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伴與他死得幾乎不分先後,南宮或的劍像魔鬼一般從他的劍氣中穿過,然後把一抹冰涼留在了他的喉間。
他想發出點什麼聲音,卻發覺連這一點他都已做不到了,他的喉管已被南宮或一式“晴天霹靂”削斷!
他的喉底只能發出一聲低低的咕嚕聲,那不是聲音的震動引起的,而是他的氣管通氣時,氣流與洶湧而出的血沫相沖撞形成的聲音!
然後,他便無知無覺了,他的屍體倒下時,重重地砸在先他一步而去的那個同伴的屍體上。
也不知黃泉路上,他能不能追上他的同伴。
剩下的兩個人那本是淡茫的眼中,終於有了驚懼之色,但他們沒有退卻,也許,真的如他們說的那樣,他們與南宮或之間,不會有第三條路可走,要麼是他們死,要麼是南宮或倒下!
南宮或的劍身平平而握他冷冷地道:“你們可以走了!”他的神情告訴他們,他所說的是真的。
但那兩人卻齊齊搖了搖頭。
南宮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便在此時,他的“后羿劍”帶著一種刺骨的冰冷,幻成奇異的冷芒,如一縷沒有實質的輕煙般卷向那兩個人!
二人一咬牙,他們的身軀已以驚人之速撲出!
但他們所撲的方向卻是不同的,一個撲向南宮或,另一個卻是撲向窗邊一個小櫃子!
南宮或一愣之下,什麼都明白了!
“滅絕劍譜”的第六部分,一定在那個櫃子裡!而這兩個青城劍客,定是見南宮或的武功遠遠在他們之上,便已決定以一人為掩護,另一人將“滅絕劍譜”帶走!
他們不知道,他們如此計劃,只是加速了他們的死亡。
檔在南宮或身前的人著實驍勇,他的劍法已完全違背了常規,竟然全然不守,而是隻有攻勢!
如此一來,南宮或若是為了自保而耽擱少許時間,那麼另一個人便可以將“滅絕劍譜”帶走!
甚至,南宮或的劍如果插入了他身前這個人的身體內,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因為劍身在對方的體內的穿插同樣需要時間。
南宮或不願被對方這看起來極為愚蠢,卻又極為實用的方法所困住,而導致前功盡棄!
他輕叱一聲,身子與他的劍拉成一條直線,向擋在他身前的人直射而去!
他的劍似乎已凝結了,在他的身上竟然毫不震顫,便那麼直接地向前筆直射將而出!
此時,另外那位劍客己掠至櫃子前邊,一掌擊去,那櫃子立刻四碎!
奇怪的是,櫃子的碎裂聲中,還夾著另外一種聲音!那也是一種碎裂的聲音,但不是水質的聲音所能發出來的,似乎,那是人的骨骼碎裂開時所發出來的聲音!
但他已無暇顧及了,碎水飛散之後,他已看到了躺在櫃子底上的那本薄薄的書!
他知道只要保住這本書,便等於保住自己的命了,所以一見此書,他的手便以極快的速度向那本書抓去,似乎他要去抓的是將要飄離而去的生命!
他的手果然順利地抓著了那本書!
但只見他的手抓住而已,並不等於他的人也抓著了書!
因為,便在此時,他的手已經與他的身軀分離開了!
當他想用力提起書時,才發現這讓他驚駭欲絕的一幕!
他的那隻左手抓著那本書,躺在櫃子底下!
只有那麼極為短促的一愣,他的另外那隻手已經再次向那本書抓去。
甚至,連他自己都知道這種努力是徒勞的了,但即使知道這一點,他也不得不去試一次。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在他的手還未伸出一半的距離時,便已離開他的身軀,跌落地上了。
雙臂之血如噴泉般噴湧而出,他的臉色在那一瞬間,便已蒼白得可怕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失血,更多的是因為絕望!
一種絕望般的恐懼抓住了他的心!
然後,他的身後便閃現了這個讓他絕望的年輕人!
他走到那隻櫃子前,斯斯文文的彎下腰,拾起那本書,因為還有一隻手緊緊地抓在上邊,所以他費了一番周折。
青城劍客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同伴怎麼連那麼短的時間也堅持不住!
他轉身向他的同伴那個方向望去時,他的臉色已不僅僅是蒼白,還有一種淡淡的綠色,那不是血液的顏色,而像是膽汁被嚇破了之後,沿著血管流到臉上而呈現的一種顏色!
