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雞,是個交通樞紐,重要城鎮,它西通天水、蘭州,南通四川、雲貴。
秦漢隋唐都建都於西安咸陽達千餘年,寶雞是通隴蜀的要塞。
在寶雞縣東十五里處,有條溪,叫潘溪,那是個渭水上游的一支。
大晌午的時候,有個中年青衫客風塵僕僕,頂著大太陽,步履若飛地沿著潘溪疾走。
這地方很開闊,也很靜,沿溪之路是小徑,罕見行人,所以很靜,除了流水淙淙外,別的幾乎聽不到了什麼。
山在遠處,這兒除了溪旁的兩座廟,一塊巨石,及石旁一株華蓋般大樹外,也難看見什麼。
行走間,青衫客有意無意地向著溪邊巨旁那棵大樹上投過一瞥,想是他烈日下行嚮往陰涼,但可能他要急著趕路,所以腳下並未稍停。
然而,事與願違,他不得不停下腳步一個怪聲怪氣的話聲,那枝葉茂密、華蓋也似的大樹是透射下:
“捧腹笑呵呵,
世上愚人多,
清涼夜晚他不走,
日頭底下忙奔波……”
哼了一聲,接道:“我老人家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傻,小子,站住!”
青衫客並未有半點驚異,卻只一皺眉便停了步。
這裡,枝葉微動,一團肉球自樹頂墜下,直向樹下那方巨石落去,這一下要是摔著
而,那團肉球輕輕地落在了巨石上,再看時,令人噴飯皺眉,那是個五尺不到的矮胖老者,腫腫的兩顆眼,圓圓的一顆鼻子,鼻樑上架著一副老花眼鏡,偏他一副儒生文士打扮,手裡握著一冊書,但卻邊幅不修,鬍子老長,頭髮蓬鬆,那襲儒衫既黃又黑,既寬又大。
青衫客眉鋒又復一皺,那矮胖老者一咧嘴,叫道:“乖乖,這石頭好燙,真不知當年姜夫子是怎麼坐的!”
兩肩一晃,站了起來,的確,高不及五尺,儒衫下襬已掃著了腳面,青衫客不禁失笑。
這一笑,笑得矮胖老者瞪了眼:“咄,小子,面對長者竟敢無理,笑什麼?”
青衫客笑容微收,沒有說話。
矮胖老者喝道:“小子,你聾了?”
青衫客突然說道:“張口小子,閉口小子,這就是長者之理麼?”
矮胖老者一怔道:“原來你不是真聾……”
青衫客道:“老人家,真龍飛上天了。”
矮胖老者又呆了一呆,道:“小子,好一張油嘴,看不出你小小子年紀竟然敢反口責問我老人家,難不成你想跟我老人家……”
青衫客:“老人家,我今年近三十了,一個近三十的人,難道分不清是非麼?”
矮胖老者道:“小子,你說誰是誰非。”
青衫客:“若以我看,自然是我是老人家非了。”
矮胖老者道:“小子,有說麼?”
青衫客道:“自然有。”
矮胖老者道:“說說看。”
青衫客道:“我走路走的好好的,老人家無端出聲喝止,且張口小子,閉口小子,誰是誰非該很明顯了。”
“有意思!”矮胖老者咧嘴一笑,旋即繃起臉搖頭說道:“以我老人家看,不是的是你而不是我老人家……”
青衫客“哦”地一聲道:“老人家想必也有說,請說說看。”
矮胖老者道:“我老人家本來樹蔭睡大覺,正夢神人授五色之筆,不料你小子由此路經過,橫掃一眼吵醒了我老人家的好夢,這還情有可原,最不可原諒的是,我老人家憐你日頭底下趕路,你卻裝聾作啞,不理不睬。”
青衫客道:“說完了麼?”
矮胖老者道:“說完了,很夠了。”
青衫客淡淡一笑道:“對老人家這番說法,我置評八字。”
矮胖老者道:“哪八字?”
青衫客道:“無理取鬧,強詞奪理。”
矮胖老者老眼一瞪,道:“小子,你怎麼說?”
青衫客道:“我這個人好話向來不說第二遍。”
矮胖老者沉默了,老眼凝注好半晌,突然以手搔頭,先是嘿嘿而笑,繼而呵呵大笑:“有意思,你小子越發地有意思了,我老人家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沒有人敢如此這般地當面數說我老人家的不是,那也難怪,因為你小子不知道我老人家是誰,有道是:不知者不罪……”
青衫客道:“倘若老人家無理取鬧,我要告辭了。”
他便要拱手。
矮胖老者手中書一擺,突然喝道:“小子,慢著!”
青衫客放下了手,道:“老人家還有什麼教言?”
“教言?”矮胖老者咧嘴笑道:“知書達理,小子更有意思了,聽著,小子……”
頓了頓,接道:“你小子是我老人家生平所見遇長者不亢不卑,會說話,敢說話的第一人,所以我老人家打算……打算……”
乾咳兩聲接道:“總之,我老人家打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如今嘛,我老人家打心窩裡更喜歡你,所以,所以,所以……”
又幹咳了兩聲,然而青衫客接了口:“老人家有話何妨直說,找還急著趕路。”
“咳,咳,”矮胖老者又咳了兩聲,推了推老花眼鏡,道:“說得是,說得是,我老人家就乾脆說吧,你小子姓什麼,叫什麼?”
青衫客目光一轉,道:“老人家,我姓金,叫金大龍。”
矮胖老者點頭說道:“噢,噢,金大龍,金大龍……”
眉鋒一皺,凝目不語。
金大龍道:“老人家,有什麼不對?”
矮胖老者突然開口說道:“小子,這是你的真姓真名麼?”
金大龍道:“老人家,我有報假名的必要麼?”
矮胖老者道:“說得是,沒有,沒有……”
接問道:“你小子是哪兒人?”
金大龍道:“塞外!”
“塞外?”矮胖老者微愕說道:“你小子如今是回家去?”
“不!”金大龍道:“我早就搬了”
“搬了?”矮胖老者道:“那麼你小子如今是由哪兒來,往哪兒去?”
金大龍道:“我由長安來,要到蘭州去。”
“長安?”矮胖老者一怔道:“你搬到了長安?”
金大龍道:“是的,老人家!”
矮胖老者道:“你小子在長安是幹什麼的?”
金大龍道:“我做生意……”
矮胖老者一搖頭,不勝惋惜地道:“那股銅臭糟塌了你,小子,你到蘭州去幹什麼?”
金大龍道:“買貨。”
矮胖老者又搖了頭,道:“終日為孔方奔波,可惜,一塊好材料……”
接問道:“小子,你還有親人?”
金大龍微皺雙眉,道:“一家三口,除我外還有家父,舍弟。”
矮胖老者道:“令弟多大了,可以照顧生意麼?”
金大龍道:“快二十了,我出門時生意由他照顧。”
矮胖老者一咧嘴,拍了一掌,道:“好極了,那就好辦多了。”
金大龍道:“老人家,什麼事好極了,什麼事又好辦多了?”
矮胖老者乾咳兩聲道:“我老人家有件事兒想跟你商量商量,不知道……”
金大龍道:“老人家請說。”
矮胖老者道:“以我老人家看,你小子也學過武,對不對?”
金大龍道:“老人家目力如神。”
矮胖老者嘿嘿一笑,道:“我老人家的眼力敢誇是當世之最。小子,凡是學武的人,都嗜武如命的,對不對?”
金大龍道:“老人家又說對了。”
矮胖老者搖頭晃腦得意地道:“我老人家料事向來八九不離十,小子,那麼你想不想再上一層樓,百尺竿頭再爬一步?”
