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先生真的臉紅了,突然説道:“不能怪我,那應是讓紅姑娘逼出來的。”
白夫人笑了,笑得嬌媚動人,含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會把罪過往別人頭上推啊,告訴我,你是那兒的人,那門派的弟子?”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是北方人,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結果一無所成,所以我不敢承認我是任何一個門派的弟子。”
白夫人一雙水靈靈的美目,盯着他追問道:“是不能説?”
任先生搖搖頭,道:“事實上我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
白夫人道:“那也總該有個師承。”
任先生道:“我跟一個老和尚在深山裏住了不少年,後來老和尚去西天朝佛走了,我就從那座深山裏出來了。”
白夫人道:“這麼説,你的師承是那位老和尚?”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記得跟那位老和尚沒學過多少武,大部份的日子打柴挑水,做飯灑掃,粗細活兒都幹,閒來老和尚教我認認字,讀一點書,如此而已。”
白夫人道:“老和尚是位文武兼修的高僧,世外高人……”
倏然一笑道:“你説了半天,我還跟在五里霧裏一樣,既然你不願意説,我也就不好再問,你美號‘大漠龍’,顧名思義你是大漠裏的一條龍……”
“蛇。”任先生道:“當着紅姑娘,我不敢自承這個龍字。”
白夫人道:“你已經夠謙虛的了,告訴我,你為什麼一直在‘大漠’裏活動。”
任先生笑笑説道:“我也不願意老困在一隅,可是我不敢輕易離開大漠,這道理就跟魚不能離水般,中原關裏個個好手,我只要離大漠一步,我馬上非被人揍回去不可。”
白夫人笑了,道:“我可不知道‘大漠龍’還有一張會説話的嘴,以我看你一直在大漠裏活動,你必有什麼特殊原因?”
任先生淡淡地笑笑,未置是否,他是避而不答,白夫人卻毫不放鬆,道:“有什麼特殊原因?”
任先生道:“有特殊原因這句話,是紅姑娘自己説的。”
白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閣下,人之相交,貴在一個誠字……”
任先生道:“這麼説,紅姑娘是有意結交我這個朋友?”
白夫人道:“當然,普天之下沒有一個不願意跟‘大漠龍’交朋友的,尤其是我們女人家,難道你不願意有個紅粉知己?”
任先生道:“紅姑娘應該知道,我從不交朋友。”
白夫人道:“我知道,那是你處處為別人着想,怕連累了誰……”
任先生搖頭説道:“我不敢這麼説,只能説我是為自己着想,我怕有一天讓人出賣了我。”
白夫人道:“別客氣了,我知道你,你雖然不願意交朋友,可是你的朋友遍天下,江湖上正派俠義,都以你的朋友自居,也都以能讓人説一聲這人是‘大漠龍’的朋友為榮,眼前這車隊裏多少寧願冒犯官府,冒殺身之險來救‘大漠龍’的人,就是一個絕佳的例證,至於我,我不怕你連累,出賣你也對我沒什麼大好處,你應該可以放心交我這個朋友。”
任先生吸了一口氣,道:“沒想到讓紅姑娘這麼看重,我至感榮寵……”
白夫人道:“你要知道,我也是個女兒家。”
任先生道:“我母親不願離開大漠,加之她老人家兩腿癱瘓,不良於行……”
白夫人怔了一怔,道:“原來是為了伯母,她老人家有別人陪伴嗎?”
任先生道:“我剛懂事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家貧如洗,度日艱難,只有我母子倆相依為命,是我母親替人做針線活兒辛苦帶大的。”
白夫人道:“那麼你如今離開大漠這麼遠……”
任先生道:“不要緊,我已經派人照顧她老人家去了。”
白夫人道:“你派了誰,可靠嗎?”
任先生道:“幾十年的老鄰居了,都是貧苦人家彼此處得跟一家人一樣,我很放心。”
白夫人倏然一笑,笑得很悽然:“你比我幸運,你還有個母親……”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紅姑娘現在是……”
白夫人搖搖頭道:“我孑然一身,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比起紅姑娘來,我是幸運多了。”
白夫人話鋒忽轉,道:“你這趟離開大漠,純是為阻攔這些冒犯官,冒殺身之險來救‘大漠龍’正派俠義來的,是不是?這樣吧,反正他們已經知道我在這車隊裏了,讓我來代你做吧,拆穿那老狐狸的好,好讓你早些迴轉大漠去……”
任先生搖了搖頭,道:“謝謝紅姑娘的好意,我心領。”
白夫人道:“怎麼,你不願意我插手?”
