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幹什麼哪?”
含著乾淨笑意的聲音從安夏的頭頂上響起,安夏循著聲音抬起頭來,猶如突然衝破陰翳天空的幾抹陽光,驟然投射到了安夏的眼眸裡。
挺拔的陸桐站在安夏的面前,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一雙眼眸裡承載著溫和的笑意,輪廓清晰的俊朗面孔在陽光下分外的眩目。
安夏怔了怔。
“今天正式來上課嗎?”
“嗯,已經辦好入學手續了。”
“你分到幾班了?”
“高二八班。”
“是理科班哦。”
“嗯,也是慢班,就是落後的班級。”
“別這麼說。”
“那該怎麼說呢?反正都一樣。”
陸桐看著安夏,溫和好看地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烏黑的頭髮垂落在額間,映襯著那一雙眼睛星星點點的恍若星河,帥氣中透出一點不羈和隨性,讓過往的女生都情不自禁地側目看過來。
“還沒有領到校服?”安夏看他沒有穿校服,“估計要等一個星期,反正學校就要發新校服了,你來得正好。”
“是嗎?”陸桐笑笑,坐在安夏的身旁,“昨天晚上看到你,都沒有跟你說幾句你就匆匆忙忙走了。”
“嗯,因為昨天已經回家晚了,怕我媽罵我,所以比較趕時間。”
“你哭什麼?”
“嗯?”
“我說你當時,哭什麼?”
“啊?”安夏心裡微微一痛,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裝糊塗,“我……我因為有沙子迷進了眼睛裡……所以才……”
她居然結巴。
陸桐轉過頭來看了看安夏。
他的目光裡有著一種可以看透人心的璀璨,讓安夏更加窘迫起來,陸桐卻一笑,若無其事地說道:“這種藉口好老套。”
“……我也覺得。”
“不想說就算了,我又沒有逼你。”
“啊?”
“算了,不說這個事了。”
陸桐從噴水池旁站起來,對安夏說,“幫個忙,帶我去你們學校的體育館吧,我找了一個上午都沒有找到。”
安夏帶著陸桐去學校的體育館時,正是中午一點十五分,距離下午第一節課還有四十五分鐘,而在同樣的一點十五分,在學校的另一個地方,兩個女孩站在了一起,火藥味才真正地散發出來。
陽光暖暖的灑下來。
沐槿冷笑著站往教學樓的林蔭路上。
漂亮的,帶著藍色香蕉夾的沐槿看著眼前的女孩子,眼裡有著不屑一顧的輕視和毫不掩飾的冷笑,“所以,你這是來警告我了?”
“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姜茗揚起下巴,冷冷地看著沐槿,“沐槿,你最好不要希望你有什麼把柄被我抓住,否則,我也同樣不會讓你好看。”
“姜茗,我告訴你,我撤掉你的節目不是無理取鬧。”
沐槿雲淡風輕地看了一眼姜茗,“有這時間警告我,還不如回去練練你那蹩腳的舞蹈,去年的節目就是獨舞《春天》,今年再怎麼著也該給我換成《夏天》了吧,你當臺下的同學們都是傻子還是瞎子,你有點水平行不行?!”
沐槿的話刺中了姜茗的軟肋。
她難堪地站著,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又鬆開,“沐槿,你不就仗著你家世好!仗著學習好,仗著老師都寵著你,你有什麼了不起!”
“我謝謝你,你要不說,我還不知道我有這麼多優點呢。”
沐槿笑著掃了一眼姜茗,她的表情有著居高臨下的銳利和驕傲,“今天下午第三節課就是晚會的彩排,姜茗,你最好在詛咒我之前想一想,還有沒有什麼本事能拿到舞臺上去。”
“大不了我不上臺了,但誰也別想把尹翌從我這裡搶走。”
“姜茗,別怪我沒警告過你,你在我面前得意個什麼勁兒,安夏和尹翌交往這麼多年,就算藕斷了還有絲連呢,你算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甲乙丙丁,敢跟我這麼囂張,你還真把自己當女主角啊!”沐槿才不管姜茗那色厲內荏的警告,而正是這樣的警告讓沐槿對姜茗更加不屑,她冷笑一聲,“說實話,如果三秒鐘之前我對你還有一點同學之情的話,那麼現在,你簡直像一串紅通通的臘肉一樣讓我覺得噁心了。”
姜茗張口結舌。
沐槿說話向來都是咄咄逼人,不留餘地,“對了,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以後別在尹翌的面前擺出那副自以為很清純很可憐的樣子,拜託,你真以為尹翌會喜歡你,你也不想想,就憑你,哪一點配和安夏比?!”
