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黑衣客往外走,迎面來了個人,可是個大姑娘,穿一身紅,豔賽桃李,卻冷如冰霜,腳底是雙長統皮靴,手裡還提著根長鞭,看都沒看刀疤黑衣客這個生人一眼,仰著臉,帶著一陣香風走過去。
她,惹得刀疤黑衣客多看了一眼,可是他腳下並沒有稍頓一頓。
刀疤黑衣客往外走,剛到影壁牆,驀地
“站住!”上房屋方向傳來一聲冰冷嬌喝。
刀疤黑衣客還沒來得及想是怎麼回事兒,又一聲:“我叫你站住。”
腦後破空風生,他頭一低,兩把柳葉飛刀從頭頂掠過。
“篤”、“篤”兩聲射在影壁牆上,刀把子直抖。
刀疤黑衣客停步,回過了身,上房屋門口站著那位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紅衣大姑娘。
如今,她柳眉倒豎,一張美豔的嬌靨比冰霜還要冷上三分,手裡那馬鞭筆直地指著刀疤黑衣客。
刀疤黑衣客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紅衣大姑娘道:“什麼意思?裝的什麼糊塗,裝什麼佯,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竟敢跑到這兒來撒野,怎麼?欺我們‘北京城’裡沒人兒了,別人好說話,姑奶奶我可不那麼好說話,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那麼容易,今兒我要不教訓教訓你,壞了你的下次,你永遠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她邁步就要往這邊走。
上房屋左邊拐出了諸霸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道:“亞男……”
紅衣大姑娘胳膊一甩一掙,道:“您別管,您跟他的事了了,這是我跟他的事,你們那麼好欺負,我可咽不下這口氣去,咱們什麼時候受過這個?”
她這一掙勁兒不小,居然一下子掙脫了諸霸天的手,飛身一掠幾丈地撲向刀疤黑衣客,手裡馬鞭一掄竟兜頭抽了過去。
刀疤黑衣客上半身沒動,腳下一挪,便輕易躲過了這一鞭,“刷”地-聲。
紅衣大姑娘那一鞭抽在影壁牆上,影壁牆上的泥掉了一大塊。
刀疤黑衣客應變快,紅衣大姑娘動作也不慢;馬鞭一抖,回手一鞭,又抽向刀疤黑衣客的臉,鞭梢帶著脆響,怪嚇人的。
刀疤黑衣客一揚身,鞭梢兒從他眼前掠過,又落了空。
紅衣大姑娘兩鞭沒能掃著刀疤黑衣客-點兒邊兒,火兒了,一張臉煞白,怒叱一聲道:
“好,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是個漢子你就還手。”
她像只出柙的雌虎,一個旋身,刷刷刷一連三鞭,抽了過去。
這三鞭不是抽一個地兒,刀疤黑衣客的上半身都籠罩在鞭影之下,簡直讓人難分虛實。
刀疤黑衣客揚起了眉,道:“姑娘,事不過三,我要還手了。”
他抬手一抓,滿天的鞭影倏斂,剎時間只剩下一根兒,這剩下的一根兒正抓在他手裡。
紅衣大姑娘一怔,臉色倏變,沉腕一抖,喝道:“放手。”
那根馬鞭像在刀疤黑衣客手裡生了根,這一抖不但沒能刀疤黑衣客手裡抖出來,她一個人反受那馬鞭一扯之勢,站不穩,蹌跟著向刀疤黑衣客懷裡撞去。
她人吃一驚,可不願讓自己撞進這麼一個醜男人懷裡,連忙鬆了馬鞭剎住衝勢。
衝勢剎住了,可是她已經到了刀疤黑衣客的眼前,只差半尺便進了刀疤黑衣客懷裡。
定神抬眼看,看見的是刀疤黑衣客一口潔白而整齊的牙,笑得惹人。
她臉一熱,連忙往後退去,“呸!”地一聲道:“黴氣。”
刀疤黑衣客沒說話,把馬鞭往她腳前一丟,轉身就走。
紅衣大姑娘一怔,喝道:“站住,你欺負夠了人想走,沒那麼容易,唉!簡直目中無人,我跟你拚了。”她這句話完,翻腕
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了手裡,跨步挺腕,那把匕首直往刀疤黑衣客腰眼扎去。
刀疤黑衣客身後像長了眼,只見他一旋身,又聽紅衣大姑娘驚叫一聲,再看時,原握在紅衣人姑娘手裡的匕首,不知什麼時候卻到了他手裡。
手裡有了刀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諸霸天唯恐他回刀傷了紅衣大姑娘,帶著那幾個徒弟一個箭步竄到。諸霸天喝說道:“姓龍的,你想十什麼?”
刀疤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諸老爺子,這句話你該問這位姑娘才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隨便的動刀是要吃官司。”
他一揚於,匕首飛了出去,白光一道,“篤!”地一聲,插在房屋的門頭上,刀身全進了木頭裡,只剩下把子在外,不說那份準頭、單說這腕力就夠驚人的。
刀疤黑衣客匕首脫手,轉眼望向紅衣大姑娘道:“姑娘,馬鞭子有時候可以揮揮,刀絕不能輕易亂動,幸虧姑娘今天碰上的是我,要不然……後果姑娘自己去想吧!”
