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瑪、烏沙,我回來了,你們快出來幫我搬行李。」
一個穿著傳統服飾的阿美族少女由屋後大叫的奔出來,像是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抱著任依依又哭又笑,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堆旁人聽不懂的族語。
然後牛舍那邊同樣快步奔出一個未穿上衣的黝黑青年,靦腆的臉上帶著羞怯笑容,想抱她又不好意思的猛抓頭皮。
任依依主動的挪出一手環上他的背,三個人宛如電視上的大團圓抱成一團,看
得備受冷落的諾亞心口微澀,很不是味道地想去破壞他們的團聚。
而他也真的身體力行,以一家之主的姿態插入人家的團圓中,一手摟著任依依的肩,一手不露痕跡地隔開長相憨直的泰雅族青年。
「親愛的,-怎麼沒為我們介紹?」他大大方方的迎向兩張生起戒備的臉。
看得出來他們很依賴依依,而且防著陌生人——他。
這男人簡直是喧賓奪主。「嘎瑪、烏沙,他叫諾亞.米雷特斯,以後三個月你們叫他諾亞就可以了。」
「三個月?」美麗的嘎瑪防備的退了幾步,一臉害怕地捉住烏沙的手。
「三個月?」又是一個期限,難道她不煩嗎?挑眉微露不悅的諾亞輕按著她肩膀。
幹麼大家都這麼敏感?「烏沙,你到車上把那件活的行李搬下來。」
「活的?-」什麼意思?
視線一偏,一部寶藍色的私人房車就停在牧場的草坪上,這是某人光顧逃命而留下的交通工具,她當然不會客氣地拿來使用。
至於活的行李便是包得像木乃伊的任正義,行動不便的他自然要人搬下來,不然鐵定用滾的。
「哎呀!輕點,我全身都痛呀!」木乃伊一開口,所有人都笑了。
「痛你的鬼啦!人家欺負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叫?」沒有用的傢伙。
一想到那事心就酸。「他們人多勢眾耶!我只有一個人。」孤掌難鳴。
「我就不是人呀!該反擊的時候就不能畏縮,教過你幾百次就是聽不懂。」被打死活該。
「誰甩我呀!我又不是任依依。」他小聲的咕噥怕她聽到又是一番教訓。
健壯的烏沙抱著任正義走入屋內,諾亞和任依依邊走邊聊天尾隨其後,最後是兩手提著行李的嘎瑪。
青春泉牧場是任依依已逝的叔公任財旺在二十年前和朋友合夥經營,但後來因經營不善而決定拆夥,由任財旺一力撐起。
大概任依依是福星吧!自從她被叔公「包養」之後,牧場的營運一天天好了起來,先前的負債逐漸還清有了盈餘,原本的小平房拆掉改建三層樓高的透天厝。
由於牧場上的牛隻增不減,山坡地又十分便宜,於是牧場附近可放牧可栽草的土地全被任財旺買下,到今日任家所擁有的士地超過半座山。
所謂樹大招風,口袋裡一有錢就叫人眼紅,在他生前沒法分一杯羹,一過往後馬上成為人家覬覦目標。
近來國人崇尚生活品質,週休二日沒處去就看上花蓮這片秀麗的土地,觀光業發展蓬勃,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
位處瑞穗山區的青春泉牧場周遭的旅遊景點多不可數,像是溫泉帶、情人谷、石公瀑布、富源蝴蝶谷……還有最驚險刺激的泛舟聖地秀姑巒溪。
當然迷人的花東海岸更是不能錯過,一路行來正好需要一處環境優美的落腳處。
腦筋動得快的生意人一眼相中青春泉牧場的地理環境,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買下,甚至開出上億的天價誘之以利。
人心之深沉難以預料,即使與世無爭縱情山水,紅塵俗事還是會找上門。
一切的紛擾就由任財旺入土的那日開始,暗潮洶湧一波波奔向任家殷實老少,幾乎招架不住的全軍潰退,無一倖免,即使他們找不到土地權狀。
畢竟臺灣是仿冒王國,有什麼東西不能造假,只要背景夠厚還怕無法重新申請一份?
「叔叔嬸嬸呢?」怎麼沒見他們在廚房忙?
