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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傅天豪人機警,經驗夠,掠上屋脊沒馬上走,四下裏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之後他才長身而起,直上夜空。

    他不認為霍天行等還會待在那片樹林子裏,所以他現在並不求趕快走,專揀高處上,高處居高臨下,視野遼闊些!

    他幾個起落之後登上了一座鼓樓,鼓樓蓋得高,蓋得不高鼓聲不能傳遠。

    站在鼓樓那高高的瓦面上四下看,馬上就看見了西北方向有動靜,那是一根根的火把,還有一盞盞的燈籠在移動,他沒遲疑,提一口氣撲了過去。

    火把跟燈籠的移動處離鼓樓不過二三里之遙,傅天豪身法快速,沒多大工夫就馳近了。

    眼前是城西北角的-處荒郊曠野,高舉火把跟提着燈籠的“五城巡捕營”的人圍着一座古廟,前頭是十幾二十個佩劍黑衣人,在火把跟燈籠的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十幾廿個黑衣人當中有五六個老頭兒,其他全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不管是老頭兒也好,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也好,傅天豪一眼就看出這十幾個全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他馬上就想到了諸亞男所説的廿個“侍衞營”好手。

    這“侍衞營”的好乎跟“五城巡捕營”的人總共近五十名圍着這座古廟,十有八九,霍天行等人是在這座古廟裏。

    沒見那些人帶有火器,傅天豪放心了點兒!

    看着看着,古廟裏出來個人,是姑娘章小鳳,章小鳳一出廟就跟“侍衞營”的一個瘦老頭兒説活,兩個人把話聲壓得都很低,傅天豪聽不清他們倆在説些什麼?

    不過傅天豪看得出,章小鳳越説越激動,越説越氣,説到後來她突然擰身要走。

    那瘦老頭兒伸手攔住了她,不讓她走。

    章小鳳沒奈何,轉身要回廟裏去。

    那瘦老頭兒從後面出手,一指頭點在章小鳳的腰眼上。

    章小鳳身軀一晃,往後便倒。

    過來個黑衣佩劍中年人伸手扶住了章小鳳,把她交往了身後。

    章小鳳是“燕雲十三俠”老二章民山的義女兼傳人,心智、經驗、所學都是晚一輩裏的好樣兒,就是置諸江湖也説得過去,可卻被這瘦老頭兒一指頭便點倒了,由此可見“侍衞營”

    的人身子確是不弱。

    章小鳳一遭擒,古廟裏人影連閃,霍天行幾兄弟全出來,傅天豪心知一場拼鬥廝殺要在這座古廟前展開,現在是他現身的時候了,他從懷裏摸出一張人皮面具往臉上一戴,騰身撲了出去。

    可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疾掠而至,傅天豪一眼就看出來人是誰了,心頭一震打算折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幾個“五城巡捕營”的揮刀撲向了他,他一揮手把那一些個“五城巡捕營”的全逼了回去。

    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一退之後又要上,那條美好人影趕到了,一聲嬌喝出了口:

    “你們都住手!”

    她落在傅天豪跟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之間道:“我是‘鷹王府’的,你們等一下再動手。”

    “鷹王府”三個字懾人,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馬上就不動了。

    凌紅喝住了“五城巡捕營”的那幾個之後,目光一掃傅天豪,道:“你是幹什麼的?”

    敢情她沒看出是傅天豪來。

    傅天豪心裏轉了轉道:“在下是過路的,聽見這兒有動靜過來看看。”

    凌紅道:“這兒沒你的事,你最好站這兒別動。”説完了這句話,她又轉向那些官家人道:“你們哪一個是帶頭的,過來跟我説話。”

    那“侍衞營”的瘦老頭兒走了過來,上下一打量凌紅,道:“姑娘是……”

    凌紅道:“我是‘鷹王府’的,我姓凌。”

    瘦老頭兒道:“凌姑娘有什麼見教?”

    凌紅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拿什麼人?”

    瘦老頭兒道:“這些人是一批江湖亡命徒,危害京畿安寧,我們奉命緝拿!”

    凌紅道:“你們是奉誰之命?”

    瘦老頭兒道:“我們是奉了‘九門提督’衙門的命令。”

    凌紅轉望霍天行等,道:“幾位是……”

    霍天行揚聲説道:“老朽霍天行,這些人是老朽的把兄弟跟晚輩。”

    凌紅微微一愕道:“敢情是‘燕雲十三俠’裏的霍大俠。”

    霍天行道:“不敢,正是霍天行兄弟。”

    凌紅霍地轉望瘦老頭兒道:“霍大俠幾位犯了哪條王法?”

    瘦老頭兒道:“凌姑娘真是‘鷹王府’的?”

    凌紅道:“我在這兒等你,你可以派人到‘鷹王府’問一下。”

    瘦老頭兒一聽這話態度變了,道:“那倒不必,凌姑娘該知道,我們是奉命行事……”

    凌紅道:“我問你,他們幾位犯了哪條王法?”

    瘦老頭兒道:“他們窩藏叛逆,危害京畿治安……”

    凌紅明知故問道:“他幾位窩藏了什麼叛逆?”

    瘦老頭兒道:“他幾個窩藏了當年謀叛未成的沈在寬的女兒。”

    凌紅輕“哦!”了一聲,抬眼四下看了看,道:“沈在寬的女兒?在哪兒呢?”

    一指章小鳳道:“她就是嗎?”

    瘦老頭兒忙道:“不!她不足,沈在寬的女兒已經讓‘五城巡捕營’拿了去。”

    凌紅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五城巡捕營’在哪兒拿住了沈在寬的女兒?”

    瘦老頭兒道:“有好些日子了,是在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裏。”

    凌紅道:“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

    瘦老頭兒道:“據報‘泰安堂’藥鋪是他們幾個開的,以‘泰安堂’藥鋪做為掩護,窩藏叛逆從事不法勾當。”

    凌紅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麼‘五城巡捕營’到‘泰安堂’藥鋪捉拿了沈在寬的女兒的當時,他們幾位可在‘泰安堂’藥鋪裏?”

    瘦老頭兒道:“這個我不大清楚,當時拿人的是‘五城巡捕營’……”

    凌紅抬眼-掃道:“這兒可有‘五城巡捕營’的人?帶班的是哪一個?”

    一個壯漢走了過來,挺着胸脯道:“我!”

    凌紅打量了他一眼道:“‘五城巡捕營’到‘泰安堂’拿人,你也去了嗎?”

    那壯漢道:“去了。”

    凌紅道:“那麼你告訴我,當時他們幾個在不在‘泰安堂’藥鋪裏?”

    那壯漢道:“不全在。”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凌紅道:“他幾位之中誰在?”

    那壯漢道:“只有姓霍的跟他的徒弟在,‘泰安堂’對門兒是家酒館兒,是姓白的老三開的,當時姓白的跟他幾個手下都在酒館兒裏。”

    凌紅點點頭道:“好,我問你,當時你們為什麼只拿沈在寬的女兒一人,為什麼不連他們幾位一塊兒都抓去?”

    那壯漢道:“這個……是上頭吩咐我們這麼做的,我們不清楚。”

    凌紅道:“當時你們沒動他幾位,現在你們卻又跑到這兒來拿他幾位,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章小鳳突然冷笑説道:“當時是有人跟他們談好了條件的,只拿沈姑娘一個,不要動‘燕雲十三俠’,如今嘛……”

    凌紅道:“噢!有這種事兒,當時是誰跟他們談的條件?”

    章小鳳道:“‘大漠龍’傅天豪。”

    章民山沉聲叱道:“小鳳!不許胡説,傅天豪明明傷在他們火器之下……”

    章小鳳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他活該!”

