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形,文士儀心頭不覺大惑不解,到了十絕谷,怎麼還不見十絕魔君出來?
他這陣打量,說來話長,其實只是一瞬間事,此時只聽金庸站在一邊喊道:「十大門派門下弟子,參見大公主,暨少林掌門一統大師,武當掌門兩儀真人!」
十一個人,在金庸喝聲之中,一齊躬下身去。
文士儀聽得心頭大驚,十絕魔君在師傅口中,乃是一個好淫嗜殺的邪派大魔頭,何以像少林武當這等領袖武林的名派的掌門人,和他沆瀣一氣?
心中想著,禁不住又偷眼往上覷去!
那個端坐中央,被稱做大公主的麗人,杏腮含春,左手微微一抬。
站在她身後左側的一個侍婢,妖妖嫋梟地走出幾步,嬌聲說道:「大公主有命,諸位遠來辛苦,不必多禮!」
她兩道水汪汪的勾人秋波,卻在嬌喊之中,盈盈的往文士儀瞟來,接著咀角微翹,紅馥馥的臉上輕含媚笑,向後退去。
文士儀給她這麼一笑,心頭大動,差點三魂出竅,六魄飛昇,恨不得立時撲身上去,親個夠兒!
「諸位………」
那個少林方丈一統大師此時突然發出洪鐘般聲音。
文士儀斗然一驚,趕緊正身立定。
「……乃是各大門派的後起之秀,此次由各大門派甄挑保送到十絕谷來,投在神君門下,精益求精,誠屬可賀,百尺竿頭再上一步,當可拭目以待,不過諸位雖已經過各派甄選,但武功方面難免互有短長,參差不齊,不能一致,影響傳技,神君有鑑於此,特命大公主、兩儀道友,暨老衲三個主持最後一次甄試……」
文士儀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原來他們三個是主考之人,看來自己十一個人,還要來一場比試!
哼!憑這些人,自己極具信心,可以名列前茅。
「不過,如果要諸位各把內功拳劍,一一試為,殊嫌費時。
而且諸位都能通過落魂澗、百折巖兩處險地,關於輕功身法兩項,已有評分記錄,現在只要諸位各將『出身卷』上所填擅長,演練一遍即可,好在諸位都帶有隨身兵器,可按編號開始!」
大家聽說方才飛渡落魂澗和百折巖,竟然列為輕功和身法的考試,不由全都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只有文士儀暗暗得意,但他此時面對主考,卻不敢稍露神色!
那個動人心坎的嬌媚侍婢,此時又俏生生地走到階前,手上捧著他們在報名時填寫的「出身卷」,嬌身喊道:「第一號,少林派柯少-!」
應聲走出的,正是站在排頭的跨刀少年,他在大天井中演了一套「少林刀法」。
「第二號,武當派張少華!」
他演的是一套「太極劍」;
「第三號,峨嵋派秦少雲!」
他演的是「亂披風劍法」;
第四;
第五;
第六……
俏婢按照編號,一個個叫著名字,一個個應聲出場獻演。
但她一雙水汪汪的俏目,卻一直瞟著文士儀。
當然,文士儀也星目放光,閃著異樣色彩。
「第十一號,十全老人門下文士儀!」
文士儀驀然驚覺,趕緊向大公主和一統大師、兩儀真人躬身施禮。
然後緩步走入場中,氣定神閒,從容掣出長劍,橫抱前胸!
他人本英俊,再加上一身白衣,越發顯得飄逸,舉止之間,更優美而饒有劍術大家風度。
直瞧得座上三人,暗暗頷首。
此時文士儀目光平視,微微吸氣,右腕一轉,劍身直豎「一柱擎天」,亮開門戶。
劍訣遙領,進步轉身,長劍圈動,劍花錯落,倏變「三星入戶」,身隨劍走,再演「起鳳騰蛟」。
「絕戶劍三十六式」,至此已連綿展開,一支長劍,倏點、倏刺、倏削、倏劈。
輕靈處,像行雲流水,純出自然;
奇奧處,如驚濤駭浪,極盡奇幻!
