄他的臉色,懇切地道:“屬下是不敢不胖。”
第五名道:“為什麼?”
孫昭道:“屬下不胖,江湖上的朋友一定會說幫主……幫主的手下連飯都吃不飽。豈非有損幫主的光輝形象?”
第五名道:“這麼說,你們還胖得有道理?”
七人一齊點頭:“屬下一片冰心,指天可表!”
第五名一笑,道:“按你們的說法,老子瘦成這樣,豈不是應該退出徽幫,以免損了徽幫的名頭?”
文向榮急道:“屬下等是不可不胖,幫主您老人家卻是不能不瘦。”
第五名道:“這又是什麼混賬話!”
文向榮道:“幫主瘦,說明幫主勤政愛民,日理萬機,同時更說明咱們徽幫生意實在太興隆,事務實在太繁忙,由此觀之,幫主之瘦,恰恰說明了徽幫之富,之強大。”
第五名又一笑,道:“嗯,這話說得還有點道理。”
文向榮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謝幫主誇獎。”
第五名臉色一沉,冷冷道:“你們是不是以為老子真的老糊塗了?咹?”
又沒人敢支聲了。
第五名冷笑著,慢悠悠地道:“你們不要以為捱過這幾天,就又能回去當你們的土財主去了,實話告訴你們,沒門兒!”
他的目光慢悠悠在文向榮等人身上打著轉,悠然道:
“自即日起,九江、安慶、揚州、徐州、蘇州、杭州、寧國七分舵的事務老子會另外指派人手去接管,你們七個,都得老老實實跟在老子身邊。嘿嘿,老子也得讓你們嚐嚐東跑西顛的滋味,讓你們都掉掉膘!”
宣佈了他的決定後,第五名將文向榮七人哄出了前廳,讓他們分頭按計劃行事。
第五名的心情總算是好起來了。
他決定將江南七大分舵的舵主留在身邊隨時聽候調遣,他自己本就是個散淡的人,所以徽幫的組織結構也一直鬆鬆垮垮,除了通訊系統較為快捷之外,其它一應事務,大至都是由各分舵自行其是。
近來發生的事件讓他痛切地感到這種各地分舵各自為政的狀況必須有所改進才是。
所以他一直在找一種做起來不太麻煩,而又行之有效的辦法。
辦法在到徐州前就找到了,並且在剛才已經開始實施。
要想應付近來發生的種種情況,他手中必須隨時都掌握著一支強大的打擊力量,同時還必須具備快速的反應能力。
徽幫的通訊系統本就很快捷、很安全,所以做到“快速反應”並不是一件難事。最重要的還是實力。
只有強大的實力,才能徹底改變徽幫在江湖上只知埋頭賺錢的形象;只有強大的實力,才能保證洗劫錢莊的事不會再度發生。
所以第五名才決定將文向榮等人留在身邊。
這七人雖說看上去個個腦滿腸肥,似乎連多走兩步路都很困難。但在這些年中,他們的功夫卻是半分也沒擱下。
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身手,在江湖上都可擠身一流高手之列。
僅有七名一流高手還是不夠的,第五名自然不會不清楚這一點。昨天夜裡,他已經向各地分舵發出了命令,從每個分舵內部抽調一至二名好手,火速齊集徐州。
用不了幾天的功夫,他身邊就能聚集百餘名武功好手了,更何況這些人不僅武功很不錯,江湖經驗也很豐富,每一個都可稱是比兔子還精的老江湖。
有這樣一支精悍的人馬在握,就算是個白痴,只怕也能縱橫江湖,成就一番事業了。
所以他自信,一旦他的計劃完成,面前所有的問題皆可迎刃而解。
得意之餘,他實在很想聽聽殷朝歌對他的這個計劃有什麼感想。
什麼感想也沒有。
殷朝歌根本就沒有注意聽他的“計劃”。他一直在想李眉的事。
提起這件事,第五名的心情又變壞了。
殷朝歌道:“第五幫主可不可以帶我去現場看一看?”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瞎子也看得出,他心裡已是一團亂麻。
第五名苦笑道:“不用去了,幹得非常乾淨。”
殷朝歌道:“幫主已經查過了?”
