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她在身後説道:“走的時候別忘記叫我啊!”
傅天豪應了一聲:“姑娘放心,絕不會的。”
他出了屋,還順手為她帶上了門。
看看天色,時候差不多了,他折回屋裏拿起了他那簡單的行囊,熄了燈,沒多停留就走了。
那位杜姑娘並沒有馬上起身穿衣裳,傅天豪走後,她一直凝神像在聽什麼,等到傅天豪提着他簡單的行囊出了院子時,她那兩片誘人的香唇,突然泛起了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
燈影一閃,從後窗外竄進個人來,是個壯壯的中年漢子,一身黑色勁裝,進屋一雙眼奇光閃射,盯在杜姑娘的臉上。
杜姑娘平靜地瞟了他一眼,道:“賊眼灼灼的,瞧你那副讓人噁心的饞像,留神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黑衣壯漢突然笑了:“成了麼?二姑娘。”
杜姑娘輕哼一聲道:“不看是誰出馬,哪有不成的,‘大漠龍’挺機靈,到了我眼前就變成了傻瓜蛋啦!”
黑衣壯漢咧嘴一笑,笑得淫邪:“那是他着了迷,中了魔,其實也難怪,直隸地面上這些人,有那一個能見了您不着迷,不中魔的,何況您今兒晚上……”
杜姑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別在這兒嚼舌頭,人家可不像你們,面對着我這副模樣兒,人家像個沒事人兒似的,要換了你們一個個早就發瘋了。”
黑衣壯漢嘿嘿-笑道:“二姑娘,我瘋了半天……”
杜姑娘眼一瞪,黑衣壯漢忙斂去笑容改了口:“不管怎麼説,也只有二姑娘才想得出這種絕妙妙計,任他‘大漠龍’再精也得喝二姑娘您的洗腳水。”
杜姑娘嬌靨上掠過一絲得意,道:“女人殺人要比你們男人家容易得多,只看她肯不肯犧牲一點。”
黑衣壯漢馬上換上一副諛媚嘴臉,道:“是,是,您説得是……”
杜姑娘似乎有點喜怒無常,眼一瞪道:“少廢話了,出去,要不就背過身去,我要穿衣裳了。”
黑衣壯漢突然一陣激動,兩眼裏那一雙目光怕人:“二姑娘,剛才是演戲,能陪您演這出戏,我是八輩子修來的福份,如今戲演完了,事也成了,您何不……何不……”
杜姑娘道:“還説呢,我還沒罵你呢,剛才你抓得我疼死了,你看看。”
被子往下一扯,那整個的雪白酥胸全露了出來,可不,那酥胸上有幾道紅紅的指甲抓痕,一身肌膚欺雪賽霜,白而且嫩,幾道紅紅的指甲印兒特別顯眼。
黑衣壯漢一陣顫抖,猛然上前一步,抖着嗓門兒叫了聲:“二姑娘……”
杜姑娘道:“你怎麼了,哪兒不舒適麼?”
黑衣壯漢嚥了兩口唾沫,突然跪了下去:“二姑娘,求求您,今後就是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幹。”
杜姑娘那兩片誘人的香唇邊又浮現起笑意。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噁心死人了。”
手一抬,桌上的燈突然滅了。
屋裏,剎時一片漆黑。
伸手難見五指的漆黑中,又聽那黑衣壯漢顫抖着叫一聲:“二姑娘。”
這一聲,簡直就語不成聲。
口口口
夜色涼如水,在這夜半,更有點冷意。
傅天豪提着他那簡單的行囊,踏着夜色往西走。
他衣衫有點單薄,可是並不覺得冷,相反的,他還覺得有點熱,尤其是脖子後頭,有點辣辣的感覺。
他有點奇怪,可是他不明白,也想不起是怎麼回事兒,也許,他不小心着了點風寒。
那姓郝的瘦漢子沒説錯,果然走出“沙河鎮”往西走百步便看見了“三官廟”。
他現在看見了,黑忽忽的一堆,一點亮兒都沒有。
三更時分,“三官廟”擺宴,而且沒一點燈火,敢情是要客人摸黑吃喝。
傅天豪胸中雪亮,腳下卻是停也沒停地仍往前走。
藝高人膽大,他不怕什麼,不怕誰,他現在是一個人。
半里多距離,在他的腳下是走不了多久的,沒多大工夫他便到了“三官廟”前。
“沙河鎮”裏傳來了梆柝聲,恰好三更。
裏外靜悄悄的,沒一點兒亮,也沒一點兒聲息。
站在,“三官廟”前打量這座,“三官廟”不小的一座,可是東邊圍牆缺了口,西邊圍牆塌了一塊,門上的橫匾不見了,兩扇門只剩了一扇,門頭上跟牆頭上都長了草。
顯然,這座“三官廟”是久絕香火人跡了。
傅天豪提了一口氣,面對那漆黑的廟門裏發話:“傅天豪如期赴約,直隸道上的朋友請現身説話。”
只聽“三官廟”裏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話聲:“傅爺真是信人,來得不早不晚,做主人最歡迎這一種客人,我們候駕多時了,酒宴擺在廟裏請進來吧!”