任先生道:“那倒不是,有人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我這趟離開大漠是很長一段的日子,一時半會見回不去。”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怎麼,有事兒?”
任先生道:“可以這麼説。”
白夫人遲疑了一下道:“什麼事兒不能説嗎?”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正在護送一個人上京裏去。”
白夫人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你要上京裏去?”
任先生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夫人道:“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官家懸賞緝拿的大盜,你知道不知道這車隊裏有多少的事?你可知道不知道你這等於自投羅網?”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我知道。”
白夫人道:“那你為什麼還……”
任先生道:“我剛才已經告訴紅姑娘了,我是護送一個人上京。”
白夫人道:“我聽見了,你是護送誰?誰值得你護送?”
任先生搖頭説道:“紅姑娘原諒,事關重大,我不能告訴紅姑娘我護送的是誰,不過我可以告訴了紅姑娘,這個人值得我護送,甚至值得我赴湯蹈火。”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這是誰,竟值得‘大漠龍’為他護駕,值得‘大漠龍’為他赴湯蹈火。”
任先生道:“紅姑娘,我為的只是一個義字,事實上我跟這個人素昧平生毫無關係。”
白夫人道:“這個人現在車隊裏?”
任先生點頭説道:“是的。”
白夫人道:“能告訴我嗎?你為什麼要護送她?”
任先生道:“我剛説過,只為一個義字。”
白夫人道:“只為一個義字,不惜赴湯蹈火,誰能説‘大漠龍’是盜?也只有糊塗昏庸的好官。”一頓接道:“我知道你是為個義字,我是問這個人有什麼值得……”
任先生道:“紅姑娘原諒我不能説,這個人上京完全是秘密的,她改了名、換了姓,甚至改了她身分,要不這樣她根本進不了京城。”
白夫人訝然説道:“這是什麼,難道她是個犯了官的人?”
任先生道:“事關他人,我只能告訴紅姑娘這麼多了。”
白夫人沉默一下,忽然一笑説道:“好吧,我不問了,我已經知道你離開大漠,跟車隊往北去,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到車隊裏來嗎?”
任先生道:“我不便問,也不敢問。”
白夫人道:“我要告訴你,因為我怕我們兩個來意有什麼衝突的地方。”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紅姑娘這話……”
白夫人道:“我所以到車隊裏,一半兒是為想見見你;另一半兒是為了一件東西。”
任先生道:“有件稀世至寶。”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你知道了?”
任先生道:“我是聽駱三爺説的,據駱三爺説,是譚北斗告訴他的。”
白夫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説,譚北斗也知道,好厲害的老狐狸。”
任先生道:“譚北斗確是個精明的人物,他能為直隸總捕,並不是僥倖的。”
白夫人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的另一半兒來意,確是為那宗稀世至寶,那兩個狗男女,一個假裝癱子,一個不惜挑情色相,劫了那個紈挎子弟所有,我以為那東西落在了他兩個手裏,我也看不慣他兩個那種卑鄙無恥的手法,所以我殺了他們,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弄錯了,那東西並不在那紈挎子弟手裏……”
頓了頓道:“但是我知道那東西在誰手裏,可是我奇怪,那一個人怎會有這麼-樣稀世至寶,你這麼一説,我只怕我要的東西,在你護送的那個人手裏……”
任先生道:“紅姑娘,那東西在誰手裏?”
白夫人抬手往後指了指,任先生神情一震,道:“我要代她向紅姑娘求個情……”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怎麼,真是她?”
任先生道:“紅姑娘,她是個讓人敬佩的孝女,那東西對她十分重要,關係着她跟她父親兩條的性命。”
白夫人“哦”地-聲道:“這麼嚴重?”
任先生道:“我並沒有誇張,沒那東西她不能救她的父親,不能救她的父親她便不願活下去……”
白夫人道:“閣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説一句紅姑娘也就明白了,她父親是呂晚村先生的學生。”
白夫人臉色一變,驚呼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任先生道:“還請紅姑娘代為守口。”
白夫人定了定神道:“這個你放心,我輩敬重的是忠臣孝子,敬重的是仁人義士。”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
白夫人眉稍兒一揚,道:“‘大漠龍’為個義字,能不遠千里,不辭艱辛,不避風險護送了一個孝女,紅娘子豈能為一己之私劫奪這樣寶物,衝着你,東西我不要了……”
任先生抱拳道:“紅姑娘,傅天豪感激。”
白夫人美目一轉,道:“慢着,我有個條件。”
任先生道:“紅姑娘有什麼條件,只管説就是。”
白夫人道:“我也是要到京裏去,到了京裏之後,我下帖請你,你一定要到我那兒聚聚,吃頓飯,喝我一杯酒。”
任先生道:“這個……”
白夫人道:“怎麼,不肯賞臉嗎?”