姜茗的臉完全黑了,“沐槿,你針對我果然是為了給安夏出氣,就因為我搶了尹翌!”
“針對你?”沐槿淡淡地笑了笑,“你腦殘還是智障?!我是就事論事,你憑什麼讓我針對你哪?你誰啊你?”
姜茗張嘴接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在沐槿的面前,她根本佔不到半分便宜,沐槿與生俱來的驕傲氣勢足以毀滅她所有自認為強悍的攻擊。
“姜茗,你現在就像這盒小番茄,”已經佔足上風的沐槿並不打算就此罷手,她笑眯眯地拿著手裡那一餐盒西紅柿,在姜茗的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讓我反胃透了。”
姜茗扭頭就走。
沐槿笑眯眯地看著姜茗離開,她得意地揚起頭,轉過身剛要走,卻忽然站住,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前方,她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好似一個小小的蟲子,嗖地一下鑽到了沐槿的血管裡。
英氣的楚湛拿著一本英語練習冊,站在沐槿幾步外的地方,濃黑的眉頭輕輕地皺起,眼瞳裡映著沐槿驚愕的影子。
剎那間,沐槿的心猶如陽光下的乾冰,嗖嗖地往外冒著涼氣。
那一刻。
她窘迫地幾乎無地自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剛才一心想要為安夏出氣,而努力讓自己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一面,到底看上去有多麼可恨。
一定。
難看死了。
這一天的中午,註定要是一個忙亂的時間。
中午一點三十分,溫暖的陽光毫不刺眼,在這樣好的天氣裡,在這所市重點高中內,有三個不同卻註定要聯繫在一起的人朝著位於學生活動中心一側的體育館走去。
被沐槿氣到鬱結的姜茗最先衝進了體育館。
她滿臉的眼淚猶如決了堤的河,再衝進體育館的時候,看到了和隊員打籃球的尹翌,沙啞著嗓音喊了一聲。
“尹翌。”
接著,她捂著面孔蹲在了地上哭起來。
籃球隊的練習臨時停止了,尹翌走到蹲在地上哭泣的姜茗面前,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但是手伸到半空中,卻又猶豫地停住了。
尹翌縮回了自己的手,“姜茗,你怎麼了?”
姜茗一聲不吭地站起來,一下子撲到尹翌的胸口,在他的胸口嗚嗚地哭著,尹翌的身體無聲地一僵,他雙手垂下,靜靜地站在原地。
就這樣任由姜茗哭著。
“沐槿罵我。”姜茗的淚浸溼尹翌的胸口,“我就是喜歡你怎麼了,她憑什麼罵我……”
尹翌身後的隊員們發出小小的竊笑聲。
尹翌回頭頗具威脅地看了一眼那些竊笑的隊員一眼,那些人馬上裝成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還是難掩嘴角的笑意。
“好了,好了,別哭了。”尹翌被姜茗的淚水弄得手足無措,他一向對女孩子的眼淚最沒有辦法,也最沒有耐性。
“我再找找沐槿,過幾天就沒事了。”
姜茗揪住尹翌的T恤,哭聲不止,“我才不怕沐槿,只是你以後都不要理安夏了,現在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尹翌眸光無聲一凝。
姜茗抬起頭來,她抓著尹翌的T恤,眼淚從眼眸裡一顆顆落下,額前的劉海亂蓬蓬的,鼻子尖都哭紅了,可憐得像個孩子。
“如果你也不管我了,沐槿還不知道要怎麼欺負我呢。”
“行,行,我知道了,”尹翌一個勁地點頭,緊急從她的手裡拯救自己皺巴巴的T恤,“你說什麼都行。”
姜茗破涕一笑。
“尹翌,尹翌……”
身後傳來隊員小心翼翼地聲音,被姜茗的眼淚攪得頭昏腦脹的尹翌無可奈何地回頭,怒聲說道:“你們這群爛人,要笑就大聲笑吧,別都憋死了,教練還得罵我。”
但是那些隊員臉上的表情卻都繃緊了。
籃球隊隊員王琢指了指體育館大門,語氣中有一種期待好戲出現的“鄭重其事”,“那邊,你們家正室到了,你自求多福吧。”
尹翌轉過頭去。
體育館門口。
