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此變之後的一個月內,“歡樂小樓”是極其沉默的,沉默得讓人覺得“歡樂小樓”
已名存實亡了,這正是柯冬青所需要達到的目的。
他對現在的“歡樂小樓”的實力很清楚,“歡樂小樓”像已大病了一場的人一樣,極其的虛弱,只要用手輕輕一推,它便會倒下了。
所以,它必須沉默,才能讓別人忽略它,就像忽略一個即將就木的人一樣。
而事實上,“歡樂小樓”卻是一棵看似乾枯的古松,只要有雨水,它便會重新冒出新的芽,抽出新的技。
“歡樂小樓”像柯冬青一樣有生命力。
柯冬青像冬青一樣有強悍的生命力。
沉默,並不等於什麼事也不做,只不過做得小心。
謹慎點而已。
這一個月來,柯冬青瘦下去不少了,他本就不是一個胖人。
遊雪自然沒有離開“歡樂小樓”,在“歡樂小樓”最需要人的時候,她是不會離開的。
現在,她幾乎等於把本該是金老村做的事,全攬下來了。
無論在什麼地方,管家永遠是最忙的一個,遊雪也不例外。
何況,遊雪還得照顧柯冬青的日常起居。
沒有人要求她這麼做,但她這麼做了,因為她知道不可能人有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柯冬青已漸漸地瞭解了卓白衣,知道得越多,他越心驚。
“白衣山莊”的勢力已不在任何江湖幫派之下。
但他們卻從不顯山露水,以至於人們常常忽略了它。
而“歡樂小樓”呢?
“趙錢孫李”全都死了,端木先生也死了,冷戰十三樓過來的二位分樓主也已戰死,現在的六百三十四人中,只有“春風、細雨”的武功高些。
即使加上游雪、鞦韆千、柯冬青,也不過如此而已。顯然,向“白衣山莊”討回血債,是一件力不能及的事情。
柯冬青不是莽撞的人,他不會做以卵擊石之事,他要等待時機。
“歡樂小樓”顯得沉寂異常,而江湖的傳言卻是紛紛揚揚的一個月了。
段牧歡、刁貫天的死,在江湖中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然而,這種波瀾很快便過去了——人們不會長久地惦記著兩個已死去了的人的,哪怕他們活著時侯再怎樣地引入注目,但也是如此。
人們的目光很快便被另外一件事吸引過去了。
那就是“武林四公子”所在的四大武林世家之間的紛爭不息。
先是鐵城鐵家夜襲“不屈門”戰家,戰家死亡過半!
然後,又是墨面宋家血洗鐵城!
到後來,四個家族已成混戰之勢,今日與你聯合抗敵,明日卻又反目成仇……勢力如日中天的武林四家,從此便在這一場紛爭中一蹶不振!
特別是戰家,最後僅只剩下任白霜的父親戰青風,及戰青風的兩大愛將徐雙人、林單飛三個人。
而“千葉任家”雖然留存的人數最多,但他們的主人任記卻已戰死,任家大權旁落,竟入外姓之手。
所以“千葉任家”已名存實亡,不再介入這場紛爭。
這一場爭戰中,四大家族都各自找了自己的盟友,這便使整個江湖都陷入了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中。
武當與少林已為此事發生了一次磨擦,幾乎釀成一場血戰!
一時人人自危,覬覷著別人,同時也被別人窺視著。
最平靜的,除了“歡樂小樓”之外,便是“白衣山莊”了。
這足以說明許多東西了。
只要這一場紛爭不平息下來,那麼整個武林便永無寧日了。
而鶴蚌相爭,得利的一定是漁翁。
“白衣山莊”便是漁翁?