上公車前她撥了通電話回家也沒人接。
「大概在後山採收牧草吧!我看牛舍那邊的乾草快用完了。」雖然忙著考試許久未返家,日常作息應該沒有太多變動。
當任正義說出自己的想法時,一旁的嘎瑪和烏沙一反剛才的熱絡,神色異常的低下頭,似心裡有事卻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兩人古怪的舉止啟人疑竇,連神經特粗的任依依都聞到一絲不對勁的氣味,不曾打結的眉峰微顰起一座山。
「烏沙你說發生什麼事,為何叔叔嬸嬸不在?」一定有事。
靦然的臉支支吾吾地,「富貴叔他……他……呃,他在……」
「在哪裡,你吞吞吐吐地想考驗我耐性呀!」偏偏耐性是她最缺乏的。
「他、他去……山下看……看病……」烏沙心慌地覷了嘎瑪一眼。
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病痛,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去醫院看看病不足為奇,但是烏沙的態度硬是勾起別人的不安。
任依依看了看手腳包滿紗布的堂弟,再瞧瞧一臉慌亂的嘎嗎,再笨的人也猜得出有何關聯。
「可惡的何家兄弟,我去宰了他們。」他們真的把她惹火了。
「堂姊……」
「依依姊……」
所有人著急的呼喚不如她身邊人來得留神,她一有動作一雙大手迅速的定住她的腰,不讓她像一頭野牛橫衝直撞地衝動行事。
待在她左右的確是驚險連連,若要找刺激找她準沒錯,包管嚇破十個膽。
怏笑不出來的諾亞一把抱起她安置在手編藤椅中,自嘲自個的自找麻煩,環肥燕瘦的各國美女任他挑選,偏偏他挑中了個性最辣的她。
要是貪一時新鮮還無所謂,可是對她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好感,黏她黏得愈緊愈捨不得離開她,他想他腦子一定是被她壓倒在地時撞傷了,所以瞧她順眼極了,連她的火爆性子都覺得可愛地令人莞爾。
除了她使用暴力的時候。
「諾亞,你放手好不好,不要老是礙東礙西地阻止我討公道。」誰敢讓她吃虧她就讓誰好看。
天下人皆別想在她身上佔便宜。
他啼笑皆非的在她唇上輕啄,「-剛把人家打得不成人樣,這股氣還沒消呀!」
「不一樣,剛才是新仇,這會兒是舊恨,當然要算清楚。」她的臉不小心紅了一下。
要命,他未免吻上癮了,害她心口怦怦亂跳,萬一他動不動就來個嘴對嘴,她早晚死於缺氧。
「既然是舊恨就慢慢算,反正跑不掉嘛!瞧-臉色白得像鬼,八成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光了。」看得他心好疼。
「喔!她又暈車了。」一雙充滿好奇的眼來往掃描兩人親密的舉止。
「閉嘴,任正義,你出門別說是我堂弟。」否則她會沒臉見人。
「人家是關心-,無敵女金鋼敗在暈車上是很丟臉耶!」她這毛病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山頂山谷來回跑十幾趟沒事,要她舒舒服服的坐在公車上反而吐得淅瀝嘩啦!她的體質還真不是普通的怪,匪夷所思。
「有你丟臉嗎?縫個傷口慘叫得像殺豬,害我不好意思地想挖個地洞埋進去。」她才是真的顏面無光。
他不服氣的反駁,「沒上麻藥耶,要是-肯等個五分鐘我也不會痛得哇哇叫。」
哪有人嫌護士去地下室拿麻醉劑麻煩的,硬要醫生快點縫合傷口,肉不是她的她當然不知痛,受苦受難的人是他。
「拜託,我的時間很寶貴,你知道五分鐘可以賣出幾個馬桶嗎?」要不是為了送他下山就醫,她何必多吐一次。
「喔!我才求求-,別提馬桶。」他好想上廁所,可是……
包得像木乃伊怎麼上嘛!