    章民山臉色一變,還待再説。

    凌紅抬手攔住了他道:“這位請等等,讓我問這位姑娘幾句話。”

    她當即轉臉望着章小鳳道:“聽這位老人家的口氣,傅天豪讓官家火器打傷的時候,好像幾位也是在場,是不?”

    “不錯!”章小鳳冷冷説道:“我們都在,當時傅天豪還反穿皮襖裝佯,問我們為什麼官家就只拿走一個沈姑娘而不動我們?”

    “姑娘。”凌紅道:“這就不對了,要是傅天豪跟官家有勾結,怎麼他反而傷在了官家火器下?”

    章小鳳冷冷道:“我仍是那句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姑娘。”凌紅搖搖頭道:“這又不對了,當時幾位都在場,既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官家裏應連兒位一塊對付,斷無當時只對付傅天豪一人,過了幾天之後的如今又跑到這兒來圍捕幾位的道理,姑娘以為我説得有沒有道理?”

    章小鳳看了凌紅一眼道:“你是不是剛進‘鷹王府’不久?”

    凌紅道:“不錯!我剛到‘鷹王府’沒幾天。”

    章小鳳道:“那就難怪你不明白此中的道理,我在內城裏的朋友很多,幾位格格跟我的交情尤深呢!一個小小的‘五城巡捕營’要動我們,還得看看我內城裏的那些朋友答應不答應?”

    凌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姑娘就是‘天橋’紅透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章姑娘,對不對?”

    章小鳳道:“不錯!我就是章小鳳。”

    凌紅道:“失敬,看姑娘的氣勢,確像個紅透了半邊天的人物。”

    這句話話裏帶刺兒,任誰都聽得出來。

    章小鳳臉色微微一變,但她只淡淡地説了一句:“好説。”

    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她還不知道眼前這位在“鷹王府”究竟是什麼身分,在這節骨眼兒她是沒敢多説什麼?

    凌紅笑了笑道:“這我就不懂了,既是章姑娘交往權貴,靠山紮實,‘五城巡捕營’有所顧忌,他們不敢動幾位,那麼現在為什麼又在這兒圍上了幾位?”

    章小鳳道:“那誰知道,也許他們已經不買我這個帳了!”

    瘦老頭兒突然説道:“我們是鷹王爺下令暫凋在‘九門提督’轄下當差的,想必是‘九門提督’請準了鷹王爺,要是這樣的話,再硬的靠山也沒有用。”

    凌紅聽得臉色一變,道:“會是這樣兒嗎?我怎麼沒聽勝奎提過?”

    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姑娘怎麼敢直呼鷹王爺的名諱?”

    傅天豪道:“這位姑娘馬上就是鷹王福晉了,有什麼不敢的?”

    凌紅看了他-眼道:“你知道得不少啊?”

    傅天豪道:“沒什麼?我也是聽人説的,我要不插這一句嘴,姑娘恐怕很難處理眼前這件事!”

    瘦老頭兒那裏上前-步打下揖去,道:“卑職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

    凌紅擺擺手道:“我還沒嫁給勝奎呢?不敢當你這一禮,眼前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哪?”

    瘦老頭兒哈着腰道:“既是您出面説了話,卑職不敢再言拿人,這就告退。”

    他可是説走就走,又打了個揖,一揮手帶着人撤走了,來得快,走得也快,轉眼工夫就走遠了。

    霍天行大步走了過來,一抱拳道:“霍天行謝過姑娘……”

    凌紅忙答一禮道:“不敢當霍老這一禮,鷹王是公私分明的人,我揹着他攔了他派出來的人,他知道之後一定會不高興,也就是説我沒辦法再有第二次攔他派出來的人,此地不是善地,霍老幾位還是趕快離開吧!”

    霍天行情知這是實話,他也明白,今兒晚上要不是有這位姑娘趕巧了,他把兄弟幾個一個也走不了。

    當即他又一抱拳道:“霍天行謹遵芳諭,解圍之清容後再謝。”

    他帶着他的人如飛奔去!

    傅天豪一見霍天行等走了,他一聲沒吭也要走。

    誰知凌紅似於料着了他會有這一着,馬上轉過臉去道:“你等會兒!”

    傅天豪只得收勢停下,道:“姑娘什麼見教?”

    凌紅道:“跟老朋友幹嘛這麼客氣,傷好了嗎?”

    傅天豪身軀一震,嘆道:“看來,我那句話是插錯了!”

    凌紅道:“跟你插那句嘴沒關係,我一見你就認出你來了。”

    傅天豪暗暗一聲苦笑,沒説話。

    凌紅道:“我問你話呢!”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我的傷已經好了。”

    凌紅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道:“記得當日在駱老三的車隊裏,咱們倆處得不錯,談得也很投機,而且我還跟你訂了京中之約,哪知道你到了京裏之後卻避不見面,甚至裝不認識二晃,你這個朋友好大的架子啊!”

    傅天豪強笑説道:“姑娘知道我不便到‘鷹王府’去……”

    凌紅道:“你為什麼不説不願意去,你不願意到‘鷹王府’去不要緊,你叫以告訴二晃一聲,我就馬上出來跟你見面。”

    傅天豪道:“找跟鷹王無一面之緣,萬一要是引起他誤會。”

    “誤會什麼?”凌紅道:“誤會跟你有私情?你可真小心眼兒啊!勝奎胸襟坦蕩,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他對你只有仰慕,怎麼你還不如他,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

    傅天豪臉上直髮燙,道:“姑娘!我知道,請嘴下留情。”

    凌紅美目流波,微微一轉,道:“要我留情也可以,今兒晚上夜色挺好,咱們倆好久不見了,陪我聊聊,行嗎?”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看得起,我深感榮幸,敢不奉賠!”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是幹什麼呀?看來你做事挺有分寸的,當日在駱老三的車隊裏,你能當着我‘背’韋莊跟馮延巳那種風情旖旎的詞,一聽説我要嫁勝奎了,你馬上就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經……”

    傅天豪臉上又一熱,道:“姑娘難道不以為為人做事理應如此?”

    “為人做事理應如此!”凌紅道:“你也不怕招人傷心,惹人斷腸,咱們是哪兒坐坐,還是就站這兒聊聊?”

    傅天豪道:“夜深露重地上濕,坐下去會髒了姑娘的衣裳!”

    凌紅翻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道:“你可真會説話啊!我不怕!”

    傅天豪道:“那只有悉聽尊便!”

    凌紅美目忽然一轉,道:“咱們都不是世俗兒女,不必拘什麼小節,這樣吧,要是怕髒了我的衣裳,你坐在地上,我坐在你身上!”

    傅天豪苦笑-聲道:“姑娘這是何苦?”

    凌紅倏然一笑道:“説正經的吧!再不説正經的往後你更不敢見我了……”

    抬手理了理雲鬚,道:“先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拿下來再説話,難看死了,你也不怕難受?”

    傅天豪只得抬手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

    凌紅目光一凝,一雙美目之中倏現奇光,可是隻是一瞬間工夫奇光又隱斂得一乾二淨,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跟霍天行幾兄弟見面嗎?”

    傅天豪道:“大概是我戴了人皮面具,姑娘知道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是誰!”

    凌紅道:“這也是原因之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霍天行幾兄弟之中有毛病!”

    傅天豪道:“姑娘是指……”

    凌紅道:“為什麼‘五城巡捕營’不動他們,卻先抓了沈姑娘後傷了你?”

