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南宮或才醒過來。
醒過來時,他愣了,用力地搖了搖頭。
四周怎麼這麼黑?
他循著一絲亮光找到了門,一打開,便透進來了耀眼的光芒。
看樣子是早晨了。
南宮或向門外一看,立刻明白過來今天——不!應該是昨天了,他與一個紅衣女子來到了這個廢棄的莊園。
然後,他便看到了皇甫小雀。
皇甫小雀?想到皇甫小雀,他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好多。
他急忙轉過身去,打亮火折,引著火絨,藉著火絨的光,他看到了一截未用完的蠟燭。
他便將蠟燭點燃,舉著它,向那間小屋走了進去。
看到這間小屋,他便想起了許多,他想起皇甫小雀便是在這間小屋的一個牆角里。
但小屋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牆角里有一堆棉絮。
顯然,皇甫小雀本來便是在這兒的。
可現在,她去了什麼地方?紅衣女子呢?想到紅衣女子,他的心便開始往下沉,因為在他的心目中,紅衣女子並不是一個好人。
莫非,皇甫小雀又遭了毒手?想到皇甫小雀,他的心便一陣巨痛,他記起皇甫小雀已經瘋了。
為什麼連一個瘋了的女孩也不放過?
他的雙目開始赤紅如血,如果紅衣女子在他身邊,定已被他撕成碎片!
他一步跨出小屋,便在外面看到了一地的碎酒罈。
“是的,昨天自己喝了不少酒,是紅衣女子陪著他喝的……喝著,喝著,皇甫小雀突然變好了,她說她是裝瘋騙自己的,然後……”他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恨自己為什麼對昨日的回憶竟是渾沌一片!
“皇甫小雀好起來了嗎?那麼為何她不等我醒過來就走呢?”南宮或有些糊塗了。
但在此時,地上有幾張紙映入他的眼中,紙上有字,他急忙拾了起來,湊在燭光前,看了起來,只見上邊寫道:
“我已帶走了皇甫姑娘,請放心,我對她沒有惡意,如果我有什麼圖謀的話,在昨夜我完全可以實現。我不是‘奪魂紅蝶’,但我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中人,有人稱我為‘殘紅裴鶯’。裴鶯是我的名字,‘紅’是我愛著紅裝,至於一個‘殘’字,不言自明,既說我的殘忍,又說我只是一個殘紅敗綠而已。但我知道,真正瞭解我的,只有我自已,如果你能記起昨夜的事,你便會相信我說的話,真正的我與世人眼中的我,並不一樣。”
看到這裡,南宮或暗道:“昨夜發生了什麼?我真是想不起來了。”
他接著往下看:
“我曾經深愛過一個人,但他最後卻舍我而去,原因只不過另一個女人比我的家更有權勢,這段經歷,對我來說,是刻骨銘心的痛,所以我便開始恨上了男人,所有的男人!我常常以我的姿色,使男人醜態百出,聲敗名裂。甚至送了命。”
“後來,我便被人利用了,一方面他以藥物控制了我,另一方面,我對男人的恨,讓我對這種控制並不反感,我以為我從此便將永遠生活在這樣的日子裡。”
“但我終於遇上了你,我可以坦誠地告訴你,我已喜歡上了你,我的愛是因為你對皇甫姑娘的愛,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已被我徹底否定了的真正的情。”
“也許,唯有我自己才理解自己的這種感情。我的任務,本是利用你對墨山水的恨,讓你成為我們的人,必要時,我將利用藥物來控制你,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決定要脫離從前的日子。”
“脫離從前的日子,便意味著死!但死又何妨?至少,我已真正的愛過一回,我可以將自己最珍貴的貞節奉獻給你,同樣,我也可以奉獻出我的生命。”
“我會好好地照顧皇甫小雀的,十五天之後,我身上的藥物便會發作,但在那之前,我會為皇甫姑娘找到合適的安身之處,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她已認不出你是誰,所以你與其他任何男人沒有什麼不同,她不會認同你的,而我卻不同,我是女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走進另一個女人的心靈。”
“如果皇甫姑娘能好起來,那便真心的祝福你們,請相信我,她的心靈,仍是純潔的。”
“永別了,十五天後,‘殘紅裴鶯’將不復存在,‘銀麵人’也將不存在了。”
後面的幾行字,一片模糊,也許,是淚?
