鞦韆千跟著老焦跑了幾次,早已學會搖櫓了。而且,她知道昨天老焦剛去了岸上一次,需用的東西已採購齊了,短短幾天沒有小船用,也誤不了什麼大事。
她的心因為莫名的緊張而急促跳動。
她不知道,她的身後,有她爹爹的目光在送著她。
秋夢怒暗道;“當她重回島上時,是否還能見到我?”
一股愴然之情升起,他的眼睛溼潤了。
金刀、銀劍、銅槍、鐵棍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
鞦韆千偷偷地揀小路走,左拐右彎,終於聽到濤聲了。
海很平靜,正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好天氣。
當鞦韆千走到那艘小舟前時,她吃了一驚,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老焦!
她不明白老點為何速度這麼快,竟趕到她前面來了!
遠遠地,老焦便叫道:“小姐,你怎麼也會來這個地方?”
這一次,鞦韆千被問住了,她無法再搪塞過去。
遲疑了一會兒,她便直言不諱地道:“我要離開這個囚島!”
老焦的臉色當然是大吃一驚,他惶惶然地道:“那可不行,你爹不會答應的。”
鞦韆千道:“不答應也不行!我已走定了,你攔得住我嗎?小心我點了你的穴,讓你在這兒站上一個時辰!”
老焦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道:“那我就去告訴你爹!”
鞦韆千道:“我不怕!不信你便去吧!”
她心道:“你一去,我便溜,等你們回來,便只能是撲一個空了。”
老焦轉身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道:“我一走,那你豈不是能趁機脫身了?”
“怎麼會呢?”
老點播了搖頭,道:“我不信,你這丫頭最機靈古怪了。無論如何,我要跟著你!你爹要是問起……我就說我一直未離開過你。”
鞦韆千道:“要是我離開囚島,去岸上呢?”
老焦毫不遲疑地道:“那我也去!”
鞦韆千暗道:“你對我爹爹的話倒是言聽計從,不打一點折扣!好,我便要看看是否真的甩不開你!到時,你可就連我的影子也摸不到一個了!”
想到老焦找不到自己時驚慌失措的模樣,鞦韆千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聲中,她便已一縱身,躍上了小舟!
老焦趕緊也爬上小舟!
鞦韆千隻當他根本不存在,從竹子中掏出劍來,一劍便斬了系舟之繩!
“嘰嘰咕咕”的搖櫓聲響起,老焦神色變了變,想說什麼,卻又沒說。
畢竟,鞦韆千動作不嫻熟,很快她便累出一身油汗,老焦道:“我來搖吧,小姐。”
鞦韆千的倔強性子又上來了,道:“我還沒玩夠!”
終於,她支持不住了,只覺手腳又酸又麻,腰更是脹得難受,方吁了一口氣,道:“不好玩!焦伯伯,你來吧!可不許往回搖!”
小舟在老焦的把持下,一下子便快多了。很快,囚島已成為一個小黑點了,最後,連黑點也模糊了,直至看不見。
此時,船已走了一半多水路了。
倏地,鞦韆千聽到了一種奇異的聲音。
似乎是什麼東西在用力拍擊著水面。
但她卻未看到附近有什麼大船。
遠處有船,但那兒發出的聲音怎麼會傳得這麼遠?
正驚異間,異響越來越近。
倏地,十幾丈遠處,出現了一團黑影!
黑影向這邊飄來,快得不可思議。
很快,黑影便已射至鞦韆千他們這條小舟邊上。
鞦韆平這才看清原來是一條僅能坐一個人的獨木舟!而獨木舟上正仰臥著一個人,那人正用兩隻手作漿,用力划水。
讓鞦韆千目瞪口呆的是,那人用手划水,小舟運行的速度竟比他們的小舟快上數倍!
鞦韆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老焦也已看到了這怪異的情形,他的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如紙!
鞦韆千心中暗暗奇怪:“為何焦伯伯今日如此膽小,竟嚇成這個樣子?”
