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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秋涼了,早晚都有點冷意,尤其是天剛亮的時候,穿上件夾襖兒都還嫌少點兒!

    天剛亮的時候雖然有點冷,可是這時候最靜,空氣也好,尤其在城根兒一帶的荒郊,露珠千萬顆掛在草尖上粒粒晶瑩,站在這兒吸上-口氣,混身沒一個地方不舒服。

    在東城根兒就有這麼個人,除了陰天下雨之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

    天剛亮,他就託着個鳥籠子到東城根兒來遛鳥兒了。

    這個人是個老頭兒,五十上下年紀,穿着談不上怎麼好,但挺乾淨,人也挺有精神。

    這個老頭兒每天早上都到東城根兒來一趟,託着鳥籠子,掀起布罩子,讓籠裏的畫眉鳥盡情的跳,盡情的叫。

    今天跟往常一樣,天剛亮,他託着鳥籠子出現在東城根兒。

    今天跟往常唯一不一樣的,是東城根兒比他早到了個人,往日一大早東城兒只他一個人,今天不但突然多了個人,而且到得比他還早。

    老頭兒怔了一怔,只是怔了一怔,本來嘛.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許他起早,不許別人起早,許他到這兒來,不許別人到這兒來!

    或許這個人剛發現早上東城根兒的好處,有這麼個同好,每天早上能有個人聊聊天,談談鳥兒,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才對。

    老頭兒從側面打量這個比他先到的人,這個人揹着手面對着遍地露珠的荒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有一副頎長的身材,穿身略嫌單薄的黑衣,個子挺英挺,腰桿兒挺得筆直,站在那兒跟根擎天柱似的。

    廿多近卅年紀,大大的眼,長長的眉,眉長得都斜飛人了鬢,鼻樑高高的,挺而直。

    老頭兒看不見那半張臉,可是有這半張臉就夠了,這個人長得很俊,十足的美男子一個。

    老頭兒只覺這個人跟常人不同,可是一時他又説不出這個人究竟那兒跟常人不同。

    老頭兒剛走近,黑衣客已有所驚覺地轉過了身,老頭兒兩眼一亮,心裏也不免一陣惋惜。

    沒錯!的確是個美男子,唯一的瑕疵是左臉上有條刀疤,讓人恨不得拿手把它抹了去,是誰,這麼缺德?

    老頭兒這裏心念轉動,黑衣客那裏含笑開了口:“老先生早啊!”

    人長得本來讓人一見就有好感,這麼客氣,這麼有禮,哪還不更讓人有好感!

    老頭兒定定神忙含笑點頭:“早,早,你老弟一向也愛早起?”

    黑衣客帶笑點頭道:“我一向起得很早,慣了,到時候就睡不着,早起的好處很多,可惜能領略早起好處的人不多!”

    “的確!的確!”老頭兒不但深有同感,而月.也喜歡這年輕人談吐不俗,他道:“有不少人晚上不想睡,早上懶得起,不到日上三竿不下牀,大好時光全浪費在睡夢裏了,實在可惜!”

    黑衣客笑笑,一雙目光落在老頭兒手上那鳥籠子上:“老先生這隻畫眉不錯啊!”

    老頭兒笑笑説道:“生平無他好,就喜歡種種花,玩兒鳥,見笑,見笑!”

    “好説。”黑衣客道:“世人皆為名利忙,老生生獨寄清於花鳥,足見清高!”

    老頭兒哈哈一笑道:“過獎,過獎!説什麼清高,我這個人天生的懶散命,還沒有請教老弟台貴姓?”

    黑衣客道:“不敢!傅。”

    老頭兒道:“原來是傅老弟,傅老弟也住東城?”

    “不!”黑衣客道:“我一向在南方,剛到京裏來。”

    老頭兒道:“我説嘛!一向少見,我姓覃……”

    黑衣客截口道:“我知道,刑部書辦覃老先生?”

    覃老頭兒聽得一怔道:“怎麼?老弟台認得我?”

    黑衣客笑笑説道:“不瞞覃老説,我今天是專為在這兒等覃老的,打聽了好些日子了,好不容易才打聽出覃老每天早上到東城根兒來遛鳥!”

    覃老頭兒眨了眨眼道:“老弟台今兒個是專為到這兒來等我的?有什麼事兒嗎?”

    黑衣客道:“覃老可聽説過傅天豪這三個字?”覃老頭兒一點頭,道:“聽説過,怎……”陡然一驚,臉上變了色,急道:“你,你是傅天豪?”

    傅天豪含笑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官家緝拿多年,最近又鬧得京裏滿城風雨的傅天豪。”

    覃老頭兒手一顫,手裏的鳥籠子一歪往下掉去!

    傅天豪手一伸便把鳥籠子接在手中,道:“覃老不必害怕,不管傳説中傅天豪是個怎麼樣的人,至少如今我對覃老沒有絲毫惡意,我本是打算到府上去拜訪的,可是我怕讓人誤會覃老,也怕驚了覃老的家人,所以我只有跑到這兒等您!”他把鳥籠遞給了覃老頭兒。

    覃老頭兒接過鳥籠,神情顯得平靜了些,可是説起話來還有點不自然:“我知道官府對傅爺您緝拿多年,而且出的賞額很高,這些日子以來京裏的幾個營更是忙得不可開支,可是背地裏我也聽過不少人説傅爺您是個俠義之士……”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俠義兩個字不敢當,不過傅天豪做事當能仰不愧,俯不作,自問對得起良心。”

    覃老頭兒道:“今天總算讓我有幸親眼見着了傅爺,刑部當差這麼多年,我見過不少大凶大惡,這雙老眼不花,我看得出傅爺您不是那種兇惡之人,大凡兇惡之人眉宇間總帶股子暴戾煞氣,傅爺您卻是滿面祥和,-身書香氣……”

    傅天豪道:“多謝覃老,可是覃老待會兒還得到刑部去?”