南宮或捧著那幾張紙,呆呆地站著。
他有些明白了,有些卻糊塗了。
他已記起昨夜的一些事,但在記憶中,與他纏綿的本是皇甫小雀,怎麼她的信上又這麼說?
也許,是自己酒後神智不清,錯認了人?
他已看到了地上的點點落紅,不由內疚萬分。
他自責道:“為何我總是傷害別人?”
南宮或本是一個豁達的人,但一連串的事,使他憂鬱深沉起來,離開南宮世家只有短短的一個月,而他的改變,卻太大了。
他自言道:“‘銀麵人’也將消失了?也就是說,‘殘紅裴鶯’即武當風陽道人所說的‘銀麵人’?”
南宮或不由記起曾聽“銅麵人”說過一種“繭絲魂”,當時,“銅麵人”是在給扮作“無麵人”的他一瓶金創藥時說的。
也許,“菟絲魂”便是裴鶯所說的控制了她的藥物吧?
這種藥物,一定既控制了裴鶯,又控制了“銅麵人”和“無麵人”。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們背後的人便極為可怕了,因為他可以控制任何一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只要那人中了他的藥物!
而自己,豈非也差一點被他控制?
南宮或心道:“自己的武功並不高,他為何要控制我?”
很快,他便明白過來,只要南宮或一死,那麼整個南宮世家的人,便是殺南宮或的人的仇敵了。
若是整個南宮世家與誰作對,那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麼,控制了“銀麵人”、“銅麵人”、“無麵人”的人又是誰呢?不會是墨山水,因為“無麵人”、“銅麵人”都與青城派的人有過一場惡鬥,也不會是解千草——即柳如風,因為他已經死了,死在“銀麵人”手上。
而“滄浪八衛”二十多年已死一衛,剩下的七人除了墨山水之外,現在全都死了。
南宮或迷惑了。
如果不是“滄浪八衛”中的某一個人所為,那麼又怎麼可能他所要殺的人,全都是“滄浪樓”的人?
長孫無影不是說過除了他之外,幾乎沒有人能夠將“滄浪八衛”全認出來嗎?
他們自己內部尚且如此,外人便更無從瞭解了。
突然,他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長孫無影從中做的手腳?他對自己所說的一切,全是假的?”
當然,這樣的念頭,在他的頭腦中只保留了極短極短的一瞬間,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所有的線索,幾乎全斷了。
也許,裴鶯是解開這個謎的一個缺口,但現在要去找她,是太難了,因為她在信中已說是“永別了”,也就是說她已斷定在她身上的藥物發作之前,她是不會讓南宮或見到她的,至於藥物發作之後,即使南宮或能見到她,又能如何?
那時,她已是隔世之人了。
現在,墨山水是惟一一個活著的“滄浪八衛”了,何況,他的手中,還有“滅絕劍譜”的第六份!
於是,南宮或便決定仍是繼續西行,去找墨山水!
南宮或已發現按以前的方法找墨山水,不但慢,而且極不可靠,誰也不知道從這兒到四川蜀中青城這迢迢千里路中,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他便混入一個商團裡面,這個商團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川中。
要混進這樣的商團,並不難,他只花了二十兩銀子,請當地一個販布的老闆吃了一頓,再給了他五十兩銀子,那個老闆便給了他十個大木箱子,當然,木箱子裡裝的並不是布,而是稻草。
南宮或便以這個商團的二掌櫃身份,加入了這個商團。
其他人對他還是挺喜歡的,因為眾人看他腰中掛了一把劍,又長得氣宇昂揚,便斷定他會些武功,而對一個商團來說,多一個會武功的人,總是多一份安全。
商團是以馬車代步的,這便快多了。
七日之後,他們便已進入蜀境。(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
蜀道,素有難於上青天之說,所以商團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
此時,南宮或便又悄悄地離開商團,獨自前行,自然,他離開商團時,順手偷走了商團中的一匹馬。
馬比馬車便輕快多了,二日之後,他已近青城了。
南宮或這麼晝夜奔馳,極少洗梳,更別說換衣衫了,所以他現在是一頭亂髮,鬍子拉碴了。
他不由有些好笑,心道:“自己這麼大老遠地趕來,如果墨山水根本不在青城,那卻如何是好?雖然一直以來,墨山水極少離開青城,但前段時間,他不也離開過青城嗎?”