任先生道:“不,只要紅姑娘一召喚,我馬上到就是。”
白夫人美目異彩一閃,道:“丈夫一言。”
任先生道:“紅姑娘放心,傅天豪向來説一句是一句。”
白夫人笑了,道:“那就行了,我原知道你閣下是個一言如九鼎似的人物,對了,不遠千里,不辭艱苦,不避風險的護送着她,她知道嗎?”
任先生搖頭説道:“她不知道,無須讓她知道。”
白夫人拇指一揚,道:“大英雄,大豪傑本色,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大漠龍’……”
倏然一笑道:“這件事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趙匡胤千里送京娘,有幾分相似是不?”
任先生窘迫一笑道:“紅姑娘説笑了,我一個江湖武士,那敢上比宋太祖。”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留神啊,她是個美人,你是個英雄,捱得太近是會……”
那個“會”字拖得長長的,卻住口不言沒説下去。
任先生笑笑説道:“紅姑娘竟這麼會取笑人。”
白夫人道:“我説的可是實話,世上那個女兒家不為‘大漠龍’着迷的,我不説過嗎?
姑娘家茶不思來飯不想,一心只念‘大漠龍’,只差沒害相思病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拿我來説吧,我也一樣……”
任先生道:“紅姑娘怎麼……”
白夫人搖搖頭,含笑説道:“我説的是實話,我當然也是個女兒家,可是我這女兒家在江湖上混慣了,不會像一般女兒家那麼忸怩作態,我心裏想什麼,嘴裏就説什麼,可惜我們相見太晚……”
任先生呆了一呆,口齒啓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夫人卻道:“你真以為我是誰的遺孀,是不是?你弄錯了,我還是個姑娘家,我所以自稱寡婦戴着孝,其用意跟你自稱是個讀書人一樣。”
任先生道:“那麼……”
遲疑了一下,又住口不言。
白夫人道:“那麼我何來相見太遲之語是不是,告訴你吧,我以前認識個人,他人如何,也差不了你多少,我已經把終身託付給他了,明白了嗎?”
任先生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噢,原來如此!”
白夫人笑笑説道:“不管怎麼説,咱們交個朋友總可以,有夫之婦也不是不能有個鬚眉知己,是嗎?他不是世俗中人,他也會樂意交你這個朋友的。”
任先生道:“謝謝二位看重。”
白夫人搖頭説道:“別説二位,聽起來讓人彆扭,現在我只一個人兒,到了京裏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笑笑,沒説話,他能説什麼,事實上他確不便説什麼。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心理有點難受,你呢?”
任先生一怔,他做夢也沒想到紅娘子竟是這麼大膽的人兒,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作難了,半天才道:“我為姑娘喜,為姑娘賀。”
白夫人道:“真的嗎?是心裏的話嗎?”
任先生突然一笑,道:“是的,姑娘,沒理由不是。”
白夫人道:“好一個沒理由不是,我願許來生,好嗎?”
任先生一陣激動,道:“紅姑娘,世上盡多……”
白夫人道:“我知道,我本該是中意你,可是你我相見太遲,我把終身託付給另-個,對你,只有許來生。”
任先生已歸於平靜,含笑説道:“謝謝姑娘。”
白夫人道:“用不着謝,只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就行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一句,姑娘不該如此,人言可畏,不敢讓話傳到那位的耳朵裏,怕壞了姑娘的美滿婚姻。”
白夫人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現在我是一個人,到了家裏之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道:“我以為姑娘現已將終身許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算……”
白夫人搖頭説:“你不知道,這是我跟他説好的,他知道我是怎麼個人,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去求他,我跟他説了,就是嫁了他之後他也不能干涉我交朋友,再説我這只是許來生,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
任先生沒説話。
白夫人又道:“你別弄錯了,紅娘子不是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要是的話,我大可以就此回頭不到京裏找他去,我只是把嫁人跟交朋友劃分得很清楚,我認為嫁人是一回事,交朋友又是一回事,我許你來生,跟今生今世沒有一點關係。”
這番話説服了“大漠龍”,事實上,她説得並沒有錯,也有理,更充分顯露出了她江湖兒女,女中丈夫的本色,這麼一位絕代紅粉、中幗英雄,原不能以衡量一般女兒家的尺度來衡量她。
任先生由衷地道:“姑娘當世之奇女子,是我失言。”
白夫人道:“那麼告訴我,你願意不願意跟我互期來生?”