話聲很耳熟,一聽就聽出那是姓郝的瘦漢子話聲。
傅天豪雙眉一揚,道:“傅天豪進來了.人生地不熟,加以伸手難見五指,請哪位朋友指點路徑。”
話雖這麼説,他卻沒等裏頭有人答話,便提着行囊大步往那漆黑的廟門走了進去。
進廟門眼前一片漆黑.一時間目難視物,傅天豪不用兩眼用耳朵,用他那敏鋭的聽覺,一步一步往裏走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覺得腳下踢着一樣東西,像踢着了一根半懸空,攔在路上的繩子,很細的繩子。
他馬上就覺得不對了,心裏警兆剛生,倏聽頭頂上傳來一聲輕響,無暇多想那是什麼,腳尖一點地,提一口氣往前竄去。
耳聽身後“噗”地一聲輕響,跟突然間下了一陣驟雨似的,又像一包砂從上頭灑落了地。
傅天豪輕功卓絕,這一竄便是好幾丈,電一般地射落在漆黑的院子裏,腳剛沾地,破空之聲大作,四面八方響起。
傅天豪沒猶豫一下,舉起手裏的行囊擋了過去,“噗噗”一陣連響,只覺手裏的行囊震動了好幾下。
擋過這陣暗器,漆黑的院子裏剎時又是一片死寂。
但是傅天豪知道這院子四周躲的有人,而且人還不在少數。
他突然笑了,哼哼地在笑。
突然,西北角響起一個冰冷話聲:“你笑什麼?”
傅天豪道:“我笑直隸道兒上的朋友,直隸是個大地方,怎麼直隸道兒上的朋友這麼小家子氣。”
西北角一聲冷笑,那冰冷話聲道:“別讓大漠裏來的朋友笑咱們小家子氣,出去吧!”
話聲甫落,人影閃動,四面八方立即射落了八條人影,傅天豪目力過人,馬上看出那姓郝的瘦漢子站在正西。
他轉身面對正西,道:“郝朋友,直隸道上的朋友就是這麼請客的麼?”
姓郝的瘦漢子陰陰一笑道:“傅爺明知道是這麼回事兒,是不?”
傅天豪淡然一笑道:“倒是讓郝朋友説着了,讓我見見貴掌舵的。”
只聽身右傳來一冰冷活聲:“你要見我們瓢把子幹什麼?”
傅天豪道:“帖子上具名的是他,他是主,我是客,不該見見麼?”
説話間他轉眼望去,只見身右正北那人,是個身材瘦小,身着黑色勁裝的中年漢子,長得跟猴兒似的。
那瘦小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説的是理,只是我們瓢把子不在‘沙河鎮’,也沒那閒工夫,有什麼話你衝着我説也是一樣,直隸地面上除了我們瓢把子就是在下我了。”
傅天豪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直隸道兒上的二當家的,失敬。”
一抱拳道:“我請教,傅天豪不常到北幾省來,扳着指頭算算,有數的幾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有在什麼地方開罪了直隸道兒上的朋友……”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姓傅的,你問的是樑子。”
傅天豪微一點頭道:“不錯。”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這樑子有遠也有近……”
傅天豪道:“請二當家的指教。”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自然要讓你落個明白,這也是江湖道上的規矩,我來問問你,你來過了北幾省有幾次,都幹了些什麼?”
