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右聞聽斷楚之言,哈哈一笑,大聲道:“斷楚姑娘,我若勝了你,是否就可與其他七人一道角逐劍魁?”
太叔斷楚沒有開口,闌蝶卻道:“正是如此。”
居右卻搖了搖頭,道:“縱然老夫取勝斷楚姑娘但終勝不了羊老兄;若是萬一敗與斷楚姑娘。老夫一世英名將付諸東流矣,不試也罷。”
眾人哈哈大笑,古治雖沉吟不語,心中卻暗道:“這位七星樓樓主倒識得大局,他這一番話看似插科打渾,隨意調侃,其實卻是在提醒他人,不可自視過高,若是自忖武功不及羊孽、牧野棲他們,就無須冒著敗給一個不知名的後輩的風險一試了。”
果然,聽得居右一番話後,本是跌跌欲試者思量之餘,又穩下性惰。如此一來,自可避免洛陽劍會陷入一場混戰之中。
太極劍派掌門人羅琵琶卻已長身而起,道:“羅某久慕羊老先生等人高明劍法,倒想能有機會與諸位切磋一番,奈何羅某不諳五音,只好另闢途徑了。”
言下之意,自是要與太叔斷楚一較高下。不過,論輩分他比太叔斷楚高上不少,此舉多少有失體面,卻又不願失去奪取劍魁的機會,只好以“不諳五音”掩飾搪塞了。
太叔斷楚神情淡然地道:“羅大俠請!”
一聲“羅大俠”讓羅琵琶老臉一紅,當下故作未覺,自席間緩步走至場中空地上,向太叔斷楚道:“羅某久聞逍遙門的逍遙風雲劍法,願一瞻真面目!”
與一個十幾歲的女流之輩過招終究不甚風光,羅琵琶就有意將話題引至逍遙門的逍遙風雲劍法上,讓人感覺到這是太極劍法與逍遙風雲劍法之爭,而非一派掌門與一少女之戰。
忽聞幽求冷冷一笑。
羅琵琶本是微紅的臉色此刻立時又變得鐵青,他沉聲道:“姑娘請出招吧!”
“羅大俠,得罪了!”太叔斷楚冷冷地道,倏然翻腕,一抹幽冷光芒如幽靈般自她腰間閃出“嗤嗤嗤”三聲輕響,她的劍已虛刺三記,所取方位,皆不可危及羅琵琶。
太叔斷楚此舉是以晚輩自居,但她三招皆未攻擊羅琵琶,顯然有絕對的自信。
羅琵琶乾笑一聲,緩緩拔劍在手。
太叔斷楚目光一沉,手中之劍倏然劃空而出,如同一抹咒念,直取羅琵琶胸前要害,所取角度刁鑽狠辣至極,劍挾懾人殺氣,閃電般迫進。
眾人不由心萌寒意,仿若太叔斷楚那一劍並非刺向羅琵琶,而是刺向場中每一個人。
幽求本是漫不經心,目睹這一劍,臉上頓時出現專注之色。
羅琵琶略一側身,借擰身之際,太極到法已揮灑而出,身形未移,劍身已劃出一個很大的弧度,將對方的辛辣招式悉數封擋——正是太極劍法以防守見長的一招“如封似閉”。
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羅琵琶沉肘之間,劍已順勢滑出,藉著反震之力斜斜倒撩,速度奇快,卻沒有絲毫倉促草率的感覺。羅琵琶在太極劍法上浸淫四十年,盡得太極劍法之精髓,出手之間,就將太極劍法的“虛、圓、柔、非、攻”五字真言發揮得淋漓盡致,腳下配以獨門步法,人劍合一,化作一道柔和卻又極富韌性的劍風,將太叔斷楚籠罩其間、他的劍幾乎一觸即走,靈動至極,難以想象以他微胖的身軀,竟有這般快捷靈巧的身手。
兩團劍芒縱橫迸射;剎那間雙方已攻守十招。
居右皺眉低聲道:“斷楚姑娘所用的劍法快絕冷酷,絕不可能是逍遙風雲劍法。”
慕蓉楠微微頷首,道:“逍遙風雲劍法正如其名。極為飄逸、不過逍遙門遭遇大劫時,斷楚姑娘多半還是一稚童,未練過本門的劍法也在情理之中。”
正說話間,倏聞太叔斷楚道:“承讓了。”身形倒掠,“鏘”地一聲,劍已歸鞘。
眾皆一怔。齊齊向羅琵琶望去,卻見羅琵琶身上毫無受傷跡象,不由大惑不解。