但既來之,則安之。
到了青城附近,他才發現自己以前對青城派的瞭解只能算是皮毛。
青城派與一般的江湖門派有很大的不同,他們的門派組織看起來極為龐大,也極為鬆散,可以說所有的青城武林人,都是青城派的人,一旦有了外敵,他們青城便幾乎是傾城而出的。
但青城派卻比不上少林,也比不上丐幫,一則是因為少林、丐幫的武學博大精深,青城派無法與之相比,還有另一個方面,則是因為青城人不願意走出青城。
也許,這與他們所處的環境有關係,就整個蜀中地區來說,他們處於一個四面環山的盆地之中,無形中,便形成一種自圍意識,他們不願意走出蜀境,而青城又是在一個四面環山氛圍當中的小城。
所以,青城派在江湖的影響並不大,儘管他們的幫眾是數以萬計的。
不過,青城派還有一個核心,這也就是平時江湖人眼中的青城派。
這個“狹義”的青城派,與一般幫派沒有什麼區別。
“狹義”的青城派門徒,自然是效忠他們的掌門人墨山水,而“廣義”的青城派之人,則未必如此,唯有當整個青城的利益受到損傷時,他們才會群起而起之。
青城人信奉墨翟所創立的墨家學說,一向提倡節儉、堅忍,講求迴歸自然,不粉飾,不做作。
南宮或在青城之外,儘可能地多瞭解青城的情況後,他才進入青城。
乍一看,青城與別的地方沒有什麼不同,它一樣有街巷,一樣有瓦肆,有三教九流。
但細細一留心,他便發覺青城與別的地方的區別了,青城中佩劍的人特多,在青城,幾乎看不到別的兵器,清一色的劍,而且劍都是不帶劍鞘,便那麼直接插在腰間的腰帶上。
青城之人的裝束極為簡樸,幾乎全是麻布,而且顏色以灰色、黑色居多,而男人的頭上,又全都高高地挽起一個髻來。
所以,南宮或進入青城後,便有些醒目了。
南宮或也有些不安,他曾與“痴顛四劍”有過一場血戰,而現在在青城的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與“痴顛四劍”裝束一樣的人,這總讓南宮或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他決定也要換一件那種麻織成的長袍,至於頭上的髻,便作罷了。
他沒想到這個決定,會為他惹出那麼大的麻煩來。
當他要了一件麻料長袍後,便伸手去掏錢,掌櫃的聽出他不是川中口音,卻要穿這種本地人特有的衣服,便以奇怪的眼神看他,這使得南宮或心中有些發毛,所以掏銀兩時,便有點緊張了,這麼一緊張,只聽得“噹啷”的一聲,銀兩未掏出來,卻掏出了“銅麵人”的那張青銅面具!
青銅面具躺在地上,發出幽藍詭秘的光芒。
立刻,南宮或覺得有數道目光射向了自己,但是當他回頭時,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每一個人都是神情自然,似乎壓根兒就沒有人注意過他。
南宮或暗暗奇怪,心道:“莫非是我自己太過敏感了?”
他趕緊將青銅面具揣入懷中,掏出一塊銀子,往櫃檯上一放,拿起麻質長袍趕緊便走。
當他走過一條街,轉入一個巷子裡的時候,他便發覺身後有人跟著他了。
南宮或心中暗道:“該不會又是自己的錯覺吧?”
便在此時,後面已有人沉聲道:“請留步。”
南宮或便戛然而止步了,不是他太聽話,而是因為巷子前邊也出現了一個人。
前邊的那個人的臉色很不友好,鐵青著。南宮或一回頭,身後那個人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便如一團烏雲罩著一般,直掛下來。
南宮或索性往牆邊一靠,背倚著牆。
巷子兩端的來人在離南宮或一丈遠的地方,齊齊站住了。
南宮或向他身後來的那個人問道:“朋友,叫住我有事嗎?”
身後的那個人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來要你的命的。”
“為什麼?”