傅天豪道:“誅殺貪官污吏,劫富濟貧,或者是為別人辦點旁的事兒。”
那瘦小黑衣漢子冷笑一聲道:“好一個誅殺貪官污吏,劫富濟貧,或者是為別人辦點兒旁的事,姓傅的,你可懂得規矩?”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二當家的是怪我飛象過河吃過了界。”
那瘦小黑衣漢子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江湖道上也自有公論。”
傅天豪倏然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二當家的,那些貪官污吏,為富不仁的東西,也在北幾省存在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北幾省江湖道上的朋友為什麼不聞不問,我明白,也打聽得清楚,這裏頭大有文章,念在千里江湖是一家,我並沒有找上門去討取個公道,如今二當家的卻反過頭來怪我飛象過河吃過了界……”
那瘦小黑衣漢子冷喝一聲道:“姓傅的,你給我閉上嘴,可知道你這一句話,開罪了整個北幾省的江湖道。”
傅天豪道:“開罪與沒開罪都一樣,我不在乎,也由不得我在乎,二當家的不必再説什麼了,請你挑明那近一點的樑子吧。”
“好,姓傅的。”那瘦小黑衣漢子一點頭,冰冷説道:“你既然要乾脆,咱們就來乾脆的。”
一頓接道:“‘張家口’兩條人命,他們也算得北幾省道兒上的。”
“原來如此。”傅天豪淡然一笑道:“二當家的既然挑出了這段樑子,今兒晚上這件事不是單憑口舌所能解決的,我不願意再辯解,事實上辯解也沒有用,不過我要告訴:當家的,傅天豪跟北幾省江湖一無仇二無怨,也素來井河不犯,這一回要是讓人挑起爭端,坐收漁人之利,那可是……”
姓郝的瘦漢子突然一聲陰笑道:“誰挑起爭端啊,老實話一句,讓你‘大漠龍’多活一天,我們這些人就跟眼裏插根釘,背上長根刺似的一天不能安寧,日子一久,恐怕連混都沒得混了。”
傅天豪笑了:“倒是郝朋友快人快語,令人敬佩,既然這樣,幾位這就亮兵刃動手吧,傅天豪舍了命相陪。”
瘦小黑衣漢子道:“你可看見我們幾個,那一個帶兵刃了?”
傅天豪目光轉動,剎那間掃視了一匝,他看得出,身周八人無一不是兩手空空,身上不像藏着兵刃的樣子,他當即説道:“這麼説,幾位是想在拳腳上……”
瘦小黑衣漢子道:“不,我幾個是想站在這兒一動不動,看着你自己倒下去。”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那恐怕不可能,幾位剛才的埋伏我都領教過了……”
瘦小黑衣漢子道:“那只是為求更安穩,附加的兩樣,頭一樣的是石灰,想燒瞎你的兩眼,後一是淬毒暗器,想讓你眼瞎之後再來個見血封喉,誰知道你的運氣挺好……”
姓郝的瘦漢子道:“運氣挺好,命可不怎麼大。”
傅天豪道:“是麼?”
“哎呀。”夜空裏突然傳來嬌滴滴的一聲,接着是個一半兒噴一半兒嬌的話聲説道:
“傅大俠,是你説過走的時候會招呼我一聲的,怎麼一出我的屋就提着包袱偷偷地溜出了‘沙河鎮’,害得我一陣好找,差點兒沒把我這兩條腿跑斷,你可真忍心啊!”
傅天豪的心神一連震動了好幾下,他心神震動間,一個長髮披肩,體態美好的黑衣人兒落住院子裏,她扭動着腰肢往前走了兩步,沒説話先送過來一個媚笑:“我説過要跟你做個伴兒的,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傅天豪定了定神,倏然而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放好長的線啊!”
黑衣人兒道:“不放長線怎麼能釣到大魚。”
突然間傅天豪只覺得身上好熱,脖子後頭那熱辣辣之感更甚,這時候他想起了黑衣人兒無意中簪兒紮了他一下。
他心神再震,目光一凝,道:“杜姑娘,你那把簪沒淬過毒吧。”
“喲!”黑衣人兒媚眼兒一拋,嬌媚橫生,道:“瞧你問的,女人家簪發的簪兒怎能淬毒呀,要不小心紮了我自己,那不是要我自己的命麼!”
傅天豪突然想起個人,臉色一變道:“我想起北六省有個跟紅娘子齊名的女人,‘玉面蜘蛛’杜步嬌……”
黑衣人兒嬌笑一聲:“我的傅大俠,那就是我,你怎麼早沒想起來呀?”