他轉身走了,諸霸天沒敢再攔他,紅衣大姑娘也沒再吭氣兒,她倒不是不敢,而是氣傻在那兒了。耳聽大門響,紅衣大姑娘定過了神,厲叱一聲,擰身要追,諸霸天死命拉住了她,道:“亞男,不行,你……”
紅衣大姑娘大聲叫道:“我知道我不行,可是我有一顆不怕事的膽。”
即使她的膽有大大,諸霸天就是不讓她追,紅衣大姑娘氣再加上羞,一跺腳竟低下頭哭了。諸霸天鬆了她,臉上的神色好難看,道:“亞男,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咱們不是人家對手,你沒看出?”
紅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頭,臉上都是淚水,叫道:“那怎麼辦?讓他上門來欺人,咱們難道就算了,在京裡紮根兒這麼多年,您是個什麼身分,咱們這些人往後還見人不見人?”
諸霸天老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樑子是結定,不蒸饅頭我能蒸(爭)這口氣,除非咱們不想再在京裡混了,要不然這筆帳我一定要找回來,只是咱們得先摸清楚他的底細。”
黑衣瘦高個兒道:“老爺子,您沒聽他說,他是關外來的。”
諸霸天搖搖頭道:“我想過了,可是我一直想不起關外有這麼個人,其實,只是怕他跟鷹王爺有什麼關係。”
絡腮鬍大漢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一躬身道:“老爺子,福總管來了。”
諸霸天目光一掃,道:“你們記住,我一個人說話,不許一個人多嘴。”
說話間,鷹王府的總管,胖嘟嘟的福明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諸霸天忙奔過去,抱拳躬身:“您來了?”
福明抬了抬手,含笑說道:“老朋友了,幹嘛這麼客氣?”兩眼來回一掃,道:“喲!
怎麼今兒個大夥兒都在外頭等著,姑娘也在這兒,咱們爺兒倆可真是許久不見了,過來,讓你福爺瞧瞧。”他衝紅衣大姑娘抬起了手,紅衣大姑娘低著頭走了過去。
福明有點詫異,道:“怎麼了?今兒個捱了罵了?不對呀!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爹有幾個膽敢罵你,也捨不得呀!喲!怎麼了這是,我還沒瞧見呢!別哭,姑娘,誰欺負了你,告訴你福大爺,你福大爺給你出氣。”
諸霸天強笑說道:“沒什麼,還不是使小性子。”
紅衣大姑娘猛然抬起了頭,道:“您不許別人說,我說,剛才來了個刀疤黑衣客,說不定就是鷹王爺要找的那個人……”
福明一怔,急道:“真的?在哪兒?人在哪兒?”
“走了。”紅衣大姑娘冷冷說道:“人家藝高本事大,顯了一陣威風走了。”
福明又怔了一怔,道:“我明白了,吃了虧了,是不,姑娘?”
紅衣大姑娘眉梢兒一揚,道:“才沒有呢!爹硬攔著我。”
福明拍了拍她的肩:“別的事兒包在我身卜,唯獨這件事兒,只怕你福大爺無能為力管不了……”轉眼望向諸霸天,道:“老兄弟,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不許瞞一點兒,究竟怎麼回事兒,怎讓他跑進了你的家裡?”
諸霸天沒奈何,只有一五一十地說個明白。靜靜聽畢,福明半天沒說話,過了老半天才道:“老兄弟,王爺交待我的事兒,我託了你,可是不能讓你為難……”
諸霸天雙眉一聳,道:“福總管,您說這話就見外了……”
福明搖了搖手,道:“老兄弟,你彆著急,話還沒說完呢!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不是跟你見外,原先我不知道王爺找的這個人是誰,二趟回去,我才聽人說,王爺要找的這個人是鼎鼎大名的‘大漠龍’傅天豪……”
諸霸天神情一震,吃驚的道:“誰?福總管,您說他是誰?”
紅衣大姑娘一雙美目睜得老大,叫道:“‘大漠龍’?您說他是‘大漠龍’?”
福明點了點頭。
諸霸天頹然說道:“那難怪了,難怪我這兒沒一個是他的對手,關外來的,我早該想起是他,可是偏偏我沒想起……”
“不對吧!福大爺。”紅衣大姑娘道:“‘大漠龍’怎會那麼個長相,臉色臘黃臘黃的,還有條刀疤。”
福明搖頭苦笑,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原也聽說‘大漠龍’挺俊的,不管怎麼說,我不能再讓你們為難,給你們找麻煩,我這就回去稟報王爺去,王爺不是個不明理的人,他也會收回成命的,你們忙吧!我走了。”他可是說走就走,帶著人就轉了身。
他轉了身,可是他不及紅衣大姑娘快,紅衣大姑娘一聲沒吭,帶著一陣香風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諸霸天大驚,忙叫道:“亞男,亞男……”他叫他的,紅衣大姑娘都沒了影兒。
諸霸天真急了,頭上都現了青筋,跺腳說道:“這丫頭都讓我慣壞了,就是這麼任性,準是找‘大漠龍’去了,你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追她去。”
有他這句話,他那幾個徒弟忙先後躥了出去。
諸霸天又跺了腳,道:“這孩子,她還說人家不知天高地厚呢!我看她才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算了,既然知道了……她也不仔細想想,這主兒咱們惹得起麼?”