    覃老頭兒一點就透,當即改口説道:“是!是!那麼我請教,傅爺今天在這兒等我是……”

    傅天豪道:“我想救沈在寬,請覃老勉為其難幫個忙,也請覃老為我大漢世胄,先朝貴民盡一分心力救救這位忠義。”

    覃老頭兒一聽,嚇得臉色一變,忙往四下裏看去。

    傅天豪道:“覃老放心,附近沒有人我所以挑這個時候在這地方跟覃老見面,就是怕連累覃老。”

    覃老頭兒神色定了,沒説話,沉默了一下才道:“聽了傅爺您這番話,就知道傅爺的確是位令人敬佩的俠義之士,我也明白為什麼官家多年來一直不放過您了,我也是個漢人,理應為咱們漢人盡一分心力,只可惜傅爺您來晚了……”

    傅天豪神情一震道:“覃老……”

    覃老頭兒道:“沈先生早在解送來京的第二天夜裏就被害了!”

    傅天豪心神大震道:“怎麼説?沈先生早在……那為什麼傳説沈先生被囚在刑部大牢裏?”

    覃老頭兒道:“那是‘血滴子’出的主意,這一件是為引沈先生的同黨蹈網上鈎,別人不知道我清楚,打那時候到現在,刑部內外每天都埋伏着有幾十名‘血滴子’好手……”嘆了口氣道:“我見過沈先生,風骨嶙崎,滿臉正氣,沈先生是個讀書人,我也是個讀書人,可是我這個讀書人只有羞煞愧煞,莫道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沈先生才配稱真正的書生,真正的讀書人,當時我也曾動過救他的念頭,可是我這身老骨頭……”滿臉悲慼之色,搖搖頭住口不言!

    傅天豪一雙長眉揚得老高,道:“原來如此!‘血滴子’之毒辣陰狠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沈姑娘是白來了,那件寶物也白送了……”頓了頓道:“不管怎麼説,覃老這份心意可敬,沈家存歿仍然感激……”

    覃老頭兒苦笑説道:“傅爺!我已經夠羞愧的了!您這麼一説我更汗顏了!”

    傅天豪道:“覃老不必説什麼,我不敢耽誤覃老過久,請告訴我沈先生的屍骨葬在何處,當年殺害沈先生的是‘血滴子’中的哪一個?”

    覃老頭兒搖頭説道:“沈先生的屍骨葬在哪兒我不清楚,沒聽他們提,也沒人敢問!至於殺害沈先生的,我記得是個‘血滴子’的領班,好像姓趙,左邊缺只耳朵,很好認。”

    傅天豪一抱拳道:“多謝覃老,時候不早了,覃老請吧!”

    覃老頭兒道:“傅爺想找那個姓趙的‘血滴子’領班,用不着往裏頭去,我知道他在外頭有個女人,那個女人住在‘府學衚衕’東頭兒左邊第三家,門口栽着半截石樁,姓趙的每個月總要到她那兒去好幾回,您到那兒去找他也要小心,他身邊總帶着兩個人……”

    傅天豪又一抱拳道:“傅天豪感激,天已經大亮了,這一帶難免會有人來,覃老還是快請吧!”

    覃老頭兒沒再多説,拱拱手道:“那我告辭了,今天能見着傅爺,我的造化不小!”

    他轉身走了沒幾步忽又轉過頭來道:“傅爺可以問問那姓趙的,他也許知道沈先生的屍體埋在哪兒?”

    傅天豪道:“多謝覃老!我省得!”

    覃老頭兒又一拱手轉身走了,沒再回頭。

    傅天豪站在那兒一直望着他拐過了遠處的民房!

    “府學衚衕”裏有個令人肅然起敬的地方,那是“文丞相祠”也就是一代忠烈文文山的從容就義處!

    文天祥祠在“府學衚衕”舊順天府學之鄰,遠在“安定門”大街東有“育賢坊”大牌樓,衚衕東口有“忠烈祠”扁額。

    這一帶白天就很清靜,到了晚上更清靜,很難看見幾個行人!

    覃老頭兒説得很清楚,傅天豪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門前栽着半截石樁的那户人家!

    藉着昏暗的月色看,兩扇窄窄的朱門,一對烏漆黑門環,兩扇門關得緊緊的。

    傅天豪知道沒找錯地方,可是他還不知道姓趙的那個“血滴子”領班今夜在不在這個香巢裏?

    他提着他那把看上去十分寒酸的烏鞘長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之後,騰身拔超越牆掠了進去。

    一個小小的院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廂房、上房、套間,該有的全有。

    兩邊兩間廂房裏沒點燈,黑忽忽的!

    上房裏有燈,上房左邊那間屋裏也有燈,燈光透窗紙,還不時傳出一兩聲令人心跳耳熱的吃吃輕笑。

    行了!就憑這,傅天豪斷定那個姓趙的今夜準在,不但在還沒帶人,今兒晚上他來得巧!

    他緊了緊手裏的劍剛要再往近處去,只聽那間屋裏傳出個嬌滴滴的女子話聲:“哎呀!

    死人,瞧你,幹嘛老是這麼提心吊膽的,不告訴過你了嗎?他今兒個一早剛走,今兒晚上絕不會來,我還會害你不成,害了你對我又有什麼好處?瞧你這副俊模樣兒,我又怎麼捨得呀!

    安安心!好好兒的陪我,別掃我的興,行不?”

    傅天豪聽得怔了一怔,他明白了,來得不巧,姓趙的今天早上剛走,今天晚上不會來,要不他這個女人不會挑今天晚上偷吃!

    這倒好哇,“血滴子”今天害這個,明天害那個,害來害去讓人在頭上扣了頂綠帽子都不知道,屋裏這個男的不和道是誰?居然敢到“血滴子”睡榻之上湊熱鬧,可真是色膽包天哪!今兒晚上白來了,又不能驚動屋裏的,傅天豪搖搖頭正打算走!突然一陣衣袂飄風聲傳人耳中!他聽得出,這陣衣袂飄風聲是往這兒來的,他一閃身躲進了廂房後頭一處暗隅裏!