傅天豪心往下一沉,猛提一口氣,就要騰身掠起,那知不提氣還不覺得怎麼樣,這一提氣,眼前就是一黑,四肢也用不上一點力了。
只聽“玉面蜘蛛”杜步嬌嬌笑説道:“我的小龍兒,來不及了。”
傅天豪苦笑一聲道:“看來閒事管不得,今後我再也不管閒事了。”
杜步嬌笑吟吟地道:“其實呀,這樁閒事你還真沒管成,你剛走他就又來了,如了願,可也躺在了那間屋裏,真是啊,你們男人,圖的是什麼啊?”頓了頓道:“我看你還是把包袱放下吧,怪沉的,反正你是走不了了。”
真的,傅天豪這時候只覺得他那簡單的行囊越來越重,重得他都提不動了。
杜步嬌話剛説完,他只覺得再也提不動他那簡單的行囊了,手一鬆,砰地一聲行囊落了地。
杜步嬌吃吃一笑道:“你要是覺得累,就躺下了歇會見,這兒挺涼快的。”
傅天豪倒不覺得累,可是他覺得頭暈,他只覺得頭在旋,地在動,暈得他越來越站不住了。
他想支撐,奈何上頭暈,下頭兩條腿痠軟無力,沒法支持。
他知道,他走不掉了,今夜算是把自己交到了這兒,而且是他自己送來的,他打心底發出一聲苦笑,再也站不住了,身軀一晃倒了地,身子一挨着地,馬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姓郝的瘦漢子飛一般地掠了過來,手中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一下子便遞到傅天豪的咽喉要害了。
杜步嬌嬌笑一聲道:“郝大哥幹嘛這麼急呀,説好了的我出馬擒人,擒着了先交給我二天。”
説話間他皓腕一抬,直向姓郝的瘦漢子持刀腕脈撞去。
她出手奇快,“叭”地一聲撞個正着,姓郝的瘦漢子手腕一蕩帶偏了解腕尖刀,鋒利的刀尖一下子從傅天豪左臉上劃過,立即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傅天豪連哼都沒哼一聲。
杜步嬌-跺腳,道:“郝大哥,你看你,難道讓我帶個血人兒回去不成,我不要了。”
擰身竄起,一閃便沒了影兒。
姓郝的瘦漢子怔在了那兒。
瘦小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郝大哥,你闖了禍了。”
姓郝的瘦漢子苦笑道:“我怎麼知道杜二妹要他……”
瘦小黑衣漢子道:“這是跟我們老爺子事先説好了的,要不然她怎麼會肯老遠地跑到‘沙河鎮’跟秦二演這出戏!”
姓郝的瘦漢子道:“那……這可怎麼辦?”
瘦小黑衣漢子搖頭説道:“這還事小,大不了她回去衝老爺子發頓脾氣去,倒是傅天豪這臉毀在了你這把刀下,萬一傅天豪他命大不死……”
姓郝的瘦漢子機伶一顫,揚刀就要插下。
瘦小黑衣漢子伸手一攔,道:“郝大哥,你們老爺子死活不論,我們老爺子要的可是活的啊。”
姓郝的瘦漢子目光一凝,道:“崔大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道:“郝大哥,你們老爺子可曾交待過這條龍到手之後馬上就給他一刀。”
姓郝的瘦漢子呆了一呆道:“這倒沒有……”
“就是嘍!”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於道:“咱們是一塊兒出來辦事兒的,好不容易把這條孽龍弄到手,郝大哥你這一刀下去,活龍變成死龍,萬一回去之後咱們兩位老爺子一拍桌子一瞪眼,這過錯是我擔呢還是郝大哥你擔?”
這一番話説得那姓郝的瘦漢子啞口無言。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忽然咧嘴一笑,又道:“至於郝大哥你在他臉上劃這一刀,看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想嘛,咱們兩位老爺子這麼多心血費這麼大事,放這麼長的線釣這條大魚,自不會是請他上家裏吃喝去,他是你們老爺子的眼中釘,也是我們老爺子背上芒,這且不説,單衝着‘張家口’那兩條命,他就是有那條命到頭來也要折磨得他丟了四對半,郝大哥你又擔的那門子心,害的那門子怕呀?”
姓郝的瘦漢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任何人都聽得懂這話裏的“損”,看他的神色,他似乎相當的惱火,可是他突然吸了一口氣,臉色馬上就恢復了正常,他居然忍了。
只聽他緩緩説道:“還是崔大弟行,如今傅天豪已經落在咱們手裏了,這一下直隸地面上的可出名了,只是還有個姓沈的丫頭……”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咧嘴笑笑説道:“咱們兩位老爺子多少年的交情,辦這件事純是為朋友,為朋友兩肋可以插刀,也為的是咱們兩家今後在江湖上的這個‘混’字,‘大漠龍’一天不躺下,眼中釘一天不拔,就沒咱們兩家混的,誰也不是為了出這個名,出這個風頭,郝大哥你要認清楚這一點,至於那個姓沈的妞兒,你們老爺子説得好,他如今已經不吃那碗公門飯了,那不關他的事,你們老爺子既然這麼説了,咱們樂得省省事,是不?”