福明拍了拍他,道:“老兄弟,彆著急,誰都知道‘大漠龍’是個大盜,可是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咱們心裡明白,是不?他要傷人的意思,剛才怕不把你這兒鬧翻天了,再說,‘大漠龍’傅天豪既然是有心要躲著咱們,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得到的,老兄弟,彆著急了,我準保姑娘一會見就回來。”
諸霸天苦笑一聲,道:“但願如此了!”
紅衣大姑娘諸亞男,有沒有追著“大漠龍”,不知道。
可是“大漠龍”傅天豪到了京裡的消息,卻由諸霸天徒弟的嘴裡傳了出去。
沒半天工夫,北京城的人全知道了。
這家小茶館兒坐著這幾個人,一個乾癟瘦老頭兒,一個瘦高漢子,一個白淨臉漢子,一個黑壯漢子。
四個人四碗茶,京城裡的茶館都不錯,水好,茶葉好,沏起茶來講究多,所以每一壺茶都是香噴噴的。
茶香,可是四個人沒一個動茶碗,瘦高漢子低著頭撥弄著茶碗,茶在碗裡晃動,一會兒濺出了一點兒。
乾癟瘦老頭兒嘴裡吸著旱菸,湘妃竹子杆兒,翡翠嘴兒,鋼菸袋鍋兒,挺講究的,閉著眼,翹著腿,吸得“叭”、“叭”直響。
過了一會見,瘦高漢子忍不住了,他抬起了眼:“老爺子,您瞧這消息可靠不?”
瘦老頭兒連眼都沒睜,道:“什麼消息?”
瘦高漢子道:“您是怎麼了,傅……”
他剛說個“傅”字,瘦老頭兒點了頭:“可靠,我信。”
“可靠?您信?”瘦高漢子道:“那咱們在‘宛平’看見的……”
瘦老頭兒睜開眼,把菸袋鍋兒往鞋底敲了敲,然後慢條斯理地道:“別人只有一條命,他有九條命,咱們看見的,八成兒是他施的障眼法兒。”
白淨臉漢子倏然一笑道:“老爺子,我有同感。”
瘦高漢子一轉臉道:“老二,你還笑得出來?”
白淨臉漢子往後一靠,淡淡說道:“不笑怎麼樣?我能哭?
人生在世,沒無往不利的,多少總得受點兒挫折,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照樣走道兒,有什麼大不了的?”
瘦高漠子道:“可是他……”
“他怎麼樣?”白淨臉漢子道:“他要真是個有能耐的人,也不會在趙六指兒裡栽個跟頭,我剛才不是說了麼,人生在世,
沒裡往不利的,他既然能在趙六指兒手裡栽個跟頭,就能在別人手裡再栽個跟頭,有什麼好怕的?”
瘦高漢子道:“你說得倒輕鬆啊……”
瘦老頭兒抬手一擺,道:“行了,你們倆別抬槓了,他不犯我,我不犯他,我現在身不在公門跟他之間的事兒已經算了了,現在我要找回來的,只是那娘兒們……”
瘦高漢子道:“老爺子,您別忘了,他那張臉……”
“我沒忘。”瘦老頭兒臉色一沉,冷笑說道:“你真好出息,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事兒已經做了,大不了一肩挑起,難道還叫我帶著你去跪地求他不成?”
瘦高漢子臉色一白,沒說話,但旋即又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既然他命人沒死,咱們得防著點兒。”
“大哥。”白淨臉漢子笑道:“用不著你擔心,京城、‘宛平’近在咫尺,這消息很快會傳進趙六指兒耳朵裡去,做過虧心事兒,他準不安穩的,‘大漠龍’只應付他就夠忙的了,那還能分身找咱們。”
瘦老頭兒點頭說道:“老二說得對,且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幹咱們的。”
白淨臉漢子道:“老爺子,咱們這封信,怎麼個往裡送法?”
“往裡送?”瘦老頭兒搖搖頭道:“談何容易,別說‘鷹王府’的那‘戈什哈’人人了得,進都別想進,就是這一圈內城也不好進,別看當日我是直隸總捕,這四個字兒在這兒吃不開。”
白淨臉漢子道:“那您說這封信怎麼個送法兒?”
瘦老頭兒道:“我自然有辦法,皇上每年這時候總要去一道西郊,而每年的這一趟照例由鷹王帶著鐵衛開道,咱們趁這時候把信送到他手裡去。”
瘦高漢子道:“來個攔馬遞信?”
“你機伶?”瘦老頭兒冷笑一聲,值:“攔馬遞信,你去攔馬遞信去,不說暴露了行藏,長了翅膀也跑不掉,你有多大本事能近得鷹王,怎麼能攔馬遞信?咱們得想個辦法,隔著老遠把信射過去。”
瘦高漢子說話就是不受聽,可是說起來,他也真夠笨的,他臉上紅了紅,沒敢再吭氣兒。
白淨臉漢子道:“您看這樣兒行麼?我是說這封信管不管用?”