那兩個人,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時間。
安夏和一個男生。
尹翌與安夏同時看到了對方,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本能的反應竟是——放開了身邊姜茗的手。
姜茗咬住嘴唇,然後狠狠地瞪住了安夏。
安夏低下頭去。
空氣似乎凝固了那麼幾秒鐘,好像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了。
尹翌的目光移到了陸桐的身上,發出針尖般銳利刺目的光芒來,默默無聲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然而,瘦高的陸桐卻是看看尹翌和尹翌身邊的姜茗,再看看身邊的安夏,他看到了安夏又開始泛紅的眼眶,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淡淡地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啊。
為什麼哭……
因為她被一個叫尹翌的少年狠狠地傷害,因為她最美好的初戀被破壞了,就好像是深海里的貝殼,被砂子硬生生地闖入,硌得生疼生疼,一感受到那種痛苦,就會留下淚來,所以不停地哭……
原來尹翌,就是她的那顆砂子。
(二)
當我看到你的驕傲,你得肆無忌憚時,我的心卻因著這樣的驕傲而慢慢炸開,因為你的笑容,更能夠映出我心臟裡虛偽的顏色。
我所表現出的優秀,只是一層單薄的外殼。
我卻以為,可以很好的藏匿住生命中一切的凝滯與糾結的矛盾,你一定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羨慕你。
林蔭道上。
拿著英語練習冊的楚湛默默地看著幾步外的沐槿和姜茗,別在沐槿頭髮上的藍色香蕉夾在楚湛的眼前一閃一閃地跳動著。
她看到姜茗跑走了。
得勝的沐槿回過頭來,滿臉的笑容卻在看到楚湛那一刻凝固了。
“這本練習冊挺好的,我拿來給你。”
“……嗯。”
“閱讀理解方面的題挺多的,你不是每次考試都抱怨自己英語考得不好,回去多做幾遍。”
沐槿從楚湛手裡接過那本練習冊,半晌才道:“我……我剛才……”
只有在楚湛面前,一向伶牙俐齒的沐槿才會變得這樣支支吾吾,她抬起頭來看他,在細細碎碎的陽光下,楚湛的面孔分外的明朗,一雙幽黑的眼眸裡有著平靜溫和的光,正是這樣的平靜溫和,讓沐槿徹底的淪陷了。
“我剛才那樣對姜茗,是因為……”
“我知道,因為安夏,”楚湛輕輕地笑笑,笑容暖暖的,“從小學開始,只要安夏一哭,你永遠都衝鋒陷陣第一個為安夏抱不平,你跟安夏是最好的朋友,兇點就兇點,掄著胳膊打人嘴巴的事你也不是沒幹過。”
他用出奇溫和溫暖的聲音說出了那一連串的形容詞,把沐槿兇巴巴的模樣形容到一個淋漓盡致,沐槿瞪著眼睛看了楚湛半天,到底還是沒有分析清楚楚湛這話究竟是誇她呢還是損她呢,最末索性不想了,只悶悶地補了一句,“反正,我就是不能讓安夏和尹翌分手!”
“走吧,該上課了。”
楚湛也不說什麼,一句話提醒了沐槿,她跟著他一路朝著教學樓走,走了幾步,沐槿忽然貌似很不經意地摸了摸自己束頭髮用的藍色香蕉夾。
“這還是我的第一個藍色髮夾呢。”沐槿笑著說,“謝謝你,買這麼漂亮的禮物給我,我黃阿姨也說好看。”
黃阿姨是沐槿家的保姆,已經在沐槿家工作了好多年,照顧沐槿的生活起居,而沐槿的父母,此刻正在中國駐美國大使館裡工作。
楚湛看了看那個藍色的香蕉夾,乾淨清朗地微笑,“你戴著是挺好看的。”
他在誇她。
雖然只是很平常的語氣,但已經足夠了。
十七歲的沐槿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和安夏一樣,居然也那麼容易臉紅,她帶點掩飾地低下頭去,只覺得心裡跟窩藏了一隻小兔子似的,撲通撲通地跳的越來越厲害。
他說她戴這個髮夾好看。
最喜歡聽你誇獎我。
最害怕在你面前丟臉,可每一次在你面前,我都會出錯。
最想要看著你對我笑,因為無論我在別人面前有多驕傲得意,在你面前,卻總想變得更加乖一些,淑女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