姓郝的瘦漢子本想以牙還牙,反過來給人一下的,卻不料讓人接着棒頭又反敲了他一下,他臉色一變,只有自下台階:“既然這樣,咱們就抬着人往回走吧,還等什麼。”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一咧嘴道:“等郝大哥你吩咐啊。”
姓郝的瘦漢子臉色又是一變,道:“我可不敢當,在直隸這塊地面上,崔大弟你是主,我是客,強客不壓主,再説這趟出來辦事,掛牌的是崔大弟你,我只不過是個揚旗吶喊的馬前小卒……”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哈哈一笑道:“郝大哥既然這麼説,那小弟就不客氣了,老二,老三,過去把人抬出。”
正東走過來一個黑衣漢子,跟一箇中等身材壯漢子,俯身抬起了傅天豪往外走去。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衝姓郝的瘦漢子一擺手,道:“郝大哥也請吧!”
姓郝的瘦漢子心裏不是味兒,臉上都帶出來了,把那把解腕尖刀往褲腿裏一插,掉頭往外走去。
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忽然笑了,笑得有點奇怪!
口口口
“宛平縣”北邊,有一座很大很大的莊院,門前一排大柳樹,柳絲千條,陰涼一大片,讓人看着也覺得涼快。
一圈丈高的鐵灰圍牆,上頭搭的都是上好的琉璃瓦,寬又高的門頭,還有烏黑髮亮的一對大門環,兩旁邊安排了兩盞大燈籠,上頭各寫了一個斗大的“趙”字,好氣派。
門前,是一片空曠平坦的場子,有點像打麥場,但它絕不會是打麥場,這種人家那會自己種田,怎容得門前有個打麥場。
圍牆裏,樹海森森,飛檐狼牙到處可見,估地略比北京城西直門外海甸大學士明珠的別墅小了點,不過看那森森的樹海與到處可見的飛檐狼牙,內裏的建築恐怕不會比那位大學士的“自怡園”遜色到那兒去。
再往這座大宅院的四周看一看,或近、或遠,隔不遠便是一個穿黑色褲褂的漢子,個個腰裏鼓鼓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藏着傢伙。
日頭偏西,黃昏初降的時候,西北方向揚起了-片塵土,由遠而近,飛快。
那是一輛雙套高蓬馬車,跟八人八騎,趕車的是個黑衣壯漢子,那八匹健馬上也都是清一色的江湖人。
馬車直馳大莊院門口,兩匹健馬越過馬車當先馳到,那是姓郝的瘦漢子跟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他兩騎馬到.兩扇硃紅大門豁然大開,馬車恰好跟着馳到。
那姓崔的瘦小黑衣漢子一抬手,道:“先把他弄到前院去,我這就進去稟報老爺子去。”
説完了活,他偕同姓郝的瘦漢子並肩進了大莊院。
過了“影背牆”看去,好大的一個院子,細砂鋪地,中間一條青石板路,兩邊各一排五間屋,東西兩牆還有兩個月形門,不用説那是通往東跨院跟西跨院的。
這個大院子,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它兼練武場,兩邊擺的有兵器架,東邊是大十八般兵器,西邊是小十八般利刃,青石板路兩邊還有幾具石擔石鎖,這不是練武場是什麼?崔、郝二人停也沒停地直往後走,過了那北牆上的月形門,進了後院。
這後院更不得了,亭、台、樓、榭一應俱全,隱約於茂密的林木,森森樹海之中,景色美而且寧靜。
朱欄小橋旁那八角亭子裏,有八個人,三個人站着,五個人坐着,坐着五個人,是“大鷹爪”譚北斗,“追魂奪魄日月飛輪”孫伯達,譚北斗坐在正東,孫伯達坐在正北,正西那條石凳上,也就是譚北斗的對面,坐着三個人,一男二女,男的坐在中間,他是個年紀跟譚北斗差不多的瘦老頭兒,瘦是瘦,長得可比譚北斗、孫伯達都體面。
長眉細目白淨臉,相貌相當的和善不像孫伯達有一股陰鷙狡詐氣,也沒有譚北斗那份土裏土氣。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綢質褲褂,在這時候穿綢,似乎嫌早了些,可是他沒有一點冷意,這顯示出他的身子硬朗,筋骨也挺結實。
右手戴着一枚漢玉戒指,左手一對烏黑髮亮的鐵球,骨碌、骨碌地轉個不停,他那左手的拇指邊又生了一截小指頭,一共六個指頭。
他左邊,是個穿紅衣的大姑娘,正是“張家口”夜訪傅天豪的那一位。他左邊,是個穿黑衣的嬌俏美姑娘,正是那“沙河鎮”演戲、坑害了傅天豪的“玉面蜘蛛”杜步嬌。
站着的那三個,一個站在孫伯達身後,是羅玉成,他永遠顯得那麼清秀。
兩個站在譚北斗身後,一個高高的個子,白淨臉,年紀在卅上下,一個是小矮個兒,濃眉大眼,個頭兒挺壯,年紀也略為輕點兒。
中間石几上擺着一個棋盤,棋盤旁邊放着三把細瓷小茶壺,顯然地,譚北斗在跟穿白綢褲褂的老頭兒下棋,大夥兒都在看棋,唯獨羅玉成卻一雙眼直在杜步嬌的如花嬌靨上來回轉。
杜步嬌似乎沒發覺,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倒是紅衣大姑娘那一雙香唇邊,不時掠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郝、崔二人喇進後院,譚北斗伸手撥亂了棋子,道:“他們回來了,別下了。”
白衣老頭兒哈哈大笑,指着譚北斗道:“老譚,你可真夠賴的,輸了就是輸了,説什麼他們回來,別下了。”
“輸?”譚北斗擺擺手,道:“就憑你那兩下子,我會輸給你,不服氣明兒咱們再擺幾盤,誰輸誰衝誰磕三個響頭,幹不幹?”