第五名笑得更苦:“都查了兩遍了,你小子是不相信老子還是怎麼著?你以為小眉子丟了就只有你一個人會著急?”
司馬喬忽然咳嗽一聲。
第五名微微一怔,立即反應過來了。
他眼角的餘光已瞄著了木瀟瀟的臉色。
她眉眼之間,似乎頗有幾分不自在。
司馬喬又咳嗽一聲,道:“會不會是有人在內接應?”
第五名遲疑道:“不會吧,文向榮一向很可靠,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司馬喬冷笑道:“那也難說。”
殷朝歌忙道:“我相信文舵主不會有問題。”
司馬喬笑得更冷:“就算他自己沒問題,也難保他手下人中沒有內奸。”
殷朝歌皺眉道:“司馬!”
司馬喬看了看第五名,住口不言。
第五名擺了擺手,道:“沒關係沒關係,司馬老弟的話也有些道理。徐州老子快兩年沒來了,分舵內好些人都不認識,想必是這兩年間招的新人,有沒有別的門派的奸細混進來,還真難說得很。”
木瀟瀟忽然道。“這位李姑娘在江湖上沒有什麼仇家嗎?”
司馬喬道:“李姑娘自小一直住在洛陽,她爹李鳳起在江潮也不會有什麼仇家。”
木瀟瀟道:“那麼這次綁架就是衝徽幫來的了。”
第五名道:“嗯。你說說看。”
木瀟瀟道:“會不會將李姑娘做為人質,向徽幫要錢?”
殷朝歌道:“但願如此。”
木瀟瀟道:“為什麼?”
司馬喬搶著道:“果真是這樣,我們就不用擔心李姑娘的安全了。”
第五名嘆了口氣,道:“會是什麼人乾的呢?我們可是昨天傍晚才到的徐州,難不成這些人一路上都跟著我們?”
殷朝歌目光一閃,道:“幫主的意思是,他們早有預謀?”
第五名點點頭,又搖搖頭,心慌意亂地嘆了口氣。
殷朝歌目光閃動道:“第五幫主,這段時間裡上方山的情況如何?”
第五名一怔,道:“很平靜啊,沒有發現聖火教的人在那一帶活動。
殷朝歌與司馬喬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第五名道:“你們是說這事會是聖火教乾的?”
司馬喬道:“幫主不覺得這次的行事風格與洗劫錢莊的很相像嗎?”
第五名道:“洗劫錢莊的人可是隻要錢,不傷人,他們綁架小眉子幹什麼呢?要錢?他們大可以直接搶錢莊去嘛。”
殷朝歌笑了笑,道:“不用瞎猜了!”
第五名道:“你知道是誰幹的了?”
殷朝歌道:“還是不知道,不過……”
第五名道:“你想出什麼線索來了?”
殷朝歌道:“也沒有。”
第五名一瞪眼道:“你是在消遣老子?”
殷朝歌笑道:“幫主總是不讓我把話說完,這能怪我嗎?”
第五名道:“好,好,你說,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殷朝歌道:“等。”
第五名道:“等?”
殷朝歌道:“不錯。”
第五名道:“瞎!還是廢話一句,等什麼?等著天上掉餡餅?”
殷朝歌道:“等對方提條件。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們是想用李姑娘來換我手裡的一件東西。”
第五名道:“什麼東西?”
司馬喬道:“當然是藏寶圖,這還用問?”
第五名想了想,道:“你們吃準了一定是聖火教乾的?”
殷朝歌笑道:“是不是聖火教乾的,馬上就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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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箋很講究,字也很講究。
素白的信箋上是兩行頗見功力的行草:
“今夜子時,城北,運河邊,十里長亭,帶雲水老和尚的藏寶圖來換人。過時不候。”
第五名一翹大姆指,道:“殷老弟,你可真是神人!”