瘦老頭兒道:“那就要看鷹王知不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他要是不知道,我敢說這封信一定管用。”
白淨臉漢子道:“萬一他要是早就知道了呢?”
瘦老頭兒冷笑一聲,兩眼之中射出奪人的異彩,道:“他要是早就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那表示他有意包庇,大清朝律法不容這個,別看我是個升斗小民,我照樣兒能扳倒他,除非不想要這個王爵,除非他不想要榮華富貴,要不然他最好馬上把她攆出來。”
瘦高漢子道:“以鷹王的勳名權勢,要什麼樣兒的沒有,我看他不會捨不得這個。”
白淨臉漢子淡然一笑,道:“那可難說啊!古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不是沒有,拿近一點的來說吧!順治只為個董小宛能出家當和尚去,吳三桂為個陳圓圓能引清兵入關,洪承疇為-個色字能沖人低頭,這位鷹王是個怎麼樣的人,咱們不是不清楚,姓凌的那娘兒們,不正投了他的所好麼?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瘦老頭兒灰眉一揚道:“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得出,萬一不成,計之後還有二計,我姓譚的在官場裡、江湖道上打了這麼多年滾兒,就不信鬥不過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白淨臉漢子還待再說。
瘦老頭兒一揮手,道:“誰都別再說什麼了,咱們找個歇腳的地兒去,且等時機來臨。”
他站了起來。
口口口
福明帶著人匆匆地回到了“鷹玉府”,一五一十地把實情說了。
鷹王勝奎正在涼亭裡跟凌紅下棋,石几上放著一盞八角琉璃燈,挺亮的。
鷹王勝奎一聽就皺皺眉,道:“他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勝奎?”
凌紅道:“別這麼說,你在顯赫中,勳名蓋世,權勢驚人,他一介布衣,又是官家到處緝拿的大盜,他怎麼能來見你,一半兒也是為你著想,換做你是他,他是你,你願不願意跟他見面。”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希望是這樣,不過以我看,有八成是他一身傲骨,不願沾一點官氣,而且你在我這兒,他心裡也不大舒服。”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又來了,你怎麼改不了。”
鷹王勝奎笑了笑道:“不開玩笑了,說正經的,要找他就得趁早,過些日子我就沒工夫了。”
凌紅道:“喲!過些日子就沒工夫了?你要幹什麼去?”
鷹王勝奎道:“每年這時候,皇上總要到西郊住些日子去,照例得由我帶著人開道、護駕,你想,到了那時候,我怎麼分得開身?”
凌紅道:“皇上去西郊,怎麼由你開道護駕?步軍統領、九門提督,他們是幹什麼的?”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我的聖眷比他們隆啊!”
凌紅瞟了他一眼,道:“你神氣!”
鷹王勝奎搖搖頭,道:“別的不敢說,這一點兒嘛!他們還真不能跟我比。”
凌紅道:“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說的西郊是指……”
鷹王勝奎回道:“是圓明園,在‘西直門’外‘海甸’。”
凌紅道:“圓明園?”
鷹王勝奎道:“‘圓明園’當初不叫‘圓明園’,叫‘暢春園’,聖祖二十三年、二十八年兩次南巡,憧憬江南湖山之美,庭園
之勝,下旨在海甸西舟陵畔,前明武清侯李緯的清華園故址,建了這座‘暢春園’,以為避喧聽政之所,後來又改‘玉泉山’的‘澄心園’為‘靜明園’,復建‘香山’行宮為‘靜宜園’,跟暢春園形成鼎足,到那時候已頗具規模,一直到四十八年又經改築,
遂定名為‘圓明園’,到世宗踐祚之後,又把‘圓明園’擴建了一次……”
凌紅道:“那麼,現在的‘圓明園’,規模相當大了?”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何止規模很大,集天下庭園之大觀,它按江南名勝圖繪,共計有三十六景、十八門、二十四橋、七十二亭,金鱉玉晾、柳浪聞鶯、乎湖秋月、夾境鳴琴、洞天深處、風月無邊,斷橋殘雪,無一不備。”
凌紅道:“這豈不是把江南的名勝都搬到京裡來了麼?你們的皇上可真會享受啊!”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道:“我們的皇上?”
凌紅道:“不是你們的皇上是誰的皇上?別忘了我是漢人。”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好,我們的皇上,一旦你成了鷹王福晉之後呢?”
凌紅道:“到那時候再說吧!別太樂觀,咱們倆之間的這件事,還不知道會開什麼花,結什麼果呢!”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我倒要看看有誰能攔我,敢攔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道叫我勝奎打個一輩子光混兒不成?”
凌紅笑了,一雙玉手抱著膝道:“好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族親眷裡有的是嬌貴格格,玉公大臣那府邸裡有的是大美人兒,遍觀諸旗……”
“夠了。”鷹王勝奎道:“我不喜歡,瞧不上眼,奈何,這又不是捏泥人兒,硬配對兒。
凌紅笑道:“幸虧不是捏泥人兒,要不然衝你這脾氣,誰犯、了你誰倒黴。”
鷹王勝奎兩手一攤,聳肩說道:“這不就是麼!怕嘛就別嫁給我,總得找一個不怕我這脾氣,降得住我的。”
凌紅收斂了笑容,道:“說真格的,什麼時候陪我到‘圓明園’瞧瞧去,我能去麼?”