    他剛藏好,小院子裏一前二後如飛落下三個人來,一身黑衣,手裏都是提着傢伙。

    後頭兩個是一對壯壯的中年漢子,前頭那個三十多近四十年紀,瘦瘦的,鷂眼鷹鼻,唇上還留兩撇小鬍子!好陰的人,他瞪着上房左邊那間屋,兩眼直欲噴出火來。

    巧了,傅天豪的藏身處正在黑衣小鬍子左邊,他看得清清楚楚,黑衣小鬍子左邊沒耳朵,只有個疤。

    他明白了,眼前就是姓趙的,這位“血滴子”領班帶着人來捉姦來了,八成兒姓趙的早有耳聞,故意今天一早走路,等到晚上突如其來來個甕中捉鱉。

    果然!那黑衣小鬍子一揮手,兩個黑衣壯漢提着傢伙撲向後頭,一閃沒人了上房屋後。

    傅天豪明白了,他兩個是斷後路去了,那兩個黑衣壯漢剛隱入上房後,那黑衣小鬍子一聲冷笑揚聲道:“好啊!你倒挺會過的啊!我剛走就找了個接班的來了?”

    屋裏的笑聲馬上沒了,跟一下子讓誰捂住了嘴似的,旋即,屋裏又有了動靜。

    一陣桌椅碰擊接着像是摔碎了什麼似的,“叭!”地一聲脆響。

    突然!屋後響起了一聲沉喝:“既然敢吃就別怕抽嘴,滾回去!”

    一聲殺豬般大叫,緊接着像有重物墜地般“砰”然一聲。

    黑衣小鬍子兩眼煞光暴閃,冷喝説道:“都給我帶出來!”

    上房屋裏燈影一閃,踉踉蹌蹌衝出個人來,是個廿來歲的白淨小夥子,不見得怎麼俊,皮白肉嫩挺清秀,他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件短褲,衝出上房便摔在了地上,滑了一大段路直衝到黑衣小鬍子腳前,這一下夠他受的。

    可不!手破了,臉破了,身上也破了,到處是血,直起身跪在那兒直叫:“趙爺饒命!

    趙爺饒命!不是我……”

    黑衣小鬍子冷冷説道:“不是你勾她?是她勾你?一個巴掌拍不響!”

    一腳踹了出去,小夥子大叫一聲捂着肚子扒下了!

    兩個黑衣壯漢從上房裏一人抓條胳膊拖出個女人來,長得挺不錯,年紀也不大,比小夥子大不了多少,光着兩條腿,身上只穿了件兜肚,淡紅的,一身肌膚倒也挺細挺嫩的。

    她現在不笑了,可憐嚇得都沒了人樣兒,臉上沒一點血色。

    兩個黑衣壯漢鐵石心腸,一點也不知憐香惜玉,到了黑衣小鬍子跟前,猛地一推把那小娘們兒摔得結結實實的。

    黑衣小鬍子一腳踹出,小娘們兒身子一仰又摔了一下,嬌嫩的女人家那堪這兩下,當即就昏了過去。

    黑衣小鬍子道:“他倆喜歡往一塊兒湊,索性成全他們,給我扒!”

    他這裏一聲“扒”,兩個黑衣壯漢齊動手,轉眼工夫把小夥子跟小娘們兒扒了個精光。

    兩個人跟剝了皮的白羊似的,身上沒一點兒擋頭兒,要逃兒有哪兒,可憐那小夥子早嚇癱了。

    兩個黑衣壯漢手腳俐落得很,一轉眼工夫把兩個人捆得跟只粽子似的,小夥子在上頭,那小娘們兒在下頭。

    黑衣小鬍子一抬手道:“把刀給我!”

    一名黑衣壯漢把手裏的刀連鞘遞了過去。

    黑衣小鬍子接過來一抖,刀鞘脱手飛了出去,他倒提着刀對準小夥子腰眼一刀插了下去,只剩刀把在外,想必那刀尖也從小娘們兒肚子穿了過去。

    兩個人都沒叫,只見兩個人的身子直抖。

    黑衣小鬍子一抬手從另一個黑衣壯漢手裏接過一把刀,這一刀插進了小夥子的後心,兩個人都不動了。

    黑衣小鬍子看了那捆在一起的兩具裸屍一眼道:“外頭涼快,就讓他們在這兒躺着吧!”

    聽這口氣他是要走了。

    傅天豪旋即從那處暗隅裏邁步走了出來道:“這種殺人手法我倒是生平僅見!”

    黑衣小鬍子霍然轉過了身,兩道鋭厲目光直逼傅天豪,冰冷説道:“你是……”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姦夫淫婦如同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閣下殺得好,我為閣下鼓掌!”

    黑衣小鬍子-雙鋭厲目光落在傅天豪那把劍上,旋即又回到了傅天豪的臉上,冰冷説道:

    “我問你是幹什麼的?”

    傅天豪道:“我是來找閣下的,聽見屋裏嬉笑聲,原以為是閣下,卻不料是另一人,我正打算走了,沒想到閣下忽然從天

    而降,當時我本想出來跟閣下見面,可是想到我要是這麼一打岔就便宜這對姦夫淫婦了,所以我只有暫時隱身一旁,讓閣下盡泄心中債恨!”

    黑衣小鬍子倏然一笑,笑得陰沉:“原來這兒有位客人比我早到了一步!可笑我們三個人居然一對半成了瞎子聾子,家醜不可外揚,看來,這一下想掩也掩不住了……”

    頓了頓道:“你要找我?沒錯嗎?”

    傅天豪道:“閣下不是‘血滴子’的趙領班嗎?不會錯的!”

    黑衣小鬍子道:“你認識我?”

    傅天豪搖頭説道:“不認識,也從沒見過,可是聽人説過!”

    黑衣小鬍子“哦!”地一聲,冷冷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傅天豪道:“我來問問趙領班,沈在寬沈先生的屍骨埋在什麼地方?”

    黑衣小鬍子臉色一變道:“沈在寬的屍骨?你弄錯了吧!沈在寬現在刑部大牢……”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刑部內外埋伏的只有‘血滴子’,沈先生還在那兒的話,我就不會跑這兒來找趙領班了!”

