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嶽怎會認出了那兩入不是南海毒龍尊者門下,難道他們露出了什麼破綻?
沒有,他們身著一襲半短不長的灰衫,手中各掣著一條金色軟鞭,和在峨嵋獨秀-所遇的那兩個南海毒龍尊者門下一模一樣。
並且,還是宗嶽先認出了他們是南海毒龍聳者門下。
此時,卻說他們膽敢假冒,這怎麼解釋?
若說他們是在招式上露了破綻,但宗嶽對南海毒龍尊者的武學,顯然並無所知。
因此,他一口說出「二位膽敢冒充南海毒龍尊者門下」之時,連站在一旁的孔素棠也不禁吃了一驚。
這兩個人,果然是假冒的麼?
不錯,只看他們半晌說不出話來,便是心虛了。
宗嶽眼看兩人怔怔發愕之狀,復又縱聲大笑道:「南海毒龍尊者的兩個門下,被你們囚禁何處?是死是生?既然行藏已露,還不照實說了出來?」
他不但知道這兩人乃是假冒,並且知道那兩個真的毒龍尊者門下,已經中了他們的圈套,被他們所擒。
他並沒看出什麼破綻,一時之間,居然福至心靈,寧非怪事?
兩個灰衣人猛又一震,臉上驟然變色。
宗嶽眉頭一軒,道:「兩位怎不講話,難道我說錯了?」
兩個灰衣人對望了一眼,突然人影一分,金光起處,鞭影縱橫,一左一右,從宗嶽兩側猛襲而到。
拚出了吃奶的功力,左面的金鞭抖得筆直,一招「斜鞭紫電」摟頭下砸,右面的身形一矮,一招「-魂纏足」,直攻下盤。
宗嶽大喝一聲,道:「來得好!」運起六成功力,雙掌一錯,左右開弓。
右掌倏揚而起,拍出一招「銅山西傾」,右掌掉臂反揮,緊接著打出一記「洛鐘東應」。
狂-怒卷,激盪成氣,但見江渚之上,砂石滾滾,黃塵蔽空而起!
兩個灰衣人心知不妙,未等宗嶽掌力吐實,灰影雙閃,倒飄出一丈五六。
兩人一擊不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俱感到此時不走,還待何時,遲了片刻,準會吃虧,當下猛掉身形,直朝下游奔去。
宗嶽眉-一聳,道:「棠妹妹,追!」
孔素棠纖腰一擰,人起如風,剛剛縱出不到一丈,驀又聽得宗嶽叫道:「棠妹妹,別追了。」
孔素棠一打「千斤墜」,剎住身形,回過頭來,滿面嬌嗔說道:「嶽哥哥,你發了神經麼?」
宗嶽展目望去,只見兩個灰衣人去勢如箭,月色下人影迷離,已在數十丈以外,當下微微一笑,道:「我是……」
話方出唇,忽聽千尋絕壁之上,朗朗一聲大笑說:「棠兒,別怪他,是我發神經了。」
孔素棠愕然抬頭,奇景忽生,但見一線銀光,從那峻拔高聳的千重峭壁之上倒射而下,宛如一掛懸空飛瀑。
銀光斂處,人影立現,竟是天羽秀士朱一民。
孔素棠一見之下,喜不自勝,道:「啊呀!原來是您老人家。」襝-施了一禮。
天羽秀士微微一笑,道:「棠兒,你氣色很好,喜上眉梢啊!」
孔素棠怔了一怔,道:「見了你老人家,怎不高興?」
天羽秀士大笑道:「我是說你還沒見到我老人家之前,已經喜上眉梢啦!」
孔素棠心知是剛才船頭之上,和宗嶽賞月談心的一幕,已經被老夫子看去了,素臉之上,頓時飛起了兩朵紅雲,嗔道:「你老人家慣會瞎說!」
天羽秀士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麼會瞎說?……哈哈……哈哈……」笑聲一落,轉臉向著宗嶽道:「孺子,你果然有結交南海毒龍尊者之意麼?」
宗嶽抱拳拱手說道:「在下原有這個想法,卻不知那毒龍尊者為人如何,還望老前輩指教。」
天羽秀士微笑點頭道:「可以一試,那老毒物雖然性情古怪,但卻恩怨分明,你且先把他兩個門下救出,這就是放長線釣大魚呀!」
宗嶽霍然問道:「請問老前輩,那毒龍尊者的兩個門下,現在何處?」
天羽秀土道:「就在剛才那隻順流而下的烏篷小舟之上。」
孔素棠忽然哦了一聲,似是恍然大悟道:「我說呢,原來剛才嶽哥哥發現那兩個假冒的傢伙,是你老人家用『千里傳音』之法指點他的?」她脫口叫出一聲嶽哥哥,又不禁紅雲生面,低頭弄帶。