羅琵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強自道:“老夫甘拜下風!”言罷向眾人草草揖手,竟自離去、顯然他自感身為一派掌門,卻敗於一位年僅十幾歲的少女之手,覺得大丟臉面,再也無顏留在此地。
當他轉身離去之時,眾人目睹其背影,赫然發現他的衣衫後背處竟多出了一個花形破洞。
此洞無疑是太叔斷楚在間不容髮的瞬間,以快不可言的劍法在羅琵琶身上留下的。洞並不大,正因為不大,方更不易做到,要想在羅琵琶這樣的高手衣衫上刺上一劍,已是不易,更勿論用劍在柔軟的布衫上劃出一個完整的圖案了!眾人皆知若非太叔斷楚劍下留情,羅琵琶早已喪命,無不愕然失色。
惟有牧野棲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對自己的劍法一向極為自信。但上次與太叔斷楚交手時,對方絲毫未露敗象,以她的劍法勝過羅琵琶自在情理之中,只是這個結果比牧野棲猜測的來得更快而已。
之所以會有如此結果,除了因為太叔斷楚的劍法神奇不凡之外。亦與羅琵琶劍法不濟有關。牧野棲心道:“連姬泉這樣的人物都能勉強窺出琴音劍意中的破綻,羅琵琶身為一派掌門人竟有些力不從心,無怪乎太極劍門數十年來在江湖中的地位日漸淪落。”
古治見羅琵琶中途退出洛陽劍會,亦不加勸阻,想必對羅琵琶先不顧身分向太叔斷楚出手,最終又落得慘敗很是不屑。
闌蝶打破沉默,道:“由此刻開始進行最後角逐,不知是否有人持有異議?”
金劍門門主扈不可振聲道:“以扈某之見,還有一人應在此列。”
闌蝶道:“扈大使請說。”
扈不可道:“此人就是斷楚姑娘!她只是劍魁後人,並非上屆劍魁、按照劍會規矩,她完全可以參與其中,而且以她的劍法,誰也不能否認她有這種資格。”
太叔斷楚鄭重地道:“多謝扈大俠抬愛,太叔斷楚自知分量,尚不敢有所奢望!”
她的目光無意間與牧野灑的目光相撞,隨後迅速移開。
牧野棲亦沒有任何舉措。
這時,天色漸漸變暗;笑菊苑有燈光不斷亮起。天色愈暗,周遭的燈籠火把燃起越多,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不經意間很難留意到已由白晝進入了黑夜。
列於笑菊苑前的二十名少年劍手悄然退開,閩蝶的目光掃過範離憎等七人,道:“諸位不妨到前席來,可與曇菊捱得更近。”
習柔水笑道:“此言倒是不假,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笑聲中她的嬌軀已如風中敗柳般飄然而起,凌空鬥進折身,衣袂飄飄,如同一片杏黃色的浮雲,輕盈落於千餘盆菊花西側的長席旁。身形過處,香風陣陣,醉人心脾,不愧為以明豔著稱的閒雲劍姬。
她的身法固然讓人耳目一新,但更讓眾人佩服的是她的不拘一格。闌蝶說出讓七人列於前席時,攝魂劍羊孽等人尚自恃身分,有些猶豫,習柔水卻毫不猶豫,其豪爽氣概不讓鬚眉。
居右心道:“七人奪取兩束曇菊,僧多粥少,難免有一番拼殺。高手過招,勝利僅在毫釐之分,闌姑娘讓他們坐於前席,只怕他們個個極為願意,卻又要故作超脫,反倒不如這位閒雲劍姬直率。”
他自知以自己的劍法武功與劍魁絕對無緣,反倒落得心安,冷眼旁觀他人,暗自評頭論足,倒也痛快。
有習柔水開此先河,另外六人也移身至前席,範離憎仍在習柔水身邊落座,羊孽亦在這邊坐下了。而姬泉、李青、扈不可、牧野棲則在對面落座。
幽求忽然道:“那中年婦人是何人?”他問的自是古治。
古治與幽求一戰難免,卻並未拒絕回答幽求,道:“她是姑蘇劍俠之妻。”
幽求道:“她毫無戰意,絕不可能脫穎而出!”