任先生沒猶豫地點了頭,道:“願意,也感……”
話還沒完,白夫人那裏抬起皓腕,伸出了她那水葱也似的玉一般的小指頭,笑着説道:
“來,咱們再勾一勾。”
任先生敬然伸出了手,當兩個指頭勾在一起時,他心裏的異樣感受,遠比上一次來得強烈,使他的心神震顫,久久不能自己。
相信,今生今世這震顫平下來的餘波也是無法平靜的,恐怕白夫人也是一樣。
因為白夫人一雙美目之中,也射出震顫人的異彩,跟萬縷柔情。
忽然,異彩與柔情盡斂,白夫人笑了,搖搖頭,道:“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持不住,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她矮着身子站了起來,剛要轉身。
後面突然傳來一聲低低驚叫:“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一個男人口音略略一笑,道:“瞧你問的,這時候到你車裏來還能幹什麼。”
“你,你怎麼可以,我可要叫了………”
“看看這是什麼東西,你敢叫我就宰了你,這兒天高皇帝遠的,我可不怕誰,再説這車隊裏也沒敢管爺們的閒事,你原就是幹這一行的,在那兒不是一樣,放心,大爺有的是白花花的銀子!”
白夫人陡然揚了眉梢兒,臉上馬上就上一層驚人寒霜,道:“該死的東西!”
任先生及時説道:“姑娘走你的,這邊留給我來料理吧!”
白夫人遲疑了一下,道:“也好,交給你了,只別輕懲了那畜生。”
折開車簾往外一鑽,就沒了影兒。
任先生緊跟着出來了,一步便跨到後車旁,扯喉嚨,輕喝一聲:“什麼人夜登人車,出來。”
車裏沒動靜,卻引來駱三爺跟幾個護車的,駱三爺一到便問道:“什麼事,任先生?”
任先生指着眼前這輛車道:“剛才我下車方便,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個人竄上了這輛車。”
一條黑影從車裏竄了出來,在後車蓬上一借力,騰身而起。
駱三爺眼明手快,冷笑一聲道:“朋友,等會兒再走。”
騰身紮起雙掌一探,便把那人給截了下來。
兩個人-落地,幾個人都看清楚了,那是個黑衣漢子,一條髮辮繞在脖子上,滿臉通紅,駱三爺一怔:旋即“喲”地一聲,抱拳陪笑道:“原來是後車的爺們……”
那漢子一句話沒説,拔腿要走,任先生及時喝道:“站住!”
那漢於霍地轉過身來,道:“你要幹什麼?”
任先生凜然説道:“此地雖然在長城之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夜入一個單身女客的車,非奸即盜,豈能讓你一走了之。”
那漢子臉上變了色,冷笑一聲道:“瞧不出你這書呆子也挺大膽的,你知道我幹什麼的。”
任先生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幹什麼的都一樣。”
那漢子道:“那麼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任先生道:“護車的是駱三爺,他負責每位客人的安全,你也總有個上司,他該管束你的行為,拿你怎麼辦那是駱三爺跟你那上司的事。”
任先生的聲音很大,老遠都聽得見。
那漢子臉上露出了冷漠的神情,轉眼望向駱三爺。
駱三爺乾咳一聲,抱拳衝任先生道:“任先生,這位官差……”
任先生道:“駱三爺,大夥兒坐的是你們寨子的車,把財物性命都交在了你駱三爺手裏,大夥眼裏只有你駱三爺,可沒一個官。”
駱三爺老臉紅了一紅,一時沒能説上話來。
那漢子獰笑一聲:“好小子,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做的。”
雙肩一晃,閃身就撲,正當那漢子閃身向任先生撲去的當兒,忽然一聲冷喝傳來:“站住,你想幹什麼,丟人還不夠嗎?”
那漢子機伶一顫,硬生生地收住了撲勢,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是譚北斗。
駱三爺有點尷尬,一抱拳,道:“譚老,您來得正好,這件事駱三不敢……”
譚北斗看了任先生一眼,冷然説道:“這位任先生説得對,這兒雖在長城以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駱三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駱三爺道:“譚老也在這兒,我不敢專擅,還請譚老做主吧!”