金大龍道:“當然想,只可惜名師難求。”
矮胖老者笑得兩眼眯成一條縫,道:“小子,我老人家願意給你找一位名師,你願不願意?”
金大龍道:“何止願意,我更感激,只是我要看看那位名師是誰?”
“自然,自然!”矮胖老者將頭連點地笑道:“買東西也得先看貨……”
好譬喻!
他接著說道:“我老人家給你小子找的這位名師,論文,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上識天文,下識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他是無所不通,無所不精,論武……”
他吸了一口氣,道:“大可以為帥為將,安邦定國,小可以縱橫四海,睥睨八荒,打遍天下能勝過他的幾乎沒有……”
金大龍道:“確是曠世奇才,難求之名師。”
矮胖老者咧嘴笑道:“小子,你看如何?”
金大龍道:“老人家說了半天,我至今猶不如老人家說的是誰?”
矮胖老者臉色一整,手中書一指自己鼻頭,道:“小子,說了半天他就是老人家我!”
金大龍一怔,道:“原來是老人家你……”
矮胖老者瞪著眼,道:“小子,你看如何?”
金大龍沉吟了一下,道:“老人家適才所說,絲毫沒有誇大麼?”
“那什麼話?”矮胖老者老臉一板,道:“你小子可以到武林各個角落裡去打聽打聽,我老人家雖然其貌不揚,邊幅不修,可是一身一肚中的真才實學,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像貌長得好又有什麼用,胸無點墨,身無長技,那只是繡花枕頭一個……”
“老人家!”金大龍截口說道:“既如此,象你老人家這般名師,的確是當世難求,我該是求之不得,哪有不願意之理……”
矮胖老者一怔喜忙道:“小子,這麼說你是……”
“別忙,老人家!”金大龍道:“我先請教,在眾生之中,老人家為什麼獨選上我?”
矮胖老者道:“這不難解釋,因為你小子是塊璞玉,百年難求的上上之選好材料,唯獨我老人家有這種眼光,我老人家生平愛才,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至今沒找著中意的材料,深恐一肚子學問,絕技隨著我老人家進棺入土失了傳,另一方面,人我老人家避開大路,在這渭水之旁大樹上納涼打盹,可巧你好走上了這條路,這更證明你小子跟我老人家有緣,既是如此,我老人家豈肯失之交臂,當面錯過……”
金大龍道:“原來如此,只是……我今年近三十,求師也不下數十次,但結果沒求到一個,那是因為……”
矮胖老者截口道:“碌碌之輩,庸才,那些人怎麼配稱師?”
金大龍點頭說道:“老人家只說對了一半,其實也是我過於苛求……”
矮胖老者道:“事關自己前途,自該苛求!”
“不,老人家!”金大龍道:“我所謂苛求,那是因為我每求師必提出一個條件!”
矮胖老者“哦”地一聲道:“條件,什麼條件?”
金大龍道:“凡是我所求之前,必須經過我的考試,無論文武,要能勝過我的才算有資格做我師,否則……”
矮胖老者道:“那是自然,連你勝不過還稱什麼……”
一怔瞪目,接道:“小子,莫非你有意考考我老人家?”
“是!”金大龍點頭說道:“事關我的前途,也是我的條件,尚請老人家……”
矮胖老者突然仰天大笑,指著金大龍道:“我說你這小子真的很有意思,居然考起我老人家來了……”
金大龍道:“老人家,難道不行麼?”
矮胖老者笑得帶喘,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他一邊舉袖擦淚,一邊搖頭說道:“不是不行,而是我老人家只聽說有老師考徒弟的,卻沒有聽說有徒弟考老師的,你考別人還可說,要考我老人家那未免太以……”
金大龍道:“我不勉強,如若老人家不願意那就算了。”
矮胖老者兩眼剛瞪,金大龍接著又是一句:“其實,人若是真實學,又何怪一個考字?老人家以為然否?”矮胖老者將頭連點,道:“然,然,小子,算你行,我真真算得上我老人家首遇,小子,我老人家答應,你考吧!”
金大龍道:“話說在前頭,要是老人家連我都不如,可得放我走路!”
矮胖老者道:“那是自然,我老人家不但馬上放你走路,而且反過來給你小子叩頭,對你小子執弟子之禮……”
金大龍道:“那我不敢當……”
矮胖老者道:“我老人家一定要……”
金大龍神色一動,道:“這樣吧,頭不必叩,弟子之禮我也消受不起,請老人家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後,但不一定什麼時候,我再碰上老人家時,只要老人家據實答我三問就行了。”
矮胖老者一怔說道:“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大龍道:“老人家別問,只要你點頭答應就行了。”
矮胖老者滿臉詫異地一點頭,道:“好,就這麼說,我老人家點頭答應了,可是,小子,你若不比我老人家強,你可要……”
金大龍道:“我立即行大禮,拜老人家為師就是!”
矮胖老者一喜道:“小子,鬚眉七尺昂藏軀……”
金大龍道:“言出如山大丈夫!”
矮胖老者一拍手,道:“好,小子,想怎麼考你就怎考吧!”
金大龍微微一笑,道:“我先在文事一途考考老人家……”
目注矮胖老者手中書冊,接道;“老人家手裡拿的是什麼書?”
矮胖老者一搖頭,道:“普通的書我老人家已是應讀盡讀,從古至今唯有本書我老人家沒有看過,只要讀完這-本,我老人家就是讀遍古今書籍了,小子,這本書你不會讀過的。”
金大龍淡淡說道:“老人家,讀書固然要求多,但食而不化並無大用,也許老人家手中那本書是我所讀的書中之一冊也說不定……”
矮胖老者搖頭道:“小子,這絕不可能,這本書據我老人家所知,世上未曾有人讀過,也沒有人能讀,所以你小子……”
金大龍道:“老人家,說說何妨?”
矮胖老者凝目良久,微一點頭,道:“好,小子,這是書經!”
金大龍倏然笑道:“書經載上古唐虞三代之事,故曰尚書,上世遺書,孔子刪而序之,斷自唐虞凡百篇,孔子敘書,始自唐吳者,以其運中天,治化隆焉,後遭秦火,百篇亡缺,漢伏生壁藏之,獨得二十八篇,泰誓一篇,武帝時河內女子所獻,合為二十九篇,及魯共王壞孔子故宅,於壁中得古文尚書詫語蝌蚪文字,孔安國作傳義,定為五十八篇,凡二萬五千七百字,此人人均會涉及,老人家怎麼說今世尚無人讀過?”
矮胖老者靜靜聽之餘,臉色連變,金大龍把話說完,他立即動容說道:“好小子,你知道的不少,我老人家老實對你說吧,這是‘三墳’中的‘山墳’!”
金大龍“哦”地一聲,道:“那確實沒有人讀過,不過,老人家,你縱然讀啟遍三憤五典,八索九丘,只能算第二人……”
矮胖老者道:“小子,誰是第一人?”
金大龍道:“就是老人家口稱小子的我!”
矮胖老者一怔,倏而失笑,道,“小子,別吹,我老人家被你嚇不到的……”
金大龍微一搖頭,道:“但是真才實學,何必吹,老人家,你是剛開始看‘山墳’?”