古治微微頷首,忖道:“姑蘇劍俠夫婦二人一向同進同退,如今僅有李夫人一人,又如何能與他人相匹敵?”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於千餘盆菊花上。
眾人忽然發現時間過得格外慢,隨著時間的推移,諸多劍客越來越感到闌蝶此計極為高明,也許最終分出高下只在極短的一瞬間,但在此之前,卻已有無聲的較量。
空氣中開始瀰漫著緊張的氣息,旁人皆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呼吸壓得悠長平緩。
誰也不知道那兩束隱於眾花叢中的曇菊在何處,亦不知它會在何時盛開。所以,七人需自始至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大戰一觸即發。
無疑,這是一個既耗心力亦耗真力的過程。
“噹啷!”
不知是誰的劍與劍鞘突然碰響了。
立即有十數人本能地向自己腰間的劍摸去。
更有兩人“嗆嘟”一聲拔劍出鞘,長劍拔出一半,方醒悟過來頓時一臉愧色。
姬泉的客頭開始有細密的汗水不斷滲出。
攝魂劍羊孽越來越頻繁地摸著他的山羊鬍須。
習柔水的雙頰卻一片潮紅,嬌豔欲滴。
忽然,李青長身而起,嘆了一聲,向募容楠那邊苦笑一聲,她剛站起時,身子竟不由微微一顫。
慕容楠向她寬慰地笑了笑,點點頭,心意自明,李青便悄然退開了。
她已無法承受驚人的壓力——沒有慕蓉楠在身邊,她的定性無疑大打折扣。
慕容楠迎上前去,與其妻攜手時,只覺她的手心一片冰涼。鬢角卻已見汗,不由大起憐愛之心。
驀地,冷劍出鞘,其聲猶如龍嘯九天,生生破碎了夜空的沉寂。扈不可和羊孽幾乎不分先後地揚劍出鞘,掠身而起,向場中射去。
當習柔水、姬泉隨之而出時,扈不可與羊孽的劍已在半空悍然接實。
兩人皆蓄勢已久,一出手就是傾力而出,兩劍相擊,其聲如雷,金星四射,猶如萬點繁星並耀夜空,蔚為壯觀。
羊孽畢竟江湖經驗老道,悍然一拼之下,強擰身軀,手中的攝魂劍在對方反震之力下彎曲如弓,倏而彈直,他的整個身軀頓時如同一團狂旋颶風,凌空長射而下。
這時,眾人亦己看到花叢中有一束白色的花朵開始緩緩綻開。
在場眾人平時過著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何嘗有興致賞花?如今親眼目睹花蕾綻放,真是感觸莫名新奇。
可惜他們的目光卻不能在那束正在綻放的曇菊上停留太久,因為劍道巔峰之戰他們亦不願錯過。
羊孽未能接近曇菊,姬泉、習柔水已一左一右掩殺過來,而扈不可則自上向下悍猛襲出,劍氣如嘯,交錯縱橫,羊孽頓時身受三面夾擊。
羊孽不及回頭,反手一劍;劍身虛幻如霧,不可思議地破入扈不可的劍網中,“當”地一聲暴響,羊孽藉著一撞之力,人如紙鳶般飄飛出去,險險避過習柔水、姬泉的合擊。
習柔水的劍為軟劍、劍身細長,振脫之間,劍身一顫,便向曇菊花盆捲去,手法極為高明。
姬泉一聲冷哼,冷劍一擋,習柔水的劍立時將其劍卷個正著!姬泉內力疾吐,同時身形暴旋,試圖將習柔水的劍紋飛,孰料習柔水一聲輕笑,劍身倏然挺直,如毒蛇般直刺姬泉右腕,姬泉凜然一驚,揮劍疾封,劍氣頓時如一堵堅不可摧的氣焰,將習柔水的攻勢瓦解。
但由於略一慌亂,姬泉已踏翻一盆菊花——這雖不算落敗,卻亦讓他自覺臉上無光。正待再進,旁側已有狂烈劍芒洶湧而至,冷眼一掃,卻是扈不可!金劍門不愧為武林中一個財大氣粗的門派,扈不可的劍亦是真金所鑄。劍柄上嵌著十顆上等寶石。幽光綻放,好不奢華。
一時劍氣飛揚,四個人影穿飛騰掠,身形快不可言,四人之間忽兒結盟,忽兒為敵,局面瞬息萬變,觸目驚心。
但範離憎與牧野棲卻一直沒有出手!