匹練橫飛,銀虹起落,但聽絲絲劍氣,激盪成風!
直把站在一旁的十個勁裝少年,瞧得目不暇接,自慚弗如!
文士儀精神抖擻,劍勢越演越快,光幕愈來愈密,陡然一聲清嘯,劍隨嘯發,人隨劍起,一道銀虹,沖霄直上,到達三丈來高,驀地右腕一抖,漫天劍影,散作一片劍網,在空中爆開。
不,剎那之間,寒光盡收,只見一點銀星,驟然隕落!
文士儀已臉含微笑,把劍卓立,向座上施禮而退。
四周之人,早已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那站在階前的俊俏侍婢,也臉含驚喜,向他注目示意,表示嘉許。
兩儀真人閃動一雙——眼神,向文土儀一陣打量,臉色陰晴不定,側身湊近大公主,低低說了幾句話。
大公主微微頷首,回頭向俊俏侍婢一陣吩咐。
只見俊俏侍婢臉帶喜容的瞟了文士儀一眼,接著說道:「大公主有命,十大門派弟子,複試到此為止,金管理可領他們迴轉賓館休息。」
金庸躬身領命,十一個人同時也向廳上鞠躬。
文士儀隨著眾人躬身,心頭卻大感失望,自己費了半天勁,居然一點結果也沒有。
嬌聲又起:「第十一號文士儀,公主著令暫留谷中候命!」
文士儀驀地一怔,抬頭望去,只見那侍婢衝著自己嫣然一笑,環佩叮噹,已隨著大公主往廳後走去!
少林掌門一統大師、武當掌門兩儀真人,也同時起身離座。
他一時驚喜參半,錯愕得連躬身稱謝都忘了,大廳上早已走得一個不剩,當下由莊丁引他到一處小客廳中休息。
他一個人枯坐了好一會,依然沒人傳呼,心中不由漸起疑懼。
同時想到方才武當掌門兩儀真人,瞧了自己的劍法之後,曾向大公主低低說了幾句,大公主才吩咐留住自己,莫非人家對自己已起了疑心?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所料不錯。
人,當真是非常奇怪的,方才要他迴轉賓館,他覺得大失所望,但如今留下來了,卻又疑神疑鬼,忐忑不安。
憑自己一身武功,闖蕩江湖,黃金美人,可說到處都有。更何況自己又沒有真心要替老鬼師傅辦事,何必一定要撞上十絕谷來呢?
如今身落虎口,禍福未明,他心中越想越怕,也越想越恨,抱恨自己鬼迷了頭,竟然聽信了老鬼的話。
此時要找人問問,又怕犯了十絕谷規矩,本來無事的,反惹出事來,一時真有如坐針氈,片刻難寧!
中午時分,莊丁送來午餐,他也無心下嚥。
一個人不論禍福,最怕沒人理會,他在這間佈置得還算雅潔的小客廳中,又整整耽了一個下午。
莊丁又送晚餐來了,他覺得腹中飢餓,勉強吃了幾口,正待停筷!
驀地,身後有人「噗哧」輕笑了聲!
他心頭一驚,連忙回頭瞧去!
「文相公怎不多用一點,難道這些菜餚,不合你的口味?」
香風撲鼻,軟語如珠,來的竟是那俏麗侍婢。
文士儀只覺眼睛一亮,連忙起身揖道:「原來是姊姊芳駕,不知有何吩咐?」
那侍婢此時換了一身淺綠衣裙,映著燈光,越發顯得妖媚動人,本來紅馥馥的臉上,此時更飛起一朵紅雲,水汪汪俏眼一轉,低聲笑道:「瞧不出你一張咀還挺甜!」
文士儀心頭給她笑得驀然一蕩,一雙直勾勾的色眼,射出異樣光彩,眨都不眨!