柯冬青不但繼承了段牧歡的“歡樂小樓”,甚至把段牧歡的一些嗜好也繼承過來了。
比如喝酒。
柯冬青本是不喝酒的,他這一輩子喝得第一杯酒還是段牧歡讓他喝的那一杯。
段牧歡本已是一個十足的大酒鬼了,柯冬青現在卻比段牧歡還要“酒鬼”.無論是誰,見到現在的柯冬青喝酒的模樣,都會說他一定有二十六年的酒齡了。
柯冬青今年二十五歲。還有一年,他是在十月懷胎時喝的。
也許,他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倒酒。
他把酒一杯一杯地往自己的口中倒,似乎他的身子是個永遠裝不滿的漏酒罈。
當他倒空第四瓶女兒紅時,鞦韆千進來了。
鞦韆千不叫他樓主,她還是叫他大柯。
鞦韆千道:“大柯,你是否已聽說江湖中因為武林四大家族之事而紛爭不息?”柯冬青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儘管“歡樂小樓”已不如以前那麼枝葉茂盛,但這種事情,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只要會兩下拳腳的人,都知道此事,因為它所波及的是整個武林。
鞦韆千道:“你知不知道他們四大家族為什麼而戰嗎?”柯冬青又點了點頭。
他們當然是為了“武林四公子”而戰……鞦韆千的聲音突然降下來了一些,她道:“那麼,你是否已看出這其中有詐?”柯冬青道:“看出來了。這其中一定有人在煽風點火,而這個人一定是卓白衣。”鞦韆千驚訝地道:“既然知道了,那你為何不去制止?莫非你看不出來卓白衣如此做,是要混水摸魚嗎?”柯冬青嘆了一口氣。
連鞦韆千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他柯冬青能看不出來嗎?
可看出來又能如何?
四大家族源遠流長,根深葉茂,所以他們之間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之間如果發生衝突,那麼一定會兩敗俱傷的,誰也倖免不了。
唯有和平共處,才能相安無事。如果他們之間有了矛盾,勢必牽一髮而動全身,影響整個武林。
像他們這樣勢力龐大的武林世家,彼此的勢力在延伸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有衝突、磨擦,但他們一直保持克制的態度,暗自處理。
這倒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胸襟博大,更多的是因為他們要從自己的利益出發。
所以,即使是“武林四公子”死了,而且從現在看來,他們很像是相互殘殺而死,武林四大世家也是先儘量剋制,在作了謹密的調查之後,才採取措施的。
也就是說,他們是“三思而後行的”.如此鄭重的選擇,又豈是柯冬青三言兩語便能改變的?
所謂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便是指如此情形了。
至於為何他們竟不能查出真正的事實,那便不得而知了。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白衣山莊”的人一定在其中悄悄地插上了一足,將一潭水給攪渾了。
柯冬青雖然已是“歡樂小樓”的樓主,但“歡樂小樓”已不是從前的“歡樂小樓”了。
柯冬青儘管在江湖中名聲頗大,但那隻不過是因為他一直在段牧歡的身邊。
是段牧歡的光芒照亮了他。
沒有段牧歡,他便是人輕言微了,有誰會買他的賬?
於是,柯冬青道:“可惜我力不從心。”很坦率的話。
鞦韆千卻認真地道:“你做不到,我卻可以做到,我能說服他們。”柯冬青驚訝地看著她,似乎不認識她了。
鞦韆千卻鄭重地重複了一遍:“我能!”柯冬青道:“憑什麼?”鞦韆千道:“因為我親眼目睹了‘武林四公子’的死!”柯冬青更吃驚了。他為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然後一飲而下,方道:“這可不是兒戲之事!”鞦韆千對柯冬青的不信任很不滿意,嘟著嘴道:“你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嗎?”“你不是小孩子誰是小孩子?”柯冬青心中暗道。
但口中卻道:“那麼,‘武林四公子’是死於什麼人手中?”“吳清白。”柯冬青的手一震。
不錯,吳清白能夠做到這一點。柯冬青與吳清白交過手,對吳清白的武功很清楚。
而且,吳清白又是卓白衣的人,他有如此做的理田。
可他為什麼會讓鞦韆千看到整個殺人的過程?是巧合,還是一種預謀?
柯冬青問道:“你能否把當日的情形詳細地說一遍?”鞦韆千便把那天的經歷詳細地說了一遍。
柯冬青的眉頭皺了起來。
看來,很可能這是一種預謀,他是有意讓鞦韆引親眼目睹這一場變故的。
那麼,目的何在?
何況,鞦韆千說出真相來,又有誰會信呢?
她只是親眼目睹而已,卻又無任何證據。
而鞦韆千的話,在江湖中是比柯冬青的話還沒有分量的啊。
誰信她?