鷹王勝奎道:“當然能,眼看就是我的福晉了,誰敢說個‘不’宇,只是現在不行去,得等皇上去過之後。”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看起來你這個鷹王還是比不上君王。”
“那當然。”鷹王勝奎黯然道:“誰叫他是一國之君?”
凌紅道:“早知道我就再往高處攀點兒,不受這個屈居人下的氣。”
鷹王勝奎道:“說笑歸說笑,咱們這位皇上見不得漂亮女人,連侄兒媳婦都給霸了……”
凌紅忙道:“這是什麼事兒,你可別胡說八道。”
鷹王勝奎道:“瞧你大驚小怪的,這有什麼關係,皇上自己都不怕人知道,提起來還挺得意的呢?”
凌紅“哦”地一聲道:“究竟是……”
鷹王勝奎道:“是這樣的,當年的太子胤祁,也就是皇上的兄弟,有個兒子叫弘哲,當年胤祁就是讓咱們這位皇上整死的,弘哲當然免不了恨咱們這皇上,恨嘛恨在心裡也就算了,偏偏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讓‘血滴子’聽見了,他倒了黴,皇上把他夫妻倆一塊兒弄進了京裡,弘哲的嬌妻瓜爾佳氏是個大美人兒,咱們這位皇上一見就著了迷,連骨頭都酥了……”
凌紅蹬了他一眼,道:“你看見了?”
鷹王勝奎笑了笑,接著說道:“於是咱們這位皇上就把弘哲的這個嬌妻留在後宮,看在她的份上也把弘哲給放了,弘哲回到家裡越想越氣,越氣越想,當時就拿起把寶劍抹了脖子。
凌紅道:“好啊!這那像個做臣子的,盡洩你們皇上的底。”
鷹王勝奎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做的事兒不怕人知道。”
凌紅道:“女人家怎麼不知道三從四德,弘哲那個女人就真肯……”
鷹王勝奎聳聳肩,道:“救丈夫呀!一個女人家八員來也沒四兩勁兒,能怎麼樣,再說,跟皇上總比跟弘哲強,是不?”
凌紅瞪了他一眼,道:“缺德,這那像人話……”
鷹王勝奎笑道:“開玩笑的,咱們這位皇上可真有這個寡人之疾,不過,他還不敢碰我的人,沒那個膽子。”
凌紅抬皓腕理了理雲鬢,道:“咱們把話扯遠了,這樣吧!你忙你的,看樣子走這條路也走不通了,明兒個我自己出去找他去……”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也好,找著他以後,告訴他一聲,見不見我沒關係,沈在寬也由他去救,只是別傷人,我可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到那時候我只有……”
凌紅道:“你只有怎麼樣?”
鷹王勝奎道:“不能怪我,是他逼我,你知道,我總是大清朝的臣子。”
凌紅道:“你這活就不講理了,叫他別傷人,難道叫他把雙手往後一背,捱打不成?”
鷹王勝奎道:“我不是這意思,他儘可以自衛,你知道,我明知道他是來救沈在寬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夠客氣的了,他要是個懂事兒的人,就應該為我想想,”
凌紅道:“不管怎麼說,我不希望你們兩個有一點衝突。”
“可以。”鷹王勝奎一點頭道:“叫他別傷人!”
凌紅沉默了一下,道:“到時候再說吧!”她沒再說話。
鷹王勝奎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撫她秀肩,道:“紅姐,你應該體諒我的苦衷,你馬上就是鷹王的福晉了,也應該學著習慣這些事兒。”
凌紅道:“我知道,不過我恐怕沒辦法習慣,我不能成了官太太就不要朋友。”
鷹王勝奎道:“紅姐,話不是這麼說,朋友要顧,我跟他沒一面之緣,衝著紅姐你,我做的也夠了,可是一旦在立場上有了衝突,我只有舍私取公,舍小取大了。”
凌紅道:“也許你是對的,我不該怪你,其實,我原知道你是這麼個人,所以毅然決然地到京裡來找你,也就因為你是這麼個人。”
鷹王勝奎道,“謝謝紅姐,我向紅姐保證,衝著紅姐你,我可以作最大讓步,最大容忍,只是這讓步與容忍,都有個限度。”
凌紅伸柔荑抓住了鷹王的手,道:“我謝謝你,勝奎。”
口口口
離“天橋”不遠,有一排大柳樹,就因為有這排垂柳,所以這地方帶著些鬧中取靜的意味。這排大柳樹後,有一圈竹籬,竹籬裡一明兩暗三間茅屋,前面種花,後頭種菜,算得上是很美的所在。
今夜有月,是一彎上弦鉤月,月色清冷,略嫌昏暗的銀輝一片。
夜深了,附近的人家都熄了燈,“天橋”也靜下來了,四下裡除了狗叫之外,別的再聽不到聲息。三條人影飛也似的掠了過來,直奔茅屋。
很快地,近了,藉著月光看,可把這三個人看得很清楚,那是章一絕、駱二巧,還有“金嗓玉喉”姑娘章小鳳。
他三個到了竹籬前收勢停了步,三個人的臉色都夠凝重的,準也沒說一句話,章一絕伸手便要推兩扇柴扉。
忽
“章老爺子,恕我這不速之客夤夜打擾。”一個低沉話聲起自身左幾丈外。
章一絕一驚收手,三個人轉眼望去,只見兩丈外一個碩長的黑影。
章小鳳心裡猛然一跳,不自禁脫口叫道:“‘大漠龍’!”