四目相對,侍婢兩頰有若火燒,嗤的輕笑道:「文相公,你怎麼啦?」
文士儀啊了一聲,想起自己吉凶未卜,怎好如此失態,俊臉一紅,囁嚅地道:「在下正在靜候姊姊吩咐!」
侍婢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文相公不知是在那裡遇上三公主,蒙她賜鈴推薦前來的呢?」
文士儀是什麼人,早已瞧出對方心意,一時怕引起誤會,連忙把自己在客店裡發現金鈴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那侍婢眨著眼睛,道:「文相公一鳴驚人,不但蒙三公主推介,連我們大公主,平日裡極不輕易許可人的,今日也向神君面前薦舉,豈非難得。」
文士儀放下耽心,色心也隨著潛出,低聲笑道:「雖蒙兩位公主介薦,但姊姊大德,在下也不敢或忘。」
侍婢嬌羞脈脈的瞥了他一眼,口中欲語還休。
文士儀那禁得起她恁般挑逗,膽子一壯,伸手便往她纖腰上攬去!
侍婢忽然臉露驚色,急急以目示意,一邊說道:「啤子奉公主之命,神君在宮中傳見文相公,請快隨婢子來!」
文士儀側眼一顧,果然見到一個人影,緩緩走過窗前,連忙躬身道:「那麼煩請姊姊領路!」
那侍婢輕聲道:「十絕谷雖然不禁男女私情,但也只限練功靜室之中,此處法令最嚴,文相公初來,還得處處小心!」
細語噴蘭,脂香微度,她當真顯出十分開心!
文士儀知她所說不假,更加動心,也稱謝不迭!
當下由侍婢引路,領著他穿過-廊,直奔後院。
一會工夫,已到了莊院後面,那是一處懸崖,崖上隱隱有著一條極窄石徑,侍婢招呼一聲,便往石徑上走去。
文士儀不敢多問,提著真氣,緊隨她的身後,往崖壁上走上,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盞熱茶時間,回頭瞧去,自己兩人,已在雲上。
又走了一會,窄徑盡頭,恰是兩崖中間。
侍婢不再理他,走前幾步,在石筍嶙峋之處,躬身道:「婢子春雲,奉命帶同十全老人門下弟子文士儀人宮。」
話聲未落,只見中間兩根石筍,忽然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高大崖洞,看去甚是幽黑昏暗。
文士儀心中遲疑,但眼見春雲已然往黑洞中走去,也只好跟進。
約莫走了數十步路,便到盡頭,春雲首先朝壁跪下,俯伏默叩。
文士儀忙也將身跪倒在春雲身後,猛覺眼前一花,定神再瞧,眼前已然換了一個境界。
只見畫棟雕欄,到處通明,八根大紅抱柱,並排兩行,上面盤著金龍,中間設著一個水晶寶座,上鋪虎皮。
四面粉壁上,畫著無數天魔美女,遠遠望去,媚目流波,栩栩如生,粉腿雪股,活色生香!俯仰坐臥,姿狀不一,紅桃肥綻,寶蛤環含,婆娑妙舞,冶豔盡態!
文士儀出世以來,幾曾見過這種畫像,不由又偷看了好幾眼,竟然越看越愛,看了個淋漓盡致。
看到妙處,漸漸目迷神移,不克自制,若非還想起身居危境,有著顧慮,恨不得走上前去,仔細觀賞!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時,隱隱聽到四壁細樂大作,聲音委婉,靡靡動聽,使人淫慾頓生,魄蕩神馳!
「神君升座!」
出谷鶯聲方一響起,樂聲頓止。
文士儀驀然驚覺,自己初來,正是奉召參見,怎可如此失態,一時竟嚇了個通體透汗,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稍抬!
