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或將那塊松樹脂串在封上,然後掏出火摺子,點着火絨,已引燃了松樹脂。
眼看已燃着的松樹脂越燃越旺,他不由笑了。
一滴松樹脂油從上面落了下來,很快便將蛇羣搭建起來的那一堆枯樹枝引燃了!
火焰呼呼地吞吐着,蛇羣立即驚慌失措地向四下退去!
笛聲又起,尖鋭刺耳!
但這一次,笛聲的作用已不太大了,任憑笛聲如何地催促,那些蛇仍是遲疑着徘徊不前。
火勢越來越大,燒得噼啪作響,南宮或在樹上,也已感覺到了那股熱氣騰騰而上!
看着那些驚惶失措的蛇,南宮或的心中升起一種復仇後的快意,他長嘯一聲,人便如一片枯葉般飄落下來。
“后羿劍”揮過之處,那堆燒得正旺的火堆立即被挑得四射開來,一時到處是星星點點的火光!
這些火很快便引燃了乾枯的草叢,一時濃煙四起,方圓十幾丈之內,全都是一片火海!這一下,羣蛇已全面崩潰了,它們如水銀一般向四處逃去!
南宮或很透了這些困了他如此之久的羣蛇,見它們逃走,並不甘心,立刻追了上去,逢蛇便殺,狀如瘋狂,那些蛇一見火光,便已嚇破了膽,只顧一味地逃命,哪裏顧得上反攻?因此就那麼任南宮或斬殺着。
南宮或不斷地把這片火勢擴大,轉眼間,處處都騰騰烈焰了,南宮或的衣服上也被燒了好幾個洞,他卻渾然未覺,仍沉浸於殺蛇的痛快之中。
此時,又響起了尖鋭的笛聲!
這無疑是在提醒南宮或還有一個可惡敵人的存在,他立即不再只顧殺蛇了——事實上此時已沒有多少蛇可供他殺了,蛇幾乎都已逃得乾乾淨淨,沒有來得及逃的,便已被火困在其中,做着垂死的掙扎。
南宮或認定草棚那個方向,立即彈身而去,他的身形在濃煙與烈火中時隱進現,去勢又快,猶如天神一般。
在離草棚還有五六丈遠的時候,他發覺二丈外的一塊以雜草為掩護的地面上有東西在輕輕地顫動!然後,那塊地面,便如被人憑空揭翻了一層似的,“砰砰”直響,隨着塵土的飛揚,出現了八個凹坑。八條人影便如從地下鑽出來的鬼魅一般,粘着滿身的灰塵,凶神惡煞地向南宮或狂捲過來!
對南宮或來説,對付這樣的狙殺者與對付那些蛇羣比較,這簡直是輕鬆得很!
他那驚世駭俗的劍法,終於不用去對付一些無知的蛇了。
一聲清嘯,南宮或已凌空穿掠,對準其中一個手舞雙斧的狙殺者疾撲而上,當那個使雙斧的大漢怒吼着揮擋的一瞬間,他撲掠的身形突然硬生生的折回!
這是一種完全違反了力道慣性的折回,寒光流燦處,一個手持雙槍的漢子已慘叫一聲,摔了出去,在摔飛出去的線路上,拖了一地的鮮血!
他的小腹,已被劃出一尺多長的大口子!
一條“七節鋼鞭”嘯聲尖鋭,惡狠狠地扎向南宮或,南宮或的身形如鬼魅般一閃,然後,他的“后羿劍”便已準確無誤地驟然在鞭尖上一搭一撩,一股奇異的力道立即使鋼鞭失去了它原先所指之向,竟如一條已發了瘋的毒蛇一般,疾然反轉,尖鋭的鞭頭,便深深地扎進了他自己的胸膛之中,強大的反控之力,竟使他跌出一丈之遠。
他便如此死於自己的鞭下了。
狂吼着,兩個身材枯瘦如竹竿之人拼命地衝了上來,一個用流星錘,一個使兩把短劍,潑風飄雪般捲了過來,南宮或身形急忙一旋轉,隨着這種陀螺般的飛速轉動,他的四周便如飛旋起了一圈光環!
那兩個人便已分成四塊!
鮮血如熱雨般在半空中飄灑下來,淋了南宮或一頭一臉!
一根手臂般粗大的玄鐵棍便在此時,挾着“呼呼”之風聲,奮力砸向南宮或劍芒乍收的一剎那間所露出的一絲空隙,那兒便是南宮或的胯骨,如果捱上一棍,南宮或立刻就會被擊垮!