章一絕、駱二巧這時候也看清楚那人了,兩個人怔了一怔,剛要說話。
那頑長黑影那裡已抱起雙拳:“霍大俠、白三俠消息送得好快,傅天豪拜望章二俠跟駱四俠。”
章一絕忙抱拳答了一禮,道:“章民山不敢當,傅大俠快請過來坐。”
傅天豪邁步走了過來,行近再看,他仍是那張臉,臘黃臘黃的,還帶條刀疤。
章一絕又一抱拳道:“那天二虎來送信兒,奈何傅大俠走得太快,讓人追不上,心裡正覺悵然,傅大俠今夜再度蒞臨,叫人好不高興,進裡頭坐。”
他舉手肅客,姑娘章小鳳一雙美目,難掩心中驚喜,一眨不眨地緊緊盯在傅天豪臉上。
也不知道傅天豪是沒看見還是怎麼的,沒看她,望著章一絕含笑說道:“天太晚了,不打擾了,我跟章二俠、駱四俠打聽一件事兒,說幾句話就走。”
章一絕道:“傅大俠不來便罷,既然來了,說什麼也得進去坐坐,不敢讓江湖同道笑章民山兄弟不通禮數,慢待貴客,誚都怕請不到,說什麼打擾,傅大俠,請!”
人家一片誠懇,傅天豪只有“打擾”。
他一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
這一明兩暗三間屋,左右兩間垂著簾兒,看不見裡頭,正中這一間擺設很簡單,可很乾淨,透著一個雅字。進了屋,點上燈,落了座,章小鳳不等招呼就一陣風般往後頭走了。
章一絕道:“客居京徑,還不知道能住幾天呢!房子是賃來的,一切都過於簡陋,傅大俠別見笑。”
傅天豪道:“好說,布衣蔬菜,種菜栽花,身在城鎮,鬧中取靜,兼具鄉村情趣,二位住處美而雅,令人羨然。”
章一絕笑道:“傅大俠誇獎了誇獎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什麼時候到的?”
傅天豪半開玩笑說道:“我在外頭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章一絕道:“真抱歉,讓傅大俠久等了。”
傅天豪道:“好說,不速之客,夤夜打擾,要怪只怪我事先未曾跟二位約好,怎麼能怪主人遲歸。”
駱二巧道:“傅大俠怎麼知道我們倆住這兒?”
傅天豪道:“章老爺子、駱老爺子、‘金嗓玉喉’章姑娘名滿京嵌,那個不知,誰人不曉.在‘天橋’隨便找上一個問一問,還能問不出二位住在哪兒?”
章一絕道:“見笑,見笑的很,我跟老四好這個,小鳳沒事兒的時候也跟著學,沒想這趟京師倒派上了用場。”
傅天豪道:“幾位胸羅淵博,樣樣精通,令人佩服得緊。”
章一絕哈哈大笑,道:“傅大俠這是躁人,躁得我這張老臉直髮熱……”
章小鳳端著茶從後頭走了出來,嬌靨上帶著喜意,也帶著嬌羞,先給傅天豪倒了一杯,道:“傅大俠,您請喝茶。”
傅天豪欠了欠身,道:“謝謝!”
章一絕一旁笑道:“傅大俠還真的該謝謝,讓咱們‘金嗓玉喉’給倒茶的,客人裡頭您恐怕還是頭一位哩!”