矮胖老者一點頭,道:“不錯‘山墳’已讀及半,就這一半已可傲誇……”
金大龍道:“那老人家在我面前就不足傲誇,三墳一日山墳,乃伏曦氏本山墳而作山易,二曰氣墳,乃神農氏本氣墳作歸藏易,三日形墳,乃黃帝本形墳而作乾坤易,少吳、顓頊、高辛、帝堯,帝舜之書為五典,謂父子親,君臣義,夫妻別,長幼序,朋友信,至於八索九丘,淮南子曰:八澤之志為八索,九州之志為九丘,這老人家知道麼?”
矮胖老者瞠目良久良久,始憋出一句:“這!我老人家不知道!”
金大龍笑道:“所以我說老人家只能算第二人。”
矮胖老者,滿臉紅熟中透著驚駭,道:“小子,你今年多大……”
金大龍道:“近三十了。”
矮胖老者道:“便是你呱呱墜地那天起就讀書……”
倏然一笑,道:“是了,正如你小子適才所說,你讀的書不多,可是……”
金大龍道:“差不多,但並不見得比你老人家少。”
矮胖老者臉色一變,道:“小子,你……”
金大龍道:“老人家若不信,儘可於所讀過之書中任選一冊,我不但可以背,而且可以倒背!”
矮胖老者一怔,道:“小子,你可別……”
金大龍截口說道:“老人家儘可試試!”
矮胖老者一點頭,道:“好小子,你就給我老人家背背書經。”
金大龍笑了笑,道:“世人均會涉及之書,這有何難……”
一頓,揚聲果然由後往前地倒背起來,片刻之後,他不但無定遺漏,而且停也未停一下。
“夠了,小子!”矮胖老者臉色凝重地突然接口道:“不用再背,我老人家算是服了你,這得來不易的名號也可以……”
金大龍忙道:“老人家,文雖試過,還有武,倘老人家這般經不起打擊,一頹若此,我就不敢再試了。”
矮胖老者一點頭,道:“對,文雖不行還有武,這武之一途,就算你小子生下來便習武,至今也不過近三十年,我老人家還有一半為師的希望,小子,你說怎麼考吧!”
金大龍道:“老人家在未試之前,請先聽我奉勸幾句,老人家成名多年,也必是當世之高人,應該知道人生在世要經得起打擊,而且要屢仆屢起,百折不撓……”
矮胖老者凝目說道:“聽小子的口氣,好像我老人家必輸無疑。”
金大龍搖頭道:“那也不一定,無論是誰,都應該勝不驕,敗不妥,也許適才那幾句是我的自勉也說不定……”
矮胖老者道:“小子,別盡說場面話了,怎麼個考法,說吧!”
金大龍道:“我遵命,聽老人家說在當世之中,能勝過老人家的人沒有幾個。”
矮胖老者道:“這不是我老人家自吹自擂,而是確實是實情。”
金大龍道:“那好,我站在這兒,任老人家攻三招,倘三招內老人家能碰我一指,摸我一把,我立即……”
矮胖老者叫道:“小子,你說什麼?”
金大龍道:“難不成老人家沒有聽清楚?”
矮胖老者道:“我老人家聽清楚了,只是小子,你要醒來說話!”
金大龍淡然笑道:“老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我豈有夢囈之理?”
矮胖老者大叫道:“小子,你好狂……”
金大龍道:“老人家,何妨等試過之後再說!”
“你,小子……”矮胖老者鬚髮俱張,怪叫說道:“你可要……”
金大龍笑道:“老人家奈何這般羅嗦,這些是我自找的,而對老人家來說,這該是求之不得的,對麼?”
矮胖老者威態一收,點頭說道:“小子說得是,是正中我老人家下懷,小子我老人家也話說在前,要是在三招之內我老人家摸不到你一把,我老人家不但立即叩頭送你走,而且我老人家要自斷這雙手……”
金大龍忙接著說道:“且慢,老人家,我不考了。”
矮胖老者一怔說道:“怎麼,你小子是自知過份兒狂傲吹噓,把話說得太滿……”
金大龍搖頭說道:“老人家錯了,我是為老人家一世英名及後半輩子著想。”
矮胖老者鬚髮猛又一張,道:“小子,那用不著……”
金大龍道:“老人家若執如此,我情願拜老人家為師。”
矮胖老者哇哇怪叫說道:“小子,別那麼委屈,那麼你說怎麼辦?”
金大龍道:“條件我適才已經說過了。”
矮胖老者道:“日後再相逢時,據實答你三問?”
金大龍點頭說道:“不錯。”
矮胖老者一點頭,道:“好,小子,我老人家聽你的,你站好了。”
金大龍道:“老人家請只管出手就是了。”
矮胖老者沒說話,輕哼一聲,自巨石上掠起,橫空飄射,一閃而至,單掌一搖,當胸向金大龍抓去。
金大龍沒動,但容得矮胖老者五指即將沾衣,身形突然橫移尺餘,堪堪避過那一抓。
矮胖老者“咦”地一聲,叫道:“‘大移挪’,原來你小子是少林……”
一搖頭,接道:“不對,少林和尚當中,便連那掌教,他能將這大移挪身法施得如此神化,小子,你是……”
金大龍含笑說道:“老人家,一招已過。”
“不錯!”矮胖老者:“你再試試我老人家第二招。”
話落,右掌一晃,左手閃電跟出,手中書前指,飛點金大龍右肋,這一招,距離既近,而且較前招更快,然而,金大龍未看他右掌,而且反迎著他那右掌閃動身形,忽地一聲,那本由背後削過,僅差一發。
矮胖老者臉色一變,怪叫說道:“好小子,武當你怎麼又會武當的……”
金大龍笑道:“連我自己都糊……”
“塗”字未出,矮胖老者右掌飛遞而出。
金大龍適才是迎著矮胖老者右掌閃身,等於是將一個身形往右掌上碰,如今距離更近,加之矮胖老者一隻右掌又是閃電飛遞,這招該是萬難躲過了。
豈知,理雖如此,事卻不然,眼看著矮胖老者右掌便要攫上金大龍衣襟,矮胖老者一句:“小子,任你再滑溜,這回你可躲……”
臉色突變,倏地住口噤聲,只因為眼前已沒了人影,同時身後左肩上過來一隻手掌:“老人家,我在這兒。”
矮胖老者機伶暴顫,面如死灰:“小子,我老人家走眼了,原來你深藏不露……”
霍然旋身,驚駭欲絕地叫道:“小子,你究竟是……”
“老人家!”金大龍截口笑道:我是誰並不重要,也不難知道,重要的是獨孤、苗、卞,三位已然離奇地變節移志,老人家身為風塵六奇之首,該弄個明白……”
矮胖老者怪聲說道:“小子,你知道我老人家,也認識……”
金大龍截口說道:“老人家請往驪山方向追,便能找他三位,我還有要事待辦,不能再耽誤了,老人家莫忘了你的諾言,你我後會有期,告辭了。”
話落,拱手,如天馬行空,倒射而去。
矮胖老者怔住了,半天喃喃說道;“這小子是誰!這小子是誰……”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這是蘭州城的寫照。
在中國歷史上,蘭州一直是西北的關門,它依山向水,地勢之高,幾與泰山絕頂齊觀。
它外郭九門,內城四門,其中以北門最大,南門最雄,北城門內有石額曰:“玉關鎖鑰”四個大字。
南門樓正對著舊潘府,建築宏廠,有題匾書:“萬里金湯”,東西門樓比較狹小,但皆重樓廣闊,高棟飛槽,昔日胡人見此,不能不欽佩中華大邦。