駱三爺表面上還真不敢得罪公門,其實也難怪,他是個跑江湖,做生意的,要是得罪了公門,他今後押不押車了。
譚北斗笑了,讓人看不出他是什麼意思:“駱三爺昂藏鬚眉七尺軀,江湖道上走腿闖道這麼多年,在這條路上可以説是個響噹噹的人物,怎麼兩肩這麼軟,芝麻大點事兒也擔不起來,好吧,這件事兒我姓譚的辦了,只問駱三爺你可信得過我?”
駱三爺臉上有點掛不住,可是他忍了,一抱拳,道:“譚老,您這是什麼話,您是直隸總捕,這‘大鷹爪’更是黑白二道同欽的人物,駱三那有信不過您的道理,再説駱三我也不敢。”
譚北斗唇邊掠過一絲輕微笑意,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駱三爺這麼看得起譚某人,那我就僭越。”
目光一凝,望着那黑衣漠子道:“過去請車裏那位姑娘出來一下。”
那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沒動。
譚北斗冷然説道:“你聾了嗎?”
那黑衣漢子沒敢再遲疑,一轉身就要往燕姑娘的那輛車走。
任先生適時開口説道:“燕姑娘已然受夠了驚嚇,你不必過來了,我來請燕姑娘下車吧!”
他轉身在車上輕輕敲了兩下,道:“燕姑娘,譚老先生,請你下來一下。”
車裏的燕姑娘低低答應一聲,掀開車蓬鑽了出來,烏雲蓬鬆,衣衫不整,臉色發白,模樣楚楚可憐,任先生伸過一隻手把燕姑娘扶下車。
燕姑娘低着頭,畏縮的站在任先生身旁,她連個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譚北斗冷冷掃了燕姑娘一眼道:“我這個弟兄犯了姑娘了,我這就讓他跟姑娘陪罪!”
一頓,沉聲道:“給這位姑娘陪罪!”
那黑衣漢子眉宇間掠過一絲驕狂之色,答應一聲,衝燕姑娘抱起雙拳,道:“姑娘,我這裏陪了罪。”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給我過來。”
那黑衣漢子答應一聲,一直走到了譚北斗跟前,他還沒站穩,譚北斗伸手一個耳括子便打在他臉上,打得他往後退了好幾個跟蹌。
只聽譚北斗冷哼一聲,説道:“丟人現眼,沒出息的東西,你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了嗎?
給我滾回去!”
那黑衣漢子連哼也沒敢哼一聲,頭一低,往後縱掠而去。
譚北斗連看也沒看任先生跟燕姑娘-眼,衝着駱三爺抬手微微一拱,道:“駱三爺,給您添麻煩,譚某人這兒陪罪了。”
慌得駱三爺忙要答禮説話,譚北斗卻連手都沒容他抬起來,轉身就往後去了。
駱三爺一雙老眼之中兩道寒芒一閃而逝,旋即也換上一副既窘迫而又尷尬的表情。
譚北斗這那裏是懲治自己的人,分明是給燕姑娘難堪,這就是三歲小孩兒也懂。
燕姑娘低着頭難過的哭,她沒哭出聲,可是任先生聽見了,揚了揚眉,輕輕説道:“燕姑娘,你本就該忍人所不能忍,沒事兒了,請回車歇息去吧!”
燕姑娘很快地住廠聲,收了淚,道:“謝謝先生。”低着頭轉了身。
任先生伸手把她扶上了車,這時候駱三爺似乎想走過來解釋兩句,安慰兩句,任先生大概沒瞧見他,把燕姑娘扶上車後,就轉身邁步登上了他的那輛車。
駱三爺那裏剛邁出一步,如今卻只有把邁出的腿又收了回去。
顯然,譚北斗給他難堪,客人們不願意理他,像駱三爺這麼一位人物,何曾受過這個,押這趟車畢竟讓他碰上了一回,
夠他難受的。
旁邊那些護車的都是老於世故,經驗、歷練兩稱豐富的,那-個看不出來。
一個弟兄上前一步道:“三爺,我去把他叫下來説個明白。”
這人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着,説走扭頭就要走,駱三爺伸手攔住了他,道:“讀書人不知天高地厚,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走,大夥兒歇着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這句話剛説完,遠處一名弟兄飛奔而至,衝駱三爺一躬身,道:“三爺,有個人要找譚鷹爪。”
駱三爺剛問了“誰”,適才那名弟兄奔來處夜色中出現一個人影,步履輕輕地往這邊走了過來,駱三爺目光一凝,望着那人影道:“就是這個人嗎?什麼來路?”