傅天豪又一欠身,含笑說道:“謝謝姑娘給我這份榮耀。”
章小鳳臉上紅紅的,一雙美目這時候水靈得能滴出水來,顯得好亮好亮,忙道:“傅大俠,您可別聽乾爹的。”
兩宇“乾爹”聽得傅天豪微微一怔。
章一絕解釋的說道:“傅大俠,小鳳是我的乾女兒,我們哥兒幾個都沒成家,更沒收徒弟,收收乾女兒,把他們全當成了自己親生,說是我的乾女兒,也等於是我的徒弟,往後,還請傅大俠,多指點。”
傅天豪道:“好說,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章姑娘雖是您的徒弟,等於是‘燕雲十三俠’的共同傳人,一身所學那還錯得了。”
章小鳳道:“跟別人比也許不差,跟‘大漠龍’比,可就差遠了。”
傅天豪道:“好說,姑娘客氣。”
駱二巧忽然說道:“傅大俠剛才在門口說有什麼事兒要找我們倆打聽……”
傅天豪輕“哦”一聲道:“我要跟二位打聽的是沈姑娘的事……”
章一絕道:“您是問……”
傅天豪道:“不知道沈姑娘有沒有把帶來的東西送出去。”
章一絕臉色陡然一變,砰然一聲拍了桌子,忿然道:“您不提,我只有往下強壓,這一提我可忍不住了,這些東西,跟他們來這一套沒有用,非跟他們來硬的不可……”
傅天豪訝然說道:“怎麼了?二俠。”
章一絕道:“您絕想不到,事先跟他們說得好好兒的,見東西就放人,誰知他們現在把東西吞了,避不見面,不但這樣,還聽說他們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
傅天豪雙眉微揚,道:“有這種事,不知道沈姑娘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老臉上掠過一絲羞愧神氣,道:“說來讓人慚愧,我們哥兒幾個把事兒辦砸,沈姑娘一個女兒家,初到京裡來,又人生地不熟,跟誰接頭去?我們哥兒幾個在京裡住得久一點兒,自然由我們哥兒幾個出面給她接頭去,不瞞您說,我們哥兒幾個所以老早住到京裡來,為的也就是先把路子找好,等到沈姑娘一到,把東西往出一送,把沈先生救出來就功德圓滿了,哪知那些雜碎不守信,把東西吃了,把我們哥兒幾個給坑了,您說氣人不?您說這些雜碎該殺不該殺。”
傅天豪道:“二俠還沒告訴在下,幾位是跟誰接的頭。”
章一絕道:“接頭是跟‘五城巡捕營’的人接的頭,中間還轉了好幾道手,人在刑部,從‘五城巡捕營’轉兩三道手才到刑部,據‘五城巡捕營’的人說,東西已經轉了上去,讓我們哥兒幾個多等幾天……”
傅天豪道:“那或許東西還沒到刑部那些人的手裡去。”
章一絕道:“您聽他們的,沈姑娘-到就把東西送出去了,到現在什麼時候,別說是到刑部,就是再遠點的地方也該到了,根本就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再找他們,他們就避不見面了,而且聽說他們還準備派人搜捕沈姑娘呢,您看這不是他們把東西給吞了是什麼?”
傅天豪沉吟工下道:“二俠,沈姑娘帶來的,究竟是件什麼東西?”
章一絕微一怔,道:“怎麼?您不知道?”
傅天豪道:“沈姑娘沒提,我也不便問。”
章一絕道:“我還當您已知道呢!是件‘珍珠衫’,天蠶絲織的,上頭整整綴了一千八百顆珠子,不但價值連城,而且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簡直就是件稀世至寶。”
傅天豪為之動容,道:“姑不論它價值幾何,單道冬暖夏涼,刀槍不入,水火難侵三樣好處,的確是件極容易引起爭奪的稀世至寶,二俠,這件‘珍珠衫’是送往刑部的是不?”
“是啊!”章一絕道:“您是知道他們的胃口的,平常收受多了,稍微豎點兒的東西,他們看不上眼,他們看不上眼還事小,
至招他們不高興把事兒弄砸了,斷了這條路事大。”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這倒也是實情,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
章一絕道:“當然也有他們的好處,這班人只知利害,不講道義,沒好處想託他們辦事兒,門都沒有,別說平日嘻嘻哈哈跟老朋友似的,什麼好聽說什麼,到了用他們的時候要沒好處,他們能翻臉不認人,我們哥兒幾個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些個日子,能連這個都不知道?
怎知道,平日結交了他們,現在又送了一筆為數不小的,卻仍不管用……”
傅天豪道:“五城巡捕營那方面的人,知道他們經手轉送的是什麼嗎?”
章一絕道:“這個……那件珍珠衫打開來跟件汗布衫一樣大小,疊起來沒個巴掌大,沈姑娘把它裝在一個檀木盒裡,檀木盒密封著,連條縫都沒有,除非他們打開過,要不然他們絕不會知道這裡頭放的是什麼。”
傅天豪道:“除非他們早有吞沒之心,否則他們不會也不敢輕易打開密封,不然他們就得有一點不留痕跡的把握……”
頓了頓道:“不能說他們沒有打開的可能,只一經打開,誰見了那件‘珍珠衫’誰都會動心,照他們避不見面的情形看,他們把那件‘珍珠衫’吞沒的可能性極大……”
章一絕道:“所以我說,他們該殺。”
傅天豪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幾位準備怎麼辦?”
章一絕道:“不瞞您說,我跟老四還有小鳳跟內城各府邸間的關係很好,我原打算走這條路整他們,可是後來一想又覺不妥當,這是件不能讓人知道的事兒,萬一走這路,把事情抖露了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沒奈何,我跟大哥左商量右商量之後,決定跟他們來硬的……”
傅天豪道:“二俠的意思是闖刑部,下手搶救沈先生?”
章一絕一點頭道:“不錯。”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只怕他們已經防著了。”
章一絕冷哼一聲道:“防著了又怎麼樣?要怕,我們哥兒幾個也不走這條路了。”
駱二巧道:“傅大俠,要有什麼防備,也只是‘五城巡捕營’那方面,刑部方面可能不會有……”
傅天豪搖搖頭,道:“不見得,吞了東西再通風報信兒,那才是狠著。”
章一絕冷笑說道:“狠就讓他們狠吧!咱們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看看究竟是誰狠。”
傅天豪沉默工下道:“二俠,我有句話,不知道您聽得進聽不進?”
