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植被比較繁密的樹林,而現在又進入了秋天,枯葉乾枝為數很多,隨手便可以折下一些,地上的草比較深,埋入膝蓋之上,有的已經乾枯,有的依然帶著誘人的青色。
有松鼠竄躍,也偶爾有猴子戲耍,還有怪鳥啼鳴。林中很幽暗,太陽已經下山,而淡淡的餘輝又怎能照亮密林?這裡離凌海站立的那個小山坡不遠,不過沒有人可以立於那山坡上看到林內的東西。
殷無悔右手中持著兩支鋼箭,左手執著大弓,拔著草前行。他在帶路,也在開路,草長蟲肥,像這樣的深草中有可能藏有毒蛇和一些毒蟲,因此他不得不小心拔著草前進。休遠和眾位小師太跟在後面折著樹上的枯枝,也都小心翼翼。畢竟凌海的話是有些道理的,那次在到侏儒山去的路上險些著了道兒。因此,這次她們再也不敢當兒戲,遂將凌海的那顆避毒丸含於口中,耳朵靜靜地聽著八方的動靜。
樹林中很靜,有秋蟬的鳴聲,有松鼠歡叫,也有夜鷹的叫聲,這些聲音,在林中顯得是十分空寞,似乎樹林顯得無比幽深、寧靜。
“沙沙……”一隻兔子在草叢中驚起。
“嗖……”殷無悔手中的箭甩了出去,並沒用弓,用弓似乎有些麻煩,順手一甩,便將兔子釘於一樹根上,這一箭很準也很狠。
“阿彌陀佛……”幾個小師太居然念起佛號。
“好準的箭法。”休遠驚羨地道。
“你們還沒見過主人的暗器,那才叫絕呢!”殷無悔應道,並上前將兔子從樹根上漣箭一起摘下來,鮮血還在流,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殷無悔在低身拾兔時看見了一點東西。
一點小小的東西,那是一根像是樹藤一般的一截繩子,從樹上直垂而下,不經意的人絕不會看出這是根繩子,但殷無悔卻看出來,不僅看出來了,而且還知道這不是一根簡單的繩子,絕不簡單,甚至是很精密。因為殷無悔發現前幾步的樹影中也有繩子,那是微微露出的一點繩影,在微暗的光線中卻瞞不過殷無悔的眼睛。
殷無悔知道那樹頂的密葉中應該是一張網,一張大網,一張等著“兔子”進來就會逮住的網。
“哇,這隻兔還真肥,你看。”殷無悔高聲道,但他的眼神卻在叫這些小尼姑們後撤。
休遠讀懂了他的眼神,身後的所有小師太們都讀懂了這個眼神,因為她們的心神便是在全力集中搜尋林中異常的動靜,她們不是傻子,都很精明。
“哇,我佛慈悲,這隻兔子還在流著血,殷施主還是不要拿給我們看了,我們怕這血腥味。”休遠裝作一副害怕聞到血腥味的樣子倒退了三四步。這裡並沒有深入林中,為了拾些柴禾,沒有必要深入。退後三四步,每人都一樣,離林邊還有四五丈的距離,林外的光線已傳了進來。
“來吧,出家人得多行善事助人為樂,來!幫幫忙,給我將這隻兔子提住,我還要射更多的獵物呢。”殷無悔向眾尼緊逼而去,並笑道。
“咚咚,沙沙……”眾尼又向後忙退五六大步。
“不要,不要,殷施主,你殺生,我豈能助紂為虐,要是別的東西我們倒可以幫你提。
可是這帶著血腥味的東西我們不能提。”休清也急忙應道。
“你們這群小尼姑真哆嗉,這點小忙都不幫,太不夠意思了吧,你們可以用木枝挑著,但一定要提。”殷無悔又緊逼五大步道。
“殷施主別再逼我們了,若是師父知道了會責罰我們的。”休清急喊道,身子又猛退六大步,這時離樹林的出口只有三四丈的距離,只要再退幾步,便可以一個起落跳出林外。
“不會的,在這裡恆靜師太是看不見的,樹林如此密,待會兒我們走到密林中間,恆靜師太不就更看不見了嗎?有什麼怕的,我不說,你們自己也不說,恆靜師太又怎會知道呢?”