那弟兄道:“他説關裏來的,屬下恐怕跟譚鷹爪是一條線上的。”
説話間,來人已然走近,是個四十多歲的瘦高黑衣客,長眉細目,隆準薄唇,一雙細目中精芒外射,眼神十足,鋭厲逼人。
駱三爺走上兩步抱拳説道:“在下駱三,請教尊駕是……”
那瘦高黑衣客抱拳答了-禮,含笑説道:“原來是押車掌舵的駱三爺當面,失敬,在下姓董,從關裏來的,是譚老爺子的朋友。”
駱三爺道:“原來是董爺,譚老的車在最後頭,容駱三帶路,請。”轉身往後行走。
那姓董的瘦高黑衣人説一聲:“不敢當,有勞三爺了。”加快一步跟了上去。
任先生躺在自己的車裏,車裏雖然沒點燈,可是他仍睜着兩眼還沒睡。
駱三爺陪着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個勁兒的往後走,兩個人都沒説話。
車隊後頭有兩輛車,車蓬密遮着,遠近四周站着幾個跨刀黑衣漢子,一個個站在那兒跟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這兩輛車邊上一丈左右外,搭着一座小小的帳蓬,裏頭透着燈光,帳蓬外頭站着一個跨刀的黑衣漢子。
駱三爺一到近前便指着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位董爺剛從關裏來,是譚老的朋友:
帳蓬一掀,從裏頭走出譚北斗,抬眼一看,他“哦”一聲道:“我當是那個董朋友呢,原來是你‘張家口’的馬販子,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抱拳,笑道:“我這趟出關選幾匹良種去,聽説老爺子押得犯人在這歇腳,我特地拐個彎兒來給您請個安。”
譚北斗冷冷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你能念舊跑來看看我,我就知足了,怎麼樣,你這些年來馬匹生意還順當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託您的福,不算順當,但現在我能養活四口子了。”
譚北斗“哦”地一聲,道:“這麼説成家了,老婆孩子都有了,不賴嘛,越混越強了,早知道會這樣,當年我也遞個辭呈跟你走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怎麼能跟我比,直隸幾省,那一天少得了您……”
譚北斗冷冷一笑道:“行了,別捧我,在這種地方能碰見故交不容易,來,裏頭坐坐,咱們裏頭聊,怎麼樣,駱三爺也進來坐坐吧!”
駱三爺情知人家是虛嚷嚷,這麼大把年紀的人,這麼個老江湖,那能這麼不識趣,當即含笑説道:“不必,謝謝譚老,我前頭還有事兒,失陪了。”一抱拳轉身走了。
駱三爺有心找個附近的隱蔽地方聽聽這姓董的到底是幹什麼的,這時候來找譚北斗有什麼事兒,奈何譚北斗四下裏都佈下了樁卡,撒下了禁衞,沒他個藏身地方,只好走了。
帳蓬裏的擺設很簡單,兩口木箱充桌子,桌前放着-盞馬燈,旁邊就是個地鋪。
好主意,譚北斗懂得享受,這種天氣車裏既悶又熱,在外頭打地鋪是風涼得多。
外頭打地鋪為的是風涼,可是兩個人一進帳蓬譚北斗就把帳蓬遮了起來,自己往地鋪上一坐,擺手説道:“坐,坐下説話。”
自進帳蓬以後,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就換上了一副恭謹神色,此刻他恭應一聲盤膝坐了下去。
他坐定,譚北斗抬了眼,道:“是督帥大人派你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屬下帶來一封信,您先過過目。”
探懷掏出一封火漆封口,上加大印的函件雙手遞了過去。
譚北斗一看這封信火漆封口,上加大印就知道這封信非同小可,當即神清一肅,雙手接過,拆開了信,抽出信箋,信箋上七個鮮紅的字跡已出現在燈下,“直隸總督府用箋”。
譚北斗拿着信箋就燈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畢,把那張信箋在馬燈上點着了火,燒成了一團灰燼。
直望着那張信箋成了一團灰燼,他才神情肅穆地抬眼説道:“這件案子不是早就定誡落案了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案子是早就定誡落案了,犯人囚在刑部大牢,不怕他插翅飛了,可是他有個女兒……”
譚北斗道:“我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信上説得很清楚,可是這件案子當年不是‘血滴子’辦的,怎麼現在又落到直隸總督衙門頭上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信上沒説嗎?”