    傅天豪點頭道:“不瞞姑娘説,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讓他們知道我是誰的道理所在,不過我認為毛病只出在一兩個人身上,所以當我知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了‘侍衞營’的好手要對付他們時,我還是趕來助他們一臂之力,‘燕雲十三俠’俠名甚着,我不能讓他們全毀了。”

    凌紅忽然目光一凝道:“老老實實的答我一句話好不?”

    傅天豪微愕説道:“什麼?”

    凌紅道:“你跟沈姑娘之間有沒有……”

    她住口不言,沒説下去。

    傅天豪徵了一怔,道:“姑娘突然問這……”

    凌紅道:“你先別問,答我的話。”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沈姑娘很看得起我,我跟她之間已經有了婚約。”

    凌紅道:“那位‘金嗓玉喉’章姑娘呢?對你怎麼樣?”

    傅天豪道:“姑娘問這……”

    凌紅道:“答我問話!”

    傅天豪道:“我跟章姑娘緣不過一面……”

    凌紅道:“她知道沈姑娘對你很好嗎?”

    傅天豪想了一想道:“大概知道吧!”

    凌紅道:“毛病恐怕就出在這兒!”

    傅天豪道:“姑娘説什麼?”

    凌紅道:“我説毛病恐怕就出在這位‘金嗓玉喉’身上,不為別的,只為一個‘情’字。”

    傅天豪有點啼笑皆非道:“不可能,我跟她緣不過一面……”

    “夠了!”凌紅道:“見別人或許得見好幾面,見你‘大漠龍’只一面也就夠了,我是女人,唯有女人最瞭解女人,車隊裏見你那頭一面,我就有點難以自持……”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道:“你聽我説,我懷疑她不只這個原因,她廣交權貴,跟內城各府邸混得很熟,還有,霍天行幾兄弟都沒説話,唯獨她一個咬定你跟官家有勾結,她對你一見鍾情,可是她知道沈姑娘對你很好,這要在別的女兒家,人家會想辦法拉攏沈姑娘,先贏得沈姑娘的一顆心,可是她不同,她把沈姑娘當成了情敵,所以會有‘五城巡捕營’先把沈姑娘拿了去的事發生,沈姑娘被捕,你不惜一切冒險營救,她原只把沈姑娘當成了眼中釘,可是後來一見你這樣就連你也恨上了……”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道:“別打岔,我話還沒説完呢……”頓了頓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的這件事,除了霍天行外別人不可能知道,沈姑娘的被捕,毛病出在霍天行他們身上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霍天行他們之中有章小鳳她一個人廣結權貴,她要是出賣了沈姑娘跟官家談好不許動她的長輩,小小的‘五城巡捕營’不敢不買她這個帳……”

    傅天豪道:“章民山、駱家英跟權貴們也很熟。”

    凌紅道:“可是他們倆沒理由出賣沈姑娘這麼一個弱女子。”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可是現在‘五城巡捕營’怎麼又不買這個帳了呢?”

    凌紅道:“沒聽剛才‘侍衞營’的那老頭兒説嗎?勝奎下令讓他們暫時到‘九門提督’轄下聽差,必是勝奎知道了這件事,他這個人向不循私,所以他下令要‘五城巡捕營’一併把霍天行他們拿了,連皇上都要讓勝奎三分,勝奎既説了話,誰還敢買章小鳳這個帳?”

    傅天豪搖搖頭道:“我不敢相信……”

    凌紅截口説道:“你既知道毛病出在霍天行他們身上,為什麼又不肯相信?”

    傅天豪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敢斷言是某一個人……”

    凌紅道:“這也只是推測,而我這推測都是根據已經發生的各個事實的顯示,恐怕是八九不離十!”

    傅天豪沉默着,沒説話,凌紅道:“這件事你暫時放在心裏,有機會順着這個方向找證據,我看絕不會差到哪兒去。”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有機會我會試試看的。”

    凌紅道:“這件事暫時不談了,我再告訴你件事兒,我碰見鳳姑娘了。”

    傅天豪一徵道:“鳳姑娘?”

    凌紅道:“就是那位既多情而又可憐的鳳妞兒!”

    傅天豪訝然説道:“姑娘認識她嗎?”

    凌紅搖搖頭道:“原不認識,人家是一回生,兩回熟,我們倆一回就熟了!”接着她把碰見鳳妞兒的經過説了一遍,鳳妞兒無恙,傅天豪到現在才算真正完全地放了心。

    又聽説凌紅以獨門暗器“紅燕子”毀了“瘦喪門”郝玉春一隻手,他不能不當面謝謝凌紅,凌紅道:“還謝什麼?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我不能不把他的命留給你。”

    傅天豪道:“姑娘沒殺他也好,只要他師徒不再惹我,我臉上這一刀算不了什麼!有道:

    ‘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兩下里一旦鬥起來,哪有不傷人的,姑娘毀了他一隻手,也算抵得過他在我臉上劃這一刀了!”

    凌紅哼哼一笑道:“你厚道人家可不見得跟你一樣的大方,鳳妞兒救了你,他師徒絕不會放過鳳妞兒,我跟譚北斗結過仇,譚北斗為報這個仇不惜辭去公職,他也絕不會饒了我,事實上已經採取行動,開始對付我了……”她把鷹王接到紙條兒的事告訴了傅天豪。

    最後她道:“譚北斗老奸巨滑,經驗歷練都夠,尤其佔着一個理字,我擔心勝奎不是他的對手,必要的時候我只有離開勝奎回到扛湖去,我不能讓勝奎為我丟了爵位,甚至為我獲罪。”

    傅天豪靜靜的聽着,一直沒有説話,這時候他才緩緩説道:“我一直以為譚北斗這人還算正直,沒想到他……他要真是這麼個人的話,恐怕江湖道上容不了他。”

    凌紅道:“你的傷好了,人也平安無事,我可以放心了,從現在起,我要去找譚北斗,不能讓他毀了勝奎。”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鷹王是個英雄,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江湖上的朋友都很敬重他,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凌紅道:“勝奎很敬重你,也很仰慕你,他很想見見你,很想跟你訂交。”

    傅天豪搖搖頭,道:“姑娘,我跟他之間的交清很難建立起來,他是個公私分明,剛正不阿的人,他為的是大清朝,我為的先朝遺民、忠義之後,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跟他還是不見面的好。”

    凌紅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不勉強你,不過你我之間總還是朋友,永遠是朋友。”

    傅天豪心裏像堵了塊什麼似的,他吁了一口氣才緩緩説道:“那是一定的,我也謝謝姑娘!”

    凌紅倏然一笑,抬起手伸出小指,道:“要不要再勾勾?”傅天豪遲疑了一下,也含笑抬起了手,兩根小指頭勾在於一起,四道目光也很自然地交投在一起,兩個人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可是四目仍互相地凝視着,忽然,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收回了手,凌紅微微低下了頭。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該回去了!”

    凌紅緩緩抬起了頭,香唇邊含着一絲笑意,但笑得有點勉強!忽然想了起來道:“我忘了問你,這些日子你是在哪兒養傷的?”

    傅天豪毫不隱瞞.把秦婉貞救他,諸亞男照顧他的經過概略地説了一遍,凌紅靜靜聽畢,點了點頭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多朋友,這我就放心,我走了!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也許會少些,可是你不會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這也就夠了,我走了!多保重!”

    她轉身疾掠而去,人走了,留下了-陣久久不散的香風。

    傅天豪一個人站在夜色裏,沒動,也沒説話。

    口口口

    有條黑影如飛地掠到“九門提督府”圍牆外,一閃就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黑影跟適才那條黑影來自同一方向,掠近了“九門提督府”後突然騰空而起的一閃,就入了“九門提督府”那黝黑沉深的後院裏!

    後院裏,書房裏的燈還亮着,善銘一身便服正在燈下批閲公文,門上突然響起了剝落兩響,善銘轉臉問道:“誰?”