花痴歐陽畏的桃花堡,就在距城二十里處。
苗遷的確沒說錯,桃花堡一帶,紅白桃李,綿延十餘里,桃花紅浪似錦,老遠便可看見。
這一天,桃花堡來了一位軒昂的客人,是金大龍。
他仍是一襲青衫,俊美而瀟灑。
他站在桃花堡外的桃林邊上望那宏偉廣大的桃花堡,淺淺地皺著眉頭,因為他明顯地看出,乍看上去,這是片既美又香的桃花林,而實際上,這片桃花林足抵千百武林高手,是桃花堡銅牆鐵壁般屏障,也可以說是桃花堡的機關、大陷井。因為那一株株桃樹的排列,暗含九宮八卦,生克妙理。
不諳此道的人一不小心誤闖進去,他的人他的命就等於交給這片桃林了,像入了迷陣般走不出來,日子久了,自然非陳屍這片桃林中不可。
當然,要是有人一株株都把它砍了,或者放火把它燒個精光,那又當別論。
可是話又說回來,砍,非驚動堡裡的人,燒,自己也絕難倖免。
昔日苗遷能進能出,也真難為了他。
固然,這難不倒金大龍,可是他不能露一點所學,苦就苦在這兒。
正皺眉作難間,他忽有所覺,他聽得清楚,眼前這片既深又廣的桃花林內,依稀地傳出聲聲嬉笑,似乎是有女子在林內追逐嬉鬧。
這就好辦多了。
他雙眉一揚,方要邁步,忽地一聲,一線銀光映日生輝,透林射出,一聲輕響落在他身旁。
轉眼一看,金大龍不由一怔,那竟然是一柄若秋水,精光四射的短劍,不如說它是匕首,因為它長僅尺餘。
金大龍遲疑了一下,俯身把它撿了起來,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他動容之餘不禁一陣詫異。
他是大行家,一眼便看出這柄匕首極其名貴,而且來頭之大嚇人,匕首本身之其薄如紙,犀利斷髮不說,單那柄上所鑲的明珠,及柄上鐫刻三個小字“肅王府”就價值連城。
這是肅王府之物,既是肅王府之物,怎麼落在歐陽畏這桃花堡中的姬妾手中。
他想了半晌沒想通,目光轉處,他將匕首藏進袖內,舉步進了桃花林。
站在林外,清香陣陣,一進林中,濃香更醉人。
自那柄匕首射出後,林內就一片寂然,沒再聽見那陣陣甜美悅耳的嬉笑之聲,這,使他至今弄不清楚,那柄匕首是射他的,還是無意中誤射出林的。
要說是射他的,歐陽畏的姬妾人人都有一身不俗所學,手法不可能那麼差,不可能這般失準。
要說是誤射出林的,怎至今沒有人找尋。
然而,進林不到兩丈,對面傳來了一陣輕盈而雜亂的步履聲,金大龍心中一跳停了步。
緊接著,令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桃花也稍遜幾分,桃林深處轉出四個千嬌百的俏佳人。
那四位,一個個國色天香,美豔絕倫,令人不得不暗歎歐陽畏豔福之深,他果然盡攬天下美色於身側。
那位,各著白、紅、黃、紫四色衣裙,如蝴蝶穿花,步履輕盈,體態婀娜,此時此地,幾令人有置身蓬萊之感。
那四位,穿白衣的美而清奇,穿紅衣的有點嬌冶,穿黃衣的帶狐媚,穿紫衣的更眉含淫蕩。
金大龍一眼便看出那位白衣姑娘正而不邪,為此,他也暗暗詫異她怎麼會委身在這桃花堡中。
而,同時,那四位也發現了眼前站著個大男人,幾聲嬌脆驚呼,玉手紛掩檀口,再一看這大男人,人俊美,更瀟灑,那三位驚駭之色盡掃,美目轉處,換上了一臉的驚喜神色,未語先笑,那姿態,傾城又傾國:“喂,你,你這個野……人是幹什麼的?”
是那位紅衣人兒發了話。
金大龍微微一笑,道:“姑娘,有勞動問,我是個遠來的不速客。”
黃衣人兒接著發了第二問:“你是誰?”
金大龍道:“姑娘,我姓穆……”
紫衣人兒道:“你闖我們桃林裡想幹什麼?”
金大龍含笑說道:“姑娘別誤會,我無意闖桃林,事情是這樣的,我這個人生性愛花,尤酷愛異種,聽說蘭州有座桃花堡,異種桃花遠近馳名,所以我不遠千里而來,一為欣賞,一為拜訪堡主商量件事……”
紅衣人兒眨動著美目,道:“這麼說來,你是來拜訪我們堡主的?”
金大龍含笑點頭,道:“是的,四位姑娘是……”
黃衣人兒道:“我姐妹是堡主的人,你要見他有什麼事兒?”
金大龍道:“原來四位都是歐陽堡主的……”
倏地改口說道:“我想向歐陽堡主求幾株異種……”
紫衣人兒道:“你想向他要花?”
金大龍道:“是的,姑娘!”
紫衣人兒搖頭說道:“那你找錯了地方,找錯了人,他愛花成痴,惜花如命,平日我姐妹攀折一朵他都會大發雷霆,發了一陣脾氣之後,又像林黛玉似的,荷著鋤把花葬在花冢裡,一邊葬花還一邊流淚呢!”
金大龍嘆道:“歐陽堡主愛花惜花不下於我,只是姑娘放心,我並不是只向歐陽堡主要,而是我願以我的珍藏異種交換……”
紅衣人兒道:“你也種的有花?”
金大龍笑道:“何止有,恐怕不下歐陽堡主所植。”
紅衣人兒“哦”的一聲,道:“我只道當世之中只有他那麼傻,那麼痴,種的花也最多,沒想到還有個你竟然比他還傻還痴。”
金大龍道:“姑娘,一個不愛花的人,是永遠領略不到那種愛花的情趣的,昔日有位……”
紫衣人兒突然說道:“你從那兒來?”
金大龍道:“姑娘,我來自長白……”
“長白?”紫衣人兒道:“那的確算得上不遠千里,只是我沒聽說過……”
金大龍道:“姑娘,長白有處百花峪,我就是百花峪的主人。”
“百花峪?”紅衣人兒道:“顧名思義,那兒的花必然很多。”
金大龍道:“姑娘,百花峪長年清香醉人,觸目皆嫣紅奼紫。”
紅衣人兒道:“都是異種?”
金大龍道:“冰天雪地之中,無一不是當世難求之異種。”
紫衣人兒道:“那說不定還可以……”
金大龍道:“姑娘,什麼可以?”
紫衣人兒道:“你不是想跟我們堡主交換幾株異種麼?”
金大龍“哦”地一聲,笑道:“我原說歐陽堡主不會捨不得的,可否請四位通報……”
“慢一點!”紅衣人兒道:“你既是來拜訪堡主的,為什麼站在桃林中……”
金大龍苦笑一聲,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一進桃林就迷了路……”
紅衣人兒一笑說道:“人言好花能令人眼花繚亂,果然不錯,你等一等,等我姐妹找件東西后就帶你進堡裡去。”
轉望一直未開口的白衣人兒,道:“十九妹,咱們找找去。”
白衣人兒似是甚吝言語,微頷螓首就要走。
金大龍忙道:“四位要找什麼?”
紅衣人兒道;“一柄短劍,我姐妹適才在林裡扔著玩,不想一個失手射向了林外……”
金大龍翻腕取出那柄匕首,道:“莫非是這一柄?”
白衣人兒神情一喜,忙道:“就是這柄,就是這柄……”
嬌靨一紅,住口不言,微微地垂下螓首。
這令得金本龍越發地詫異了,像這麼一位動輒羞澀的姑娘,怎會是歐陽畏成行姬妄中的一個?