“沒説。”譚北斗道:“信上要是説了,我還用問你。”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是這樣的,聽説他那女兒門當年漏網後就一直躲在關外。”
譚北斗道:“我明白了,恰好這時候我在關外,所以上頭就把這案子交到我手裏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是這樣。”
譚北斗哼地一聲道:“是這樣,説得倒輕鬆,我這趟到關外來是來幹什麼的,督帥大人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不把這件案子頂回京裏,要他們另請高明,派‘血滴子’出京,要知道我還押着個犯人,根本就不能分身,這件事要是等閒事,當初也就用不着我自己老遠的跑到關外來找罪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先別發火兒,事情您還沒弄清楚。”
譚北斗道:“我還要怎麼個清楚法,寸步不能離開車隊,卻拿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乾脆把我劈了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人,現在落在這個車隊裏。”
譚北斗一怔,道:“怎麼説,人落在車隊裏,誰説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消息我不知道是那兒來的,不過我知道十分可靠。”
譚北斗道:“既然他們知道人落在車隊裏,為什麼早不下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怎麼不想想,這是什麼事兒,他們那敢下手,萬一打草驚蛇了,人在半路上溜,上頭追究起來,他們擔得起嗎?”
譚北斗道:“這敢情好,把這燙手的玩藝兒塞給我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活不能這麼説,您在‘直隸總督衙門’這麼多年,大案子也好,小案子也好,從沒有不破
的,再扎手的人物,只要您-伸手他就是有八條腿也跑不了,這不但直隸沒有人不知道的,就是京裏也都明白,要不然上頭不會把這件案子交給您,要不然督帥大人也不敢報。”
譚北斗往後一仰身,道:“得了,老王賣瓜,自贊自誇,你就別捧我,捧得高,摔得重,我一把老骨頭了,可經不起這一摔。”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屬下這不是捧您,這是不折不扣的實在話,督帥大人曾經誇過您十二個字兒,慎微細密,老謀深算,當代名捕……”
譚北斗一擺手,道:“那是督帥大人看重;吃這碗公事飯這麼多年,所以一帆風順,事事如意,我自己清楚,那是我沒碰上真正扎手人物,扎手的事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江湖之大,不乏能人,我從來不敢説一句大話,怕的是惹了他們給自己樹敵,給自己找麻煩,這些話以後在外頭你就別説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譚北斗忽現眉鋒一皺,道:“其實這是何必,正主兒拿着了不就算了嗎?幹嘛還趕盡殺絕的,一個女流能成多大氣候……”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可別這麼説,呂留良的孫女兒,魚殼的女兒,那個不是讓官家頭痛的人物。”
譚北斗臉色一變,道:“哼,‘血滴子’平日驕橫拔扈,目中無人,這件事辦得怎麼樣,到現在人家連一點影兒也沒摸着,卻讓官家整天裏提心吊膽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驚聲忙道:“老爺子,您……”
譚北斗冰冷説道:“我沒什麼好怕的,他們是大內侍衞,我是直隸總捕,不比他們矮到那兒去,敢把我怎麼樣,又能把我怎麼樣。”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色發白,還待再説。
譚北斗話鋒忽轉,道:“沒有錯,人確實落在這個車隊裏?”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微微鬆了口氣,道:“據説這消息十分可靠。”
譚北斗道:“照這麼説,駱三押的這個車隊,可真夠得上是卧虎藏龍,八方風雨齊會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怎麼,還有別條路上的人物嗎?”
譚北斗道:“黑白二道幾個知名的人兒都在車隊裏,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露面罷,這樣也好,我樂得裝不知道,來一個放倒一個,來兩個放倒一雙,這些人我不放在眼裏,我的目的原也就為引他們上鈎,我不怕他們來,我只怕他們不來,可是另外兩個人卻讓我不能不深皺眉頭。”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這兩個人是……”
譚北斗道:“傅天豪跟紅娘子。”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吃了一驚,道:“大漠龍跟紅娘子,您是説他兩個現在車隊裏。”
譚北斗點了點頭道:“紅娘子已經露過面了,傅天豪到如今仍按兵不動,不知道什麼用心,不管是什麼用心,他兩個中任何一個,我可以應付,要是讓我同時應付兩人,我恐怕有點力不從心。”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麼説您只見過紅娘子,沒見過大漠龍?”
譚北斗道:“不,就連紅娘子我也沒見過,這娘們的身手相當快,相當俐落,川陝來的這一對狗男女,男的裝癱,女的賣俏,兩個人一搭一唱在車隊裏做生意………”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那兩個,‘小喪門’跟活人妻?”