「懶得理你。」她朝十六歲的嘎瑪勾勾食指。「-說近來牧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嘎瑪看了看她身邊高大的外國男子,謹慎的靠了過去。「有人要買牧場蓋度假飯店……」
她由六個月前任依依在葬禮過後不久就下山那時說起,原來隔天就有土地掮客到牧場洽談買土地事宜。
因為老人家生前曾經說過,寧可把土地捐給國家公園也不賣地破壞生態資源,所以雙方一直談不攏的各持己見,最後不歡而散。
前三、四個月仍有不少地方有力人士來遊說,說什麼為了地方繁榮要適度開發,反正就算他不賣地也有別人會賣,何必和自己過不去把錢往外推。
「……兩個月前那女人私下和建設公司達成協議說要賣地,收了一千萬訂金不肯還,氣得富貴伯血壓上升,差點就……」去了。
她口中的那個女人是任依依的堂嫂劉月理,兩人一向不合,她從來沒叫過其名。
「所以我堂叔是上醫院拿藥咯?」風騷月還真是不知安份呀!
「呃……他……他受了一點小傷……」
「小傷?-」
嘎瑪一副快哭的模樣,「富貴伯說他沒注意,被柵欄的鐵絲勾傷,可是我怎麼看都像給刀子割了一刀,傷口好深-!」
任依依又要火冒三丈了,救火員諾亞連忙壓住她雙肩不讓她起身。
「你們全都是死人呀!發生這麼大的事怎麼沒通知我,是不是要等我回來奔喪才告訴我!」她找死人問嗎?
「堂姊……」她講話好毒哦!
「富貴伯說-在臺北過得很好,要我們別為了一點小事就去吵-……」其實她沒說出口的,是那個女人把抄有任依依通訊地址及電話的紙給撕了,就算他們要找人也無處可找。
「受傷叫小事,是不是全家死光光才叫大事,你們到底有沒有腦子呀!」任依依氣得口不擇言地亂咒。
「依依,冷靜點,她快被-嚇哭了。」她一發起脾氣來簡直驚天動地。
諾亞的出聲換來嘎瑪的友誼,她朝他投以感激的一瞥,臉上的防備稍減了幾分。
「我很冷靜,你沒瞧我動也沒動的坐著嗎?」她從來沒這麼冷靜過。
「那是因為我壓著-,-才無法跑出去殺人放火。」他不懷疑有此可能性。
光看她揍人的狠勁和不顧一切的態度,就曉得她不把法律看在眼裡,視法律為無物,只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出這樣的她,只覺得她的堅強和蠻橫令人感到心疼,彷佛她心靈深處蜷伏著一個孤獨無助的孩子,為了生存不得不使自己變強。
「哼!那幾個銅毛鬼還不配弄髒我的手。」燙壞了頭髮就不要出來嚇人,一根根怒髮沖天像什麼樣。
「是、是,-最高貴,其它人只適合挑糞。」夠低下了吧!
任依依-怪的睨了睨他,「我在揍人時你為什麼不出手?個大長得好看呀!」
他好笑的揉捏她僵硬的脖子。「有-在哪輪得到我出場,-要不要休息一下?-方才吐得很厲害。」
「這件事不許你再提,我躺一躺就沒事了。」暈車是她一生中的奇恥大辱,偏偏所有人都知情,連認識不到幾天的他也曉得她的毛病,真是好的不揚,壞事傳千里。
「-確定?」頗為憂心的諾亞輕撫她的眉,紓開她的不平。
「安啦!我和牧場上的牛一樣壯,吐一吐就沒事。」她豪氣十足的揚揚手錶示二十分鐘後又是一條活龍。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光看她的牛脾氣就知道有多牛了。」固執得要命,而且死也不聽勸。
「要不要幫你連嘴巴也包起來?」一隻半滿的保特瓶順手扔了過去。
保特瓶正中沒辦法閃的任正義腦門,他哀叫一聲閉眼裝死,久違的笑聲重回青春泉牧場,大家的心情變開朗了,一掃數月來的陰霾。
只是,問題依然存在,真正的苦難還在後頭。
“ “ “
二十分鐘一過,胃裡食物吐得差不多的任依依精神漸好,已看不出曾經病懨懨的模樣,生龍活虎的朝山坡上前進。
肚子有點餓了,她偷摘牧場外石榴園青澀的果子啃著當點心,神采奕奕地像開在野地的蒲公英,只要有泥土她就能綻放一季燦爛。
而遠遠落於她身後,氣喘如牛的男子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目光緊緊追隨那抹輕盈的身影,不太相信體力竟然遜於方才吐得死去活來的女人,她到底是不是人呀?