    只聽門外一個女子口音冷冷地應了一聲:“我!”

    善銘-徵,忙擱筆站起,把公文往抽屜裏一塞,順手拿出個小白瓷瓶,一步跨到茶几邊,拔開了瓶塞往茶壺裏倒點東西,然後把小瓷瓶往懷裏一揣才走過去開了門。

    門開了,章小鳳神色冰冷,當門而立!

    瞪了善銘一眼冷冷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這麼老半天才開門兒?”

    善銘賠笑説道:“我在處理公事,你來了我不能不收一收。”

    他話剛説完,章小鳳一步跨子進來,把他推得一跟蹌,善銘皺了皺眉,抬手揉揉肩,旋又跟過去賠笑説道:“這麼晚了上哪兒去了,怎麼肯降尊紆貴到這兒來了?”

    章小鳳擰身往椅子上一坐,瞪着善銘道:“好説,我這個江湖小民是專為求你提督大人高抬貴手的,饒饒我們老少幾個來的。”

    善銘聽的一怔,吶吶道:“姑娘!怎麼回事兒?你這話……”

    章小鳳一拍茶几道:“善銘,你少跟我這兒反穿皮襖裝佯,當初咱們倆可是説好了,我拿姓沈丫頭交給你,你不許動我們老少這幾口子,現在你卻食言背信,從‘侍衞營’裏調借了好手來對付我們,怎麼着?人到手了,翻臉六親不認了?”

    善銘忙走過去倒了杯茶放在了几上,賠笑着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姑奶奶!你先別那麼火的火氣,喝口茶壓壓火,聽我説,好不?”

    章小鳳也許是讓怒火燒得口乾喉燥真渴了,抓起茶杯來就喝了一口,道:“你還有什麼好説的,以為現在有人給你撐腰,你的行市漲了,一條路不通我還有別的路,惹火兒了我這口飯大家都別吃,我是一天到晚在刀口上打滾兒舐血長大的,你可是坐不垂堂的大貴人一個。”

    善銘皺眉苦臉,道:“聽聽,聽聽,姑奶奶這是什麼話?”

    章小鳳道:“什麼話?不折不扣的實話,靠山不能一天到晚寸步不離的跟着你,我可是能高來高去,而且説來就來,説去就去,就拿現在來説吧!我來了,進了你的書房,你這府裏哪一個知道?哪一個不跟豬似的睡得死死的,你要是認為划算,認為你的靠山硬,咱們就鬥上一鬥!”

    善銘道:“這,這從哪兒説起,從哪兒説起嘛!姑奶奶,你既然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還怪我?我有幾個膽子敢跟姑奶奶你鬥啊!來,喝點茶,先消消氣咱們再慢慢兒説!”

    他雙手捧起茶杯,賠着笑送了過去,章小鳳劈手一把奪過了茶杯,喝了兩口往几上砰地一放,道:“沒什麼好説的,我今兒個來就是要問你,你打算怎麼樣?”

    善銘苦着臉道:“姑奶奶,我還能怎麼辦?您跟那位主兒,哪一個我也惹不起啊?這樣兒好不,讓他們緩一緩,您們老少那幾口子趕快離開!”

    章小鳳霍地站了起來,道:“離開,你説的可比唱的好聽,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

    她嬌軀忽然一晃,敢情茶中有毛病?跟着她怔了一怔,抓起茶杯聞了一聞,猛抬頭,咬牙一聲:“好善銘,你……”她抖手把茶杯打向善銘面門。

    善銘今兒個不知怎麼那麼俐落,頭一低,茶杯擦着頭頂打過,“叭”地一聲打在了牆上,牆上一個坑兒,茶杯粉碎,茶濺得到處都是,他躲過了一茶杯,章小鳳翻腕掣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挺腕就要刺,可是她突然一收匕首轉身往外跑去,跑是跑了,跑到門邊人卻扶着門滑了下去,匕首也掉了,終於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善銘抬袖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笑了,甭提他笑有多得意了,一轉眼工夫之後,他那得意的笑變成了激動的笑,走過去彎腰伸手就要把章小鳳往裏抱,突然,一個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提督大人,你想於什麼?”

    善銘一驚,魂兒差點兒沒出竅,猛回頭看,後窗開着,窗前站着個比章小鳳還要美,比章小鳳還要嬌,比章小鳳多了一種醉人的成熟風韻的姑娘,穿着一身大紅勁裝,外頭還罩件黑風氅,善銘定了定神,臉色一沉擺起了官架子:“你是什麼人?”

    “喲!”紅衣人兒淡然一笑道:“好大的官架子啊!我姓凌,勝奎知道我是準你去問問他去!”

    善銘寒着臉道:“我不管什麼勝奎不勝奎……”,話聲一頓臉色陡然一變,一雙老眼猛一睜,他失聲叫道:“鷹王爺……”

    凌紅倏然一笑道:“你不但官架子大,而且膽子也夠大的,居然連勝奎也不放在眼裏,我要問勝奎,你這位提督大人的膽是誰給的?”

    善銘登時白了臉道:“你認識鷹王爺?你跟鷹王爺是……”

    凌紅道:“這個等明兒個你自己當面問問勝奎吧!我現在懶得跟你説話,也沒那工夫。”

    她邁步走了過來,善銘一驚往後退去!

    翻着一雙老眼,吶吶叫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身後緊挨着書房門,他掠到了門上,忙又往旁邊躲去。

    凌紅看也沒看他-眼,道:“我不幹什麼,我只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毀人家黃花大閨女!”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抱起章小鳳,順手拾起了章小鳳掉在地卜的那把匕首。

    眼看到嘴的一塊肥肉就要沒了,善銘急了,一急,張嘴就要叫,眼前寒光一閃,耳邊又聽篤地一聲,隨覺得脖子旁邊冷嗖嗖的,低頭一看,魂兒差點兒出了泥丸宮!脖子旁邊插着一把匕首,再差一發就割破他的脖子了!

    這時候,耳邊又傳來那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怎麼樣?還要叫嗎?”

    善銘一張老嘴閉得緊緊的,站在那兒動也不敢動.凌紅笑了。

    “對了,乖乖的給我閉着嘴那兒站着吧!”她抱着章小鳳輕靈美妙,從從容容地從後窗穿了出去。

    善銘驚魂漸漸定了,連忙挪離了那把匕首,可還沒敢叫,往椅子上一坐,手撫着胸口直喘,過了一會兒他才抽冷子叫了起來:“來人!來人哪!”

    遠遠的-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到書房門口停住了,一個帶喘的話聲從外頭響起:

    “稟大人,奴才在這兒侍候。”

    善銘霍地站了起來,道:“備轎,給我備轎!”

    門外那人答應一聲要走,善銘忽然又道:“回來!”

    門外那人忙答應一聲道:“奴才在這兒!”

    善銘道:“算了,算了,不用備轎了,滾!給我滾遠點兒,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

    門外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後答應兩聲跑了,善銘火兒大了,抬腿一腳就要跺下去,一眼看見對面牆上插着的那把匕首,登時跟個泄氣的皮球似的,輕輕地把腳放了下去!

    凌紅帶着章小鳳到了一處,這地方是“東便門”外三里處的“二閘”!

