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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前塵隔海

    金大龍剛轉過一條街,迎面來了個人,公孫龍,他一怔,隨即急步迎了上來,抬眼一掃四周,低聲說道:“慕容大俠,我找您找得好苦,請跟我來。”

    話落,轉身疾走,一頭鑽進了一條小巷裡。

    金大龍遲疑一下,邁步跟了過去。這條巷子很窄,看不見有行人,公孫龍神情緊張地站在巷裡,一見金大龍進來,忙道:“慕容大俠,我幾乎找遍了整個扶風城,剛才還有人在後面跟我……”

    金大龍淡然說道:“那是舍弟金小龍,閣下找我幹什麼?”

    公孫龍沒理會後一句,一怔說道:“怎麼,那位是您的兄弟……”

    金大龍道:“是的。”

    公孫龍“哦”地一聲跺腳說道:“早知道他是您的兄弟,我何必心驚膽戰繞圈子,最後又跑這麼多冤枉路……”

    金大龍道:“閣下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公孫龍道:“我是奉我家姑娘之命,有封信要我面呈慕容大俠。”

    說著,他抬手就要探懷。

    金大龍搖頭說道:“不用拿,我已經見過你家姑娘了。”

    公孫龍一怔,道:“怎麼,你已經見過姑娘了?”

    金大龍道:“是的,你找我,她找我,便是同為一件事,她已經把該說的告訴了我,我也麻煩你帶句話給她……”

    公孫龍忙道:“您請吩咐,話我一定帶到。”

    金大龍忙道:“謝謝她的幫助,天魔教主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金大龍道:“是的,我不但經由漆雕姑娘告訴我的話裡知道了天魔教主是誰,而且我也已經找到他了。”

    公孫龍大喜忙道:“慕容大俠,那賊是誰,是現在武林中的哪一個?”

    金大龍冷笑道:“他就是我的大恩人,我的義父,神醫司空表!”

    公孫龍猛地一怔,叫道:“怎麼,他,他,他怎麼會是……”

    金大龍截口說道:“還有,我原先只當她是另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我才知道她是甘心事惡,助紂為虐,這次我不為已甚,再有下次莫怪我慕容奇不能饒人。”話落,轉身行出小巷。

    公孫龍怔住了,等他定過神來,金大龍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他怪異欲絕地囁嚅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旋即,他凝了凝神,閃身出了小巷子。

    公孫龍剛走,巷子那頭一處牆內閃出個人,那赫然竟是莫庸,他狠毒目光凝注,嘿嘿陰笑道:“好賤婢,好公孫龍……”

    立聽身後有人冷然截口說道:“好莫庸!”

    莫庸大驚,機伶一顫,前竄數步,只一回顧,他大驚失色,機伶再顫,扭頭就要跑。

    但是,他沒有別人快,人影一閃,金大龍已臉色冷漠,負手攔在了眼前。

    莫庸魂飛魄散,心膽欲裂,便要轉身再跑。

    金大龍冷然說道:“莫庸,你有幾分把握能在慕容奇追魂散手下脫身,再敢動一動,我先斷你兩條腿。”

    莫庸還真沒敢再動,白著臉,驚恐失聲地道:“慕容奇,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大龍“哈”地一笑道:“這是什麼意思?問得好,莫庸,你該自問。”

    莫庸目光一轉,強笑說道:“金局主,怎麼說在長安你我有過一段不惡的交情……”

    金大龍道:“所以我才容你站在這兒說話。”

    莫庸忙道:“是,是,是,金局主,您有什麼事麼?”

    金大龍道:“正是有事請教。”

    莫庸“哎呀”一聲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您這不是存心折煞莫庸麼?有話請只管說,我知無不言,絕對知無不言。”

    金大龍道:“那好,我先謝謝,莫庸,你可知道我殺了井立?”

    莫庸忙點頭說道:“我聽說了,我聽說了……”

    金大龍道:“井立是你的好朋友,過命的交情,可以說是焦孟不離,親如手足兄弟,我殺了他,你不仇恨我麼?”