轉眼間,那獨木舟又已在十文之外。它所駛向的方向,正是囚島!
夥千千捅了老焦一下,道:“那人似乎是去因島的,他的本事怎麼那麼大?”
老焦被她一捅,似乎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道:“是麼?啊……回去問……問你爹,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鞦韆千哼了一聲,道:“說來說去,還是想騙我回去。那人是什麼,與我有什麼相關?
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老焦便不再說話了,沉默下來,只顧一個勁地搖他的櫓,他的臉色陰得可以擰出水來。
鞦韆千覺得無味得很,便一下一下地劃拉著海水。
她不知道,囚島上此時已開始了它血腥的一幕。
※※※
獨木舟上的人正是刁貫天!
他以驚人的神功逼近囚島後,尚有二十幾大遠時,便雙足在獨木舟上一點,便如鷹隼般掠向囚島。囚島很靜,只有竹濤和海浪聲。
他不是已經中了毒嗎?怎麼武功仍是這麼高?
囚島上大片大片地覆蓋著竹子I
無論刁貫天從哪個方向襲擊竹宅,都必須經過竹林子。
人一走近竹林,周圍的光線便會暗了下來,一股涼意便會不期然地由心底升起。
刁貫天如鬼魅般在竹林中穿掠!
倏地,一絲不易察覺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是左側,一縷勁風向他急襲而來!
判斷一出,他的身子立即斜斜飛起。
魔幻般的聲音從他的魔簫中傳出。
“咔哧”一聲脆響,他的簫已將一根從左側射來的竹子擊成兩段!
突然,他的腳下傳來極輕微的一動。
但他立即察覺了,未作任何思索,他的人便在那極短的一瞬間,平空拔地而升。
在他站立之處,“轟”地一聲響,一根小腿一般粗且前端尖削如刃的竹竿沖天而起,速度極快。
但它始終趕不上刁貫天上升的速度。
看起來,便像是刁貫天立於竹尖之上,被竹子高高頂起。
當竹尖升勢停滯時,刁貫天已高高在上。
他目光快速一掃,立即發現西邊有個人影一閃。
怪嘯一聲,他便已向西邊電射而去。
竹子在他身下呼嘯而過,他的人便如掠林之鳥一般,在竹林上空借力翩飛。
一防尖嘯之聲響起,無數竹製的利箭向身在半空中的刁貫天當胸射去。
刁貫天暴喝一聲,雙掌齊揚,一股極為凌厲霸道的勁力從他雙掌中鼓盪而出。
竹箭便如飛蝗一般被擊得四射開去。
他的身軀一弓一彈,直墜而下。
一張巨網向他當天罩下!
網上有無數的鐵製倒鉤!
它不能制人於死地,但能將人困死其中,除非你拼著一身皮膚肌肉不要了。
刁貫天當然不會讓它挨近身邊。
只見他的身子突然以奇快之速度疾掠電掣,快如驚鴻。
身形過處,只聽得“咔嚓”之聲不絕於耳後。
八根粗大的竹竿在他身形掠過之處,被他一掌掃中,竟如利刃切過一般,齊齊而斷!
他的力度、萬向扣得很好,每一棵竹子都是朝一箇中心倒去。
“譁”的一聲響,八根竹竿碰在一起,已然搭成一個高大的架子,那張網恰好在此時罩在竹架之上。
刁貫天安然無恙。
但他追求的不僅是安然無恙,他要尋找暗算他的人。
倏地,他所站立之處四周的竹子突然齊齊一聲爆響。
一驚之下,刁貫天已被一團煙霧包裹在其內。
他的全身毛孔立即關閉,同時將身一伏,貼地而飛。
他的選擇很聰明,煙霧籠罩之時,立即有無數的暗器向他所站立的地方射擊。
如果他未及時伏地,此時,恐怕他已被射成一個馬蜂窩了。
刁貫天已兩次以這種辦法避過暗器的襲擊,因為他發現人們攻擊他人時,往往會忽略了低層的空間。
刁貫天仰天長笑,大喝道:“你們這些所謂的大俠,便只會如此藏頭縮尾嗎?”