心中詫異,臉上堆笑,他反轉匕首遞了過去:“既是姑娘之物,就請姑娘收回吧!”
白衣人兒低著頭沒動,紅衣人兒美目一轉,道:“十九妹真是,這有什麼難為情的。”
伸手接過了那柄匕首,衝金大龍嬌媚一笑,道:“謝謝你了。”
金大龍忙道:“姑娘別客氣。”
黃衣人兒突然說道:“這柄短劍怎麼會被你……”
金大龍忙道:“我適才正在林外觀賞,這柄短劍突然透林打出,落在我身側,險些射中了我,當時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紅衣人兒向著黃衣人兒遞過來一個眼色,道:“二妹,別再多說了,快帶這位遠方而來的貴客進堡吧!”
黃衣人兒含笑點頭,紫衣人兒卻忽道:“可是他不在……”
紅衣人兒橫了他一眼,道:“那有什麼關係,他又不是不回來了。”
紫衣人兒嬌靨上閃過一絲異采,眉梢挑動,道:“對了,咱們代他招待招待客人……”
金大龍忙道:“既是歐陽堡主不在,我改天再來好了……”
紅衣人兒忙道:“我姐妹忝為主人,你那麼遠跑來,怎麼好讓你就走,堡中坐坐,喝杯茶等他不也一樣麼?”
金大龍遲疑道:“這個……”
黃衣人兒道:“你是怕我姐妹不會待客?”
金大龍忙道:“那倒不是,而是,而是……”
紫衣人兒道:“而是什麼?怕誰害了你,吃了你?”
金大龍忽然一笑道:“姑娘千萬別誤會,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聽說桃花堡主除堡主外,都是些姑娘們,我怕不方便……”
“喲!”紫衣人兒媚眼兒一拋,嬌笑說道:“原來是為這呀,人家說愛花的人泰半風流,你怎麼那麼迂腐呀,像我們那糟老頭子他……”
紅衣人兒一個眼色止住了,她接口說:“你這個人很是難得,只是桃花堡不是等閒地,我看你也不是等閒人,似乎不必拘此俗禮……”
金大龍還待再說,紅衣人兒臉色一整已又道:“我姐妹以禮邀客,心地明朗,暗室中自有青天,話說到了這兒,進不進堡那在你!”
金大龍道:“姑娘令我汗顏,請帶路吧!”
紅衣人兒一喜而笑,道:“這才是,請跟我來。”
拉起白衣人兒轉身前行而去。
金大龍向著黃衣人兒與紫衣人兒一欠身,道:“兩位姑娘請。”
黃衣人兒嬌笑道:“你自請,我姐妹怕你半途跑了,要殿後。”
金大龍倏然失笑,道:“姑娘真會說笑。”
轉身邁步行去。
他那頎長的身材,瀟灑的風度,看得身後那兩位人兒簡直是如醉如痴。
在紅衣人兒的前導下,東拐西拐了一陣之後出了桃林,抬眼再看,宏偉的桃花堡就座落在十丈外。
堡四周細草如茵,中間一條石板路直通堡門,顯得奇清而幽靜。
金大龍突然嘆道:“人言桃花堡隔世而獨立,今日看來,果然不錯……”
紅衣人兒回眸一笑,百媚橫生,道:“比起你的百花峪如何?”
金大龍道:“東北西北,遙遙相對,大漠風沙,冰天雪地,俱皆遠離塵世,該各有千秋。”
紅衣人兒美目眨動,笑道:“你很會說話。”
說話間已進堡門,那兩扇堡門,似乎是永遠開著,本來是,外人難進得來,誰又敢?
進堡門,好一片廣大的花圃,所植的奇花異卉,端的是美不勝收,歐陽畏也的確不愧有“花痴”的稱號。
老遠地便可聽見陣陣嬉笑,如今再看,令人有置身“大觀園”之感,花葉中十餘粉黛追逐嬉戲,花面交相映照,人比花更嬌,的的確確令人眼花繚亂。
金大龍不禁嘆道:“歐陽堡主委實是太懂得享受了……”
紅衣人兒回眸一笑,更嬌更媚,道:“你羨慕麼?”
金大龍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紅衣人兒嬌笑說道:“你那百花峪中難道沒有……”
金大龍搖頭說道:“我那百花峪中數來數去也只有我一個,長年冷冷清清,令人好不孤寂,那種滋味兒……”
紅衣人兒道:“為什麼不徵選幾個?”
金大龍道:“試問人間美嬌娥,誰肯伴我冰雪中?”
紅衣人兒美目中異采閃耀,笑道:“你怎知沒人喜歡粉裝玉琢的世界?”
金大龍搖頭笑道;“難不成會有……”
紅衣人兒道:“憑你這俊俏風流人品,只消一開口,那南國紅粉,北國胭脂,怕不會擠壞了你的百花峪?”
金大龍笑道:“姑娘好會說笑,果真如此,我願在百花峪中築起無數金屋以藏之。”
紅衣人兒眨動著美目道:“真的麼?”
金大龍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怕只怕今生沒那麼大的福份。”
紅衣人兒道:“恐怕在那幢幢金屋中,還要升起爐爐炭火……”
金大龍愕然道:“幹什麼?”
紅衣人兒美目微瞟,極盡嬌媚,道:“你不怕凍壞了你那些美嬌娘?”
金大龍倏然笑道:“極是,極是,焉得不心疼,姑娘的意思是可……”
倏地住口不言。
紅衣人兒目中異采一閃,道;“可什麼?”
金大龍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紅衣人兒美目流轉,忽地輕輕地一嘆,道:“其實,所謂福份那也半由人為,像我們堡主,他就是終日徵選美色,不遺餘力,不惜代價……”
一頓忽道:“眼前我這些姊妹們,你看如何?”
金大龍微愕說道:“姑娘的意思是……”
紅衣人兒道:“夠不夠資格住進你所築的金屋,長伴君側?”
金大龍忙道:“姑娘莫開玩笑,眼前諸位俱是歐陽堡主所有,有焉能掠他人之美,奪他人之愛,那豈非……”
紅衣人兒道:“沒人讓你掠奪,只問她們夠不夠資格?”
金大龍道:“姑娘莫要說笑……”
紅衣人兒道:“說說何妨?”
金大龍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但能有眼前佳麗長伴身側,此生於願已足,絕無他求。”
紅衣人兒美目中異采暴閃,道:“心裡的話?”
金大龍道:“姑娘,我仍是那句話……”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別說了,我相信你,你等著吧,說不定今日在桃花堡你眼前的,有一天會到百花峪你眼前去。”
金大龍剛一怔,紅衣人兒已招手嬌呼道:“姊妹們,快見見客人!”
她這裡嬌呼,那早就怔在花間的十餘嬌娃如大夢初醒,帶著淋漓的香汗,揚著聲聲嬌呼,飛一般地奔了過來,一陣蔦聲燕語圍繞身側,你一言,我一語:“好俊的人口喲!”
“沒瞧見,俊俏風流,咱們誰見過……”
“大姐,他哪兒來的?”
“大姐,他姓什麼,叫什麼……”
婉轉嬌音盈耳,讓人答哪一句?
俱皆人間美色,讓人看哪一個?
只聽紅衣人兒道:“妹妹們,後面去,待會兒再說。”
有了她這一句,粥粥群雌才擁著金大龍往後面行去。
金大龍忙皺眉叫道:“姑娘,這是……”
紅衣人兒美目流波,媚笑說道:“別羨慕堡主,我也讓你享盡人間溫柔風流情趣。”
金大龍忙道:“姑娘,倘若歐陽堡主回來看見……”
“放心!”紅衣人兒嬌笑說道:“他一兩天內回不來的,再說,就是他回來了,你也是須眉七尺昂藏軀,難道還怕他吃了你不成?”