    莫庸輕笑道:“那怎麼會,那怎麼會,莫庸又怎麼敢?您是當世稱奇稱最的第一人,您自然知道常打人的人,就得能挨人打,常打人而不願挨人打,那怎麼行,您說是麼?”

    金大龍點頭說道:“理是不差,但不知是不是發自肺腑的由衷之言真心話?”

    莫庸一驚忙道:“是,是,是,當然是,我莫庸有多大的膽,敢在您面前耍花槍,玩假的?”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那就好,我很滿意,這是第一問,我這第二問也希望你給個能讓我滿意的答覆……”

    莫庸忙道:“那當然,當然,一定,一定!”

    金大龍道:“你剛才說好賤婢,好公孫龍,是什麼意思?”

    莫庸強笑一聲道:“這……慕容大俠,你知道,莫庸吃誰的不得不向誰,我是身不由主……”

    金大龍道:“這話,你不怕讓你那教主聽見?”

    莫庸一哆嗦,強笑說道:“這麼……這個,您知道,武林中最恨的就是吃裡扒外的人。”

    金大龍道:“那漆雕嫣紅跟公孫龍主僕倆,當真是吃裡扒外麼?”

    莫庸道:“慕容大俠,這您知道……”

    金大龍道:“我問你!”

    莫庸一驚忙道:“我只是,只是,我認為他兩個是吃裡扒外……”

    金大龍道:“怎見得?”

    莫庸強笑一聲:“他兩個背叛教主,跟您,跟您……”

    金大龍道:“這麼說,你是發現他們出來,而暗中跟蹤,看著他們是出來幹什麼的,是麼?”

    莫庸將頭連點地道:“是,是,是,慕容大俠,正是這樣,正是這樣!”

    金大龍眉鋒微皺,略一尋思道:“你看見我跟公孫龍碰頭了?”

    莫庸忙道:“不敢欺瞞您,是的。”

    金大龍道:“你並不知道我是發現有人躲在左近並沒有真走?”

    莫庸道:“是,是,慕容大俠,我要是知道您沒有走,天膽也不敢多停留。”

    這該是實話,只怕殺了他也不敢。

    金大龍沉吟了一下,淡然笑道:“你這回答,也讓我很滿意。”

    莫庸忙道:“多謝慕容大俠,多謝慕容大俠,我剛才說過,對您,我絕不敢耍花槍,玩假的,我絕不敢。”

    金大龍雙眉一揚,道:“能為自己著想,那就好,如今,再答我這第三問,據我所知,你那教主始終不離你的左近,那麼,如今他在哪兒?”

    莫庸怔了一怔,道:“這,慕容大俠,我絕不是跟您耍花槍……”

    金大龍冷然抬手,道:“你只告訴我,他如今在哪兒,別多作廢話。”

    莫庸一連應好幾聲道:“慕容大俠,我不知道,自長安到現在,我也知道教主就在左近,可是我不知道他確實在什麼地方。”

    金大龍“哦”地一聲道:“這話怎麼說?”

    莫庸忙道:“慕容大俠,您是知道的,我們教主他功深智高,行事神秘,令人難以捉摸……”

    金大龍微一點頭,道:“這我頗有同感。”

    莫庸打蛇隨棍上,忙道:“所以嘍,您想,我怎麼會知道他的行蹤。”

    金大龍道:“莫庸,你在天魔教任什麼職位?”

    莫庸遲疑了一下,道:“慕容大俠,莫庸只是一名小小的護壇。”

    金大龍道:“總壇護壇,還是分壇護壇?”

    莫庸道:‘是……是總壇護壇。”

    金大龍道:“堂堂一名總壇護壇你還嫌小?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莫庸,要說一句總壇護壇不知道教主的行蹤……”

    莫庸著了急,忙道:“慕容大俠,我實在是不知道。”

    金大龍道:“莫庸,你知道,我是不出手則已,一經出手,絕輕不了。”

    莫庸還真怕這位落拓青衫七絕神魔,其實又何止是他怕?一哆嗦,白著臉忙道:“慕容大俠,我知道,可是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說不出教主究竟在什麼地方。”

    看來不假了,金大龍略一沉吟,道:“你們天魔教總該有個人知道他的所在?”