說罷,又是一陣狂笑。
笑聲中,四條人影從四個萬向悄然閃出,將刁貫天圍在中間。
四人正是金刀、銀劍、銅槍、鐵棍!
刁貫天冷冷地道:“叫你們的主子出來,免得白白送死!”
四人沉默不語。
刁貫天冷笑道:“既然你們活膩了,那我便送你們上路!”
“路”字一出,他的人便如一縷輕煙般射向鋼槍。
銅槍一聲暴喝,那麼粗渾渾的銅槍,竟被他抖出無數槍花,虛實莫測地狂扎而出。
已隱隱有“轟轟”之聲響起,竟是槍尖點扎而成。
同時,銀劍也清嘯一聲,劍刃之光華掣映飛熾,拉出數道弦月似的光弧,在空中旋迴飛舞。
兩人配合得極為默契,一攻一守,進退有序。
只可惜他們的對手是刁貫天!
怪吼聲中,刁貫天的魔簫挾起攝人魂魄的尖嘯之聲,從漫天的槍影中奇蹟般進襲,順著槍尖一抹一帶,一股真力立即沿著銅槍之槍桿直襲而上。
銅槍只覺自己肘部忽然一陣痠麻,銅槍竟不可思議地改變了方向,向銀劍那邊橫掃過去,其速極快!
讓銅槍驚愕之極的是他一時竟無法控制自己已走偏了的槍。
眼看銀劍便要傷在銅槍之下!
銅槍的心中不由一涼!只聽得“當”的一聲脆響,銅槍的槍己被金刀及時撥開!
而鐵棍此時已挫腕壓肘,一振粗大的玄黑鐵棍“轟轟”地向刁貫天下盤砸去!
刁貫天喝道:“就憑你們這兩下子?”
他的魔簫突然在手指間極為靈活、詭異地跳躍起來。
一陣讓人心神不定的簫聲飄越。
四人的力道全都不禁一滯,招式立即全然走位變形。
他們的心中升起一種極為不適之感。
金刀的內功在三人中最為深厚,他看出有異,立即將金刀暴翻斜飛,形成一道道的直瀉之光弧,勢不可擋地向刁貫天連砍二十七刀!
刁貫天的身子卻在刀風中飄來蕩去,似乎全無了分量一般。
謾天的刀影,竟傷不得刁貫天一絲一毫。
刁貫天一邊閃避著刀光,一邊竟能吹起簫來。
一股無形的魔力從蕭孔中穿將而出,襲向金、銀、銅、鐵四人。
金、銀、銅、鐵立覺氣血上湧,心知不妙,但手中的兵器卻已揮動不起!
很快,他們便齊齊跌坐於地,臉色先是煞白,然後成了鐵青之色。
刁貴天面露猙獰笑容,簫聲更為詭異。
銀劍首先支持不住,“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接著是鐵棍、銅槍,最後,金刀也支持不住了,一股血箭從他口中疾射而出!
他們四人的內家真力已被魔音衝散。
現在,魔力便可以直貫而入了。
很快,他們四人的臉上開始有了一種陰狠之色。
轉眼間,他們幾乎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魔簫逐步地控制了他們的心智,他們的良知已被逼到心靈的一個角落中,在作苦苦的支撐。
終於,銅槍首先崩潰了,他突然彈身躍起,舉槍向鐵棍疾扎而去。
金刀大驚!他的內功最為渾厚,所以心智尚為清醒,一見銅槍如此之舉,他的金刀便以他最後的一股真力,急擲而出。
“當”的一聲,金刀將銅槍擊偏了,銅槍便從鐵棍身邊疾插而過,深深地扎進一根竹子中。
鐵棍立即一腳踢出,根本沒有一絲留情之意。
銅槍便被他一腳踢中,直飛而出。
而金刀耕盡了最後一股真力,再也無法支撐,狂噴數口鮮血之後,立即倒地而亡!