難道,他們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幽求目睹如此情形,不免有些焦慮,他對範離憎期望甚高,沒想到範離憎卻遲遲不曾動手。
那束曇菊不斷綻開,越發顯得美麗。
羊孽、姬泉、習柔水、扈不可四人鬥得更緊,漸成膠著狀態,誰也無法取得絕對優勢,自然就無人能在三劍環伺之下取得曇菊!
眼見曇菊在一片劍氣瀰漫之中即將完全怒放,眾劍客不由暗自焦慮,心忖若幾人一直僵持不下,只怕未等任何人得到曇菊,曇菊便己謝了。
就在此時,一個白色的人影如箭射出,向無數花叢中飄然而去。
正是牡野棲!
身在空中,“嗆嘟”一聲脆鳴,牧野棲已拔劍在手,動作灑脫至極。
劍甫一出鞘,使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直取姬泉!
姿勢手法之優雅從容,難以言喻。
他的動作在眾人看來歷歷在目,清晰可辨,其速卻快得不可思議,姬泉擋開習柔水一劍,立即側身橫阻,劍影如織,但牧野棲的身形已不可思議地閃入了重重劍影之中,迅速貼近對手!
姬泉心泛寒意,剎那間已將自身功力提至極限,整個身軀憑空後掠,仿若在他的身後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牽引著他的身軀。
但牧野棲攻擊他並非最終目的,只是志在將對方逼退——使姬泉被迫退至羊孽那邊,讓他們兩人相互牽制。
無疑,牧野棲的目的達到了。
而這時牧野棲身如淡煙,長驅直入,直逼扈不可——扈不可與那盆曇菊相距最近!
牧野棲的身法從容不迫,他的劍在身前,卻隱隱有穿天破地的氣勢。
扈不可頓覺壓七大增。
他的瞳孔倏然收縮,沉喝一聲,一團金黃以的劍影在他身側暴織,劍氣狂嘯,洶湧如潮,他的劍勢強盛至前所未有的境界,以開天闢地之勢,向牧野棲疾迎而上。
眾人對這位金劍門門主的武功本是不以為然,對他能躋身劍會七強之列多有疑惑,此刻方知他劍法之高,遠在世人想象之上。
兩劍悍然相撞之下;扈不可一聲悶哼,倒跌而出,金劍疾插地面,青石地板頓時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劍痕,火星四濺,藉此扈不可方穩住身形。
牧野棲亦被震得斜斜飄飛,身在空中,劍芒乍起,如行雲流水般向習柔水席捲過去,劍式之精妙,無懈可擊,絲毫沒有倉促之感。
習柔水聽到了長劍破開虛空的“滋滋”聲,與兵刃飲血割肉的聲音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習柔水心中一凜,手中軟劍如有形無質的幽靈般閃出,其速不可捉摸。
兩柄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接近!
“錚”!
習柔水只覺手中一緊,軟劍倏然如同有了驚人的生命力,一股強大的旋絞之力由劍身貫臂而上。
習柔水的軟劍脫手而飛!
牧野棲右臂翻揚疾卷,劍風所及,頓時將軟劍卷帶而出,向那盆業已怒放的曇菊迎去。
軟劍劍身被牧野棲以無形內力貫注,彎曲如弓,飛旋而出,劍身宛如一截綢帶,在曇菊的花盆一側一擦而過,整盆曇菊立時飛起!
牧野棲身如驚虹,閃電般掠空而起,伸手一接,立時將曇菊接住。
牧野棲從出手到得到曇菊,整個過程快捷流暢至極。當他將曇菊接住時,觀者方長長吁了一口氣,但覺牧野棲雖是在步步驚心動魄中取得曇菊;可給人的感覺卻是那麼賞心悅目,沒有絲毫的血腥與壓抑之感。
幽求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著範離憎出手,萬萬沒想到直到牧野棲得到曇菊,範離憎仍無動於衷,不由驚怒交加,重重哼了一聲。
羊孽等人自持身分,牧野棲剛得到曇菊,他們便齊齊收劍罷戰。
牧野棲還劍入鞘,微微一笑,左手並指一揚,指風如劍,曇菊立時被削下,牧野棲手持曇菊,緩步向走闌蝶那邊,與闌蝶相距數尺卓然而立,朗聲道:“請姑娘過目,看此花是否就是曇菊?”
但見他白衣飄飄,手持怒放的曇菊,神情中自有一股自信與從容,渾身上下洋溢著超俗脫塵與倜儻飄逸。
眾人雖知他是風宮白流宮主之子,但仍是為其超然出世的風采暗自折服——
感謝掃描的書友,逸雲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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