南宮或背對着那根玄鐵棍,他一擰身,連人帶劍幻為一道驚天之飛虹,彈掠到五步之外!
玄鐵棍便已走了個空!
而南宮或已逼近一個正待向他衝來的黃臉漢子,因為南宮或去勢太快,所以在黃臉漢子看來,他似乎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不由一怔,然後手中一對鐵鈎瘋狂揮出,企圖將南宮或身上的肉勾下來一塊。
但他的鈎子卻招招走空,似乎站在他前面的並不是一個實體,而是一個如空氣一般幻虛的人,驚愕之中,他的臉突然扭曲了,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
南宮或的劍已在眨眼間從他的身體內進出十三次,直到南宮或的劍在他體內第十三次拔出來的時候,他才感到了疼痛!
玄鐵棍走空之後,堪堪再度舉起,執棍之人便已驚愕欲絕地發現南宮或已站在他的棍端上!
驚恐之中,他不知自己是該向後抽棍好,還是將鐵棍掄起來好,這種猶豫,對他來説是一種致命的猶豫,便在這一瞬間,南宮或的身軀已疾然沿棍下滑,他的“后羿劍”便從那人的胸中直插而入!
使雙斧的人覺得這對他來説是一個機會,因為無論如何,南宮或的劍一定會在那人的位內作短暫的停留,於是,他便已貼地滾進,雙斧隨着身體的滾進而翻飛起波光似的寒光。
遺憾的是,他又撲了個空,他的雙斧狠狠地砍進了一雙腿當中,他甚至聽到了斧刃與骨頭相撞擊所發出的“咔嚓”之聲,他已斷定南宮或的雙腿已廢了,接下來的事應該是南宮或的雙腿支持不住他的身體,於是便要倒下。
是倒下了,不過倒下的不是南宮或,而是他自己,他的雙腿還是好好地存在着,但這並不等於他一定能站得穩,他的頸部已有了一道紅色的印口,然後,紅印又成了紅色的“項圈”,最後,便什麼也不是了,洶湧而出的血破壞了這種抽象的項圈。
他倒下時,才明白自己所砍中的腿只不過是使玄鐵棍的同伴之腿而已,可憐他已死了,還得接受別人如此兇殘的一擊。
狙擊手只剩下一人了。
那是一個枯瘦的中年漢子,他的顴骨特別的高,眼睛卻小,眉毛也淡,嘴唇也很薄,頭髮稀稀疏疏,又黃得不行,像冬天裏的草叢一樣,讓人一看便會覺得他是一個悲劇性人物。
現在,他真的成了一個悲劇性人物,他的臉已由蒼白變為淡綠色,一雙眼睛因為過度的恐懼,倒也睜得有點大了。
他絕望地站在那兒,手中的軟鞭會在地上,那模樣,哪有一點江湖中人的英武之氣,純粹像是一個窮苦的牧羊人。
他知道戰是無可再戰了,他根本不是南宮或的對手。
那麼,他為何不逃走?在南宮或還沒有殺了他最後一個同伴的時候逃走?
南宮或冷冷地道:“是要我動手,還是自己動手了結自己?”
那人猛地一震,往後退了一步,顫聲道:“你……你休想讓我……屈服……鹿死誰手尚……尚未可知!”
這本是一句頗具豪氣的話,但在他口中説出來,便是嚴重的氣質不足了,哪裏有一絲豪壯之氣?
南宮或不再説話,他根本就不屑同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説話,便那麼直接向前走去,似乎他的面前根本就無人存在。
那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他乾嚎道:“你……休得猖狂,我……我這便出手了。”
南宮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諷刺的微笑。
那人心中殘存的那麼一點傲氣終於被南宮或這種行為激活了,他厲吼一聲,向前搶出一步,揮鞭捲來。
南宮或輕輕地道了一聲:“很好!”他的身子便已輕飄飄地側移一尺,軟鞭與他擦肩而過,那人又是一聲厲吼,腳步一錯,軟鞭順勢一翻,動作倒也乾脆利落!
他的軟鞭似乎已擊中南宮或了,因為他的手臂已順利地劃出了一圈,如果從軟鞭的運動軌跡來看,南宮或的身子應該是已被擊中了。
但卻沒有聽到軟鞭及身時的聲音。
當他發現自己的手中所握的只不過是一根沒有鞭梢的軟鞭時,他同時也已看到了一團幽寒的劍光在他胸前閃過!