“因為你殺了‘痴顛四劍’,而我是他們的師叔。”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另一個人道:“我也是。”
南宮或不由笑了,他想到與其說他殺了“痴顛四劍”,倒不如說差點被“痴顛四劍”殺了,如果不是銅麵人及時出現的話。
顯然,他們把自己當作“銅麵人”了。
於是,他道:“是墨山水告訴你們的?”
只有墨山水和他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才這麼說的。
一個人道:“誰告訴我們的並不重要,總之,你得以命償命。”
南宮或沉聲道:“你們倒狂得很!”
另一個人道:“對,我們本就是‘狂瘋雙劍’,我是狂劍。”
“我是瘋劍。”
南宮或立即想起父永南宮伐提過“狂瘋雙劍”,他們的武功,獨樹一幟。
於是他道:“久仰!不過我得說明,這並不代表我怕你們!”
“狂劍”道:“你也夠狂的。”
他的右手已緩緩地拔出腰中之劍。
同時,“瘋劍”也已拔出了他的劍,只不過他用的是左手!
兩人的劍齊齊斜斜橫於胸前!
然後“狂劍”的左手手指突然在自己的劍身上一彈,只聽得“錚”的一聲響的同時,狂劍身軀已疾卷而起。
同時,“瘋劍”的右手也在自己的劍身上用力一彈,又是“錚”的一聲,人也急攻而上!
兩排劍光,燦亮如電,幻凝成晶瑩的箭形,就好似千百劍鋒在須臾間做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排列,劍氣濛濛,發出刺耳的裂帛之聲,仿若要將南宮或生生切作無數碎片!
南宮或沒有硬接,他的人突然順著牆體疾然下滑,然後腰間的“后羿劍”便已乘機劃出,從自己的左肋向後暴點,借力向下翻飛而出!
一聲冷哼,“瘋劍”的劍身又是“錚”的一聲響!
南宮或的“后羿劍”急忙順身如電劃出!
他的劍撲了個空!
而“狂劍”卻已乘機而上,他的劍貼於胸前,身軀疾翻如車輪,驀然間,銀輝閃耀,通體光星迸現,形如一個圓柱光體般疾卷而至!
顯然,“瘋劍”與“狂劍”之間已有了默契的配合,一個在彈起劍身時,另外的那一個人便已乘著對方交手的一瞬間,開始發動攻擊。
當然,這種配合不是固定的,而是作著似乎全無規律的變化,有時是彈劍之人攻來,有時卻是未彈劍之人攻擊。
南宮或幾招應付下來已極為吃力,若不是他已學得長孫無影的劍術,恐怕早已躺下了。
雖然他學得了長孫無影的“天劍”,但卻未能很熟絡,加上他的招式雖然已是超凡入聖,但他的功力卻與他的劍法不相配,這無疑大大制約了他的全力發揮,劍法也因此而大打折扣。
他不敢以劍身與對方硬接,因為他知道單以功力而言,他的功力一定在“狂劍”、“瘋劍”之下,若是硬接了,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當下,他便一味仗著劍術的奇絕,與“狂瘋雙劍”遊鬥不止。
轉眼間,三人已折了數十招!
南宮或不由暗暗心焦,因為這是在青城,而不是在蘇州,時間長了,青城派的人必定會聞風而來,那時,他們一旦聽說南宮或就是殺了“痴顛四劍”的人,那麼恐怕他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過來了。
但“狂瘋雙劍”的武功確實了得,南宮或一時哪裡脫身得了?
又是“錚”的一聲響,是在南宮或的右側!
南宮或無法判斷右邊是否會有劍攻來,但他又不得不防。
當下,他便清嘯一聲,“后羿到”匹練似的向右側一撩,同時,人已如一縷輕煙般飄然升空!
他的劍已接實!但南宮或已立即一振腕,“后羿劍”已以奇異的方式一彈,便擺脫了左邊“狂劍”的糾纏,以不可思議之速倒卷而回,在自己的身子左側劃出一道優美的光弧!
左邊又是“當”的一聲,顯然,這一次,是“瘋劍”與“狂劍”同時進攻的。
南宮或的上升之勢已止,而“狂劍”卻已在他的身上捲起一片光雨!
同時,“瘋劍”也已雙足一點,人便已如巨隼般橫空掠出,長劍劃空如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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