雖然她早巳叫慣了,但在天羽秀土的面前,卻是第一次。
還好,天羽秀士並沒再次取笑於她。
宗嶽突然雙目一睜,道:「老前輩,那兩個冒充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天羽秀士道:「一個叫『奪魂鞭』姚寶,一個叫『殺手鞭』姚慶。」
宗嶽眉頭一揚,道:「是兩兄弟?」
天羽秀土點了點頭,道:「不但是兩兄弟,而且同出一個師門,當年『北海神鞭』呼延聖的嫡傳弟子,但如今……」忽然嘆了一聲,接道:「都變成了十絕魔君的爪牙!」
宗嶽微微一愕,道:「是『十絕谷』中的狗腿?」
孔素棠也自啊了一聲,道:「我怎麼不認識?」
天羽秀土哈哈一笑,道:「你怎會認識,十絕魔頭爪牙遍天下,你雖曾作過那魔頭的十公主,但這兩個人卻經常不在『十絕谷』中。」
宗嶽眉-一聳,道:「老前輩要是早說了,我不能饒過他們,可惜順流水急,此時恐怕追不上了。」
天羽秀士笑道:「追得上,追得上!這瞿塘峽中,有一個極為險要之處,就在下游三十里,名叫『灩-堆』,有道是『灩-大如牛,瞿塘不可留;灩-大如馬,瞿塘不可下』,那船家縱然大膽,絕不敢在暮夜之中,通過『灩-堆』。」
宗嶽雙目一亮,道:「如此,在下這就追去。」
孔素棠忽然眉頭一皺,道:「假如他們起旱?」到底是女兒家心細,想到了水路不通,可以上陸。
宗嶽怔了一怔,道:「是啊,假如他們起旱?」
天羽秀土哈哈一笑,道:「不錯,他們現在就起旱了,正在『灩-堆』等著你們,剛才那兩個假胃南海毒龍尊者門下的『奪魂鞭』姚寶,和『殺手鞭』姚慶,只不過設計誘敵,你們不追,說不定他們還會轉來呢!」
宗嶽愕然道:「難道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
天羽秀士啞然笑道:「自然是衝著你們來!在十絕魔頭來說,一個是他認為的平生強敵,一個是他門下叛徒,你在那山神廟,運起『五陽神功』和那魔頭硬拆了一掌,那魔頭回到十絕谷中,一直如芒在背,感到無比的威脅,他如何肯輕易饒你?」
宗嶽忿忿說道:「我豈肯輕易饒他!」
天羽秀士大笑道:「這就是他不能放過你的理由。」
宗嶽雙目一睜,道:「難道他自己來了?」
天羽秀土道:「他自己怎會來,那魔頭對你們兩個,雖然視如眼中之釘,不除不快,但他這十年之中,一人獨尊,自命天下無敵,氣焰何等之高,他自己來找你們,豈不丟了臉面,怕人恥笑。」
宗嶽軒眉問道:「老前輩請說,那隻烏篷小舟之上,還有別人?」
天羽秀士道:「大公主崔蝶仙,和九公主胡媚娘。」
宗嶽憤然說道:「原來是那兩個賤人,在下吃過她們不少的虧,這次遇上,在下要用『兩儀神功』把她兩個劈為肉泥。」
天羽秀士微微一笑,道:「她們也知道,如今不是你的對手,但另外還有兩個,卻是不易對付。」
宗嶽微微一愕,道:「還有什麼人?」
天羽秀士道:「青城派掌門人『散花女』公孫小鳳,和十全老人的弟子『斑衣神童』顧大可,這兩個人,你說好對付麼?」
宗嶽猛可吃了一驚,道:「老前輩,此話怎講?」
天羽秀士道:「因為這兩個人,投了十絕魔君麾下。」
宗嶽心頭一跳,終於連連搖頭道:「老前輩,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莫非你老人家弄錯了?憑公孫姑娘巾幗奇英,雖是女子,不讓鬚眉男兒,至於顧大可兄,他是十全老人的高足,義烈凜然,憑這兩個人怎肯屈身投賊,你老人家定是弄錯了。」
孔素棠也是不信,杏目圓睜,說道:「定是弄錯了,定是弄錯了。」
天羽秀士哈哈一聲大笑道:「好啊!夫唱婦隨。」
孔素棠兩頰飛紅,嗔道:「你老人家信口亂道,反來取笑人家。」
天羽秀士朗朗笑道:「我老人家信口亂道?哈哈,反正三十里地,轉眼便到,你們何妨前去看看,便知我老人家所言不假了。」
宗嶽霍然忖道:「聽這位老前輩言之鑿鑿,難道真有其事,公孫姑娘和斑衣神童顧大可兄居然投降了十絕魔頭,這從何說起?」