    黑衣小鬍子眨眨眼忽然笑了:“看來你是個高明人兒,就算沈在寬已經死了,我怎麼知道他的屍骨埋在了什麼地方?”

    傅天豪道:“據我所知,沈先生在被解送來京的第二天就被殺害了,而下手殺沈先生的就是你趙領班,我本來是來救沈先生的,現在只有退而求其次,想辦法把沈先生的屍骨帶出去了!”

    黑衣小鬍子道:“你怎知道是我殺了沈在寬?”

    傅天豪道:“有人告訴我,殺害沈先生的是‘血滴子’裏的一個姓趙的領班……”

    黑衣小鬍子道:“‘血滴子’裏姓趙的領班可不只一個。”

    傅天豪道:“或許!只是缺了一隻左耳的恐怕並不多!”

    黑衣小鬍子倏然一笑,笑得更見陰沉:“我沒説錯,閣下的確是個高明人兒,既然知道這麼多,怎麼會不知道沈在寬的屍骨埋在哪兒?”

    傅天豪道:“只因為指點我的那個人他不知道,所以我只有來問趙領班了!”

    黑衣小鬍子道:“原來如此,沈在寬的屍骨不輕,你拿得動嗎?”

    傅天豪道:“或許拿不動,不過總不能不勉力試試,既然到了京裏,要是白跑一趟,空手而回,我對不起沈先生的親人跟朋友!”

    “説得是。”黑衣小鬍子一點頭道:“你是個血性漢子,別的不衝,只衝這一點不能不告訴你,沈在寬的屍骨埋在‘奈何橋’邊.你去找吧!”

    話落,翻腕,一柄長劍已然出了鞘,一下子便遞到了傅天豪的咽喉前。

    只聽“錚!”地一聲,他身軀-晃,往後退了一步,他臉上變了色。

    傅天豪那把奇窄的長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了鞘,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舉在了胸前。

    只聽傅天豪笑道:“不慢!難怪閣下能夠當上‘血滴子’的領班,可惜,可惜閣下碰見的是個也夠快的人!”

    那兩名黑衣壯漢一聲不響,從地上兩具裸屍身上拔起兩把雁翎刀雙雙撲向傅天豪。

    刀花兩朵,一上一下,頗見造詣。

    傅天豪道:“我找的是姓趙的,不願意多傷人,你兩個起什麼哄?閃開!”

    他長劍一擺揮出兩劍,只聽兩聲悶哼!兩個黑衣壯漢右胳膊上各中,-劍,立即雙雙丟刀暴退,傅天豪不由呆了一呆道:“這兩位大概不是‘血滴子’……”

    黑衣小鬍子冷哼-聲,抖劍欺了過來,刷刷刷一連三劍,每一劍都夠凌厲,每一劍都是指向傅天豪要害。

    傅天豪振腕揮劍,一連解了三招,然後抖手一劍攻了過去。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雙方互換了這幾招後,傅天豪已覺出這黑衣小鬍子在劍上的造詣不俗,“血滴子”那領班職位並非僥倖得來,他不敢大意,封架出手間都是劍身凝力,小心翼翼,同樣的,黑衣小鬍子也知道碰上了高手,只要有點不小心今夜便萬難脱身,所以他攻多守少,而且一招比一招凌厲。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工夫間已是十招過去!

    黑衣小鬍子求勝心切,硬走險着,長劍一擺,斜斜揮出,把心口要害部位全露了出來。

    傅天豪右一側身,跨步欺上,一劍直遞徑取對方心口!

    黑衣小鬍子冷笑一聲,手腕一沉,長劍閃電劈下,取得是傅天豪左肋。

    傅天豪“嗤”的輕笑一聲,冷然道:“趙領班!我並不傻。”提一口氣疾然斜斜前竄,擦着黑衣小鬍子左側掠過,鋒利的劍鋒在黑衣小鬍子左肋上劃了一下。

    黑衣小鬍子悶哼一聲,抬手捂着傷處往前竄去,落地又起,直上夜空。

    他機靈,他知道要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他夠快,哪知剛騰身躍起,猛覺一股寒氣直襲雙腿,他猛一驚便要縮腿出劍,可惜太慢了。

    隨覺寒意上腿,兩處膝彎一陣劇痛,真氣一泄,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他不愧是個“血滴子”領班,臨危不亂,右半身凝力,打算摔在地上之後挺臂出劍,拼個兩敗俱傷。

    哪知他仍是慢了一步,就在他右半身着地剛要振臂出劍的時候,一把長劍已抵在他咽喉上,同時右腕也被一隻腳結結實實地踩住了。

    眼前是張帶着笑意的臉:“趙領班!事實證明我拿得動沈先生的屍骨,請告訴我那埋骨處吧?”

    黑衣小鬍子還挺硬的,咬咬牙道:“算你行,我姓趙的認栽了,老實告訴你吧,沈在寬的屍骨已無處可尋了!”

    傅天豪的笑容突然凝住了,道:“這話怎麼説?”

    黑衣小鬍子冷笑説道:“沈在寬是個罪大惡極的叛逆,誰會為他收屍不成,休説是叛逆沈在寬,你打聽打聽,凡是死在‘血滴子’手裏的人,哪一個能落個有人收屍的?”

    傅天豪情知這話不假,“血滴子”兇殘毒辣,一向輕視人命,殺個人跟殺只雞沒什麼兩樣,還管什麼屍骨不屍骨。

    他揚了揚眉,沉聲道:“你把沈先生的屍骨怎麼處置了?”

    黑衣小鬍子猙獰一笑道:“你可聽説過,每個‘血滴子’身子都帶有一瓶‘化骨散’……”

    傅天豪腳下微一用力,黑衣小鬍子那隻右腕發出了一聲輕響,緊接着黑衣小鬍子的身軀起了顫抖,額上也見了汗,可是他沒哼一聲,傅天豪冷然説道:“殺人毀屍,你們好狠毒的心腸,你也是漢人,怎麼用這樣手段殘害同類,你還有人性嗎?”