他看到他的同伴已成了兩半。
確切地說,他的同夥已被南宮或一劍劈開了,是從頭到腳齊齊剖開的,兩邊極為對稱,似乎南宮或是一個極有經驗的屠夫一般,而他同伴是屠夫刀下那頭可憐的豬!
無疑,這是一劍之功!因為時間不可能容許南宮或有更多的動作來實現這個結果!
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種僥倖之感,他覺得自己的下場比起他的同伴來說,無疑是好一些。
血越流越多,到後來,本是徹骨之疼已不存在了,因為他的神經已被巨痛壓迫得麻木了。
他只是感到很冷,冷得他一陣接一陣地打哆嗦,那是他的血液離開他之後所帶來的後果!
不知為什麼,他卻不願意就此倒下,也許,他還想看看這個讓他有如遇到鬼魅般感覺的年輕人。
南宮或捧著那本書,看了片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他掏出了他的火摺子。
青城劍客驚疑地看著他,他不知道南宮或要幹什麼,也許,他已猜出了一點,但他不敢相信那會真的!
“嚓”的一聲,南宮或打著了火折,然後將火絨引燃,火焰不大,在寒風中跳躍著。
南宮或將這跳躍著的火焰伸向了那本書,那本記載著千古武林奇學的書。
青城劍客木立在那兒,便如一隻木魚一般,他那瞪得老大老大的眼睛表明了他的驚訝!
這年輕人,莫非瘋了?把這樣一本天下武人視如至寶的書就這樣化為灰燼了?
“滅絕劍譜”已被引燃,火焰不大,發出一種淡綠色的光焰,在無息無聲地越來越大。
南宮或的手已感受到了那份灼熱,他用劍尖挑著。
青城劍客終於支撐不住,他的身子向前直撲而下!
事實上,他只是失血過多而死的,如果有人及時地為他包紮——如果他還有一隻手的話,那麼他便不會死。
南宮或看了看倒下來的青城劍客,又繼續他的事情!
終於,最後一點紙張也已化為灰燼了,一陣風從門外灌了進來,這團灰燼便如灰蝴蝶般飛舞起來!
南宮或站起身來,長劍入鞘,在屋子裡默默地站立了一會兒,才向屋外走去。
屋子外面站立著的人已經不多。
“落日劍”卓一然、唐萬千、兩個金衣人、阿金,及五個不知哪個門派的弟子。
而青城派的人更少,只有墨山水及青雲堂堂主金殺,青風堂副堂主古傷,以及三個青城派的普通弟子!
現在是“落日劍”卓一然、唐萬千及阿金三人圍鬥墨山水,而兩個金衣人則與那五個不知川中哪個門派的弟子一道,將青城派的三個弟子及二位堂主圍住惡鬥。
唐萬千似乎已經受了傷,所以身形有點滯納,好幾次都是卓一然將他救下,而阿金卻是隻顧一味地向墨山水進攻,根本不去顧及他人。
三人圍攻墨山水,根本佔不了上風,倒是唐萬千,喘氣之聲越來越粗重,看來,唐門的武功,全押在一個暗器上了,暗器一用光,武功便大打折扣。
倒是兩個金衣人與那青城派堂主之戰,輕鬆了許多,本來金衣人這邊人數要多於對方,何況金衣人的武功又在二位堂主之上!
所以青城派的五個人,已是險象環生了!
但青城派的人能夠同時與阿金的人及川中十三派的人物對抗到現在,也算是極不容易了,若不是甘十四的火器發揮了作用,恐怕結局就不是這樣的了。
只是,那個大呼小叫的甘十八以及他的十八兄弟已經全部戰死!
南宮或一跨出小屋,便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也許,今夜,在青城的死人,已有千人之上吧?
甘十四引燃的火燒到現在,已經漸漸小了,而南宮或點起的火,不知什麼時候也開始弱下去了,基本上只有靠南邊的那幢房子還在燃燒,但看樣子,它的火勢也不會向別的屋子蔓延過去的。
只是,奇怪的是,為什麼戰至現在,為何青城中的其他武林中人並沒有趕來助戰?
如果再來一批青城人的話,那麼局面將是向青城派這一邊倒了。
也許,墨山水先前以為勝局已定,所以說了一些得意忘形的話,恰好被並非青城派的青城人聽到了,看出了他的狠毒陰謀,才不出手相救的?
也許,是他們早就已看出了墨山水的內心?
無論如何,這對南宮或來說,都是一件好事,要不然,得手恐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滅絕劍譜”第六部分已毀了,下一步,便該是為皇甫小雀向墨山水討還血債的時候了。
南宮或慢慢地向墨山水走了過去,他不急於出手,是因為他要看清墨山水的武功,看清墨水山的劍術!