    “二閘”正名“慶豐閘”,水深而闊,清流紫碧,雜樹連天極為清幽,春則細柳拂岸,秋則蘆荻飛雪,白天常有許多八旗子弟在這兒浮畫舫,放風箏,試快馬,每到盂蘭盆會,東城一帶的人還在這兒放荷燈,萬點燈光盪漾水面,風清霧冷,月明星稀,那情景美極了。

    “二閘”北邊一片稀疏疏的樹林裏座落着一間茅屋,窗户上透射着微弱的燈光,凌紅就停在這茅屋前,她趨近停住步,茅屋裏的燈光突然熄了,同時,茅屋兩扇門也開了,從裏頭竄出兩個人,是“燕雲十三俠”裏的最後一位樂清,還有老十司徒逸。

    他兩個看見了凌紅,也看見了凌紅抱着的章小鳳,臉色一變叫道:“大哥!”

    霍天行從茅屋裏走了出來背後跟着章民山、駱家英、白不羣、韓奎、樊子空、還有大虎、二虎,凌紅當即含笑説道:“霍老還認得我嗎?”

    霍天行還沒説話,章民山便已一步搶出,急道:“凌姑娘!我這個丫頭她……”

    霍天行一步來到章民山身邊,衝凌紅一抱拳道:“身受凌姑娘解圍之清,霍天行兄弟怎麼會不記得,凌姑娘請屋裏坐!”他側身便要往裏讓客。

    凌紅含笑搖頭,道:“謝謝霍老,我不坐了,本來讓章姑娘回來就行了,可是為了霍老幾位跟傅天豪之間的那點誤會,我不能不來一趟,打擾之處還望幾位諒宥。”

    霍天行道:“豈敢,豈敢,芳駕蒞臨,霍天行兄弟歡迎都怕來不及,姑娘還是進屋坐坐吧!”

    凌紅道:“霍老好意我心領,不是我不識抬舉,實在是我還要趕回‘鷹王府’去,不打擾了!”

    霍天行道:“既是這樣,霍天行不敢再請,二弟,去把小鳳接過來!”

    章民山忙過去接過章小鳳,他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章小鳳不是讓人點了穴道,抬眼望着凌紅道:“凌姑娘,我這丫頭是……”

    凌紅道:“章姑娘着了人的道兒,誤服了迷藥!”

    章民山一怔道;“凌姑娘,這是誰?”

    凌紅道:“往章姑娘臉上灑點兒水章姑娘就會醒過來的,章老還是等章姑娘醒過來之後當面問問吧!”

    章民山沒再多間,忙命二虎用手中在“二閘”裏濕了濕,蘸了些水灑在了章小鳳臉上。

    章小鳳機伶一顫醒了過來,她挺身躍起,張口便罵:“善銘,你這狗……”

    狗字甫出,餘話就沒了,她看清了身邊的人。

    霍天行沉聲説道:“小鳳,是凌姑娘把你救回來的,還不趕快過去謝謝凌姑娘。”

    章小鳳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這時候她也看見凌紅站在不遠處了,她望着凌紅,凌紅含着一絲笑意也望着她,她心裏鬆了些,可還忐忑不安,遲疑了一下走過去盈盈一禮道:

    “多謝凌姑娘!”

    凌紅答了一禮,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凌紅沒説什麼!章小鳳心裏又鬆了些,當即退了回來。

    章民山忍不住問道:“小鳳,怎麼回事兒,你跑善銘那兒幹什麼去了?”

    章小鳳立即豎了柳眉,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侍衞營’高手對付咱們,還不都是善銘那該死的老東西搗的鬼,我忍不下這口氣去,所以我今兒晚上才偷偷跑去找他,哪知道他一見我就來軟的,而且在茶裏下了藥……”

    章民山跺腳説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為什麼先不跟大人商量一下,這幸虧碰上凌姑娘救了你,要不然就算殺了善銘又有什麼用?”

    章小鳳道:“跟您幾位商量?跟您幾位商量您幾位會讓我去嗎?”

    章民山道:“不讓你去是為了什麼,像你這樣一個人偷跑出去,往裏闖又辦了什麼事兒?

    差點沒有把自己賠上!”

    章小鳳道:“誰知道善銘這該死的狗東西這麼卑鄙這麼陰!”説着説着她恨得咬了牙。

    章民山冷然擺手説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是跟大人們怎麼學的,什麼叫誰知道,你不跟人人商量一個人輕舉妄動這就是錯,幸虧你沒殺了善銘,咱們是來幹什麼的,你要是殺了善銘,咱們還救不救沈先生,還不給我進屋去等着領罰去。”

    章小鳳臉上氣,心裏可暗暗慶幸,一跺腳,一擰身:“就知道怪自己人,怎麼不怪傅天豪。”她快步往屋裏走去。

    章民山衝凌紅一抱拳道:“章民山教導無方,讓凌姑娘見笑了!”

    凌紅答了一禮,道:“豈敢,章老可容我跟章姑娘説幾句話?”

    章民山忙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扯過頭去叫道:“小鳳,過來,凌姑娘要跟你説幾句話。”

    章小鳳一顆心猛然提了起來,她不得不停了步,轉過身來道:“幹什麼?”

    章民山叱道:“怎麼這麼不懂禮數,凌姑娘要跟你説話,過來!”

    章小鳳不敢不聽,她心裏恨的只是傅天豪跟沈書玉,自己的長輩究竟還是自己的長輩,要不然怎麼會不讓善銘動她老

    少幾口子?是福不是禍,雞要賣,頭朝外,牙一咬,心一橫,邁步又走了回來,往章民山身邊站,望着凌紅道:“凌姑娘有什麼教言?”

    凌紅淡然一笑道:“好説,姑娘恐怕不知道,我是跟在姑娘身後進入‘九門提督府’的。”

    章小鳳心裏陡然一驚,可是她到底是個聰明姑娘,當即説道:“是我不該瞞着長輩們輕舉妄動,讓凌姑娘暗中照顧。”

    凌紅道:“姑娘是個很聰明的女兒家,可是姑娘要知道,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

    章小鳳道:“謝謝您的教誨,我會記住的。”

    章民山的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麼難看了,晚一輩的認了錯,做長輩的還有什麼氣不能消的?凌紅道:“這件事我本來

    不願説,可是為了澄清姑娘幾位長輩跟傅天豪之間的誤會,免使親者痛仇者快,我不能不説,先在這兒給姑娘告個罪。”

    章小鳳一顆心猛地一緊,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凌紅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訴姑娘,打從姑娘進入善銘的書房,一直到姑娘被迷藥迷倒,中間的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姑娘跟善銘的談話我也字字悉入耳中,我只説這麼多,其他的還是由姑娘自己説吧!”章小鳳的臉白了,她沒有説話。

    章民山詫異地望着她道:“小鳳,怎麼回事兒?這是……”

    章小鳳強笑説道:“我正要問凌姑娘……”

    凌紅道:“姑娘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儘管問,如果姑娘需要我解釋,我也會為姑娘解釋很清楚。”這話聰明如章小

    鳳者哪有聽不懂的道理?她剛才還裝糊塗説要問凌紅,可是她現在硬是不敢問。

    章民山實在忍不住又問道:“小鳳!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又轉望凌紅,道:“凌姑娘……”

    凌紅道:“章老還是問章姑娘吧!除非章姑娘不願意説,要不然還是讓她自己説出來的好!”章民山霍地轉望章小鳳。

    章小鳳臉煞白,神色怕人,望着凌紅道:“你跟我章小鳳有什麼怨?有什麼仇?”

    章民山一怔,旋即喝道:“小鳳,你……”

    凌紅一擺手道:“不要緊的,章老,這本來是我逼迫章姑娘的,讓章姑娘説下去吧!她想説什麼就讓她説什麼……”

    莽韓奎一步跨了出來,瞪着凌紅道:“韓五本是個莽撞人,我不懂凌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霍天行沉喝説道:“五弟,不許無禮,退回去!”