金大龍想想來此的目的,心一橫,眼一閉,由她了,可是,他看得清楚,只有那位白衣人兒遠遠地避在一邊,到了後堡,過大廳而不入,金大龍忙道:“姑娘,你要帶我……”
紅衣人兒道:“我們這兒有個好去處叫溫柔鄉……”
金大龍猛然想起了苗遷的話,忙道:“姑娘,請等一等,我有話說。”
紅衣人兒嬌笑說道:“有什麼話到了溫柔鄉後再說不遲。”
要命,金大龍靈機一動,點頭說道:“也好,在桃花堡領略過溫柔風流情趣,他日回到百花峪,我就不怕那種孤寂冷清了。”
這句話果然有效,紅衣人兒一抬手,眾嬌娃立即停了下來,她眨地著美目,望著金大龍道:“你好厲害,好吧,我陪你到大門坐坐去……”
一揮手,道:“妹妹們,去換換衣裳去,別讓貴賓笑咱們桃花堡的人衣衫不整,滿身汗味兒。”
有了她這句話,眾嬌娃立即散去。
這裡金大龍略整衣衫,吁了一口大氣,道:“多謝姑娘了。”
紅衣人兒道:“你這個至為難得,絲毫沒有一般男人那種輕薄,很讓我佩服,如今你可以放心廳裡坐了。”
金大龍赧然一笑,轉身往客廳行去。
紅衣人兒忽道:“十九妹,你先陪他聊聊,我跟二妹三妹也要換換衣裳去。”
白衣人兒一驚忙道:“大姐,這……”
紅衣人兒笑道:“這有什麼好怕的,他又不會吃人,你沒見過,他比老頭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呢!”
說著,帶著黃衣人兒與紫衣人兒逕自向後行去。
白衣人兒站在那兒,象要掉淚。
金大龍遲疑了一下,道:“姑娘請!”
白衣人兒似乎橫了心,咬了牙,雙眉一揚,轉身向客廳行去,大廳中坐定,白衣人認有兒閉著櫻唇沉默著,兩眼也不敢直視金大龍。
做主人的如此這般,做客人的只有沒話找話,金大龍輕輕咳了一聲開了口,發了話:“我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白衣人兒忽地一整臉色道:“不敢,我姓祝,叫祝華。”
金大龍道:“原來是祝姑娘……”
白衣人兒祝華突然反問道:“你貴姓?”
“祝姑娘怎麼忘了?我姓穆。”
祝華目光一凝,道:“你真姓穆?”
金大龍一震忙道:“是的,祝姑娘,難道這還會有什麼不對麼?”
話一旦談開,祝華顯得自然多了,落落大方,儀態美好,十足的大家閨秀風範,她淡淡說道:“我覺得有點不對,以我看你不姓穆。”
金大龍“哦”地一聲強笑說道:“那麼,以姑娘看,我該姓什麼?”
祝華道:“以我看你該姓金。”
金大龍一驚忙道:“祝姑娘說笑了,姓氏……”
祝華截口說道:“以我看,你也不是來自長白百花峪,而是來自長安雙龍鏢局,對不對?”
金大龍好不心驚,道:“姑娘恐怕看錯人了!”
“是麼?”祝華淺淺一笑,道:“昨天有人自遠方來,歐陽畏接待他的時候,他告訴歐陽畏長安雙龍鏢局金大龍已往桃花堡來了,可巧今天就來了個自稱姓穆,來自長白百花峪的你。”
金大龍心中震動,笑道:“祝姑娘,那金大龍可能還沒有到。”
祝華道:“這兒就我一人在,她們無意中給了我這個機會,你不必擔心什麼,也別讓我錯過。”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承認,金大龍暗暗功凝雙臂,他準備在必要時對這位祝華下手,然後他含笑說道:“祝姑娘高明,我承認了。”
祝華美目異采飛閃,神情一喜,旋即淡淡說道:“也許你正準備殺我?”
金大龍一震搖頭說道;“不,姑娘,我跟姑娘無怨無仇,但為了我自己來此的目的,必要的時候我只有出手制住姑娘。”
祝華道:“必要的時候?”
金大龍點頭說道:“是的,那全在姑娘,我看姑娘無論人品氣質,都不同於歐陽畏的其他姬妄,該是位不肯同流合汙者,不過,如果我萬一看錯了……”
祝華嬌軀微顫,搖頭說道:“你沒有看錯,昨天我聽到了來人跟歐陽畏的談話,昨夜我一夜沒閤眼地禱告上蒼,我把你當成了我出桃花堡的希望,果然今天你來了……”
金大龍道:“我自見姑娘第一眼,一直在為姑娘扼腕,如果我所料不差,姑娘該是肅王府的人。”
祝華微微點頭,道:“你沒有料錯,也難得細心地看出來了,是由那柄短劍上看出來的麼?”
金大龍道:“是的,姑娘,那柄短劍極其珍貴,不是一般民家及當今武林中任何一人所能有,尤其那劍柄上刻著肅王府三個字。”
祝華嬌軀一陣輕顫,悲聲道:“天可憐我讓你來了,天可憐我也讓你拾到了那柄短劍,接下來的,該是你能不能,願不願幫我的忙了。”
金大龍道:“姑娘,我願意,我也能幫這個忙。”
祝華道:“真的?”
金大龍道:“我願意告訴姑娘,歐陽畏有八分跟我是敵非友。”
祝華美目一合,兩串晶瑩淚珠撲簌墜下,道:“那我就放心了,聽說他們很怕你,那我也就有出桃花堡的希望了。”
金大龍倏轉話鋒,道:“姑娘是肅王府的那一位?”
祝華舉袖拭淚,抬頭說道:“說來我只能算是半個肅王府人,我家在襄陽,家父就是襄陽的知府……”
金大龍“哦”地一聲道:“原來姑娘是祝黃堂的千金。”
祝華凝目問道:“你知道家父?”
金大龍點點頭說道:“祝黃堂人耿直不阿,為官清正廉明,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是武林欽敬的好官。”
“謝謝你!”祝華道:“家父自幼把我許給肅王府的獨子小王朱英,我雖尚未過門,但經常到肅王府來玩,這一次我來了之後,沒住三天,夜裡就被人擄了此地,歐陽畏他把我納為第十九個姬妾,只是我尚未被他……”嬌靨飛紅,倏地住口不言。
金大龍長吁一口大氣,道:“這總算不幸中之大幸!”
祝華低著頭低低說道:“話雖這麼說,但我一人……”
金大龍道:“姑娘放心,這件事既被我碰上,我總會將姑娘平安地送回肅王府就是!”
祝華猛抬螓首,道:“大恩不敢言謝,我會記住的,也容來生結草卸……”
金大龍含笑截口說道:“舉手之勞,何敢以為恩,姑娘不必耿耿於懷,我以為你對我談時間不多,利用這難得的機會,我有件事向請教姑娘,還請姑娘……”
“你說吧!”祝華道:“我才來沒幾天,對桃花堡知道的不多,但凡是我所知道的,我無不詳言就是。”
“多謝姑娘。”金大龍道:“請問姑娘,姑娘口中的那位來人,是何等樣人?”
祝華道:“是個瘦瘦高高的老頭兒,面目有點陰沉,我看他有一身很好的武學。”
金大龍想了想,道:“歐陽畏怎麼稱呼他?”