可如果鞦韆千所說的如果是真實的事的話,那麼這將是改變當前混亂局勢的好機會,唯有使鐵家等四大家族明白“武林四公子”是死於卓白衣的陰謀之中,才能讓他們與“歡樂小樓”聯手對付“白衣山莊”.否則,四大家族自相殘殺,最後玉石俱焚之時,便是“白衣山莊”橫行無忌之時了。
“歡樂小樓”要想復仇,這便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可是這個機會卻太難把握了。
柯冬青的眉頭越鎖越緊。
鞦韆千焦急地道:“大柯,你還不信我的話嗎?”柯冬青道:“信,當然信。可我信你,並不等於別人也信你的話,而僅僅我信你又有什麼用呢?”鞦韆千愣住了。是的,儘管這的的確確是事實,可又有誰會信她?
她氣哼哼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倏地,她跳了起來,似乎被火燙著了一般。
她叫道:“有了。”柯冬青奇怪地看著她,道:“有什麼了?”鞦韆千道:“有證據了。”柯冬青道:“拿來看看。"鞦韆千道:"不在身上,要出去找!”
柯冬青臉上的興奮之色一下子便沒有了,他道:“即使本來有證據可尋的,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證據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鞦韆千道:“有一種東西是不會跑的。”柯冬青道:
“什麼東西?”鞦韆千道:“死人,埋在地下的死人!”
柯冬青眼睛一亮,大聲道:“好!”他想起鞦韆千所說的經歷中,曾說到吳清白的手下之黑衣人將屍體埋在土丘之後的事。
鞦韆千隻是根據她所聽到的“沙沙”之聲推測的,但這種推測是合情合理的。
他們將自己同伴的屍體掩埋起來,一定是為了不留痕跡。
柯冬青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他站了起來,道:“秋姑娘是否還能找到殺人的現場?”鞦韆千肯定地道:“能!”
一輛馬車從這座小城向西而行。
所以選擇坐馬車,是因為那天來小城時,鞦韆千坐的便是馬車。
這樣一來,相對來說要好找些了。
馬車上坐著兩個人:柯冬青、鞦韆千。
前面駕車的自然也是“歡樂小樓”的人。
鞦韆千將頭探了出去,仔細地看著兩側,極力地回憶當天的情形。
她的記性還算不壞,很快便已找到那一場惡戰所發生之處了。
二人跳下馬車。
柯冬青看了看四周,又蹲下身來,仔細地查看。
血跡在日曬雨淋之後,當然已無影無蹤了。
柯冬青道:“秋姑娘,能確定嗎?”鞦韆千很肯定地道:“當然能,無論是誰,經歷那樣的事之後,都會永遠記清所看到的一切的。”言罷,她便向一側的一個小土丘走去,柯冬青跟在她的後面,手中握著一把鐵鋤。
很快,他們便發現土丘之後有大塊土地被翻過的痕跡,別的地方的土全是被草皮所覆蓋,唯有這一片土是裸露著的。
柯冬青的心跳有點快。
他開始用他的鐵鋤挖土。
土很鬆,所以進度很快。
鋤頭落下時,響起了一聲脆響,像是將-把枯枝折斷了的聲音。
柯冬青的神情變了變。
鞦韆千緊張的道:“一定是挖折了骨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柯冬青往手心中吐了一點唾沫,高高地舉起了他的鋤頭。
然而,這把鐵鋤卻久久不落下。
鞦韆千本是緊盯著地面,見鋤頭遲遲不落,不由驚訝的向柯冬青望去。
才知柯冬青如被認識了定身術一樣,呆呆的舉著鋤頭,一臉的驚詫。
鞦韆千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她也呆住了。
西側不知什麼時候竟站了一個人!
那人約摸四旬年紀,穿著一身黑炮,身子頗為偉岸,相貌清朗。
他的腰上掛著一把劍,現在他的左手正抓在他的劍柄上。
江湖上使左手劍的人很少,按理說,一般的人都能認出這人是誰。
但鞦韆千卻認不出來。
雖然認不出來,但她總覺得這個人好面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卻又想不起來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了。
在夢中?
在上輩子?
不知道。
她不認識,柯冬青卻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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