胸口一痛,他便嚎叫着捂胸倒下!
面對橫豎於地上的七八具屍體,南宮或並沒有勝利者的喜悦,因為他還沒有找到那位吹笛子的人!
他的“后羿劍”沒有入鞘,便那麼倒提着,向那間草棚走去。
草棚有一扇用細樹枝編成的門,在南宮或離那草棚尚有二丈遠的時候,那扇門打開了。
裏邊走出了一個人——如果他不是鬼的話。
那人身着一襲雪白的長衫,腳上所穿的鞋子竟也是素白之色。
這並不是最奇異的,奇異的是他的臉部。
他的臉似乎與常人沒有什麼不同,既不很美,也不醜,鼻、唇、眼的形狀都是與常人一樣。
但,他的臉色太白了,如果是活人的話,就絕對不會有如此蒼白的臉色,他的臉幾乎已可透視而過,更可怕的是他的臉上沒有表惰,沒有喜,沒有怒,沒有哀,沒有樂!
他的身子很修長,而且他又戴了一頂高高的幾乎有半尺長的白色帽子,這便更加顯得他的個子之高了,那頂帽子上,垂着一根長長的飄舞着的素白之帶子!
這一身打扮,活生生是一身守喪之服飾!
如果是在黑夜,無論是誰,都會被他嚇得魂飛魄散,即使是在白天,他也已給人一種陰森可怕之感,如果不是已經有了方才十幾個狙殺者的鋪墊,南宮或根本無法斷定對方是人是鬼。
當然,現在,他是可以斷定對方是什麼角色了。
那人手中所執的竟是一副鐵鏈銬子!隨着他每邁出一步,他手中的鐵鏈子便一陣亂響。
南宮或清了清嗓子,道:“青天白日,你又何必如此裝神弄鬼?嚇唬嚇唬小孩還差不多,若要嚇唬本少爺,那你便打錯算盤了。”
那如鬼一般的人開口了,他的雙唇不是紅色的,竟然也是白色的。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整張臉上,只有他的一雙蒼白的嘴唇在動,那聲音,也如從地獄中發出來的聲音:“我當然不是鬼,我是專門接收鬼的。”
南宮或不由驚訝地道:“那是什麼?”
“無常!地獄中的無常!我是白無常!”
那種極為詭異的聲音,如針尖般穿入南宮或的耳中,讓他覺得有一絲陰風拂面之感,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接着他又為自己這無端打的寒顫而暗暗好笑,對方明擺着是一個人,自己為何要莫名地心生寒意呢?
於是,他道:“不管你是白無常也好,是鬼也好,我今日便要打得你現出原形!”
一聲長嘯,他的身形已如一縷輕風般飄然而出!
身軀尚在空中,他的劍已幻出萬道眩目之光芒,如飛揚的光雨,罩向“白無常!”
劍氣鼓盪縱橫,將地上的枯草卷得漫天飛揚!
“白無常”輕輕地“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他的身子向側邊飄了出去,而他的身軀卻未見有任何彎曲變化,似乎他是被一陣風吹去的,他那雪白的長袍在風中飄飄揚揚,如一個白色的幽靈。
南宮或凌厲一擊走了個空,這讓他吃了一驚!對方的武功,在他所估計之上!
他的劍未作絲毫的停滯,反手一帶,順勢而回,同時雙足一曲彈,已猝然升上半空,疾然旋身、揮臂、撩劍!
三個動作完成於一瞬間,角度、時間,加上距離的把握,全都是完美無缺的,令人歎為觀止。
“白無常”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聲音,他的一隻腳點地,另外一隻腿反向一擰,身子便以奇異的角度側旋而出,同時,手中之鎖鏈“嘩啦啦”一聲暴響,疾然卷向南宮或之劍!
他這種奇門兵器,對南宮或的威脅很大,因為南宮或的劍無法將它削斷,同時,因為鏈子是由一個個的鐵環連成,所以又有着可以彎曲盤旋迴繞的功能,於是又有了靈巧的一面,南宮或的劍如果被鐵鏈子捲上,便有一番好纏了。
如果他的劍捲進了鐵環之中,那就更為不妙,説不定鐵鏈子一折,還要將“后羿劍”折斷了。
於是,南宮或身形迅速閃動,掠挪如風,儘量避免讓“后羿劍”直接與鐵鏈子正面接觸。
一招“天花亂墜”,南宮或的身形閃過之處,便見寒芒如匹練般縱橫,流滑倒懸,無數的劍芒在迸射,穿撩!