    長劍一偏一閃,黑衣小鬍子那隻右臂齊肩落下,他硬不下去了,大叫一聲,滿地亂滾,滾得滿地是血,兩個黑衣壯漢面無人色,都嚇傻了。

    黑衣小鬍子滾了一陣之後,精疲力竭躺在那兒不動了,混身是血,滿頭是豆大的汗珠子,他張嘴直喘道:“朋友!你,你給我一個痛快,求求你……”

    傅天豪緩緩説道:“沈先生跟你何怨何仇?”

    黑衣小鬍子道:“我奉命行事,既然幹了‘血滴子’就身不由主,叛逆造反,論罪家滅九族,沈在寬他遲早得死,行刑的劊子手殺人的手法不見得比我高明,真要説起來,他死在我手裏還算舒服些……”

    傅天豪道:“你是奉誰之命行事?”

    黑衣小鬍子張了張嘴道:“朋友!算了吧!沈在寬人已死了,你就算殺盡所有的‘血滴子’又能怎麼樣?再説你也辦不到,你要問我奉誰之命行事。我奉的是我上司之命,我上司又是奉了他頭頂上的令諭,説來説去只是皇上容不得別人造他的反,要不我們怎麼敢隨便動沈在寬,難道你能進大內行刺去!我一人償命也就夠了,給我個痛快吧!求求你!”

    傅天豪不禁默然,的確!這黑衣小鬍子説得並沒有錯,説來説去是大清皇帝不容人造反,不容人萌異志,最忌諱這個,要不是他縱容“血滴子”,“血滴子”今天也不會這麼兇殘跋扈,也不敢亂殺人,唯一的辦法是盡逐滿虜出關,再不就是漢人就別“造反”別“萌異志”,要不然這類事情今後還會不絕的發生。

    沈在寬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就是殺盡所有的“血滴子”又如何?事實上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他也做不到這一點,人是黑衣小鬍子殺的,有黑衣小鬍子一個人償命也就夠了。

    想到這兒,他出指遙點,一縷指風點在黑衣小鬍子“死穴”上,黑衣小鬍子腿一伸,頭一歪,不動了。

    傅天豪收劍歸鞘,轉過身望着兩名黑衣壯漢道:“告訴‘血滴子’,不要亂抓無辜亂殺人,人是我殺的,儘可以找我,我叫傅天豪,要聽清楚,我叫傅天豪!”

    話落,騰身躍起,掠了出去。

    傅天豪越牆掠出,剛落地,倏地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傅天豪聽得心頭一震,抬眼望去,只見-條瘦小黑影從衚衕西口疾掠而來。

    這瘦小黑影身法極速,轉眼已到近處,傅天豪目力過人已看清楚了他,心裏一鬆,可是沒出聲,那瘦小黑影赫然是“鬼影子”杜明,只見他手提腰刀,一身夜行打扮。

    這時杜明也看清了他,一怔叫道:“傅爺!是……”

    傅天豪一招手示意他噤聲,“鬼影子”杜明一點就透,立即住口不言。

    傅天豪凝神聽了一聽,倏然一笑道:“他們已經走了,不要緊了!”

    杜明詫異地道:“怎麼回事?傅爺!誰在裏頭?”

    傅天豪把適才的經過毫不隱瞞地告訴了杜明。

    杜明一聽臉上就變了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您殺得好,他們做得也太狠太絕,這麼一來,沈姑娘豈不是白跑了一趟?”

    傅天豪道:“沈姑娘已經盡了做子女的心力,人已經死了,誰也沒辦法!”

    杜明道:“傅爺!我已經找了您一天半夜了,可沒把我急死,要再找不着您,我只有咬牙往險道兒上走了!”

    傅天豪道:“什麼事?杜老!”

    杜明道:“‘燕雲十三俠’把兄弟幾個昨兒晚上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在‘二閘’一片樹林裏圍住了,章民山一刀插進自己的心窩裏自殺了,樂清想往外衝,當時就被火器掠倒了,霍天行一看情形不對只有低頭認栽,帶着幾個把兄弟進了‘五城巡捕營’!”

    傅天豪聽得心神連震,急道:“現在他們還在‘五城巡捕營’嗎?”

    杜明道:“現在還在!聽説明天一太早就要移往‘侍衞營’,我真急了,今天晚上要找不着您,只有拼着我這條命不要救人了。”

    傅天豪一跺腳道:“霍天行也是!上次就讓他們圍過一次,要不是凌姑娘趕巧了,出面攔住他們了,他幾個當時就走不了,有了這麼一回教訓,怎麼還不離遠點兒?”

    杜明搖頭説道:“您不知道,傅爺!他們之中出了內奸,躲也沒用,要不是內奸出賣了他把兄弟幾個,哪會那麼容易讓人家一找就找着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杜老是指……”

    杜明道:“章民山那個乾女兒,在‘天橋’唱大鼓的‘金嗓玉喉’章小鳳,那丫頭也不知讓什麼迷了心竅,不但把霍天行把

    兄弟幾個和盤託給了善銘,甚至連自己的身子也交給了善銘,據説‘五城巡捕營’拿沈姑娘那一回就是她乾的好事,她怕霍

    天行幾個知道,所以勾上善銘來個先下手為強,您説這算什麼?這成什麼世界了?”

    傅天豪聽得心中一陣刺痛道:“章小鳳現在善銘那兒?”

    “可不!”杜明道:“她機靈,現在一步也不敢離開善銘,善銘也是老奸巨滑,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還肯放鬆她!”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讓她去吧!霍天行自有他的門規家法,杜老人義,我感同身受,事不宜再遲,我這就趕到‘五城巡捕營’去!”他一抱拳,要走!

    “慢着!傅爺!”杜明伸手抓住了他道:“這種事來明的不如來暗的,來暗的最好有個熟人帶路,我給您帶路,準保他們神不知鬼不覺。”

    杜明什:道:“不!杜老,你跟我不一樣……”

    杜明截口説道:“沒什麼不一樣!在這兒待下去沒什麼意思,我早就不想幹了,正好趁這機會脱了身,不瞞您説,我這也是為自己打算,霍天行兄弟都是燕雲道兒上的頭一號人物,現在我交個朋友,將來在北六省地面上走動,不愁得不到照應,您就成全我吧!”