墨山水的劍術幾乎沒有破綻,否則,他也無法在“落日劍”卓一然、阿金、唐萬千這些頂尖高手的聯手合擊之下,仍能從容應付。
南宮或看出了墨山水的劍術極為簡單,不!不應說是簡單,而應是簡練。他的劍法,將青城派所崇尚的墨子精神全面融入了一招一式之中。
他的招式中,沒有多餘華麗的東西,每一動作都是直接地為了同一個目的:把劍扎入對手的胸膛!當然,還有咽喉!
但如果能扎中胸膛,那麼他決不選擇咽喉,因為咽喉的面積太小,遠遠比不上襲擊前胸成功的機會大!
這個也是墨山水的劍法之特點。
一切,都儘可能地取直線!
一切,都要務求有效,直接!
而這樣的到法,才是真正殺人的劍法,而不是用來觀賞的劍法。
當南宮或走向這邊時,墨山水的神色大變!
他沒想到他的四個守衛“滅絕劍譜”的人,竟然不能將這個年輕人截殺!甚至,連傷都沒有傷著他!
他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也正因為不認識,才更讓他吃驚不小!他不明白怎麼江湖中一夜之間便冒出這麼多年輕好手!
阿金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卻有一身極為精湛的刀法,本已讓他吃驚不小,而南宮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那間小屋中全身而退,則更讓他吃驚異常。
南宮或沒有傷亡,那麼他的四個弟子一定是死了,因為他知道他們別無選擇,只有戰鬥到死!
他們死了,那麼那本“滅絕劍譜”豈非已落入了這位年輕人的手中?
但奇怪的是,這位年輕人得手之後,為何不攜帶著他的書避開,反而朝這邊走來?
莫非,他是有恃無恐,自信一定勝得了我?
一股憤怒的火焰與一股寒意同時從他的內心升起,他的臉便有些變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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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山水見了南宮或之後,已無心再戀戰,他要迅速從卓一然、唐萬千及阿金的合圍中殺出來,然後騰出手來對付南宮或。
一聲冷哼,他的那把本是很樸素的劍突然顯得格外奪目與不凡,它的實體與它所幻成之影,組成呼嘯的光華,有如碧光之濤,它變幻著,交織著,飛舞著,或是凝然成形的,或是虛幻無形的,都以千奇百怪的影像聚合分散,在眨眼之間,映成各種異態,兇猛地卷罩向唐萬千!
他選擇了唐萬千,是因為他已看出唐萬千是三人中武功最弱的,而且唐萬千還受了傷,所謂攻敵之薄弱,方可各個擊破,這正是現在墨山水所用的策略!
唐萬千的神色一變,他所用的兵器是一對短槍,一驚之下,他急忙雙足一頓,身體向後倒掠的同時,短槍在他的身前縱橫交織如網!
墨山水的身軀竟如影子般緊隨而上,他的劍以驚人的速度向唐萬千的身子不斷地靠近!
唐萬千武功本就在墨山水之下,加上他又受了傷,身手已大大慢於墨山水,眼看墨山水的劍尖已經在他的身前不及一尺遠之處閃爍著奪人魂魄的光芒時,不由大駭!
而此時,阿金正在他的一側,只要她攻出一刀,便可以將唐萬千救下。
但阿金根本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她只是將自己的周身護得水洩不通。
如果僅僅對於她個人來說,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墨山水的這一招太為凌厲了,幾乎沒有能硬接的可能。
但如今她與唐萬千、卓一然本已是算捆在一條線上的蜂蜢,誰也跑不了誰,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在這種情況下,她如此明哲保身,則有些過於自私了。
唐萬千見她如此,不由又驚又怒,但現在已不是驚怒之時,他立即強提體內真力,身軀憑空向後斜斜掠出了半尺多!
便是這個半尺的距離,他已完成了他的一個動作:以極快的速度把他的一根短槍向墨山水的身後挪去!
短槍的速度極快,快得不可思議,挾起了“噝噝”的破空之聲。
但它再快,也是襲向不存在任何實體的地方,那兒只有一片空氣!
眾人都吃了一驚,誰也不明白唐萬千此舉的目的,眾人都以為他是被墨山水這致命的一招嚇壞了,才出了這麼一招古怪之極的暈招!
墨山水也是有些吃驚,但吃驚歸吃驚,他的劍卻是絲毫沒有慢下來!