殷無悔又緊逼了幾步道。
“不行,還是不行,師父常說三步之內有神靈,她老人家雖然看不見,可是卻有神靈看到了,那樣不是更壞?”休遠也後退幾步答道。
“好,你們都不提這隻兔子,那我就把它扔掉算了。”殷無悔說著便“嗖”地一聲,兔子身上的箭疾飛而出,兔並沒有飛,而是被掛在殷無悔的腰際。
這一支箭是射向一名蹲於樹頂的黑衣人,這種黑色便如夜色一般。這名蹲於樹頂的黑衣人便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靜靜地看著殷無悔逼近眾尼,當然還有更多的隱身於這林間的四周。他們沒有動,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殷無悔已經發現了那張網,他們沒有動是因為他們小看了這些小尼姑。
殷無悔絕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他的人就像他的劍,他之所以做這些逼眾尼後退的動作,只是想搜索隱於林中的敵人,也是為了減少眾人的一些危險。衝出樹林的機會越大,安全感便越強,所以他選擇了退,但也找到了藏於樹上的巨大“蝙蝠”。
他的箭甩出去的速度很快,很突然,一切都在黑衣人的意料之外,“嗖嗖……”又有三支箭擊向不同的樹上,“鏗……”血邪劍蕩起一片黃昏的餘輝,耀成一道殘虹沖天而起。
“鏗……”眾師太的劍抽得也很利落,人也十分利落,動作更是利落得讓人心醉。
她們就像是林中的松鼠,不!比松鼠更利落,兩隻腳在樹杆上輕點,整個人帶著一道亮麗光芒向樹頭的黑衣人疾撲而至。
“噹噹……”殷無悔甩出的四支箭全被擊落,但卻有一個人從樹上震落,那是第一支箭所擊的目標。因為它太倉促,太突然,出乎意料得來不及反應,而殷無悔卻是蓄勢的一箭,因此,這個人非落不可。
殷無悔的反應很快,他的劍是斬向那飛墜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功夫似是不差,他飛墜之勢突然有了一點變動,變成了攻擊,是從上向下的攻擊,向殷無悔的頭頂壓到。
氣勢不是很兇,因為,他是倉促聚力,不能完全發揮優勢。
“噹啷……”兩柄劍相擊。
殷無悔身形一沉,兩腳在一樹杆上一蹬,並沒有因壓力而下降,反而衝了上去,再倒頭回刺一劍,這一劍是佔盡優勢,發揮了很多的力量。這一劍帶著風雷的狂嘯,帶著淡淡的紅芒,似要將這名黑衣人全部劈開。
一切都在無言之中進行,黑衣人不想驚動凌海,也不敢驚動凌海,因此,他只希望打悶架。殷無悔和眾尼也不想驚動凌海,他們認為沒有那個必要。自己能解決的問題,何必去驚動其他人呢?所以他們都是一陣悶打。
“嗖嗖……”黑衣人並不是吃素的,他們對殷無悔的箭也有了強烈的回應。打出一排小箭,也想將殷無悔如兔子一般釘在樹杆上,
殷無悔在空中,他的劍是向下逼的,他的人是向下墜的,他身下的黑衣人早就舉起了劍準備接這雷霆的一擊。眾位小師太全部掠上了樹梢,和黑衣人一樣都成了林中的飛鳥。
殷無悔不笨,他不會傻得為傷別人而讓自己送死,他的腳在一枝橫權上輕輕一點,左臂抱著一棵樹杆,一式盤龍繞柱,沖天飛起。
“哚哚……”那些小箭全都釘在樹杆上,當樹杆一陣震動時,殷無悔已立於樹梢,持劍緊逼。
嬌喝連連,“叮叮,噹噹……”伴著小蟲的鳴‘叫,伴著秋蟬的歌唱,構成了密林內一道獨特的旋律。
黑衣人人數很多,而且似乎都不是弱手,因為他們知道上一批人的結局,他們本就不敢小瞧峨嵋弟了,天下也沒有人敢小瞧峨嵋弟子。毒手盟做事一向老謀深算,每顆棋子都用得恰到好處,只是他們少算了一個正義殺手和殷無悔。有過上次的經驗,他們知道劇毒已經不會起很大的作用,所以他們用網,若能活捉,那樣將會更妙,讓峨嵋山上的人投鼠忌器。不過他們還是小看了殷無悔。
殷無悔的劍是靈劍,殷無悔的人更不是善男信女。他體內本流著“血邪”的狂放,只是這段日子在不斷地壓抑著。對待敵人他沒有手軟的習慣,對待敵人他總不會心慈。他的劍湧起的是一股奔放的熱力,他的人帶起的是狂傲霸氣的冷風。
劍式總是很普通,只是有幾道很明瞭的軌跡,除了軌跡所對的角度有些難以理解之外,這一劍便是遊戲。就像玩遊戲一般輕鬆、瀟灑,劍的速度有些驚人,不僅驚人,還驚飛鳥。
因為鳥兒都怕這樣的速度,這是無論什麼鳥都達不到的高速。不過這一劍並不是殺鳥,而是殺人,殺一些見不得人的人!