雖說信箋上並未署名,他們也都清楚這信一定是聖火教的人寫的。
因為信中提到了藏寶圖。
只有聖火教才知道雲水禪師手中有半張藏寶圖,而且也只有聖火教才知道能用李眉來要挾殷朝歌。
第五名又仔細將信看了一遍,道:“奇怪。”
殷朝歌道:“怎麼了?”
第五名道:“聖火教如此神通廣大,怎麼會不知道你也沒有拿到雲水的寶圖呢?’”
殷朝歌笑道:“人到底是人嘛,要是什麼事他們都知道,還有咱們立足的地方嗎?”說雖這樣說,他也不得不佩服聖火教的神通了。
李眉昨天剛到徐州,昨天夜裡就被綁架了。而殷朝歌來徐州分舵不過一個多時辰,這封信也跟著來了。
這說明他們的行蹤聖火教是一清二楚。
殷朝歌忽覺得背上有點涼嗖嗖的,像是身後正舉起了一柄殺氣森森的利劍。與這樣的對手打交道,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第五名卻來了精神頭。
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裡,聖火教便讓他吃了四次虧,昨夜的事更是讓他大大地丟了一次面子,這下總算逮著報復的機會了!
一想起北京分舵被殺的四名好手和被洗劫的十七家錢莊,他就恨得牙癢癢的。如果現在他面前就有聖火教的人,他非得撲上去咬死他七八個、十來個才解恨。
可惜的是聖火教的人一直不露面,而他也找不到一向神出鬼沒的聖火教的行蹤,更查不出聖火教的總舵到底在哪裡。
現在,他們自己冒了出來,送上門來了,第五名自然很興奮。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構思好了夜間的行動方案。
說幹就幹,絕不拖泥帶水是第五名一向的行事風格。
他奪過殷朝歌手裡的信箋,順手一扔,道:“看什麼看,走。”
殷朝歌不走。
他又拿過那張信箋,道:“走?走哪裡去?”
第五名道:“去十里長亭。”
殷朝歌道:“信上寫得很清楚,今夜子時。咱們現在去幹嗎?”
第五名道:“老弟,你也太實在了。咱們可以先去看看地形,老子就好安排人手,先行埋伏,只等他們一到,就衝上去殺他個落花流水!”
殷朝歌頭也不抬,自顧看著信箋,道:“幫主是想找聖火教的人出口惡氣嗎,還是想去救李姑娘?”
第五名怔了怔,道:“這中間有什麼不同嗎?小眉子自然要救,這口惡氣也是不可不出!”
殷朝歌淡淡道:“一旦亂戰起來,幫主能保證李姑娘的安全嗎?”
第五名張了張嘴,沒說出一個字來。
他想說“能”,可這個“能”字又如何說得出口。
人就是從他手裡丟掉的。
在徽幫自己的分舵裡,他都無法保證李眉的安全,此時他還能說什麼呢?
聖火教敢明目張膽地露面,自然是因為李眉控制在他們手裡,如果真的按他方才所想行事,除非是不想讓李眉活著回來了。
殷朝歌道:“幫主想過沒有,我們的一舉一動,好像都在聖火教的監視之中。”
第五名一轉念,背上頓時也起了一陣涼嗖嗖的感覺。
他想起了剛才疏忽了的一個問題。
聖火教為什麼這次自己冒了出來,主動送上門來了?
僅僅是因為李眉已被他們控制住,所以有恃無恐嗎?
從來就不打無把握之仗的聖火教又怎麼會不做好充分的準備來應付有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呢?
大廳裡一時沉寂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四個人的眉頭都緊緊地皺著,在眉心聚起幾道深深的皺紋。
第五名幹核桃似的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
一時間,廳內只聽得見四人輕微的呼吸聲。
終於,殷朝歌的眉頭漸漸散開,幾乎同時,第五名的眼睛也開始發亮。
殷朝歌又拿起那張信箋,看了看,又看看第五名。雙眉一展,道:“看來也只能這樣辦了。”
第五名微笑點頭,慢慢道:“雖說如此,還是應該做些必要的防備才是。”
司馬喬看看他,再看看殷朝歌,道:“你們有辦法了?”