    莫庸道:“這我就……”

    目光忽地一轉,接道:“慕容大俠,您何不去問問我們教主夫人?”

    金大龍臉色微微一變,道:“怎麼,她知道?”

    莫庸道:“其實,以往就是連教主夫人也不知道教主究竟在什麼地方,長得什麼樣子,是誰,可是如今不同了,昨天晚上她還跟教主……”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金丈龍雙眉一揚,道:“昨天晚上她跟你那教主怎麼樣了?”

    莫庸抬頭說道:“哎呀,慕容大俠,您想想,夫妻倆見了面,相快就屏退了左右,連一名侍婢也不留,您想想那還會幹什麼別的。”

    金大龍只覺一陣異味由心底直衝上來,臉色一變,道:“真的?”

    莫庸道:“這我還敢亂說,教主昨天晚上頭一次出現,可是除了夫人外,誰也沒有看見他,因為他一直在夫人房裡沒出來,一直到客棧失火他才走……”

    金大龍道:“客棧失火,那是……我明白了,你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那家客棧?”

    莫庸點頭說道:“是的,慕容大俠,這是我們教主的計謀。”

    金大龍冷哼一聲道:“莫庸,後來呢?”

    莫庸搖頭強笑道:“慕容大俠,誰敢靠近那間房呀,連教主是怎麼個情形我都不知道,又怎麼知道後來……”

    金大龍咬牙說了聲:“無恥!”

    莫庸一怔,望著金大龍難看的神色,怯怯說道:“慕容大俠,您說什麼?”

    金大龍吸了一口氣,冷然說道:“沒什麼,你說她知道?”

    莫庸嘿嘿笑道:“慕容大俠,在枕邊,尤其是那時候,什麼話不說呀?”

    金大龍臉色更難看,道:“這麼說,她知道你那教主是誰,長得什麼樣了?”

    莫庸道:“當然,當然,您想,在那時候還能瞧不清楚麼?再說,在那時候誰還戴什麼撈什子面具呀!”

    金大龍身軀忽地一抖,道:“莫庸,你答我第四問,昨晚上,在宮家,你跟誰動的手?”

    莫庸機伶一顫,道:“慕容大俠,我都實話實話了……”

    金大龍道:“我會給你機會的。”

    莫庸道:“莫容大俠,昨天晚上我另有公幹……”

    金大龍冷然說道:“你要不實話實說,那就要前功盡棄,別怪我一點機會都不給你。”

    莫庸一哆嗦,忙道:“慕容大俠,是,是巴三姑!”

    金大龍道:“她老人家怎麼樣了?”

    莫庸駭然要往後退。

    金大龍道:“莫庸,稍時我會給你機會,可是你現在要敢動一動……”

    莫庸忙站住了,顫聲說道:“慕容大俠,她,傷在了我掌下……”

    金大龍吸了一口氣,道:“算你老實,歲月不饒人,年紀一大,身手也就不濟……”

    話頭微頓,接問道:“答我最後一問,宮姑娘呢?”

    莫庸戰慄抬頭,道:“不知道,對付她的是歐逸等四人……”

    金大龍道:“你不知道宮姑娘怎麼樣了?”

    莫庸抬頭說,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金大龍一點頭道:“好,我相信你,我自會找歐逸四人說話,他四個現在何處?”莫庸神情微松,道:“他們四個走了,現在不在扶風了。”

    金大龍道:“走了?他們四個上哪兒去了?”

    莫庸道:“教主命他們公幹去了。”

    金大龍道:“上何處公幹去了?”

    莫庸遲疑了一下,道:“關外老君廟。”

    金大龍目光一凝,道:“關外老君廟?那兒是……”

    莫庸抬頭說道:“我不清楚,教主讓他們帶封信給一個叫白不凡的人。”

    金大龍道:“白不凡?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莫庸道:“我不認識,連聽也沒聽過。”

    金大龍略一沉吟,一點頭,道:“我的話問完了,如今……”

    緩緩抬手前指,道:“我給你一個逃走的機會,你轉身往前走十步,每步你能跨多遠就跨多遠,儘自己的能力跨,轉身!”