此時水晶寶座上忽然響起一個清如鳳鳴的聲音,說道:「文士儀,你既是十全老人門下,何故要投到本神君門下來?」
文土儀聞聲抬頭,不知何時,水晶寶座上,已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長眉細目,臉透瑩光的道人。
瞧他年齡,不過四旬左右,卻生得仙風道骨,飄然出世,除了兩道慘綠的眼神稍嫌陰森之外,那像魔道中人?
他身後分站著四個粉裝玉琢的垂髻女童,手中各自捧著古劍、拂塵、玉笏、令旗,目不旁視,一派肅穆!
文士儀瞧著這般光景,早已叩頭像搗蒜般答道:「弟子下山之時,原是奉師傅之命,要弟子混入十絕谷,探聽神君機密……」
「唔!此事豈能瞞得過本神君?」
文士儀暗暗透了口氣,又道:「弟子下山後,見江湖上到處推崇神君,乃是武林中第一人物,始知受了師傅矇騙,衷心景慕,已非一日,只苦於無緣拜謁……」
十絕魔君點頭道:「你說得還算老實,十全老人要你前來,有何用心?」
文士儀道:「師……十全老人時常說,他忍耐了十幾年,不能贏得神君,決不下山去。」
十絕魔君臉上不由飛起一絲詫異之色,一面徐徐地道:「他要忍到何時,才能贏得本神君?」
文士儀道:「他說要到取得神君『十絕真經』的那一天!」
十絕魔君聽得臉色驟變,道:「這就奇了,他如何知道『十絕真經』這個名字?」
說到這裡,雙目突然射出兩道森森碧光,問道:「你師傅果真是十全老人?」
文士儀和他目光一對,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噤,忙道:「弟子從小由他扶養長大,他就是十全老人。」
十絕魔君點頭道:「你把『絕戶劍法』使一招給我瞧瞧!」
文士儀領命站起,退後幾步,右手中食兩指一駢,-了個劍訣,代替長劍,正身吸氣,右腕一轉,劍訣直豎,使了一招「一柱擎天」,正待錯步轉身,接演第二招「三星入戶」……
「夠了!」
十絕魔君晶瑩如玉的臉上,籠罩了一層獰笑,道:「你師傅武功如何,你可曾親眼見過?」
文士儀想了一想,道:「弟子自小由他扶養長大,知道他平日身體衰弱,從未露過一手武功,即使傳授拳劍也只是口授……」
十絕魔君冷冷道:「哼!他本身武功已失,如何向你們示範?」
文士儀驚奇地道:「不過弟子確信他武功極高!」
十絕魔君冷冷地道:「此話怎說?」
文士儀恭敬地道:「弟子下山那一天,他曾露了一手,粗逾手臂的柳樹,經他輕輕一切,立即應手摺斷,而且斷口處,平整如削……」
十絕魔君先前似乎並不置信,但忽然之間,臉上滿布殺機,陰聲笑道:「趙正令,你真是死有餘辜!」
他自以為當年他和十全老人比武掌劈石翁仲的秘密,天下無人知曉識破。那想此時,聽文士儀說起當時被迫切斷心經,廢去武功的天南劍客趙正令,居然依樣葫蘆,以此手法騙了他的門徒,那麼顯見自己所為,也早已被他覷破了。
這一件有關自己威信的秘密,怎能容人洩露?
但文士儀可不知究竟,惶然地道:「弟子不認識趙正令其人呀!」
十絕魔君冷笑道:「文士儀,枉你天份極高,被趙正令出賣了,竟還懵然不知?告訴你,他就是你的師傅,假冒十全老人之名的人!」
「他………他叫趙正令。」
文士儀駭詫得不知所云!
十絕魔君微一沉思,又道:「晤!以本神君看來,你們師徒之間,似乎早有裂痕,你且把從師學藝經過,詳細說來聽聽!」
文士儀懍然地跪下身去,叩頭道:「神君神目如電,洞矚隱徵,弟子和他名雖師徒,恩義早絕,他一直把弟子當作外人看待。」
接著便加油添醋的把趙正令如何不信任自己,在傳授之時,經常支使自己下山等等,-造渲染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