第五名和殷朝歌含笑不語。
木瀟瀟道:“想出好辦法就快說嘛,想把人急死呀。”
“能有什麼好辦法。”殷朝歌淡淡一笑,道:“既然人家已經開出了條件,就按他們要求的去做唄。”
“你是說拿圖去換人?”
殷朝歌點頭。
司馬喬有點被繞迷糊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殷朝歌幾眼,道:“殷兄,你別是急出毛病來了吧?”
殷朝歌搖頭,只是笑。
木瀟瀟道:“雲水大師手裡的半張寶圖不是沒找到嗎?
你拿什麼去換人?”
殷朝歌道:“拿它。”
他指著第五名。
第五名的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多了一個紙卷,他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塊方綢將紙卷裹起來。
司馬喬伸手奪過紙卷,打開一看,就愣住了。
木瀟瀟拿過來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藏寶圖,只是一張白紙。
司馬喬直愣愣盯著手中的白紙,忽然一笑,道;“就拿著它去?”
第五名大笑道:“怎麼?司馬喬老弟對這張圖不滿意?”
木瀟瀟道:“也算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但聖火教的人可不是傻子,有這麼好騙?”
第五名笑眯眯地自筆架上抽出了一杆筆,蘸上墨,在紙上橫七豎八,曲裡拐彎地揮灑了一通,笑道:“這樣總差不多了吧?”
司馬喬大搖其頭。
“司馬,你放心,聖火教的人是不會懷疑的,懷疑也沒有用。”
司馬喬道:“我不懂。”
木瀟瀟也道:“我也不懂。”
殷朝歌笑道:“首先,聖火教的人並不知道這半張圖是什麼樣的,其次,黑夜之中,我只是遠遠衝他一晃,他們又怎能看得清這上面畫了些什麼呢?”
第五名道:“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已經先入為主地認定雲水洞中的半張圖紙是被你們取走了。”
第五名的推斷無疑是很有道理的,這可從聖火教綁架李眉這個行動本身得到證明。
僅僅李眉這個人,對於聖火教來說根本是無足輕重的,他們綁架她的目的自然是衝著寶圖。
直接自徽幫徐州分舵內綁架李眉,且能讓文向榮這樣的高手絲毫沒有警覺,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此可見聖火教為了能成功地綁架李眉,一定在事先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和極其周密的計劃,而且一定有大批高手參與此事。
司馬喬恍然道:“對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們只要說這就是那半張圖紙,就算他們不十分確信,也只能希望這就是真正的圖紙。”
第五名拍了拍他的肩,得意道:“司馬老弟,平日裡閒來無事,還是應該多讀點兵法,這就叫‘兵不厭詐’,懂不懂?”
“如果他們當場就要仔細地驗證呢?”木瀟瀟仍然覺得這個方法不太好:“他們手裡已經拿到了那半張寶圖,只要仔細對照一下,不就看出真假來了?”
殷朝歌道:“即便如此,我們已贏得了時間,只要贏得了時間,就能相機而動。有第五幫主這樣的大高手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第五名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殷朝歌道:“再說,他們驗證此圖的真偽時,注意力必定會集中到圖上來,對李姑娘的警戒也必定鬆懈。”
司馬喬眼中冷光一閃,道:“真希望他們當場就驗證真偽呢!”
殷朝歌會心地一笑,道:“不錯,那半張寶圖我曾仔細看過,十分地複雜,如果他們想驗證,就必須將那半張拿來仔細比較才行,這樣一來…··。”
司馬喬搶著道:“這樣一來,咱們不僅能救回李姑娘,還有可能奪回那半張圖!”
木瀟瀟皺了皺眉,道:“還是不妥。”
第五名道:“你說。”
木瀟瀟道:“我記得殷大哥說過那半張寶圖是繪在一張羊皮上的,咱們要是拿張紙去……”
第五名一拍腦門,道:“不錯,不錯,多虧你提醒。”
他一揚頭,衝廳外高聲道:“來人!給老子拿幾塊羊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