不禁俊臉之上,頓時現出一片憂疑之色,道:「縱然老前輩說的千真萬確,在下總是難以相信,即或他兩個投了十絕魔頭,那必是另有原因。」
天羽秀士忽然拊掌大笑道:「好!好!當真是真金不怕火,顧大可和公孫小鳳,總算是交上了你這種好朋友,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他兩個確然不會屈身變志,可惜卻被九公主胡媚娘所算,誘入『十絕谷』,中了『迷魂』毒藥,如今神志已失……」
宗嶽大吃一驚,道:「老前輩,這是怎麼回事?」
天羽秀士道:「說來話長啦!」當下便把韜光洞中,諸小掌門人功行圓滿,如何分批前往終南山找尋宗嶽,而公孫小鳳和斑衣神童顧大可落在最後一批,以致被九公主胡媚娘所發現,用了當日在終南凌霄觀弄來的宗嶽一襲藍衫,如何和三花羽士兩人,把公孫小鳳和斑衣神童顧大可誘入十絕谷,由於眾寡懸殊,失風被擒之事,說了一遍。
宗嶽愈聽愈怒,不由得一股憤憤之氣,直透華蓋,道:「老前輩,那『迷魂』之藥,有物可解麼?」
天羽秀士微微一笑,道:「你只要把他兩個用『十步點穴』之法,制倒之後,就有辦法了。」
宗嶽軒眉問道:「莫非老前輩身邊帶有靈藥?」
天羽秀士道:「你說老夫?……」忽然用手一指,「那兩個又來了。」話完微風颯然,人影一花,身形已杳。
宗嶽和孔素棠聞言之下,同時愕然驚顧,只見十丈以外,果然奔來兩條人影。
素月流輝,清光正朗,來人正是「奪魂鞭」姚寶,和「殺手鞭」姚慶。
但兩人在五丈以外,便已剎住身形。
宗嶽嘿嘿一聲冷笑道:「去而復來,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姚寶和姚慶,各掄金鞭,同時厲叫道:「輸在你小子手下,老子們愈想愈是不服,所以去而復來。」口說不服,但卻不敢近身,顯見色厲內荏,只是存心誘敵。
宗嶽冷冷一哼,道:「既是不服,何以不敢進手?」
那姚寶和姚慶,剛才被宗嶽左右開弓,一連劈出兩股沉雄掌力,要不是見機得快,幾乎作了掌下-魂,此時那裡還敢近身進手?
但卻雙雙喝道:「有膽的你就過來!」
宗嶽軒眉冷笑道:「你們哪一個叫姚寶?那一個叫姚慶?」
一口叫出名號,兩人同時吃了一驚,那左面一個道:「老子就是姚寶。」
右面一個接聲叫道:「老子姚慶。」
居然口中帶渣,顯然在存心激惱宗嶽。
宗嶽一聽之下,不禁勃然大怒,騰身一縱,電閃雲飄,衣不帶風,橫渡五丈,身形迫近,掄掌作勢,震雷一聲喝道:「好狗賊,看宗爺爺打發你們!」
那姚寶和姚慶,沒料到宗嶽身法如此快捷,眨眼之間,一閃而到,登時臉色齊變,掉頭而逃。
宗嶽咬牙喝道:「逃得了麼?」
方待掄掌下劈,忽然心中一動,忖道:「留下兩個狗賊,好讓他們領去找崔蝶仙和胡媚娘兩個賤人!」
想到此時,驀的翻腕肩頭,「吭」的一聲,光華流轉,當頭月色一黯,已把峨嵋太陽神針瞿稼軒贈送的一柄青溟劍掣到手中。
既然不想取人性命,何必動劍?
不,他想在兩人身上,留下點記號。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奪魂鞭」姚寶,奔出未到三步,青芒一閃,劍光已落。
這一劍又快又準,恰到好處。
「奪魂鞭」姚寶只覺寒風撲頸,右頰一涼,伸手摸處,鮮血涔涔而下,原來已被削掉了一隻耳朵。
他駭然巨震,驚出了一身冷汗,身形為之一緩。
「殺手鞭」姚慶見狀,根本不顧姚寶的死活,雙足猛點,人似急箭離弦,沿江飛奔而去。
宗嶽故意大喝一聲道:「姚寶死了。」
「殺手鞭」姚慶頭也不回,看樣子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宗嶽咬牙冷笑道:「好兄弟,饒你不得。」騰身方起,只聽身後孔素棠嬌聲叫道:「嶽哥哥,這個讓給我吧!」驚鴻一閃,身如游龍,兩三個起落,已追到「殺手鞭」姚慶身後,纖腕一翻,掄掌下劈!