白衣老頭兒一巴掌拍上大腿,抬眼説道:“你們可都聽見了,明兒個還是這些人,一個不許少,大夥兒來做個見證,免得他到時候耍賴。”
幾個人都笑了,笑聲中,郝、崔二人在亭子外頭躬下了身齊聲説道:“老爺子,我們回來了。”
白衣老頭沒往亭外看,望着譚北斗道:“老譚,我看算了,孩子們都夠辛苦的。”
譚北斗一抬頭,道:“不能算,你有你們門規,我有我的家法,你別管,給我閉上嘴一邊兒坐着。”
白衣老頭兒眉鋒一皺,抬頭説道:“老譚,你這是何苦……”譚北斗沒再理他,臉色一寒,轉臉向外,道:“老大,你可真會辦事兒啊,是誰讓你動刀子的嗯?”
姓郝的瘦漢子還能不明白,馬上就低下了頭。
譚北斗砰然一聲,一掌拍在石兒上,道:“説話呀,你聾了麼?”
姓郝的瘦漢子抬起了頭,口齒啓動了一下道:“老爺子,我錯了。”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説的容易,錯了,錯了就能了事麼,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究竟學到了什麼,幸虧我這是讓你辦這件事兒,要是我還吃那碗公事飯,上稟制軍大人把棒子交給了你,你還不給我弄得亂七八糟,出盡了漏子,我還打算將來讓你接我的衣缽呢,像這樣還敢把衣缽交給你麼?”
姓郝的瘦漢子砰然一聲雙膝落了地,低着頭道:“老爺子,我情願領罪。”
譚北斗哼地一道:“你不情願也不行啊,老二,給我拿鞭子來。”
他身後那高個兒白淨臉,略一遲疑,答應一聲剛要走。
杜步嬌忽然站了起來,道:“行了,譚大爺,您就饒了郝大哥吧,讓郝大哥以後小心點就是,大家都在趙家大院裏,您要是這麼罰了郝大哥,往後可讓我怎麼見郝人哥啊?”
白衣老頭兒道:“聽見了麼,老譚,人非聖賢,誰能不犯過錯,你這是多少年的工夫練出來,難道你年輕的時候就沒辦錯過事兒麼?孩子們已經夠辛苦了,不賞也就算了,何必再……”
譚北斗道:“誰辛苦,辛苦的只二妞兒一個人……”
杜步嬌道:“那麼二妞在您面前替郝大哥求個情,您賞二妞兒這個臉麼?”
譚北斗眉鋒一皺,道:“你們爺兒難道是……”
白衣老頭兒抬頭摟住了杜步嬌的水蛇腰,道:“老譚啊,連我的臉你都可以不賞,我們二妞兒的面子,你可不能不賣啊!”
譚北斗一跺腳,衝姓郝的瘦漢子叱道:“給我滾一邊去,別讓我看見生氣。”
姓郝的瘦漢子站起來退到一邊。
譚北斗冷然説道:“過來,謝謝你二妹子去。”
姓郝的瘦漢子夠難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可是他不能不聽譚北斗的,答應一聲走了過來。
杜步嬌“哎喲”一聲道:“譚大爺,您這是……叫二妞兒我怎麼敢當呀!”
一擰腰躲在了白衣老頭兒身後。
姓郝的瘦漢子恰好走到,把頭一低,道:“謝謝杜二妹。”
白衣老頭兒擺了手道:“好了,好了,老譚,你也真是,別喧鬧了,辦正經事兒吧?”