    莫庸乖乖地轉了身,他似乎不放心把背朝向金大龍,還提心吊膽直往後看。

    金大龍淡然一笑,道:“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慕容奇用這種方法在人背後下手的?如今往前走,記住,十步。”

    莫庸連忙邁步,他人高腿長,再加上拼命的邁大步,他那一步足足抵得常人的兩步。

    十步之數一到,金大龍立即喝道:“站住。”

    莫庸還真沒敢再往前跨半步,連忙停住。

    金大龍道:“我讓你十步距離,稍時你可以儘量施展身法逃避,或躲避,或抵抗都行,我只做騰身一擊,一擊不中或未死,那算你今夜命大,我這次就放過你,否則,就是你報應當頭,該倒黴,如今,走!”

    他這裡話聲才落,莫庸那裡已盡提真氣,憋足了勁,騰身竄起,電一般地向前飛射,比平時要快上一倍。

    金大龍雙臂凝功,一聲:“莫庸,我義父要我放過你,但我若放過你,怎麼對得起巴老奶奶跟宮老人家,你納命吧!”

    騰身而起,電一般地追撲過去,身在半空,距莫庸兩丈有餘,他陡然沉喝揚掌,追魂散手隨掌佛出。

    他這裡右掌一抖,莫庸那裡人似斷線風箏,慘呼一聲砰然飛起,直飛出三四丈外方始力盡墮地,砰然一聲,沒再動一動,他仰面向上,七竅都在冒血。

    他沒能逃得性命,似是報應當頭,惡貫滿盈。

    從此,陰陽二怪這兩個人不再存在於武林,那四字,也將隨無數個日沉日升被人逐漸遺忘。

    這就是武林人的下場。

    這也是作惡者的下場。

    金大龍就站在莫庸身邊,臉色木然,沒有一點表情,他向著地上莫庸看了最後一眼,然後緩緩轉了身。

    剛轉過身,他一怔,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忘了問那位教主夫人現在何處了?

    因為他不相信那位教主夫人跟她的一群下屬還在那家客棧裡。

    怎麼辦?他只有先到那家客棧看看去。

    他騰身掠起,飛射不見。

    轉眼之間,他到了那家客棧,他像進進出出的客人一樣,邁著平常步履進了客棧。

    一名夥計迎了上來,躬身哈腰陪笑往裡讓。

    金大龍一抬頭,道:“小二哥,我不是住店的,我來打聽一件事,二進後院的那些位客人,如今還住在這兒麼?”

    夥計望了金大龍一眼,道:“你這位可是姓慕?”

    夥計笑道:“那位夫人帶著人先走了,這兒留了封信給你,要你馬上隨後趕去。”

    說著,他轉身到櫃上拿了封信走了過來。

    金大龍一邊接信,一邊說道:“趕去,趕哪兒去?”

    夥計搖頭說道:“那位夫人沒說,想必信裡頭寫著呢。”

    金大龍笑道:“說得是。”

    抬手扯開了那封封著口的信,抽出信箋一看,他怔了一怔,心想這算什麼信……

    偌大一個信箋上,只寫了兩個小字,上一字“前”,下一字“一”。

    就這麼兩個常見的俗字,難倒了稱最稱奇的落拓青衫七絕神魔,把個金大龍弄糊塗了。

    “前”何者,是客棧門前?還是他如今站立處之前?

    這個“一”字又何指?