「殺手鞭」姚慶嚇昏了頭,競沒察出身後有人追到,這結結實實一掌,震得他肩頭一斜,蹌踉前衝三步,哇的吐了一口鮮血。
他心知逃不掉了,身軀搖晃,回過頭來一看是孔素棠,頓時現出一副乞憐的臉色,哀聲道:「十公主饒了小的吧!」他居然認得孔素棠。
這不足為怪,十絕魔君的十公主,誰不認得,只是十公主不認識他們罷了,因為「奪魂鞭」姚寶和「殺手鞭」姚慶,在十絕魔君手下究竟是二流角色。
但他不認識倒還罷了,一聲「十公主」,此命休矣。
孔素棠對於「十絕谷』中的事,已恍如隔世,如今她是華山派的掌門人,和十絕魔君誓不兩立,一提起「十公主」這個名號,她就有著無比的憎惡之感,因為那是她認賊作父的痛心之事,她不願再聽到耳中,當下柳眉一剔,嬌聲厲叱道:「你這瞎了眼睛的狗賊,誰是十公主,那十公主已經死了,也許根本沒有其人,我孔素棠乃是華山派的掌門人!」一時忿火中燒,銀牙猛咬,霍地欺身而上,駢指如戟,直朝「殺手鞭」姚慶胸口重穴點去。
孔素棠一時怒惱交併,這一指用了十成功力,「殺手鞭」姚慶剛才已經捱了一掌,如何再禁受得了一縷凌厲的指風?登時身形一仰,往後便倒,兩眼翻白,嘴角淌出了紫血,霎眼之間,便已氣絕。
宗嶽一閃而到,俯身拾起那條金色軟鞭,道:「棠妹妹,快追!」
孔素棠抬起頭來,原來那「奪魂鞭」姚寶已經逃得遠了。
宗嶽原來並未存心追人,口說「快追」,拉了孔素棠的手,兩人不急不緩,朝前追去。
宗嶽抬頭望去,但見兩岸懸壁如削,鬼斧神工,斷岸千尺,下面江流急湍,咽嗚有聲,宛如萬馬銜枚之勢。
此時月影已斜,月光不能正照峽中,景物顯得甚為幽暗。
宗嶽和孔素棠怕追失了「奪魂鞭」姚寶,無暇仔細領略峽中情狀,但卻見江心急流之中,聳起一方巨石,其大如牛,在激流衝激之下,水花翻滾,濺起千堆雪浪,一片澎湃之聲,震入耳鼓。
宗嶽暗忖:「這必是灩-堆了,怎不見那隻烏篷小舟?」
思忖之間,只聽前面的「奪魂鞭」姚齊揚聲大叫道:「大公主,大公主,姓宗的小子來了。」
宗嶽和孔素棠方自凝目望去,只聽身後響起一個陰陰冷笑之聲,道:「叫什麼?我在這裡。」
宗嶽和孔素棠猛然剎住身形,回頭一看,只見來路的羊腸小徑之上,站著兩人,正是大公主崔蝶仙和九公主胡媚娘。
宗嶽一見之下,怒不可遏,掄劍一指,叱道:「崔蝶仙,你把宗爺誘到此地,欲待怎樣?-」
大公主崔蝶仙眼波一掠,神秘地抿了抿嘴唇,盈盈一笑,道:「誰來誘你,你誘拐咱們十妹,倒是真的呢!」目光一轉,緊緊盯住和宗嶽並肩而立的孔素棠。
孔素棠不由紅漲了臉孔,終於迸出了一句話道:「我是華山派的掌門人。」
她究竟是從小在「十絕谷」中長大,崔蝶仙以大姊的身份,對她百般愛護,雖然如今和宗嶽一雙兩好,對崔蝶仙總是板不下臉來。
九尾狐胡媚娘咯咯一笑,道:「十妹,一個華山派的掌門人算得了什麼,難道還比『十公主』尊貴?在義父手下的天下十大門派掌門人,那一個敢不對我們姊妹敬重幾分?」
孔素棠臉色一沉,道:「那是過去的事了。」
崔蝶仙冷笑接道:「十妹,你就說說,現在又怎樣?」
宗嶽眉-一聳,道:「現在麼?不是十絕魔頭的天下了,十大門派中都有了繼承人,正要找那十絕魔頭,清算十載血恨,重光十大門派,哼!十絕谷,眼見就要樹倒猢猻散啦!」
大公主崔蝶仙嘿嘿一笑,道:「偏偏十大門派中的繼承人,有的不像你這死心眼兒,投降了十絕谷。」
宗嶽雙目一睜,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