轉臉望孫伯達,道:“老三,你看是不是要知會你大哥、二哥一聲。”
孫伯達笑笑説道:“趙大哥看着辦就是,趙大哥跟譚老要不方便動手,交給我們‘紅幫’這些人也是一樣。”
白衣老頭兒道:“‘大漠龍’是咱們三家的對頭,誰動手不一樣?只是我跟大漠龍另有點過節,希望在我跟他了斷這點過節之前,得留他個活口。”
“那好辦。”
孫伯達道:“咱們都是自己人,再説這回要不是趙大哥跟譚老伸手,就憑‘張家口’‘紅幫’這些人,根本別想碰‘大漠龍’一根汗毛,按情按理,都該讓趙大哥你先了斷過節……”
譚北斗截口説道:“都是自己人,還分什麼先後你我,乾脆把展老大,張老二請到這兒,有什麼過節大家夥兒一塊兒了斷不就得了麼?”
白衣老頭兒一搖頭,道:“不,我要開香堂,關着門兒跟姓傅的的了斷這段過節。”
孫伯達是老江湖了,譚北斗比孫伯達更老,這話誰還聽不懂麼,一句話,這段過節不願讓外人知道,也不願讓任何外人蔘與。
經他這麼一説,誰好再説什麼。
譚北斗沉默了一下道:“那就這麼辦吧,把人先交給展老大三兄弟,割也好,剮也好,留個活口給趙老大就行了。”
孫伯達目光一凝,道:“譚老,那麼,您的那一份兒呢?”
譚北斗倏然一笑道:“你三兄弟要割他、剮他,趙老人要跟他了斷一段過節,我的那一份分到你兩家裏了,夠了,足夠了……”
他站了起來,道:“事完後告訴我一聲,讓我在傅天豪屍首前站一會兒,讓他知道躺下的是他,不是我就行了,你們忙你們的吧,我回避了。”
擺擺手,帶着他那三個徒弟出亭而去。
望着譚北斗跟他那三個徒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裏不見,孫伯達轉過臉來搖頭説道:“像譚北斗這麼好説話的人,我還是頭一回碰上……”
白衣老頭兒趙六指兒摸着鬍子笑笑道:“老三,你聰明一世,怎麼也有一時之糊塗?”
孫伯達微微一愕道:“怎麼,趙大哥,是我看錯了……”
趙六指兒道:“老鷹犬譚北斗,豈是這麼好説話的,也難怪,你跟他交往日淺,還沒摸清他的為人。”
孫伯達道:“那……趙大哥,他這是什麼意思。”
趙六指兒沉默了-下道:“這話本來我不便説,也不該説,可是你我多少年的老交情,不比跟譚北斗這段互相利用的交情……”
頓了頓道:“説好聽點兒,譚北斗這叫老謀深算,説得難聽點兒,譚北斗他這叫老奸巨猾,老三,你是知道的,不管怎麼説,‘大漠龍’畢竟是個人物,他在白道上也很得人望,這一點,由譚北斗這回安排樊籠,金鈎掛餌,白道上的人物不惜冒殺身之險去救他一事,可以得到確切的證明,譚北斗不比以前的譚北斗了,以前他有官家撐腰,現在他只有靠自己,他往後還要在江湖上混飯吃,他得罪得起白道上的人物麼?將來事情傳揚出去,傅天豪讓人害了,譚北斗手上沒沾一點血,事實上有他的份兒沒有,不但有,而且是他起的頭兒,可是他手上不沾一點血腥……”
孫伯達臉色一寒,“嗯!”地一聲點了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譚北斗的厲害我算是領教了。”
趙六指兒笑笑説道:“我領教了多少年了。”
孫伯達沉默了一下道:“那,趙大哥,以您看……”
趙六指兒道:“老三,讓我先問你一句,你聽不聽我的。”
“聽。”孫伯達毫不猶豫地一點頭道:“當然聽,我不聽趙大哥的,聽誰的,您是知道的,我這件事打起頭到如今,那一步不是聽您的。”
趙六指兒一點頭道:“那就行……”
目光一凝,接着説道:“你要是聽我的,無論誰拿傅天豪怎麼樣,你別動手,無論誰割他也好,剮他也好,你最好站在一邊兒看着,最好躲遠點兒。”
孫伯達道:“這……大哥,二哥那兒……”
趙六指兒眉宇間忽地掠過一絲懍人殺機,道:“老三,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做就做到底了,要狠卻狠到頭兒,聽我的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只消站在一邊煽煽火,以張老二那股子一點就着的火爆脾氣,他不會給機會讓別人出手的。”
孫伯達眉宇間也掠過一絲懍人的殺機,猛一點頭道:“行,就這麼辦,只是,趙大哥,事成之後論功行賞‘張家口’這塊地兒可是我孫老三的。”
趙六指兒一拍胸脯道:“那當然,要少了你的,你唯我趙六指兒是問。”
孫伯達霍地站了起來,一抱拳道:“趙大哥,我這就回西跨院去,人……”
趙六指兒道:“待會見我讓他們給你送過去。”
孫伯達點頭説道:“那好,我在西跨院等着了。”帶着羅玉成大步而去。
望着那老少們遠去的身影,趙六指兒兩眼之中射出兩道異樣光彩,突然笑了。
紅衣大姑娘一個軟綿綿的阿娜嬌軀,立即揉進了趙六指兒懷裏,媚眼一拋,嬌笑説道:
“乾爹,還是您行啊,一句話扣住譚北斗,談笑間又套住了一個孫伯達,譚北斗現在沒人撐腰
了,‘紅幫’‘張家口’這一分支,眼看也要支離瓦解,今後這一大塊地兒還不就是您的了麼!”