    他向望著他的夥計道了聲謝,然後滿腹納悶地出了客棧,前一,前一,心裡不住在想。

    突然,他停了步,凝了目,對面,那家他義父跟小龍住過的客棧外牆上,柺杖頭斜斜地指向了西。

    這表示他父子倆往西去了。

    他父子倆是暗中跟蹤,監視那些人動靜的,既然他父子倆往了西,那些人就絕不會是往東走了。

    他把信摺起往懷裡一塞,邁步往西行去。

    他順著標記指示往西走,沒多久出了西門,西門外筆直一條大道,那是通塞外的大道。

    突然之間,金大龍明白,那個“前”字何指,那個“前”字該是往前,或往前再走的意思。

    那麼,往西走怎見得就是往前走呢。

    很簡單,因為自出長安之後,天魔教這些人就一直在往西移動往西去,當然往西走就是往前走。

    那麼那個“一”字又是什麼意思,又何指呢?他仍然沒辦法斷定,因為一字用的太廣泛了。

    他就這麼走著,順著路,往前走,突然,他凝了目,前面不遠處,官道旁邊,座落著幾間小茅屋,門前酒旗高挑,迎風招展,進進出出的人頗多。

    這本不算什麼,可是不尋常的是他看見那幾間茅屋之前停放著兩頂他所熟悉的軟轎。

    他再回頭望了來路,頓時間他明白那個“一”字是什麼意思,何指了,那幾間茅屋距扶風城約莫有一里之遙。

    加上那個前字,就是前行一里。

    原來如此!他笑了。

    可是一想起馬上就要會見那位已把身子交給了他的冤家對頭的昔日情人,如今的教主夫人,他的心猛又往下一落,跟著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轉眼間,他到了那幾間茅屋之前,這情景,有點像長安城外灞橋橋頭。

    一聲驚呼,門前停放著兩頂軟轎的那間茅屋裡,人影一閃,座上站起了漆雕嫣紅。

    她跟那位教主夫人坐在一桌,另幾桌是漆雕兄弟、公孫龍,還有一些天魔教的徒弟。

    那位教主夫人也有一剎那的錯愕,可是她畢竟比漆雕嫣紅來得鎮定,她一抬手拉住了漆雕嫣紅,同時喝住了撫劍欲起的天魔教徒眾。

    金大龍胸氣一陣翻騰,冷然進了這家酒肆,往教主夫人那張桌前一站,他冷冷開了口:“請摒退左右,我要跟她單獨談一談。”

    漆雕嫣紅忙道:“慕容大俠,你……”

    金大龍淡然說道:“雕漆姑娘,這是我跟貴教教主夫人的事。”

    漆雕嫣紅臉色一變,滿面是幽怨神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適時,教主夫人輕抬皓腕,道:“妹妹,請帶他們別家坐坐去。”

    漆雕嫣紅一急忙道:“姐姐,你……”

    教主夫人微一搖頭,道:“他說的對,這是我跟他的事。”

    漆雕嫣紅遲疑了一下,猛一跺腳,望著金大龍道:“慕容大俠,你若是傷害了她,你會懊悔一輩子的!”

    一招手,帶著所有的人行了出去。

    眼見著漆雕嫣紅等出了門,教主夫人一抬玉手,道:“你請坐。”

    金大龍有一陣出奇的激動,他想殺人,也想把人撕成一片片,可是他終於忍住了,走過去坐下,摸出那封信丟在了桌上。

    教主夫人嬌軀一震,失聲說道:“莫庸他……”

    金大龍冷然說道:“他不能來了,讓我代表他來見見夫人!”

    教主夫人嬌軀倏顫,道:“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令人體會不出她是什麼感受。

    金大龍冷然說道:“是的,我知道他是貴教主的得力助手,我很抱歉。”

    教主夫人倏然平靜,淡淡說道:“那倒不必,人遲早總要死的,你找我是……”

    金大龍道:“莫庸告訴了我幾件事,我要就這幾件事請教夫人幾個問題。”

    教主夫人道:“莫庸告訴了你幾件什麼事?”

    金大龍道:“稍待我自會逐一地說出。”

    教主夫人道:“那麼,我必須回答你的問題麼?”

    金大龍道:“那隨你,不過我要告訴你,這次會面跟灞橋及長生殿兩次相見絕然不同,為你好,我希望你答我每一問。”

    教主夫人“哦”地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說,假如我拒絕不回答,你就要以武相向?”