迷人的陽光照射下,一抹倩影若走若飄地上了坡地,三三兩兩的牛兒散佈在四周吃草,妣紫嫣紅的小花迎風搖曳在綠草間,令人不禁禮讚起造物者的神奇,不小心將仙境遺落人間。
諾亞的腳步慢慢的緩了下來,四周宜人的風景讓他有如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走著走著心竟然清了。
他看見前方那個倔強女人的身影正印在他心版上,清晰明白的成為他心的主人,他不由得笑了,嘲笑自己的作繭自縛,他這一跤跌得毫無回頭的機會。
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他這三王子會出租自己,而且價格更是便宜的讓人難以置信,大概不夠他住一晚總統套房。
遇到一個絕不吃虧的女人的確討不到好處,但是到頭來吃虧的是誰仍是個未知數。
咚!咚!咚!
忙碌的小影兒已經開始工作了,諾亞拉開步伐收起悠閒心境,距離縮短中。
「-能不能不要逞強?男人的工作-別搶。」一把奪下七、八斤重的大木槌,他對準木樁的中心點敲下。
咚!一下。
手同樣震麻了一下。
「你成不成呀?歪了、歪了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當然不能在她面前示弱。「是-沒扶好才歪的,男人做事女人滾遠些,礙手礙腳。」
哈!說她礙手礙腳,她根本沒碰到木樁。「努力呀!阿督仔,別怪我把你『放生』呀!」
「放生?-」他停了一下把袖子捲到手肘,不解的瞟了瞟她。
金色光芒打在她臉上,那一瞬間他覺得她美得宛如守護山林的精靈,易怒而且過於人性化,情感豐富而不偏私,她讓生命變得鮮豔。
「放你自生自滅呀!笨阿督仔。」她大笑地扛起工具箱,打算修補遭惡意破壞的圍柵。
「不許再叫我阿督仔,我有名有姓。」他忍不住朝她一吼。
不對美麗的女子惡言相向是他的原則,可是她屢屢打破他的原則,讓他的紳士風度蕩然無存。
她不理會他的做了個鬼臉,「順口嘛-男人太小氣是會被嫌棄的哦!」
「-在指自己吧!」出租費一個月三萬,伙食費還要由其中扣除。
她才是真正的小氣鬼,算得比誰都精。
「放心,就算你去當乞丐我也不會嫌棄,因為我會當沒看到。」視若無睹的走開。
輕快的笑聲讓沒好氣的諾亞也感染她的活力,嘴角輕揚的笑弧不曾垂下,他好象愈來愈習慣寵她,對她的無禮居然能不在意。
看來他的自負被她磨得差不多成粉了,風一吹什麼也沒留下。
兩人各據一頭的修築圍欄,諾亞滿頭大汗的將半傾的木樁打入地裡使其不動搖,翻起的泥土濺了他褲管一片汙漬。
而個性像男人一般不羈的任依依則把新的鐵絲網換上,再用的鐵絲纏繞、扭緊,不致風一吹便倒。
牧場之大一望無際,雖然遭破壞的圍欄不到三公尺,但是足以令牛群走失,損失不可說不大。
在她叔公沒死以前,每逢寒暑假她都會回來幫忙,後來她出社會工作後就漸漸減少了,而她和堂嫂撕破臉後,這還是第一次回來。
這片土地等於她的生命,當初遺囑上的但書她是可以不加以理會,但是律師言明她若不照著做,登記在她名下的產業將全數公開拍賣。
而他會認真的執行遺囑,不時地透過管道查證她是否確實做到。
為了不讓叔公失望,她只好勉為其難的和某人合作,囂張得要命朝上司臉上丟封辭職信,然後帶著狂妄笑聲離去,無視他咆哮的鐵青臉色。
「諾亞,你是不是沒做過粗活?」瞧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做好手邊的工作,而九根木樁他只釘好了兩根。
他抹抹汗回頭一視,「我命好,可以嗎?」
「喂!你到底是做什麼的?我一直沒問過。」隨身攜帶一大筆錢的人,命怎麼會不好,而且錢被扒了也沒見他心疼過,可見他非常有錢。
「王子。」
「嘎?-」眨了眨眼,她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五塊豆腐。