“當”的一聲,唐萬千的那根短槍已被他一劍封開,而他的劍仍是去勢不減,徑取唐萬千的胸前!
唐萬千的力道已用老了,根本無力再閃避,所以他現在的樣子看上去便有點像是在等著墨山水把劍插入他的心中一般。
墨山水的劍果然便那麼劃開唐萬千的衣裳,插入唐萬千的肌膚!
但就在此時,墨山水突然察覺他的身後有利刃破空之聲,而且聲勢極為凌厲!
同時,他又聽了幾聲駭然的驚叫聲!
他的劍只要再遞進二寸,那唐萬千便是黃泉道上的人了。
但他知道自己已沒有機會再把劍遞進二寸了,除非他拼著讓身後的利刃扎個透穿!
這種買賣,他是不會做的,所以他的劍在深入唐萬千的肌膚之後,立即又以極快的速度撤了出來。反手向後揮出一劍!
“嗆”的一聲,不知什麼兵器被他格出十數丈之外!
當墨山水藉此一劍轉身來時,他尚能看到那件兵器飛掠出去時的影子。
那,竟然是唐萬千的那柄擊向虛無空氣的短槍!
太不可思議了,莫非這杆槍竟是有靈性,會轉彎不成?
不錯,唐萬千的短槍是會拐彎的,因為他竟將偌大的短槍以“鐵筷子”這種暗器手法飛擲而出,其力道扣得極為奇妙!
如此將長逾二尺的短槍作為暗器使用,而且使用得如此神出鬼沒的,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唐萬千一人。
唐萬千以此一招總算救下了自己,但他仍是已身受重創,胸口不停地湧出鮮血來,他用手一摸,血便從他的指縫中滲出來。
墨山水發覺背後的冷風竟不是人襲擊,而是唐萬千的短槍時,立即要轉身再向唐萬千攻去,但此時卓一然已經趕至,將他攔住了。
唐萬千氣惱阿金見死不救,對卓一然叫道:“卓……卓大俠,我們又何……何必淌這渾渾水?讓他們青城雜種與邪教這些王八羔子狗咬狗吧!”
他受的傷顯然不輕,說話已顯得困難,但他對墨山水、阿金都是憤恨已極,於是即使是再痛,他也要咬著牙將話說完!
這種提議,對於現在的墨山水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因為他現在已無法實現將邪派人物及川中十三門派一網打盡的計劃了,無論是誰,現在都可以安然撤身的。
而現在的關鍵,應該是對付那陌生的年輕人,奪回自己的“滅絕劍譜”。
當下,他對卓一然的攻勢立刻一緩,他希望“落日劍”卓一然能夠聽從唐萬千的話。
但卓一然卻道:“怎可如此?那甘十八大俠,傅幫主及其他諸位川中朋友豈不是白死了?”
唐萬千實在不願與阿金這樣的人並肩作戰,便又道:“那我們自可先站在一邊,看……看這些禽獸鬥個你死我活,那時……那時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阿金的性子也真古怪,她竟然冷哼一聲:“貪生怕死之徒就趕快走吧,沒有你們,我照樣拿下墨山水!”
卓一然聽她如此一說,臉上便掛不住了,冷冷一笑,長劍一撩,逼退——實際上也是墨山水自願退出一步——後,雙足一頓,身形向後飄然掠去!口中道:“且看你這狂妄的丫頭如何個不貪生怕死!我這貪生之徒,要先歇著了。”
說罷,他真的與唐萬千並肩而立,作袖手之旁觀!
如此一來,變成阿金一人獨鬥墨山水了,她立即險象環生。
墨山水卻竊喜不已,他最擔心的是南宮或與唐萬千、卓一然、阿金四人對他呈合圍之勢,現在這種情況已不可能出現了。
壓力一減,他的劍頓時氣勢大增!
一溜青瑩瑩的冷芒,從他的手中之劍閃射而出,“當”的一聲,立即將阿金的刀磕開,火星四濺。同時,他一挫腕,劍鋒順勢而下,身形暴閃,人已如鬼魅般閃至阿金的身後。
“嗖”的一聲,他的劍劃空而出,將空氣劃得“僻啪”作響,抖出兩溜眩目的銀芒,強勁又雄渾地反捲而上!
阿金嬌嘯一聲,身子如同全然沒了骨頭一般向後折去,竟貼地飛起!
銀芒交織,阿金單刀在地上一點,人便如狂風中的一片枯葉般飄然拉起,身形在空中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弧線閃向墨山水的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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