    金大龍道:“夫人的確是個明白人。”

    教主夫人淡然一笑,道:“我不想跟你兵刃相見,你問吧!”

    金大龍道:“貴教教主是眼下武林中的哪一位?”

    教主夫人道:“這是你的第一問?”

    金大龍道:“是的。”

    教主夫人道:“我聽漆雕姑娘說,她會給你……”

    金大龍道:“那是她的義助,我很感激,如今我請教夫人。”

    教主夫人搖頭說道:“這一問我難以回答,因為我不知道。”

    金大龍冷笑說道:“夫人,假如你跟一個人面對距離很近,你會不知道他是誰?”

    教主夫人詫聲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金大龍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中的激動與悲怒,道:“莫庸告訴我,昨夜你跟貴教教主在一起。

    教主夫人嬌軀一震:“原來是他……”一點頭,接道:“是的,昨夜他是來看我了,怎麼樣?”

    金大龍道:“那麼夫人就該懂我的話。”

    教主夫人搖頭說道,“可是我不懂。”

    金大龍道:“夫人,莫庸對我說了很多,有些話我礙於身份,不便出口,夫人以前若說不知道貴教主是誰,我或許會信,可是既有了昨夜,在那種情況下,夫人若仍然說不知道他是誰,這就是欺人之談了。”

    教主夫人嬌軀倏顫,啞聲說道:“莫庸,他,他告訴了你這些……”

    金大龍毫不留情地道:“是的,夫人。”

    教主夫人沉默了,顯然,她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這痛苦不是別的,而是昔日個郎對她的誤解。

    突然,她開了口,語氣出奇的平靜:“是的,莫庸沒有騙你,夫妻久別相會,那恩愛自是勝過燕爾新婚,你說的情形是必然的,因為他跟我都是人……”

    金大龍臉色一變,道:“所以我說夫人該知道貴教教主是誰?”

    教主夫人強笑一聲道:“誠然,正如你所說,在那種枕上並頭,肌肉相親的情形下,我應該看他看得很清楚。”

    金大龍身形微顫,道:“所以我請夫人告訴我他是誰?”

    教主夫人笑了笑,道:“慕容大俠閣下,你要弄清楚一點,他是我的丈夫。”

    金大龍道:“我知道,他是夫人的丈夫。”

    教主夫人道:“那麼你就不該問我他是誰,你想想看,一個做妻子的,會把自己丈夫和盤託於人前麼?”

    金大龍道:“這麼說來夫人並不是不知道他是誰,而是不肯說了。”

    教主夫人笑道:“要說一個做妻子的不知道跟自己如一體的丈夫是誰,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麼,閣下,我的心,我的身,我的一切都是我丈夫的,我不能出賣他。”

    金大龍臉色很難看,他極力忍著一切,道:“夫人,有一點我也希望你弄清楚。”

    教主夫人道:“哪一點?”

    金大龍道:“我那雙眼被剜,多年來我一直懷恨在心,如今想想他們做的對,它該被剜掉,我也不恨他們了。”

    教主夫人搖頭,道:“閣下,這話我不懂。”

    金大龍道:“我願意為夫人解釋,因為它看錯了人。”

    教主夫人輕“哦”一聲道:“是麼,它看錯了誰?”

    金大龍深吸了一口氣,道:“對夫人,先前我還以為是懷著不得已的苦衷,如今我明白了,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美好……”

    教主夫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個女人遲早總是要嫁人的,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對?”

    金大龍道:“沒人敢批評一個女人嫁人有什麼不對。”

    教主夫人道:“這就是嘍,她愛誰就嫁誰,她喜歡誰就跟那人過一輩子,只要她心甘情願,她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交給那個人,再說,人生能有幾何,尤其一個女人她的青春更有限,當然年紀一到她就得趕快嫁人,而且最好是終生享受榮華富貴。”

    金大龍道:“夫人高論。”

    教主夫人道:“好說,世上每一個女人都會這樣想。”

    金大龍道:“沒有人說這種想法是錯誤的,但那也要看對什麼人。”

    教主夫人道:“閣下認為對怎麼樣的女人不適合?”