章一絕道:“傅大俠有話請只管說,章民山洗耳恭聽。”
“好說。”傅天豪道:“二俠要是放心的話,這件事交給我辦。”
章一絕怔,忙道:“傅大俠說這話就見外了,事兒由您辦,我們哥兒幾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由您辦也強過我們哥兒幾個百倍,只是我不便擅自做主,還得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傅天豪淡然笑道:“幾位在京裡已不是一天了,別的幾位我不清楚,霍大俠跟二俠三俠、四俠等於已經在裡紮了根,尢其是二俠跟四俠,能跟內城建立這麼良好的關係不容易,一旦之間要把它摧毀了未免可惜。”
章一絕搖搖頭,道:“傅大俠恐怕沒想到,我們哥兒幾個也珍惜這個,奈何這回為這件事兒,已暴露了行藏,京裡是呆不下去了,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傅天豪一點頭,道:“二俠說得也是,那就這樣吧!二俠跟霍大俠商量商量,不過我先在這跟二俠告個罪,這件事我是非插手不可。”
章一絕怔了一怔,道:“那……既然這樣,我跟大哥商量不商量就無關緊要了。”
傅天豪一抱拳,道:“事已急,傅天豪不便袖手旁觀,還請幾位原諒。”
章一絕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傅大俠這話叫章民山哥兒幾個怎麼敢當,那就這樣吧!
咱們各幹各的……”
傅天豪道:“二俠,有些事兒,人多了,並不見得好辦。”
章一絕道:“話是不錯,只是我們哥兒不敢不對沈先生盡點心力,再說我們哥兒幾個已把事兒辦砸了,也不敢不有所補償。”
傅天豪笑笑說道:“既是這樣就聽二俠的,咱們各幹各的……”
他站了起來,一抱拳道:“時候不早了,我不打擾了,告辭。”
章一絕、駱二巧跟著站起,齊聲說道:“傅大俠再坐會兒。”
傅天豪道:“不了,過幾天再來拜望。”轉身往外行去。
章一絕、駱二巧、章小鳳送了出去。
章一絕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可是傅大俠連口茶都沒喝,慢待,慢待。”
說笑著,客主四人走了出去。
送走了傅天豪,章小鳳回屋就不高興了:“哼!好大的架子,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章一絕道:“丫頭,別那麼小心眼兒,你是個姑娘家,人家還能怎麼跟你打招呼?”
章小鳳撇了撇嘴,道:“沈書玉可也是個姑娘家,他怎麼跟她作伴兒走這麼遠的路?”
章一絕道:“丫頭,那不同,再說……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了,不管怎麼說,有個沈姑娘在先……”
章小鳳嬌靨為之一白,冷笑說道:“稀罕,也不瞧瞧那張臉,我打量過他了,那條刀疤可是一絲兒也不假的……”一雙目光旋即落在了給傅天豪倒的那杯茶上,道;“好心好意給他倒了杯茶,連碰都沒碰一碰,怎麼,嫌我們家茶髒呀!他自己又多幹淨?孤男寡女的走這麼遠的路……”
章一絕雙眉一豎,道:“丫頭……”
章小鳳一跺腳道:“我偏要說,您沒見沈書玉她整天愁眉不展,珠淚暗彈的,他們兩個之間還說不定有了什麼事兒呢!不要臉!”
手一揮,那隻茶杯落了地,挺好的一隻細瓷茶杯碎了,茶濺了章一絕一腳,她扭頭往後走了。章一絕臉上變了色,轉過臉去便要說話。
駱二巧叫了他一聲:“二哥。”
章一絕哼地一聲道:“都讓我把她慣壞。”跺跺腳,轉身坐了下去,還是一臉的怒氣。
駱二巧道:“二哥,傅天豪非要插手這件事,您看他是什麼意思?”
只聽章小鳳在裡頭嚷嚷著道:“什麼意思?這還用得著問,咱們已經辦砸過一回事兒了,人家還能讓咱們辦砸二回麼?告訴你們吧!他姓傅的根本就瞧不起咱們。”
章一絕跟駱二巧的臉色變了一變。
駱二巧道:“二哥,您看要不要給大哥送個信兒過去?”
章一絕霍地站了起來,道:“走。”
章小鳳一陣風般走了出來,道:“您們要到大爺那兒去,我到王格格那兒住兩天去。”
章一絕道:“這時候你往她那兒跑幹什麼去嘛?還要住兩天,明天的生意怎麼辦?”
章小鳳道:“心裡煩,沒心情唱,這又不是頭-回,全當王格格把我接了去,不就行了麼?”沒等章一絕說話,擰身衝了出去。
章一絕張口要叫。駱二巧道:“二哥別攔她了,孩子長大了,這種事兒您還不明白麼?
窩著能窩出病來,讓她去散散心也好。”
章一絕沒說話,一跺腳,出去了。駱二巧熄了燈,關上門兒跟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