    傅天豪深注一眼道:“像杜老這種人,天下都可去的,好吧!杜老先請!”

    杜明倏然一笑道:“您請跟我來!”隨後傅天豪騰身往衚衕西口掠去。

    傅天豪望着那瘦小背影暗道一聲:“真是個義薄雲天的血性漢子。”

    提一口氣,騰身掠起跟了上去,出“府學衚衕”西口,杜明一頭又走進了另一條衚衕裏,不論是東彎也好,西拐也好?專找小衚衕走。

    “鬼影子”杜明的輕功身法着實高人一等,傅天豪把輕功身法提到了七成才能與他走個並肩。

    奔馳間傅天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有件事不知道杜老知道不知道?”

    杜明道:“什麼事?傅爺!”

    傅天豪道:“沈姑娘為救沈先生,大老遠地帶來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據説這件‘珍珠衫’已經由霍天行兄弟的手交給了‘五城巡捕營’,然後再往刑部轉,刑部只一收到東西就放人,哪知那件‘珍珠衫’交到‘五城巡捕營’人手裏之後就沒了下文,據我看是讓‘五城巡捕營’的人吞了,杜老可知道這件‘珍珠衫’落進了誰手裏嗎?”

    杜明訝然説道:“有這種事兒?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你可知道霍天行兄弟跟‘五城巡捕營’的哪一個接的頭嗎?”

    傅天豪道:“這我倒沒聽説,當時我是跟章民山談的,沒聽他提,我沒問,杜老該知道,我不好問。”

    “那是!”杜明點點頭道:“事情是他兄弟幾個經手辦的,您問多了會招人誤會,讓我想想看,會是誰呢?”

    他沉吟了片刻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像這種向人伸手受賄的事兒,官場之中算不得稀罕,‘五城巡捕營’裏尤其屢見不鮮,逮住個毛賊衝賊伸手分一半兒贓,要乾沒本兒買賣的就先送來,這種事在‘五城巡捕營’裏是公開的秘密,倒楣的只是失主老百姓,只是,像這麼貴重的一件‘珍珠衫’硬昧起良心給吞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似乎不大可能,老實説,這麼貴重的東西他們也沒那個膽,要吞這件‘珍珠衫’嘛只有一個人可能,也只有他吞了這件‘珍珠衫’沒人敢吭聲兒,沒人敢眼紅,那就是‘五城巡捕營’的統帶玉倫!”

    傅天豪道:“怎麼?連身為統帶的都……”

    “怎麼不?”杜明冷笑一聲道:“這有什麼稀罕,大的大貪,小的小貪,您沒聽我説嗎?

    上樑不正下樑歪,連善銘還貪一樣色呢?何況玉倫,玉倫要不貪,下面這些人哪一個敢、這個圈子裏黑得很哪!傅爺!不説別人就説我吧,有時候也難免往腰裏塞幾個,待在這個圈子裏想獨清都不行,人家指着鼻子罵你,把你當成眼中釘,一頭栽進醬缸裏,你説沒偷吃誰相信,乾脆,昧起良心黑吧!”

    傅天豪忍不住笑了,道:“多謝杜老!我增了不少見識,長了不少學問!”

    杜明突然一矮身道:“傅爺!伏下!”這時候杜明已收勢停了下來。

    傅天豪忙跟着俯身收勢往前望去。

    只見前面十幾丈外有一堵磚砌的高牆,似乎原先是一圈後來拆了,一頭連在一座高大的房屋上,另一頭掛着一盞燈,燈下站着個服飾齊全跨着腰刀的“五城巡捕營”巡捕。

    他道:“到了?”

    杜明點點頭道:“繞過這場牆就是‘五城巡捕營’後門,想繞過這堵牆非得把這崗哨除了不可,您在這兒等等,我過去!”説完話他直起了腰走了過去。

    傅天豪只把眼前這一帶看清楚了,心知杜明説得不錯,挺高的一堵牆一頭還連在一座高大的房子上,要翻不見得翻不過去,可是隻一近牆非被那站崗的發現不可,那個站崗的站的地位好,真可以跟觀八面,不虞暗襲。

    杜明剛走過去就被那名巡捕發現了,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杜明冷叱説道:“你嚷嚷什麼?眼瞎了嗎?連我都認不出來?”

    説話間杜明已進入了燈光之下。

    只聽那站崗的“哦!”地一聲道:“是您哪!這麼晚了您怎麼到這兒來……”

    杜明道:“碰鬼來了,不行嗎?”

    傅天豪眼見杜明走近了那名巡捕,杜明-指頭點在那名巡捕的腰眼上,然後杜明扶着那名巡捕躺在了牆根下,他長身而起掠了過去,一個起落便到了杜明跟前,道:“杜老夠仁厚的。”

    杜明笑笑説道:“那也不是!沒怨沒仇的,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傅天豪道:“所以我説杜老仁厚……”頓了頓道:“後門那邊還有崗哨嗎?”

    杜明道:“沒了!不過咱們行動得快一點,半個時辰後就會有人來換哨,咱們一定得在換哨之前把人救出來。”

    傅天豪道:“有杜老幫忙半個時辰足夠了!咱們過去吧!”

    杜明答應一聲,小心地貼在牆頭往牆那邊看了看之後才繞了過去。

    繞過這堵牆,“五城巡捕營”近在眼前,“五城巡捕營”這座營房不算小,一大圈圍牆,人站在外頭只能看見了房頂,看得最清楚的是那一串挑得老高的燈。

    那圈圍牆下的確有兩扇後門,有歸有,可是看上去已很久不用了,不但油漆剝落而且門環都生鏽了。

    傅天豪皺了皺眉道:“這兩扇後門恐怕不能動?”

    “是不能動!”杜明道:“裏頭都釘死了,我有路,您跟我來!”