    凌紅含笑説道:“不要緊,霍老,請不要責備韓五俠,護犢之情……”

    只聽章小鳳冰冷説道:“你用不着笑裏藏刀,説那麼好聽,説什麼為的是澄清咱們幾位長輩跟傅天豪間的誤會,分明你是傅天豪一路,想在我們老少幾口之間挑起事端……”

    凌紅怔了一怔,-嘆説道:“章姑娘!我想不到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不認自己的過錯,我先可以告訴你,我本來是打算在澄清這點誤會之後,請霍老幾位賞我一個薄面不加追究原諒你的,現在……”

    章小鳳冷笑説道:“現在怎麼樣Y我從小在我幾位長輩跟前長大的,幾位長輩還能不知道我這個做晚輩是怎麼樣的人?只怕你的奸謀難以得逞……”

    凌紅倏然笑道:“章姑娘,我的奸謀?我説了什麼沒有,我並沒有説什麼啊?”

    的確,凌紅她並沒有説什麼,此處無銀三百兩,章小鳳這時候糊塗了,先發制人未免早了些,章小鳳怔了一怔,還待再説。

    霍天行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説道:“凌姑娘,恕我打個岔,究竟是什麼事兒,凌姑娘可否明説,要是小鳳她有錯,霍天行絕不護短!”

    章小鳳道:“大爺,你……”

    霍天行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來,道:“你有什麼話等會再説,現在是我跟凌姑娘説話,不許你插嘴。”章小鳳不敢不聽,乖乖地閉上了嘴。

    霍天行轉臉望着凌紅,道:“凌姑娘有什麼話請明説吧?”

    凌紅道:“我不願意從我嘴裏説出來,事到如今也只好由我説了。”

    頓了頓道:“出賣沈姑娘的並不是傅天豪,而是霍老這位侄女兒章姑娘。”

    章小鳳圓睜鳳目,厲聲叫道:“你胡説,你敢血口噴人?”

    霍天行掉頭大聲喝止道:“住口,我剛才怎麼跟你説的?”

    章小鳳抗聲説道:“可是侄女兒不能受人誣衊,讓人冤枉……”

    霍天行道:“我自有門規在,你沒有做錯事誰也冤枉不了你,你要是做錯了事,用不着別人説遲早也會知道,你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説,現在不許插嘴!”

    他轉望凌紅道:“凌姑娘怎麼知道是我這侄女兒出賣了沈姑娘?”

    凌紅道:“我剛才説了,我是跟在霍老這位侄女兒身後進入‘九門提督府’的……”

    接着她把章小鳳跟善銘見面的經過,-絲兒沒多添,也一絲兒沒減少的説了一遍。

    霍天行靜靜聽畢,當際轉望章小鳳:“小鳳!是這樣嗎?”

    章小鳳可抓住了説話的機會,忙道:“她胡説,她無中生有,顛倒黑白,分明是傅大豪一路,把咱們和盤託給了官家還不夠……”

    凌紅道:“章姑娘!傅天豪要有意把‘燕雲十三俠’和盤託給官家,不會等到如今,他也不會傷在火器之下差點連命都沒了!”章小鳳霍地轉過臉去要説話。

    霍天行已先開了口,望着凌紅道:“凌姑娘!霍天行絕不讓短,可也不能不讓我這個侄女口服心服,凌姑娘指我這個侄

    女兒出賣了沈姑娘,可有什麼證據?”

    凌紅微一點頭道:“霍老公正無私,讓我敬佩,事關重大,理應如此,讓我先説不是傅天豪出賣沈姑娘的理由所在,第一,我是跟傅天豪同一趟車到京裏來的,傅天豪一路上怎麼護沈姑娘我清楚,他為了沈姑娘冒險在車隊裏鬥直隸總捕譚北斗,他為了沈姑娘在‘張家口’獨鬥‘紅幫’‘無情劍’展熊飛三把兄弟,他為了沈姑娘在‘宛平’落在北六省黑道瓢把子趙六指兒的手裏,差點把命留在‘宛嚴’,他為了沈姑娘,臉上添了一道永遠無法平復的刀疤,第二,他為了救沈姑娘,不惜身涉謀叛大罪劫持‘九門提督’善銘,第三,沈姑娘要是他出賣的,

    幾位要是他和盤託給官家的,他不會在剛才帶着還沒十分好的傷勢,跑到那座古廟去想解幾位之圍……”

    霍天行道:“凌姑娘!‘大漠龍’他剛才……”

    凌紅道:“跟我一塊兒趕到,自稱過路的那人就是‘大漠龍’傅天豪,他臉上戴有人皮面具!”

    霍天行兩道灰眉一聳,道:“經凌姑娘這麼一説,我不敢再對傅大俠有所懷疑,凌姑娘有什麼證據説小鳳……”

    凌紅道:“霍老,善銘就是最好的人證。”

    霍天行霍地轉過臉來,目中兩道威稜直逼章小鳳。

    章小鳳似乎又成竹在胸,這時候卻相當平靜,不慌不忙地道:“大爺!您該知道她是哪兒來的,官家現在對付的就是咱

    們,她要是先把善銘教好了,善銘敢不聽她的?這麼一來咱們自己人之間先有了事端,就用不着官家再費手腳來對付咱們了!”

    這話不能説沒道理,凌紅自己説過她是“鷹王府”的人,傅天豪也曾當場説她是鷹王未來的福晉,她要是事先教好了善銘,善銘是不敢不聽。

    凌紅淡然一笑道:“章姑娘人不但聰明,而且也有一副能言善辯的犀利口舌,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就當初不會當着諸位自稱是“鷹王府”的人了,是不?”

    章小鳳冷然説道:“智者會有一慮,百密會有-疏……”

    凌紅道:“章姑娘這是逼我……”

    她翻腕托出一物,那是她的獨門暗器“紅燕子”,道:“我願意用它來擔保……”

    霍天行兄弟目光一直,脱口叫道:“紅娘子!”

    凌紅道:“正是凌紅,霍老幾位要信得過凌紅,我不用再説什麼,霍老幾位要信不過凌紅,我也多説無益,但傅天豪跟諸位之間的誤會既已澄清,我不便再説什麼,就此告辭!”

    她翻腕取起了“紅燕子”。

    霍天行忙一抱拳道:“紅姑娘請留步,霍天行兄弟有眼無珠,險些當面錯過……”

    凌紅截口道:“霍老不必客氣了,凌紅愧不敢當,我本來不願從我嘴裏説出什麼,實在是霍老這一位侄女逼人!”

    霍天行點頭説道:“姑娘不必再説什麼了,現在霍天行已經明白了,我這就當着紅姑娘懲治不肖。”轉望章小鳳,目中威稜直逼過去,冰冷説道:“小鳳,你給我跪下!”

    他原有一種自然懾人威嚴,這一寒臉,威儀更為懾人。

    章小鳳她還要掙扎,機伶一顫道:“大爺!您就信別人的,不信自己人的?”

    霍天行震聲説道:“我叫你跪下。”

    章小鳳還想再説什麼,可是她那兩條腿卻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章民山鬚髮俱張,顫聲説道:“小鳳,想不到你,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抖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叭”地一聲,章小鳳抬手捂着了粉頰,她沒有叫,也沒有哭,一縷的鮮血順着她那櫻唇流了下來,章民山一跺腳轉過了身去,他氣,可是他也有一絲兒不忍,章小鳳總是他一手帶大的,雖説不是他自己親生,卻跟親生女兒沒什麼兩樣,章小鳳一向也很孝順他,他的半生心血也都放在章小鳳身上,章小鳳聰明伶俐,心竅兒玲瓏剔透,也善解人意,儘管這麼大了,有時候也會投進他懷裏撒嬌,他心裏要是有什麼不痛快,經章小鳳這一撒嬌也就全沒了,這也是人之常情,章民山這一巴掌雖是打在了章小鳳的臉上,卻跟自己拿刀在心上剜了一下沒什麼兩樣,而且這一巴掌也把莽韓奎給打了出來。

    他一步跨出來瞪着章民山道:“二哥!你這是幹什麼?不管怎麼説,小鳳還沒承認呢!