「嘎什麼嗄,我目前的職業是王子,以後就難講了。」如無意外,大概是親王。
她當他在開玩笑,故做驚訝的一呼,「哎呀!不得了,我租了一個王子當男朋友耶!」
「是呀!神氣吧!王子替-做粗活,-作夢都該偷笑。」他自覺好笑的扶好第三根木樁一捶。
曾幾何時他肯低聲下氣的聽女人的使喚,是她才有了例外。
「是很神氣呀!不過白日夢別作太多,你要真是王子就不會淪落異鄉當『灰姑娘』了。」她取笑他是鍍金的王子。
虛有其表。
真王子被當成假王子的諾亞不刻意爭取她的信任,反而一笑地露出臂肌。「灰姑娘有我的強壯嗎?」
反正再解釋下去她也不會相信,說不定笑得更大聲要借他一千塊看心理醫生。
「哈……你好逗哦!人家灰姑娘後來真當了王妃,而你……」她佯裝非常不屑的一嗤,「掃煙囪的老頭吧!」
「喂,-很瞧不起我哦!」他放下大木槌走向她,大有不甘受侮辱的樣子。
任依依裝出害怕的表情地坐了下來,「風度呀-男人,別禁不起挑逗。」
「挑逗?-」他揚起眉露出令人心口一悸的邪笑。「男人都是很脆弱的,-不該放肆-的美麗,讓人想一口吞了。」
挑逗可是他的人生閱歷中最粗淺的一門學問,他修得最好的課程是調情,尤其是挑起女人身體深處最熱烈的情火。
他像一頭慢行荒野的豹接近獵物,蔚藍的眼眸深如大海的顏色正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空氣中凝著異樣情愫,以為他鬧著玩的任依依呼吸一窒,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壓力,那種男人和女人的正負電波。
滋!滋!滋!
「呃,你千萬別太認真,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她忽然覺得自已坐姿錯誤,像在迎合他。
「我沒認真呀!我只是……想摸-而已。」他先將視線停在她微聳的胸前,然後出其不意的伸出手指輕羞她臉頰。
還不到時候,他是如此告訴自己剋制慾望。
她有種被捉弄的感覺。「你最好別玩我,否則我讓你死得很慘。」
「假戲真做不好嗎?」他看似輕佻的眼瞳中有某種信念。
「好你的頭啦!快把工作做好少偷懶,你別想吃白食。」她逃避的推開俯在上方的他,大聲的斥喝掩飾一時的心動。
膽小鬼。他在心裡對她背影說著。「我手痠了,要休息。」
「你是豬呀!一點點小事都做不好。」她-起腰來大罵。
「對呀——怎麼知道我上輩子是豬,除了吃喝拉撒睡什麼也不會。」換他躺在草坪上動也不動地享受藍天綠地的洗禮。
「你……」她是想罵人,但是心念一轉決定不與他計較,畢竟他是個享福慣了的外人。「算了,靠人不如靠自己,我早就認命了。」
拿起木槌的任依依語氣輕怏,彷佛樂天知命的順應天定命運,她不靠天、不靠地、不靠人,只靠一雙手打出自己的世界。
聽來是雲淡風輕,十分愜意,宛如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照樣能活下去。
但是心口一緊的諾亞卻聽出她的自嘲和苦澀,太多的失望讓她灰心地不願倚賴別人,她的世界一直只有一個人,即使她的身邊圍繞著許多人。
她的心,是空的。
一躍而起,他默默地走到她身後抱著她,用著-啞的低嗓音喃喃道:「靠著我吧!別再硬撐了,寂寞的毒瘤會侵襲-的心。把心給我,讓我填滿它。」
水霧迅速的蒙了任依依的明亮雙眸,她忍著輕咽不讓淚滑落,有個人知道她的心就足夠了,她從不貪求。
因為她永遠也留不住她愛的人,他們總是在她最需要愛的時候離開她,所以她不要了。
只要不愛就不會有傷心,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從前,現在,到未來都是。
不去在意自然不痛,一個連父母都不愛的人還能愛誰呢?她很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