譚北斗道:“不是他們還有誰,那臭娘們兒千不該萬不該打着紅娘子的旗號,結果躺在‘紅燕子’下,也幸虧那臭娘們兒打着紅娘子旗號做生意,要不然我還不知道紅娘子已經來了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説道:“江湖上沒第二個用‘紅燕子’的人,也沒第二個敢用‘紅燕子’的,車隊裏既然現了‘紅燕子’,那就表示紅娘子確在這個車隊裏是不會錯了,只是那大漠龍……”
譚北斗道:“那條孽龍雖然如今沒見動靜,可是我敢拿我這愧招牌擔保,他一定在這車隊裏,我對他摸的很清楚,他絕不會看着別人為他丟命而不聞不問,要不然我不會下這麼一步棋,放這麼一個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大漠龍不是等閒人物,恐怕他早看穿了您……”
譚北斗道:“我不怕他看穿,只怕別人看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萬一他把話透給車隊中這些人呢?”
譚北斗道:“讓他透去,他只一有動靜我就能找到他,我怕的是他一直按兵不動。”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沒想到傅天豪已經來了,紅娘子也在這兒,大漠龍的來意已很明白,紅娘子到這兒來又為了什麼?”
譚北斗哼地一聲道:“狗改不了吃屎,紅娘子是個屬鳳凰的,從不落無寶之地,那她到這兒來的用意還不明白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兩眼一睜,道:“這麼説她是來做買賣的,既然她不是為大漠龍來,您需要應付的就只有一個。”
譚北斗哼哼兩聲道:“我原也這麼想,可是我怕她臨時變了主意,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你不是不知道,傅天豪又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你也不會不明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就算你們同時要應付兩人,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督帥大人就怕您顧不來,所以這趟讓屬下帶了幾個人來……”
譚北斗目光一凝,忙問道:“幾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答道:“連屬下在內共是十一個。”
譚北斗一巴掌拍上大腿,道:“行了,我正想人手不夠呢,你為什麼不早説,他們都在那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讓他們在裏許以外等着,我怕招人動疑,也怕打草驚蛇壞了事,所以不讓他們跟來。”
“好極了!”譚北斗-笑道:“再坐會你走你的,你們在四下裏跟着車隊走,沒有我的話你們可別露面兒,也留神自己,別露了行藏,用得着你們的時候我自會叫你們,只要咱們的實力夠,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些日子裏,您可曾在車隊裏發現扎眼的,屬下是説那姓沈的女兒。”
譚北斗沉吟道:“我倒沒發現哪個像沈在寬的女兒,只是有一男一女卻是有點可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哪兩個?”
譚北斗道:“這兩個一個姓它,自稱是一個姓白的官員的未亡人,看樣子氣派不小,挺像那麼回事,可是我怎麼想也想不起有那個姓白的知名官員……”
譚北斗不愧是直隸總捕,果然厲害。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看她會不會是沈在寬的女兒?”
譚北斗道:“不會吧,年紀不對,這娘們兒看上去廿出頭了,沈在寬那個女兒沒這麼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寬的女兒年紀也在廿上下。”
譚北斗道:“是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寬已四十多了,他的女兒還沒有廿上下嗎?”
譚北斗沉吟説道:“照這麼説,倒是有可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她住在那輛車裏?”
譚北斗抬手往外指了指,道:“就在後頭這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色微微一變,道:“她要是沈在寬的女兒,膽子可以説是相當大,竟敢在您老爺子眼前搖來晃去的。”
譚北斗道:“她高明,這樣才不會招人動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您打算怎麼辦?”
譚北斗擺擺手,道:“你別管,這是我的事兒,你要是投別的事就走吧,我不留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應一聲,站了起來,一躬身道:“老爺子,那麼我走了。”
譚北斗坐着沒動,道:“我不送你了,那個姓駱的,是個老狐狸,見着他説話小心點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久仰,見面勝似聞名,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了。”又一躬身,掀開帳蓬走了出去。
譚北斗閉上了眼,剎時間像人定的老僧一般。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出了帳蓬,下意識地往附近幾輛馬車掃了幾眼。
他可不知道,那位白夫人也正好在那漆黑的車蓬裏看着他呢。
到了前頭,駱三爺跟幾個弟兄在説話,一見他走了過來,連忙獨個兒走了上來,抱拳説道:“怎麼,董爺要走了,天這麼晚還走,不在這兒歇息一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含笑搖頭,道:“不了,我前頭還有事兒,譚老爺子正忙着,我也不便去打擾,我告辭了,幾位忙着吧!”他沒多説什麼,衝駱三爺一抱拳就走了。
駱三爺也沒多説話,望着董姓的瘦高黑衣客消失在車隊外的夜色裏,臉上浮現起一種異樣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