趙六指兒胳膊一圈,馬上按住了那圓潤纖細的腰肢,把老臉向着那張吹彈欲破的如花嬌靨湊得近近的,道:“鳳妞兒,世界上只有你這張小嘴兒最甜,到時候乾爹也來個人封功臣,你説吧,要什麼只管説。”
紅衣大姑娘鳳妞兒還沒説話,那裏杜步嬌突然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聽見了沒有。”鳳妞兒往上看了一眼,道:“二妹吃醋了。”
趙六指兒哈哈大笑,右手一伸又摟住了杜步嬌,道:“別吃醋別吃醋,寶貝兒,都有,都有,是我這個乾爹沒有也不能沒你們倆的……”
這股子親熱勁兒,似乎超越了乾爹千女兒之間應有的親熱,任誰看了也會皺眉。
可是姓崔的瘦漢子站在那兒卻跟沒看見似的,大半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忽然趙六指兒伸出手在鳳妞兒的臉蛋兒上輕輕擰了一下,道:“鳳妞兒,那件事兒,你沒看錯吧?”
“錯不了的,乾爹。”鳳妞兒瞟了他-眼道:“您放心吧,我親耳聽見傅天豪跟那個姓沈的丫頭説的,以我看是可信的,誰沒個私心,‘大漠龍’在江湖上幹了這麼多年,他不會全為旁人乾的,您説是不。”
趙六指兒沉吟説道:“話是不錯,只是財不露白,他是個經驗歷練兩樣老到的人,怎會平白無故地告訴那姓沈的丫頭。”
鳳妞兒道:“您也真是過於小心了,這種事告訴那姓沈的丫頭有什麼要緊,難道還怕姓沈的丫頭謀財害命麼,乾爹,這種事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啊,要真有那麼一大批藏寶,咱們糊里糊塗,冒裏冒失給了‘大漠龍’一刀,讓那批藏寶成了無主之物,豈不是可惜死人了。”
“對。”趙六指兒兩眼異彩閃動,點頭道:“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人在咱們手裏,不問也是白不問,要真能問出來,那豈不是好事成雙,喜上加喜的意外之財。”
鳳妞兒道:“馬無野草不肥,人可是沒橫財不會富啊!”
趙六指兒仰天大笑,一擺手,道:“這話可真是説在了我心坎兒裏,老大,把人給西跨院裏的送了過去……”
鳳妞兒伸手一攔,道:“慢着,乾爹,您忙些什麼呀?”
趙六指兒道:“怎麼,寶貝兒,你還有什麼……”
鳳妞兒眼波流轉,往上瞟了一瞟,道:“乾爹,您可是有賞有罰的喲。”
趙六指兒一點就透,“哦”地一聲道:“這能怪我麼,是二妞兒自己不要……”
鳳妞兒哼地一聲道:“還説人家聰明一世,怎麼會有一時糊塗,我看您才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是什麼時候什麼事,由不得二妹了,‘大漠龍’是個寧折不曲的硬朗人家,只有二妹才能使他那塊百鏈鋼化為繞指柔啊。”
趙六指兒呆了一呆道:“你是説讓二妞兒……”
杜步嬌冷哼一聲道:“我才不幹哩,把個血淋淋的人兒往我懷裏塞,大姐既然出了這麼個好的主意,為什麼自己不施出那股子柔勁兒。”
鳳妞兒道:“二妹,你是怎麼了,這可是乾爹的大事啊。”
杜步嬌道:“我知道是乾爹的大事,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見不得血,也怕見血……”
鳳妞兒道:“你何不乾脆説他那張臉已經毀了,你現在嫌他了。”
杜步嬌臉上一白,猛然點了頭,道:“我就是這意思,怎麼樣?我也就是這脾氣,要嘛就要個完好無缺的,碰破了一點皮兒我都會倒胃口,你要有這麼好的胃口,讓人把他送進你房裏。”一擰腰,站起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