    金大龍道:“對那些曾與人海誓山盟終生不渝,曾與人定過情,齧過臂的女人不適合,我告訴夫人件事,塞外涼州羅什古剎內有座墳,墓碑上一坯黃土埋俠骨,世上獨留斷腸人字跡猶新。”

    教主夫人輕笑說道:“字跡雖然猶新,但卻遍翻黃土,不見俠骨,那留在世上的人兒何必斷腸。”

    金大龍道:“夫人的意思是說,假如他死了……”

    教主夫人截口說道:“那跟她無關,她仍要享受自己的珍惜的青春,享受自己有限的人生。”

    金大龍又吸了一口氣,道:“夫人既然是這種論調,那我就不便說什麼了……”

    教主夫人玉手一伸,舉起面前酒杯,道:“那麼我以一杯水酒送客,聊表寸心。”

    金大龍正眼未看一下,道:“送客?夫人,在我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教主夫人道:“你要什麼滿意的答覆?”

    金大龍道:“夫人明知故問,我要知道貴教教主是誰,是眼下武林中的哪一位?”

    教主夫人放下了酒杯,道:“你以為我會說麼?”

    金大龍道:“為夫人好,我希望夫人說。”

    教主夫人搖頭說道:“不會的,一個女人,出賣自己的丈夫,那何異謀殺親夫?我不會說的,縱然是斧鉞加身,我也不會說的。”

    金大龍道:“夫人對貴教教主倒是稱得上不貳的。”

    教主夫人道:“論公論私,都該這樣,你以為不該麼?夫婦為一體,我的丈夫就等於我自己,我怎麼會……”

    金大龍雙眉一揚,道:“夫人,事關……”

    教主夫人截口說道:“我有一個主意在此,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金大龍道:“夫人有什麼主意?”

    教主夫人道:“假如你能放過他,我願以身報償,就在這酒肆後屋……”

    金大龍陡然挑眉,揚起右掌,但倏地他又收回右掌,冷笑說道:“夫人過於看重自己了。”

    教主夫人毫不在意,吃吃笑道:“難道不喜歡?一個男人家……”

    “夫人!”金大龍道:“請自重,也請勿自誤。”

    教主夫人微一搖頭,道:“我願以身報償,自薦枕蓆,豈料你……看來你還不如莫庸懂得風流情趣,也罷,由你了。”

    金大龍臉色一變,道:“莫庸怎麼樣?”

    教主夫人笑道:“莫庸有時候在私的方面也代理教主,要不然我怎麼渡過無數個寂寞悽清的日子,你想,無緣無故他會把我夫妻間事說給你聽?”

    金大龍臉色大變,道:“你不怕你的丈夫知道?”

    教主夫人搖頭道:“他從不過問我這些事,跟我從不干涉他拈花惹草、暗築金屋一樣,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跟我在一起,同樣地,我也不能寸步不離地時刻跟著他。”

    金大龍突然笑了,他笑得怕人,道:“我還以為夫人是個三貞九烈的女子呢。”

    教主夫人道:“你現在明白了,可願意我以身……”

    金大龍搖頭說道:“慕容奇還不會那麼賤視自己,夫人……”

    教主夫人道:“人生幾何,行樂須及時,男女之間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我自動送上門,你又何必太……”

    金大龍霍地站起,顫聲說道:“夫人,我最後再問一遍……”

    教主夫人微仰螓首,道:“問什麼?”

    金大龍道:“貴教教主是眼下武林中的哪一位?”

    教主夫人道:“假如我仍是不肯說呢?”

    金大龍一咬牙,道:“那貴教主就會遭到喪妻之痛。”

    教主夫人笑道:“喪妻之痛,他卻未必會,閣下,那麼我也最後說一句,一日夫妻百世恩,我不能出賣他。”

    金大龍身形暴顫,道:“夫人,非我殺女流,實你逼我。”

    話落,緩緩揚起了右掌。

    教主夫人笑道:“你這一掌下去,就會落個一屍二命。”

    金大龍手掌一頓,道:“一屍二命何解?”