    説着,他矮着身竄了出去,傅天豪緊跟在他身後,兩個起落已到圍牆下,傅天豪略自估計了一下,這圈圍牆約莫有五六丈高了。

    杜明沿着牆根兒一陣疾走,最後停在一堆草叢前,他把耳朵貼在圍牆上聽了聽,然後輕輕地撥開那堆亂草。

    傅天豪看見了,亂草深處,圍牆根兒下有個三尺見方的洞,洞裏栽着一排鐵柵,忍不住問道:“杜老!咱們就從這兒進去嗎?”

    杜明點點頭道:“這是一條廢溝,溝已填了,可是這個洞因為有這麼一排鐵柵欄着所以當日填溝的時候沒封死,現在正好派上用場,我得試着先把鐵柵拿掉,您等等!”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洞口蹲了下去,把刀往身旁一放,兩隻手抓住那排鐵柵試着搖了搖。

    那排鐵柵長年沒人管,都鏽了,杜明這麼一搖馬上就動了。

    杜明點點頭道:“行!”

    他試着用了勁兒,三搖兩不搖居然硬把那排鐵柵的支柱扳斷了,整排鐵柵輕易地拿了下來,他噓一口氣道:“沒想到這麼容易,這是老天爺幫忙。”

    他輕輕地把鐵柵放在一邊,抓起他那把刀道:“傅爺!您跟在我後頭,留神刮破了衣裳。

    他往下一跪,慢慢地爬了進去。

    傅天豪依着葫蘆畫瓢,跟着杜明身後往裏爬去,可是他個子比杜明大,小心着小心着還是把衣裳刮破了一塊!

    過了洞進了圍牆再看,只覺得地方不小,可卻難看見什麼?只因為這個洞在一間屋後,視線被擋了住。

    杜明指了指眼前那間屋道:“這是屯糧食放柴火的地方,沒人,他們囚人的地方在西邊,咱們摸了過去。”

    他帶頭沿着一間間的屋子後頭往西摸去。

    往西摸約莫有十來丈,突然一陣話聲傳了過來,杜明往後一打手勢忙俯身停下,然後低低説道:“傅爺!您過來看看!”

    傅天豪往前挪了挪,從牆角探頭往外望去,只見西邊十來丈有一間沒門的石屋,裏頭有一線微弱燈光,外頭卻掛着兩盞燈,四個帶刀的巡捕在門口來回的走動着。

    他道:“那就是‘五城巡捕營’的牢房?”

    杜明道:“那間石屋只是牢房的入口,牢房在那間石屋底下,大得很,足足能囚百來人。”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營’就只有這麼一處牢房嗎?”

    杜明道:“那個地牢能囚百來人還不夠用嗎?放心,我看過了,霍天行兄弟幾個是囚在這兒沒錯!”

    傅天豪道:“門口有四個人,恐怕不好應付!”

    杜明皺皺眉道:“這就是,我過去他們固然不會喝止,可是我頂多一下能放倒兩個……”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杜老!犯人都是怎麼送進牢房的?”

    杜明道:“普通人就這麼押進去,會武的則要先綁住手腳然後再抬進去,怎麼?”

    傅天豪道:“霍天行兄弟恐怕是被幾桿火器押進去的……”頓了頓道:“我有個主意,杜老可以把我當作犯人,押着我走過去,咱們-個人收拾兩個,或許行得通。”

    “對!”杜明喜形於色,一點頭道:“好主意!虧您想得出來,能收拾了這四個,下頭還有兩個就好辦,把您的劍給我!”

    抬手把他那把劍遞了過去。

    杜明接過傅天豪的劍,把那把刀一塊兒抓在左手裏,右手揪住了傅天豪的腰後道:“傅爺!咱們手腳得乾淨俐落,萬一我慢一點兒,到時候還得麻煩您伸手幫我個忙,您把兩手放在頭上,咱們過去。”

    傅天豪依言把兩隻手放在了頭上,杜明推着他走了出去,杜明低低笑着説道:“這種滋味兒恐怕還沒嘗過吧?”

    傅天豪道:“可不!我是大姑娘上花轎,生平頭一遭兒!”

    説話間那四個巡捕聽見步履聲望了過來,杜明很鎮定,押着傅天豪直走過去。

    漸漸行近,一名巡捕突然説道:“領班!您怎麼從後頭來?”

    杜明應變快,當即説道:“這傢伙是從後頭翻牆進來的,輕功不錯,身手可稀鬆,讓我一刀背掠倒了,先押起來再説!”

    説話間已到石屋門口,杜明手在後頭碰了碰傅天豪,傅天豪兩手往前一遞,兩根指頭已點在右邊兩名巡捕的喉結上,那兩名巡捕吭也沒吭便躺下了。

    與此同時杜明也採取了行動,他左掌劈在左邊兩名巡捕之中一個的脖子上,這一個倒了下去,右手從傅天豪身後繞不出不免慢了一點兒,那另一名巡捕已拔出了佩刀,而且張嘴要叫,傅天豪一步跨到,一指頭正點在那名巡捕的左“太陽穴”上,那名巡捕兩眼一翻便倒下去。

    杜明捏了一把冷汗道:“慚愧,好險!傅爺!這兒交給我,您下去吧!小心下頭還有兩個。”

    傅天豪沒説話,行動如風,一步便跨進了石屋,進石屋便有一道石梯直通下去,燈光從下面騰射上來,不然看不見一級一級的石階。

    傅天豪沒走石階,一矮身便竄了下去,快捷如電。

    他一下去便看見了,好大的一座地牢,方方的一間地下石室,一排兒臂般粗細的鐵柱從中間攔成了兩間。

    這排鐵柱的那一邊,磚砌的牆隔成了大小不一的一間間,每一間都有門,門也是兒臂般鐵柱一根根焊成的,每個門上都掛着一個巨大的銅鎖。

    這排鐵柱的這一邊,空着!