和殷無悔對敵的是三名黑衣人,三名絕非低手的黑友人,他們的劍式也不賴,都可在密林的樹葉中間開上一片春花。雖然樹林很幽暗,但那些盛天的花朵還是很亮麗的,亮麗得有如寒冬的雪光,那一朵朵盛開的花似乎剛好組成了與殷無悔劍招的軌跡不差分毫的一條花弧。
這樣的花弧似乎恰恰封死了殷無悔的劍大。但那道花弧也沒有進攻的機會,因為殷無悔那簡單的一劍也封死了他們的劍路。
殷無悔的動作簡單明瞭,沒有對方的那些繁瑣,因此,他很輕鬆便可以換式,或後退,此時他便是做這件事——
後退、撤劍、轉身、反刺。
他的動作都很明瞭,都很敏捷,比林中的猴子更靈活,他後退是踩在另一根橫枝上,轉身時便以整個身子如一根勁箭疾射而出。很猛,很狠,劍便是劍尖,人便是劍身,橫枝便是劍法。目標是正與休清對敵的兩人。這兩人的劍法和刀法都很好,圓轉自如,配合很協調。
休清的劍法連綿不斷,但女人終究在體能上與男人有小小的差異,她已經微微顯出汗跡,所以殷無悔要將這兩個人解決。
他的劍式很突然,沒有人能想到他會撤劍反刺,而且劍氣如此兇猛,如一根巨鑽,不僅把空氣完全擠開,而且帶著一道銳利無匹的殺意,劍畢竟是靈劍,主人的殺意,它毫不拒絕地全部接納,而且通過劍光爆射而出。殷無悔決定要殺掉這兩個人,他的殺意也激起了一道凌厲的劍氣,一道性喜噬血的劍氣,那是殷無悔體內的“血邪”狂意的爆射。
兩名黑衣人大駭,兩腳一移,夾住腳下的橫枝,身子一斜,但休清的峨嵋劍法綿長細密,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穆轉身形。身子一斜,便有了空隙,有了空隙,休清的劍便不再慈悲。
“撲……”休清的劍穿過大刀,插入一名黑衣人的左肩。
“呀……”一聲慘叫。休清的劍斜挑,斜挑迎擊那劈下的大刀。握劍的黑衣人左肩上劃出一道深深的長長的血槽,心神也為之一分,心神一分,就再也沒命了。“啊……”一聲長長的慘叫伴著殷無悔從他體內抽出長劍的聲音,顯得異樣的妖異和恐怖。殷無悔沒有停留,他的雙腳一勾,踏住一根粗枝,整個身子凌空從樹枝底一繞,劍斜斜由下向上猛刺,迎上從背後追來的三名黑衣人。沒有人能形容得出這一劍的瀟灑利落,這借力一蕩,回頭一劍之快絕,讓人大為變色。
殷無悔的劍是攻向三名黑衣人的下盤,三人的腳剛剛立於一根樹枝,樹枝並不是很粗壯,但為了不讓殷無悔截斷他們的雙足,只得倉促落腳。殷無悔的劍式立改,變為截向那根樹枝,不過他似乎沒有那個必要,因為那根樹枝絕不能承受三個人的重量。其實殷無悔的這一劍也並非是截向那樹枝,而是等著下落的人,這三人會倉促駐足於樹枝上便已在殷無悔的意料之中,因為他飛過那截樹枝之時,便以劍上的劍氣截進;樹枝的一半,只要稍一用力便會折斷。
三人大驚,突然而生的變故讓他們大出意料,大出意料便得付出代價。
他們的劍也在突然之間疾劈,而又要強提一口真氣,和殷無悔的劍式那是無法比擬的,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出劍時,殷無悔的血邪劍已刺了中間一人的小腹,而他背上的另一柄劍,也迅速出鞘飛插入左邊一人的心臟。
“啊,呀……”兩聲慘叫很淒厲,但山風卻是向林中吹來,這些叫聲並不大,所以凌海等人根本就不能聽到。