剩餘的三個人,也是岌岌可危了!
刁貫天見三人已全然無戰鬥力,不由得意地獰笑著,魔簫揮起,向銅槍頭上砸去!
倏地,一聲極為清脆的聲音響起。
“錚”的一聲,像是鋼絲被繃緊之後,用力一勾時,所發出的輕鳴聲。
甫聞此聲,銅槍、鐵棍、銀劍三人都齊齊一震。
銅槍神智一下子清醒過來,此時,刁貫天的簫離他的頭部已不到兩尺遠。
他一驚之下,立即一個“懶驢打滾”,滾出一丈之外,險險避過魔簫。
如果刁貫天是在平時出招去掃銅槍的頭部,那銅槍自是避之不開的。
但這時,他以為本是勢在必得的,所以只是以平常招式掃出。
沒想到方才那“錚”的一聲,便壞了他的好事!
一怒之下,他已閃身再進,左手加寒刃般,直削向銅槍的咽喉處。
銅槍沒有倒下,因為已有一根細竹如電般向刁貫天飛射而至。
破空之聲驚動了刁貫天,刁貫天已來不及殺銅槍了,他的左掌一錯,疾然迎向細竹!
便見細竹與他的泛著幽幽寒光的左手掌一接觸,立即被手掌削得“譁”的一聲,分作兩半。
兩片竹片便從刁貴天的身體兩側飛了過去。
銀劍、鐵棍、銅槍三人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個白色的人影已飛射過來,正是秋夢怒!
刁貫天冷笑道:“看來真是不打了小的,引不出老的!”
秋夢怒淡淡地道:“一切與他們無關,如果你要報仇,直接找我秋夢怒便可,何必遷怒他人?”
刁貫天怪笑道:“你倒自充清高了,他們是你的屬下,沒有你的命令,他們會在此伏擊我嗎?”
秋夢怒淡淡地道:“信不信由你。”
刁貫天道:“沒想到七年未見,你的性格倒改了不少!我以為你又是會三句未完,便暴跳如雷了。”
秋夢怒道:“而你卻未變,仍是如此心狠手辣!”
“錯了!”刁貫天冷聲道:“應該是說更心狠手辣了。因為我知道這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不殺人,便等於在自殺!”
秋夢怒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沒想到你死裡逃生,竟還悟不出這一點!”
刁貫天恨聲道:“七年前,你便說過這句話,可今天我不是還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嗎?
現在,我便要逆天而行,我要將我的拳頭滲透到每一個人的心中,讓整個江湖在我的拳頭下顫抖!”
秋夢怒笑了,不屑地道:“就憑你這些話,便可以說明你是個無法成氣候的人,徒有匹夫之勇而已。你以為武力可以征服一切嗎?那太可笑了!天道酬善懲惡,你也一樣躲不過的!”
刁貫天狂笑道:“但今日首先躲不過劫難的必定是你!”
“嗆啷”一聲,秋夢怒的“怒劍”斜斜指地,沉聲道:“我知道你是有恃而來的,不妨亮出來吧!”
刁貴天道:“莫入愁、伊忘憂之後,便該是你了,我會讓你們四人匯齊的,免得在黃泉路上還牽掛著老朋友。”
秋夢怒一言不發,但他的雙目已經赤紅。
秋夢怒的怒容,在江湖中是名聲赫赫的,曾經有一個人被他怒目相向時,立即嚇得暈絕過去。
現在,他已是須發皆張,宛如一尊怒神一般,雪白的長衫也已無風自鼓,在飄蕩中“噼啪”作響!
一群鳥雀亂叫著慌亂而飛,它們被秋夢怒的沖天怒氣嚇住了。
刁貫天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鑄劍江湖》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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