    教主夫人道:“我已經有了身孕,我懷著我丈夫跟我的孩子。”

    這句話像盆冷水,澆得金大龍機伶一顫,右掌又復一頓,道:“嬰兒無辜,算你……”

    教主夫人突然格格嬌笑道:“你別怕,我想替他生個孩子,只是如今還沒有訊息呢。”

    金大龍目光一凝,道;“真的?”

    教主夫人道:“你不是懂醫術麼?你為我把把脈看。”

    隨即把皓腕伸向金大龍。

    金大龍連看也未看,冷然說道:“假如你想有這機會……”

    教主夫人搖頭說道:“那倒不要緊,沒有我,他也不至於就絕了後。”

    金大龍聲音忽起顫抖,道:“說得是,夫人,我最後多問一……”

    教主夫人笑道:“那是多餘,別假惺惺了,來吧,扶我到後屋去。”

    又向金大龍遞出了皓腕。

    金大龍沒看,也沒動,道:“夫人,我給你動手抗拒的機會……”

    教主夫人吃吃笑道:“我要是願意抗拒……不,假如你願意我抗拒,我也願意假意地抗拒一番,一刻值千金,快呀。”

    金大龍顫聲說道:“夫人……”

    教主夫人道:“現在別叫,待會兒再叫不遲!”

    金大龍沒再說話,他的臉色煞白,神色怕人,臉上的血色,似乎全跑到了眼上,他那兩眼也漸漸地紅了……

    教主夫人嬌笑一聲道:“瞧你,何必強忍嘛,走。”她站了起來,伸手便要去拉金大龍。

    金大龍顫叫一聲:“婉……”

    右掌一翻,當胸便劈出。

    驀地,一聲清朗高呼刮空傳到:“大哥,住手。”

    金大龍一震沉腕收勢,霍然轉頭外望,一條人影飛射進入酒肆,那赫然是金小龍。

    金大龍眨著一雙血紅的眼,道:“小龍……”

    金小龍不安地望著金大龍道;“爹不許您殺她,他老人家說不值得。”

    “不值得。”教主夫人嬌笑說道:“司空神醫幹什麼這麼瞧不起人呀,閣下,這位就是令弟金小龍麼?”

    金大龍聽若無關,望著金小龍道:“小龍,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就來。”

    金小龍忙道:“大哥,爹說……”

    金大龍道:“我知道,我聽他老人家的。”

    金小龍遲疑了一下,道:“那麼,大哥,我先走了。”

    飛快地望了教主夫人一眼,飛射出門而去。

    只聽教主夫人輕喝說道:“好高絕的身手,好俊朗的人品……”

    金大龍神色木然,探懷摸出一物,道:“這,還給你。”

    “叭”地一聲丟在桌上,那是塊漢玉項佩。

    教主夫人嬌軀一顫,旋即笑道:“喲,這是幹什麼呀,像個小孩子似的……”

    話未說完,金大龍抬手抓上左臂,“撕”地一聲扯破了衣衫,左臂上有一團宛然的細小齒痕。

    他左手再抬,五指硬生生扣入肉中,只一把,印著齒痕的那塊肉硬被他扯了下來,鮮血泉湧而出,立即溼了整條袖子,金大龍握著那塊血淋淋的肉,木然說道:“你看見了?”

    教主夫人沒有回答,她呆地站在那兒。

    金大龍慘笑振腕,那塊肉落在桌上,他霍然轉身衝了出去。

    門口響起了幾聲驚呼,早在金小龍來時便已站在門口而沒進門的漆雕嫣紅等人連忙閃避。

    之後,漆雕嫣紅第一個閃動嬌軀撲了進去,適時,教主夫人像脫了力,嬌軀一晃,連忙扶住椅背,漆雕嫣紅怒悲交集,叫道:‘姐姐,你這是何苦?”

    教主夫人倏然慘笑,道:“妹妹,不是麼?這正是我希望的……”

    漆雕嫣紅突然雙手捂臉,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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