    等她承認了之後再打她也不遲啊!”

    章民山的頭髮在夜風中飛揚,瘦瘦的身軀顫抖着,沒理韓奎,連身子也沒轉過來。

    韓奎這句話等於把一隻手頂在了章小鳳腰後頭,聰明的章小鳳哪還會承認。

    只聽霍天行冰冷説道:“小鳳,你説,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沈姑娘交給官家?

    為什麼又……”

    章小鳳捂着臉,搖頭説道:“大爺!我沒有,我冤枉……”

    霍天行道:“凌姑娘跟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即使有怨有仇,憑她在江湖上的身分地位,她不會用這種手法來冤你,你還不承認錯,還説冤枉?”

    司徒逸也一步跨了出來,抗聲道:“大哥!咱們幾兄弟的門規很嚴,就是咱們幾兄弟犯了錯也是要受門規懲罰,可是咱們的門規公正清明,絕不能冤枉任何一個,我不是代小鳳求情,我只希望咱們眼前能擺着明確的證據。”

    凌紅淡然一笑道:“司徒十俠,凌紅有人證,可是因為凌紅現在站在‘鷹王府’門裏,這人證不足為憑,除此之外,凌紅拿不出任何證據,幾位有幾位的門規,我這個外人不便再行置喙,也不便站在一邊兒觀看,就此告辭!”她衝霍天行幾個施了一禮,轉身如飛掠去。

    霍天行急急道:“凌姑娘請留步,凌姑娘請留……”

    凌紅充耳不聞,一轉眼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

    霍天行鬚髮微張,一跺腳道:“行了,‘燕雲十三俠’成了護短之輩了!”

    韓奎道:“大哥,話不是這麼説,自己的親的熱的誰不疼?無論什麼事兒總有個證據……”轉眼衝章小鳳道:“丫頭,現在都是自己人了,你説,你有沒有幹這事兒?”

    章小鳳自是不承認,她不但不承認還結結實實地反咬了凌紅一口。

    韓奎道:“大哥!你聽聽……”

    霍天行道:“出賣沈姑娘的既不是傅天豪也不是你,那會是誰?是我不成!”

    司徒逸道:“大哥!也許是另有別人!”

    “對啊!”韓奎道:“也許是另有別人,讓傅天豪跟咱們小鳳同時背了黑鍋。”

    霍天行道:“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的,可沒幾個!”

    司徒逸道:“大哥!也許是沈姑娘那天出來的時候讓人瞧見了,二哥,四哥,小鳳跟內城都很熟,所以‘五城巡捕營’只抓去了沈姑娘沒敢動您跟三哥!”

    韓奎一點頭道:“嗯,老十説得有理!”

    霍天行人是夠正直的,可是隻耳根子軟了些,他經不起兄弟這個説,那個説的。

    其實也難怪霍天行耳根子軟,事實上的確沒明確的證據擺在眼前證明章小鳳出賣了沈姑娘,把兄弟幾個看着章小鳳長大的,章小鳳是個怎麼樣的姑娘家,把兄弟幾個還能不知道!

    章小鳳一向聽話,沒犯過錯,而且對幾位長輩都很孝順,幾個老一輩的沒有不喜歡她的,紅娘子不會冤枉人,難道説衝着紅娘子這三個字兒就能信不過看着長大的鳳丫頭!而且在沈書玉沒來之前,章小鳳為營救沈在寬的事也出過不少力,獻過不少智,在沈書玉來了後她也跟沈書玉親熱得不得了,在這種情形下,他把兄弟幾個怎麼能單憑紅娘子一番話,便認定章小鳳出賣了沈姑娘!

    這是他幾個絕沒想到章小鳳是為了一個情字,把沈書玉當成了情敵,對傅天豪也因愛成恨,這種事是突發的,事先沒有一點跡象,而且也是發生在沈書玉來了之後!

    口口口

    凌紅回到“鷹王府”,這時候“鷹王府”裏一點燈火都沒有,清冷的月色下,整座的“鷹王府”銀白一片,“鷹王府”夠大,夠深沉,這當兒也夠靜的。

    凌紅不願意驚動人,放輕腳步正要往她住的那座小樓走,驀地一個淡淡的話聲傳了過來:

    “回來了?”

    話聲不大,可是在這當兒足夠嚇人一跳的,凌紅倏然停步循聲望去,卧波小橋邊那朱欄碧瓦的八角小亭走出來個人,是“鷹王”勝奎,他揹着手,緩步走了過來。

    凌紅心裏不痛快,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還沒睡?”

    勝奎走到了近處,輕淡一笑道:“你還沒回來,我怎麼放得下心?”

    凌紅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誰還能把我拐走不成,再説我又是你‘鷹王府’的人,哪個又輕易敢動我?”

    勝奎笑吟吟地道:“別人我倒不擔心,我只擔心那條龍。”

    這句話要在往日,凌紅聽進耳朵裏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可是在如今她心裏不痛快的時候,聽來就不是味兒了。

    她一雙眉梢兒揚了揚道:“大漠龍讓你們用火器打傷了,一條命只剩了半條,還能興多大的風,作多大的浪?”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道:“紅姐,我可沒手裏拿着火器對付他。”

    凌紅道:“那跟火器是拿在你手裏有什麼兩樣?”

    勝奎道:“‘五城巡捕營’職責所在,你不能怪他們,我也不便出手阻攔,憑良心説,我沒親自出馬對付他,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凌紅倏然一笑,笑得有點冷:“你應該説很給我面子,我謝謝你。”

    勝奎皺了眉,看了看凌紅道:“紅姐!今兒晚上是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我又沒得罪你,幹嘛一進門就跟我過不去呀!”

    凌紅道:“跟你過不去,我哪來那麼大膽子?”她擰身就要走。

    勝奎一把拉住了她,皺着眉,苦着臉道:“紅姐!我守在這兒等了你大半夜,縱沒有功勞也有個苦勞,你忍心嗎?”

    聽了這句話,凌紅心軟了,她投動,沉默了一下道:“跟我到亭子裏坐坐去?”

    她轉身往小亭走去,勝奎一隻手抓着她的粉臂沒放,跟着她進了小亭。

    亭子裏坐定,勝奎道:“沒找着他嗎?”

    凌紅當然知道勝奎這個“他”指的是誰,她本想告訴勝奎見着“大漠龍”,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把話變了,搖搖頭道:“沒有!‘北京城’這麼大個地方,上哪兒找他去,談何容易。”

    勝奎沉默了一下道:“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找上善銘!”

    凌紅道:“‘五城巡捕營’抓走了沈姑娘,他不找善銘找誰?‘五城巡捕營’要是不動沈姑娘,我敢説他絕不會找善銘。”

    勝奎搖搖頭,笑道:“這就要看站在什麼立場説話了,善銘是‘九門提督’,維護京畿治安是他的職責,他既然知道沈在寬的女兒在哪兒,他當然要抓,他做的對,他不抓才不對,對於傅天豪,在紅姐眼裏他是為救人,迫不得已,在我看他卻是造反謀叛的大罪一條。”

    凌紅道:“你我的立場不同。”

    勝奎道:“我認為紅姐應該慢慢的學着遷就我!”

    凌紅搖了搖頭,道:“我也想學,可是恐怕我學不會!”