    只放着一張方桌,方桌上有盞燈,有茶壺、茶杯,圍着桌旁坐着兩名跨刀的巡捕。

    傅天豪還沒看見霍天行兄弟關在那一間,要先對付這兩名巡捕,所以他一撲下地牢便衝向那張方桌。

    他是夠快的,快得像一陣風,快得像一道閃電,兩名巡捕發現時,他已到了方桌前,兩個巡捕還沒來得及往起站,他的指頭已然落在了兩名巡捕的喉結上,氣一悶,眼一黑,登時就人事不省了。

    傅天豪吁了一口氣,停也不停地便往裏撲去!

    他撲到了最裏頭,一聲驚呼從最裏頭那間傳了出來:“大漠龍!”

    傅天豪看見了燕雲十三俠霍天行、白不羣、駱家英、韓奎、司徒逸把兄弟五個,外帶大虎、二虎,樊子空都被關在最裏這一間裏。

    鐵柱雖然粗如兒臂,能阻攔人進去,但卻擋不住人的視線,傅天豪看得清清楚楚,八個人沒一個不是上着手銬,打着腳鐐的。

    驚叫一聲的是韓奎,他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他這一叫另十四道目光都望了出來,充滿了驚異,傅天豪伸手就要去扭那把鋼鎖。

    白不羣急道:“不行!傅大俠,我們試過了,鑰匙在那兩個身上!”

    本來嘛,要那麼容易扭開,要鎖還有什麼用?

    傅天豪轉身又撲了出去,在那兩個巡捕身上一搜,果然,搜出了一把鑰匙,只有一把。

    他撲到最裏一間前開了那把巨大銅鎖走了進去。

    霍天行八個這時候已都站了起來,霍天行一抱拳道:“傅大俠……”

    傅天豪道:“沒多少工夫,有什麼話還是出去之後再説吧!”

    霍天行抬抬手苦笑説道:“傅大俠!恐怕你是白來了,您看我們八個還想出去嗎?”

    傅天豪沒説話,蹲下身去伸手抓住了連接霍天行腳鐐跟一對鐵球的那根拇指般粗細鐵鏈,他猛提一口氣,只一扭,

    “砰!”地一聲,那根鐵鏈居然硬生生被扭斷了。

    只一根能斷,其他的七根就都能斷,傅天豪一連扭斷七根鐵鏈,可是勒在八個人腳脖子上的鐵箍跟扣在一雙手腕上的手銬卻不是單憑指力所能解除的,非得把它砸開不可,眼下沒那麼多工夫,也不能叮叮噹噹的硬砸。

    傅天豪道:“諸位的手腳彆扭些,但是已經能夠行動,手上跟腳上的東西還是等出去之後再説吧!”

    韓奎道:“傅大俠!姓韓的我羞煞愧煞!”

    傅天豪道:“韓五俠別客氣了,諸位請跟在我身後,行動要快!”

    他轉身往後撲去。

    霍天行八人雖然一雙手還被扣着,腳上還帶着一對頗為沉重的鐵箍,可是他八個都是練家子,跟早年腿上綁成包的鐵砂練輕功沒什麼兩樣,對他八個的行動速度沒什麼影響。

    八個人很快地出了石屋,韓奎魯莽就是魯莽,一見門外有人不由分説掄起手銬就砸!

    傅天豪忙伸手攔住了他道:“五俠!自己人,要不是這位報信兒帶路,我還不知道,進不來!諸位,這位是‘鬼影子’杜明……”

    霍天行“哦!”地”聲道:“原來是昔日鼎鼎大名的‘鬼影子’!杜老弟,援救大恩,霍天行兄弟不敢言謝……”

    杜明忙道:“霍老別客氣,杜明靦腆事賊多少年,這也算贖贖自己的罪行,洗洗滿臉的羞慚,只要幾位今後把杜明當朋友,杜明就知足了,快走吧!”

    他轉身就要前行帶路,忽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誰在那兒……”

    杜明一驚抬眼,只見不遠一處屋角前站着一名巡捕,那名巡捕話還沒説完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杜明一咬牙,揚手一把單刀脱手丟了出去,只見一道寒光飛射如電,“噗!”地一聲,硬生生插進了那名巡捕背後,那巡捕往前衝了幾步趴了下去。

    幾個人看得清清楚楚,杜明驚急出手,力道驚人,這一刀硬從那名巡捕後心直透前心。

    韓奎拇指一揚道:“好手法!好腕力!”

    杜明沒空理會那麼多,彎腰從地上一名巡捕腰間扯下一把佩刀,擺手急聲説道:“傅爺請帶路,我來斷後!”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不!杜老先走!”

    杜明道:“傅爺?”

    傅天豪伸手把他推了出去道:“快走!”

    杜明沒奈何,轉身竄了出去,一行十人走老路,沿着那排房子後面往那個洞口處疾走。

    剛到洞口,前面牢房方向已傳來人聲:“出事了!出事了!重犯越獄了……”

    隨聽兒聲尖鋭的哨子劃空響起,杜明道:“他們發現了,咱們要快!”

    他讓大虎二虎先往外鑽,一個連-個都好鑽,只有韓奎人跟半截鐵塔也似的鑽不出去!

    韓奎又犯了莽勁兒,濃眉一揚道:“你們走吧!我回去跟他們拼!”

    傅天豪突然矮身蹲了下去道:“五俠!從上頭走,我助你一臂之力,快!”

    韓奎一怔,也一猶豫,傅天豪沉喝説道:“快,蹬着我的腿往肩上踩!”

    韓奎沒再猶豫,一腳踩上傅天豪的腿,另一隻腳便登上了傅天豪的右肩。

    傅天豪一聲:“提氣,走!”

    他猛往上一竄,恰好韓奎也提住一口氣往起騰身,一騰一頂,韓奎半截鐵塔般身軀直上半空往圍牆上冒去。

    韓奎個子大,手腳並不笨,看看人已越過圍牆,他縮腿一蹬,一個雲裏大翻身已翻出了圍牆外。

    韓奎出去了,可也讓人瞧見了,有屋子擋着人家看不見,半截鐵塔般身影竄上夜空,翻出了圍牆,人家還能看不見。

    只聽一聲叫嚷傳了過來:“人在屯糧那間屋後,快追!”

    衣袂飄風聲,哨子聲,從三個方向一起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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