一時,真如無數銀白色的花在天空中飛飛揚揚地飄下,而每一朵“花”,都是足以致命的。
空氣已被這曠世奇劍劃得如裂帛般“嘶嘶”作響!
“白無常”的那根鐵鏈子便如同一條已活了的靈蛇一般,不但封住了南宮或的每一次進攻,還不斷地進行反擊,鏈子常常以驚人的速度,向南宮或的某一個部位捲來,無論是被掃中,還是被捲上,都將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南宮或見久攻不下,不由有些心急,更讓他心煩的是這“白無常”在對故時,從來不出聲,便那麼悶打悶殺,他的臉也是水無表情,無論是在危險時,還是佔盡先機時,都是那麼平板的一張臉!
這使得南宮或無從知道他的底細。
一怒之下,他暴喝一聲,身子便如龍捲風一般盤旋而升,等到落下時,已是頭下腳上,劍刃在前,盤飛如風如雪!
“白無常”卻卓立不動,他的左手垂着,右手斜於右肩之上,鐵鏈子便斜橫於他的胸前。
兩個人在飛快地接近着!
在南宮或的“后羿劍”將要及“白無常”之胸時,“白無常”的鐵鏈子突然上舉,“當”的一聲,劍與鐵鏈子第一次撞擊在一起。
而南宮或在劍身與鐵鏈子一沾之後,立即一壓腕,本是下墜着的身子便藉着這一壓之力,疾然上翻,擰腰側身之下,他已從“白無常”的頭頂上翻過,飄掠向“白無常”的身後,他的劍立即抖出一道驚人的光弧,以如迅雷般的速度,刺向“白無常”的後背。
他對自己這一擊,根本不抱希望能傷到“白無常”,因為他清楚“白無常”的武功,他要的只不過是佔個先機,只要“白無常”轉身防守,無論他用什麼招式,無論他的速度有多快,南宮或都相信自己接下去那連綿不絕的招式,定會將“白無常”逼得山窮水盡。
所以,他對這一招是留有後路的,只要“白無常”一轉身,他立即撤劍變招!
但讓他吃驚的是,“白無常”根本未轉身。
他不轉身,豈不是等於把整個後背賣給南宮或了,至於如何整治,是紮上幾劍,還是切出一個大窟窿,還不是南宮或説了算!
因為太過意外,所以南宮或的劍有那麼一下極為短暫的停滯。
當然,對南宮或這樣的劍法已近乎登峯造極的人來説,這種停滯的時間肯定是不會長的,而是短到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一滯之後,南宮或的劍仍是那般凌厲迅速而出!
此時,“白無常”的左手已鬆開了鐵鏈子,而右手便掄動那根粗大的鐵鏈子,反手急撩!
南宮或不由竊笑。
因為他已看出了“白無常”這麼反手揮出,根本無法擋住自己這一劍,除非白無常“的右手手臂可以完全地反捲過來!
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只要是人,便有關節,有關節,便有制約,眼下,“白無常”所要完成的動作,必定要受到人體的結構原理,確切地説是要受到他的肩關節的制約。
但是,被南宮或認定不可能發生的事,卻還是發生了!
在南宮或的劍尖即將插進“白無常”後背的那一瞬間,他的劍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撞一卷,幾乎脱手而飛!
南宮或畢竟是南宮或,他一驚之下,立即順着那股力量飛身而起,身在半空,便變幻了好幾種姿勢,好不容易才將“后羿劍”抽將出來,自己的腳卻已被重重掃了一下,他不由痛得吸了一口冷氣!
捲住他的劍自然是“白無常”的鐵鏈子!
若不是親身經歷,南宮或絕對不會相信這是事實,事實上,即使是親身經歷了,他仍是滿腹疑慮。
這怎麼可能?莫非“白無常”的手已不是人的手了,才可以完成這樣違背常理的動作?
他沒有聽到“白無常”手臂的骨折聲,而現在他落於地上時,看到“白無常”的手臂仍是在揮着那根鐵鏈子,根本沒有一絲一毫骨折過的樣子。
南宮或不由暗暗地道:“難道他已練得全身的關節對他的動作已沒有了制約作用的地步?這是哪門子的邪門武功?”
心中閃過這麼多念頭,可在臉上他卻是絲毫未露出什麼,哈哈一笑,道:“你模樣長得醜,武功倒是不錯,沒讓我太失望!”
其實,他腿上的傷不輕,他是咬牙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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