    勝奎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世上沒有學不會的東西,只在一個人是否有決心。”

    凌紅道:“我要是沒有決心,我也不會到你這兒來了。”

    肚奎道:“可是我認為紅姐始終放任自己。”

    凌紅沒説話,過了半晌才點頭道:“也許你説對了,我認為什麼都能變,可是無論怎麼變,我總是個漢人!”

    勝奎道:“紅姐……”

    “別勉強我,勝奎。”凌紅截口説道:“你不應該勉強我,你有你的立場,絕不會改變你的立場,是不?這就跟我從不勉強你遷就我一樣。”

    勝奎苦笑説道:“紅姐!是你要嫁給我,不是我嫁給你啊!你們不是有句俗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

    凌紅道:“話是不錯,可是我現在還沒嫁。”

    勝奎道:“可是你終歸是要嫁的,你現在不慢慢學着遷就我點兒,那怎麼行?將來又怎麼辦呢?”

    凌紅搖頭説道:“我沒辦法,勝奎!我曾經督促自己,可是我失敗了,剛才我説過,我什麼都能改變,只是無論怎麼變,我總是個漢人。”

    勝奎剛要説話,凌紅一整臉色又道:“勝奎!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兒跟你談談,希望你我都能心平氣和,這是無可避免的,一定會碰上的,與其將來彼此都痛苦,不如現在就謀個解決的辦法。”

    勝奎道:“你是要跟我淡……”

    凌紅道:“你我的立場衝突,這件事以前我也曾考慮過,可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自從我到你這兒之後,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使我漸漸發現咱們兩人之間時刻有着衝突,現在這樣,將來也不可能避免,壞的是你我都無法往後退一步去遷就對方,這樣下去無論對你對我都是一種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會越來越深,我説的是實情實話,也是我的親身體驗你不必諱言什麼,相信你也一定有所體驗!”

    勝奎臉色有點變了,他道:“那麼,紅姐的意思是?”

    凌紅道:“你我都應該多考慮,不要造成一輩子的痛苦。”

    勝奎道:“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有!”凌紅道:“除非一方能夠遷就對方,可是我自問我沒有辦法遷就你。”

    勝奎沉默了一下道:“我深愛紅姐,為紅姐我可以捨棄我的爵位,可是要我改變我的立場,我自問也做不到!”

    凌紅道:“我能體諒你,希望你也能體諒我!”

    勝奎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紅姐!勝奎不是不能體諒人的人。”

    凌紅道:“我知道你心裏不好過,我心裏比你更難受。”

    勝奎笑笑,搖頭説道:“我沒有什麼,紅姐不是俗脂庸粉,勝奎也不是人間賤丈夫,咱們都明白任何事都不能勉強,紅姐剛才説的都是實情,你我誰也無法改變自己的立場,壞的是,你我誰也無法後退一步遷就對方,兩人時刻都有衝突,要是勉強結合了,將來那種痛苦是無可避免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痛苦一輩子,不如在談笑間作一個圓滿的解決,一對有情的男女其最終目的固然求的是結合,但不能結合並不一定就是痛苦悲慘的大不幸,就拿你我來説吧!咱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是不?”

    凌紅靜靜聽畢,緩緩説道:“謝謝,勝奎,你能體諒,我心裏還好受點兒!”

    勝奎道:“紅姐也不必過於往心裏放,這件事你我都看得很清楚,是你我自知無法結合,沒有誰勉強咱們!”

    凌紅道:“你或許能看得開,我卻沒辦法像你那麼拿放自如,也因為我是個女人家!不過你不用擔心,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勝奎道:“紅姐的豪情不讓鬚眉,理應如此!”

    凌紅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去收拾收拾……”

    勝奎跟着站起道:“收拾收拾?紅姐要幹什麼?”

    凌紅道:“我打算今夜就離開這兒。”

    “胡鬧!”勝奎道:“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怎麼?在我這兒住不下去了?”

    凌紅搖搖道:“我不想再看見你,看見你我心裏會難受!”

    勝奎哈哈一笑道:“紅姐不是世俗兒女,怎麼説出這種話來,我都能看得開,紅姐何如灑脱一點。”

    凌紅搖搖頭道:“我説過,也許我是個女人家,要灑脱那得過一陣子!”

    勝奎道:“紅姐既然執意要走,我不便阻攔,可是要走明天一早走,現在我斷不能讓紅姐走!”

    凌紅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在你這兒再打擾一晚。”

    頓了頓,又道:“勝奎!臨走之前我有件事兒要託付你。”

    勝奎道:“什麼事兒?紅姐只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凌紅道:“請善待二晃!”

    勝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還當什麼事兒呢?紅姐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他。”

    凌紅道:“謝謝你,勝奎,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兒睡吧!”

    她轉身走出了小亭,勝奎站在小亭裏沒動,可是他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凌紅轉身出亭的時候,一雙美目裏也泛起了淚光,可是她就是不讓它掉下來!在這一剎時間,“鷹王府”

    這後院的夜色顯得更靜了。

    口口口

    “北京城”一逢廟會,最熱鬧的地方首推東四牌樓的“隆福寺”、西四牌樓的“護國寺”、“阜埔門”內的“白塔寺”、“廣安門”內的“善果寺”、“西便門”外的“白雲觀”、“德勝門”外的“大鐘寺”、“西直門”的“曹老公觀”、“硫璃廠”的“廠甸”等等,其他像城隍、土地、藥王諸廟也夠熱鬧的。

    廟會除信者敬神燒香之外,實為醫卜星相歌舞雜技彙集之所,趕會的無不爭先恐後趨之若騖,“廠甸”的風箏等兒童玩物,“火神廟”的書畫古玩古器,“白塔寺”的花市,“隆福寺”的女發花,各擅其長,沒廟會的時候這些廟宇也夠熱鬧的,沒別的,人們沒事喜歡進廟,逛逛廟,在廟前小吃攤兒上坐坐,那是人生難得幾回的樂事。

    就拿“護國寺”前的“柳泉居”來説吧!賣的是小吃,可是遠近馳名,沒廟會的時候都天天滿座,逛“護國寺”的人沒有不到這兒坐坐,沒有不往裏擠的,當然,有往裏去的,也有往外走的,只進不出那還行,“柳泉居”非被擠塌了不可。

    傅天豪就是許多往外走的客人中的一個,他在柳泉居坐了老半天了,他不是來逛廟的,他是來等人的,現在他等的人回來了,他清清楚楚看見他等的人進了“護國寺”!

    他出了“柳泉居”,揹着手往“護國寺”走。

    “護國寺”是京裏許多“喇嘛廟”中的一個,裏頭駐的全是喇嘛。

    在這個年頭兒,喇嘛所受禮遇之豐那是誰也比不上的,什麼人都能得罪,只怕得罪喇嘛,傅天豪隨着逛廟的人進了“護國寺”,他在幾個大殿裏轉了轉後順着兩邊的長廊繞向寺後,“護國寺”後院比較清靜,一間間的禪房,一處處的花木,清幽得很,傅天豪四下看了看,邁步走向最後頭的一間禪房,這間禪房的兩扇門虛掩着,他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只聽裏頭有個低沉話聲應道:“是哪位大喇嘛,請進!”

    傅天豪推開門走了進去,裏頭有個瘦瘦高高的黑衣漢子站在一盆洗臉水前擦臉,一條右胳膊吊着,只有一條左胳膊受使喚,他揹着身在擦臉,傅天豪一直走到了他身邊。

    他擦好了臉把毛巾往盆裏一扔轉過了身,臉上還堆着笑,等看清眼前站的是傅天豪時,他不笑了,臉色一變,左手就要探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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