殷無悔也借一蕩之力,把那柄沒有靈氣的劍納入鞘中。右邊的一人幸而未死,但他這時已驚慌失措,根本就沒有還擊的餘地,腳底由於沒有著落之處而慢慢下墜,當然他的劍也已經失去了對殷無悔的威脅。
殷無悔的身子已經蕩立而起,斜划向那持刀的黑衣人。這名黑衣人本就被休清攻得左支右絀,如何還能擋得了這猶如從地獄中冒出來的劍,於是他被切為兩截,滿天的熱血夾著兩截斷屍向正在下落的那名倖存劍手劈頭蓋勝地壓去。
殷無悔的劍很快,快得當他的整個身子又借一蕩之力疾飛而出時,才聽到那被截為兩段之人發出絕望的慘叫。
休清並沒有放過任何攻擊的機會,她的劍將那正準備下墜的刀一絞再一甩,刀便變成了毒龍,枉放的毒龍,向下落的那名劍手迫去。那名劍手本是向上看的,奈何卻淋了滿頭的熱血,眼睛也睜不開,而兩截屍體又砸了下來,他非常無奈,只得揮出一劍插入一杆樹身,定住下落的身形,避開兩截斷屍。但卻沒有想到也沒有看到,更沒有注意到有一柄“毒龍”似的大刀向他頭頂飛來,因為那兩截屍體驚起的風聲掩蓋了那大刀破空之聲,而他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靈敏。
他只有死,死路一條。當刀離他頭頂不到一尺時,他才感覺到了那冰寒的殺意,他大驚失色,但劍已在樹中插著,人又在空中撐著,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想下墜更來不及,他沒有辦法,只得舉起一條手臂去擋。
“呀—…”手臂斷了,但刀刃還是在他的腦袋上劃了一下,整個人便飛墜而下,劇痛之中已沒有能力定住身體,所以只得從兩丈的高空直摔而下。“啪…
—啊……”一聲巨響夾著一聲慘叫,臂是擋開了刀,但刀還是在下墜,他也在下墜,當他摔到地上時,刀卻一下子插在他的肚子上,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是天意,所以他只得慘叫一聲便靜靜地躺下了,永遠地躺下了。
殷無悔的劍帶著一股伸縮不定的劍芒,向和休遠決鬥的三人攻去,這三人是立於三個方位攻擊休遠的,陣式圍得很緊,讓休遠有一種窮於應付的感覺。但她並沒有氣餒。她的劍式依然保持著那種如流水般的連綿,不斷不竭,一時之間那三人也無法得手。
殷無悔的劍還未擊到,其中一名黑衣人便向旁邊微避,側身轉劍,這時又有兩名黑衣人從側旁迎上殷無悔,他們的劍很狠,充滿無限的殺機。他們曾眼睜睜地看過殷無悔的殺招,所以他們絕不能掉以輕心,絕不能再給殷無悔留下任何機會,他們要撲殺殷無悔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們要纏住殷無悔也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所以他們抽出三人來對付殷無悔,希望纏住他後,將眾峨嵋弟子一舉擒獲,再全力圍殺殷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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