祝華道:“歐陽畏稱他為莫爺!”
金大龍兩眼一亮,笑道:“莫庸,是他了。”
祝華道:“你認識?”
金大龍點頭說道;“姑娘,此人是武林邪魔陰陽二怪中的陰怪,姓莫名庸,我知之頗詳,姑娘,他什麼時候走的?”
祝華道:“來人來後,歐陽畏在密室中接待他,說完了話就走了,歐陽畏還親自送他出堡門。”
金大龍沉吟了一下,抬眼說道:“姑娘可知道那劫擄姑娘的是誰麼?”
祝華搖頭說道:“不知道,不過絕不會是歐陽畏本人。”
金大龍道:“怎見得不是他?”
祝華道:“歐陽畏本人矮胖,那人卻頗為瘦削。”
金大龍道:“果是這樣,那不會是他本人了,只是這桃花堡中的男人,只有歐陽畏一個,這又會是誰……”
抬眼接道:“姑娘可知道那人是男是女?”
祝華道:“你懷疑這些姬妾?”
金大龍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歐陽畏這些姬妾,看得出來人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學,她們有可能……”
祝華搖頭截口說道:“這不可能,那人雖然是蒙著面,但我一看就知道他是男非女,而且他還有鬍子。”
金大龍道:“那就不會有歐陽畏的這些姬妾了。”
皺眉說道:“這會是誰……”
旋又抬眼接道:“姑娘,歐陽畏跟附近的什麼人有來往麼?”
祝華搖頭說道:“不知道,在我被擄來桃花堡這幾天內,並沒有看見有什麼人來找歐陽畏,問問她們也許知道。”
金大龍道:“可惟這種話不能問她們……”
頓了頓,接道:“姑娘,歐陽畏哪裡去了?”
祝華搖頭說道:“今天一太早出了門,不知道亡哪去了”
金大龍道:“聽那位穿紅衣的姑娘說,歐陽畏今天不回來。”
祝華道:“那也許歐陽畏交待過她,我卻不知道。”
金大龍沉默了一下,改了話鋒,道:“姑娘被擄來桃花堡多久了?”
祝華道:“算算有五天了。”
金大龍道:“我看姑娘也會武。”
“是的!”祝華道:“那是我自小跟著朱英學的,朱英有一身很好的武藝,而我則是時學時輟,所得沒有他的二三……”
金大龍道:“姑娘或謙,小王的武藝是跟誰學的?”
祝華道:“肅王爺給他請的有好兒位武師,專門教授他武學,這些人非一般花拳繡腿的教習可比,人人都有一身真才實學。”
金大龍“哦”地一聲,道:“名師出高徒,小王爺的武藝的確不會差……”頓了頓接道:“姑娘既然也有一身所學,桃花堡、肅王府近在咫尺,姑娘為什麼不……”
祝華搖頭道:“我出不了那片桃林,縱然出得了那片桃林,也脫不了她們的監視,你沒見她們總有人伴著我麼?”
金大龍道:“如今就沒有。”
祝華道:“那是因為你來了她們就把我忘了,而且她們也確有把握我絕出不了那片桃林。”
金大龍臉上微微一熱,道:“歐陽畏那片暗含九宮八卦,生克妙理的桃林的確厲害,尋常一點的武林人物,委實是難以……”
祝華道:“你可以進出麼?”
金大龍道:“我若不能進出,就不會來了。”
祝華淺淺一笑,轉了話鋒,道:“剛才那位穿紅衣的跟你的談話,我都聽見了,我就所知,歐陽畏的姬妾中,她還不失為一個好姑娘。”
金大龍臉上又復一熱,沒有說話。
祝華還待再說,廳後佩環叮噹,步履響動,人未到幽香先送,祝華連忙遞過眼色。
這時,廳後轉出了那三們,紅衣人兒、黃衣人兒與紫衣人兒,她三位已然換過了一身宮裝,雲髻高挽,環佩低垂,很顯然地,除了沐浴更衣之外,她三位還刻意地修飾了一番,浴罷裝後再看,十足地個個人間尤物,當世絕色。
“喲!”黃衣人兒未語先笑,揚起了那欺雪賽霜,滑膩若脂的白嫩柔荑,緩步走向了祝華:“瞧不出十九妹還真行,跟他談得挺投機的嘛!”
祝華紅著嬌靨站了起來,低低地叫了聲:“二姐!”
紅衣人兒巫芳菲則向著金大龍投過深深一瞥,含笑說道:“累你久等了。”
金大龍含笑說道:“那什麼話,姑娘如此待客,我只有感到榮幸。”
巫芳菲道:“別跟我說這種話,你沒有覺得我跟適才有什麼不同麼?”
金大龍泰然笑道:“姑娘,我已眼花繚亂。”
巫芳菲眉鋒微皺,道:“沒想到你也有張不老實的油嘴……”
緩緩走過去坐了下來。
坐定,紫衣人兒望了望金大龍,然後目光落在祝華身上:“十九妹,剛才你跟他談了些什麼?”
祝華平靜地道:“沒什麼,三姐,談的是他的百花峪。”
黃衣人兒“哦”地一聲笑道:“莫非他有意也為十九妹築上一幢金屋麼?”
祝華的臉剎時好紅。
金大龍打著哈哈大笑道:“姑娘,我可不願得罪歐陽堡主。”
黃衣人兒美目輕瞟,含笑說道:“你最好別得罪他,你要知道,十九妹跟我們這些姐妹可不同,她至今猶是……”
巫芳菲美目微橫,黃衣人兒一笑住口不言。
祝華卻已垂下螓首。
巫芳菲轉望金大龍,道:“我現在想跟你正正經經地談談……”
金大龍道:“姑娘要跟我說什麼?”
巫芳菲道:“談談我姐妹的大事。”
金大龍微愕說道:“大事,什麼人事?”
巫芳菲道:“在一個女兒家來說,還有什麼比她的終身更重要的?”
金大龍一怔,忙道:“姑娘千萬別開玩笑,倘使歐陽……”
巫芳菲道:“沒人跟你開玩笑,我適才所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只要你肯要我姐妹,我姐妹會馬上……”
金大龍忙強笑說道:“姑娘這是存心要我得罪歐陽堡主?”
巫芳菲道:“昂藏七尺大丈夫,我姐妹都不怕,你又怕什麼?”
金大龍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
巫芳菲道:“那該怎麼說?”
金大龍腦中一轉,道:“姑娘當真要……”
巫芳菲道:“似這等事,難道我還會厚顏跟你開玩笑不成?”
金大龍道:“姑娘令我十分感激,那麼,姑娘又將何以對歐陽堡主?”
巫芳菲含笑說道;“面對天下美色,人人都會當之不讓,難道你還為他想那麼多不成?”
金大龍道:“我跟歐陽堡主無怨無仇,我不能平白無故地奪他的人,這也不是大丈夫行徑,所以我要……”
巫芳菲道:“那麼我告訴你,他有了我這個十九妹,對於我們這些個,就不會那麼重視了,這你明白麼?”
金大龍點頭說道:“這我明白,不過我請姑娘容我考慮一夜。”
巫芳菲道:“還要考慮麼?”
金大龍道:“正如姑娘所說,這是大事。”
巫芳菲一點頭,道:“好吧,太勉強了也不好,我這就讓妹妹們給你準備住處。”
金大龍忙道:“謝謝姑娘,不必了,我就住在蘭州城裡,明天我會再來。”
巫芳菲含笑說道:“這麼說,你還打算回城裡去?”
金大龍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巫芳菲道:“放你出去,你要是明天不再來,跑回了長白去,那我姐妹該怎麼辦?”
金大龍道:“不會的,姑娘,我還沒跟歐陽堡主見面,也還沒有討得幾株異種,怎會空手而回。”
“說的是!”巫芳菲點頭笑道:“有道是‘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回?”“我也相信你絕不會空手而回的,好吧,我放你……”
黃衣人兒忙道:“大姐,你怎麼能……”
巫芳菲微一搖頭,道:“二妹,這點事都信不過他,咱們還能委身改跟他麼?”
黃衣人兒沒再說話。
巫芳菲卻又說道:“你若現在要走,我送你出桃林。”
金大龍忙站了起來,道:“多謝姑娘,我這就告辭。”
巫芳菲淺淺一笑,轉目說道:“二妹、三妹留在堡裡,我跟十九妹送客去。”拉著祝華站了起來。
有了她這位大姐的一句話,那兩位不敢不聽,出了廳,出了堡,最後出了那片桃林。
拱手告辭之際,巫芳菲還說:“明天一早,我自會派人在這兒等你。”
送走了金大龍,巫芳菲拉著祝華轉身走了回去。
走沒幾步,巫芳菲突然停了下來,皺眉前指,道:“十九妹,你看那是什麼?”
祝華抬眼循指望去,愕然說道:“落花啊,怎麼,大姐?”
不錯,左前方地上,桃花成瓣,落了了一地。
巫芳菲搖頭說道:“你不知道,這不是好兆頭。”
祝華訝然說道:“大姐,這不是好兆頭?哪兒沒有落花啊……”
巫芳菲道:“十九妹,這些桃花都是堡主不遠千里,不惜重資移植來的異種,花兒早開晚謝,真要說起來,花落該在二個月後。”
祝華道:“那為什麼它那麼早就……”
巫芳菲道:“桃花凋謝非其時,所以我說這不是好兆頭,曾記得多年以前就有那麼一次花突然早謝了兩個月,果然事後就聽說武林發生了大凶案。”
祝華道:“大姐,什麼大凶案?”
巫芳菲搖頭說道:“不清楚,我也沒有打聽。”
祝華道:“那麼,以大姐看,今天這……”
巫芳菲輕嘆一聲,道:“誰知道又要發生什麼事?管它呢,只要不發生在桃花堡裡就好。”臉色忽然之間顯得很凝重。
祝華沒說話,她不知說些什麼好,巫芳菲的話,正在使她的心裡七上八下,好生不安。
突然,巫芳菲開了口,竟然是這麼一句:“十九妹,他是不是金大龍?”
祝華一驚,險些脫口呼出,她強定心神,忙道:“大姐說什麼?誰是金大龍?”
巫芳菲緩緩說道:“我說適才那位俊美的姓穆的。”
祝華心中揪的好緊,道:“大姐這是什麼意思?”
巫芳菲道:“堡主昨天晚上對我說,這兩天有個長安雙龍鏢局的金大龍要到桃花堡來,此人居心叵測,要我告訴妹妹們特別小心,時刻的防著點,堡主並說,金大龍是個罕見的美男子,而可巧今天來了個俊美的姓穆的。”
祝華驚聲說道:“這,這怎麼會?”
巫芳菲凝目說道:“十九妹不知道這回事?”
祝華忙抬頭說道:“大姐,我不知道。”
巫芳菲淡淡說道:“十九妹,昨天堡裡來了客人,堡主在密室中接待他,而當時我發現有人窺聽堡主跟客人的談話,我卻裝作了沒看見。……”
祝華失聲說道:“大姐……”
巫芳菲接著說道:“由於十九妹知道這件事,再加上十九妹是被強擄來的,我不以為十九妹不會沒想到他可能就是金大龍而不對他說什麼?也由於他看見了那柄肅王府的短劍,我更不以為他會不問十九妹些什麼。”
祝華機伶暴顫,暗一咬牙,抬掌便擊。
而,巫芳菲那條柔荑已落在了她腕脈上:“十九妹,我該謝謝你。”
祝華咬牙說道:“你謝我什麼?”
巫芳菲道:“在大廳裡,你把我說的那麼好。”
祝華駭然說道:“這,這你聽見了?”
巫芳菲淡然笑道:“十九妹,你就以為我那麼放心讓你陪著他麼?”
祝華默默不語,但她旋即厲聲說道:“算我祝華命……”
巫芳菲截口說道:“十九妹,我的命也未必比你好到那裡去,我進桃花堡雖然是我的自願,但那另有原因,我有不能告人的隱衷,你明白麼?十九妹?”
祝華道:“我不明白。”
巫芳菲倏然而笑,道:“十九妹,別跟大姐我施小性子,你想想看,昨天我放過了你,今天我又拉你一起來送他,對於大廳裡的事,我一點也沒有聲張,這還不夠麼?”
祝華驚詫地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巫芳菲淡然一笑,道:“十九妹,論以前,我跟你一見投緣,我打心底喜歡你,我有個妹妹,她跟你一樣年紀,可是……”
眼圈兒一紅,她改口接道:“說今天,我跟十九妹你一樣地等到了機會,明白麼?”
祝華瞪著美目道。“我明白,可是你為什麼……”
巫芳菲道:“關於我的一切,十九妹日後總會明白的,現在別問,行麼?”
祝華點了點頭沒說話。
巫芳菲悽然一笑,道:“今天見到了他,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他能夠把十九妹你送回肅王府,只求他能夠幫我……”
倏地住口不言。
祝華卻道:“大姐,我明白了幾分,那你為什麼不早……”
巫芳菲強笑說道:“你我都是個弱女子,縱有一身不俗的武學,可是那跟個成名多年的大男人比總嫌不夠,再說,除了我之外,她們十幾個跟他都是一條心,所以我只有苦等機會了,而今天終於被我等到了,也許上天憐我……”
哼地一笑,接道:“看那些凋謝過早的桃花,但願它應在桃花堡……走吧,十九妹,咱們回堡去吧,明天再來等他。”
祝華點了點頭,沒說話,任巫芳菲拉著往裡行去。
甫山桃林,巫芳菲忽地低低說道:“十九妹,他回來了。”
祝華抬眼望去,下意識地心中一緊。
堡西桃林內,大袖飄飄地走出一人,那是個頭頂微禿的矮胖老者,長眉細目,眉長的入了鬢,眼細的成了一條縫,只見他臉色十分紅潤。
自然,他也望見了這兩位,腳步一頓,然後長身跨步而至,滿臉堆著看上去怕人的笑:“怎麼,你兩個到桃林去……”
嘴裡說話,兩眼卻直盯著祝華。
祝華不安地低下了頭。
巫芳菲卻道:“剛替你送走了一個客人。”
矮胖老者一怔,胖臉上掠過一絲詫異,道:“客人!誰?”
巫芳菲緩緩說道:“一個姓穆的,長白百花峪的。”
矮胖老者喃喃說道,“姓穆的,長白百花峪……”
抬眼說道:“他來幹什麼?”
巫芳菲道:“慕名而來,想跟你交換幾株異種。”
“好啊!”矮胖老者忽地笑道:“只是,他怎麼走了?”
巫芳菲道:“你不在嘛,人家怕不方便,只好走了,不過這個人跟你一樣,愛花成痴,他明天還會再來的。”
矮胖老者“哦”地一聲笑道:“那太好了,你看不是……”
巫芳菲道:“我看差不多,有話進去再說吧!”
矮胖老者沒答理,卻突然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