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笛風軒的共有三撥人馬,日夜輪防。
而每一撥人馬中,又有固定守哨與巡守之分。
丁聞一向是那一撥人馬中最挨近笛風軒的人,連接笛風軒與外界的三道長廊曲折交錯,固定哨位多半設在廊柱旁或轉角交錯處,而巡守者一方面可彌補固定哨的視線不足之處,同
時也可巡查固定哨是否檀離職守。
都陵甫一出現,立即有兩人躍身而出,當看清是牧野靜風身前的紅人都陵時,立即換上了笑臉。
都陵沉聲道:“丁聞何在?我有事要與他商議!”
那兩人遲疑著道:“這……”
都陵雖然備受牧野靜風信任,但他在宮中的地位並不甚高,何況即使是風宮四老,也無法隨便調換變動這裡的防守。
都陵緩聲道:“事關重大,二位適當變通,又有何不可?”
兩人相視一眼,終於鬆口道:“商議可以,但丁聞不得離開此地。”
都陵道:“這個自然!”
兩人道:“都統領稍候!”隨即轉身閃入曲折迂迴的長廊中。
都陵雖然平靜地站著,但他的臉上卻隱隱有焦慮之色。
不過片刻,衣袂掠空之聲響起,那兩人已去而復返,兩人神色皆已大變,其中一人驚惶地道:“都統領,丁聞他……他竟然不知所蹤,他所在之處,只有一件衣衫掛著,巡守的弟
兄一時疏忽,竟……竟沒有及時察覺!”
都陵心道:“果然出事了!”口中卻冷冷地道:“丁聞罪已致死!”丁聞是神風營的人,而都陵是神風營的統領,他如此說,並無不妥。
說話間,三條長廊內已有人影閃動,數盞燈籠先後亮起,喝問聲不絕於耳,氣氛頓時顯得緊張了不少。
都陵忽然振聲道:“諸位聽我一言,丁聞擅離職守,當然需嚴懲不貸,但笛風軒的安危更為重要,切莫讓人趁亂而進!諒丁聞那小子絕不可能逃出風宮!”
一語提醒眾人,笛風軒四周很快恢復了平靜,一鷹鼻鷂眼中年人自陰暗處閃身而出,走近都陵,低聲道:“都統領,現在該當如何?是否去稟報宮主?”
都陵道:“我怎敢插手包兄份內之事?不過此事宜小不宜大,否則對包兄你也有所不利!”
這中年人名為包六桑,乃今夜戍守笛風軒眾人之統帶,聽得此言,神色微變,不由感激地道:“多謝都統領指點!”心中忖道:“都陵年紀輕輕就已在宮主面前大紅大紫,看來不
無道理,丁聞擅自離去,下落不明,此事若是鬧大了,宮主怪罪下來,我身為統帶,自是首
當其罪要受到責罰!”
都陵拱手道:“既然無法見到丁聞,我就告辭了!”言罷即轉身匆匆離去。
他竟再一次向白辰居住之處而去。
推門而進,走至床邊,伸手一摸,丁聞仍暈睡於床上,都陵低聲道:“休怪我狠辣,如今我已不得不殺你了!”
左手按於丁聞胸前,內力倏吐。
丁聞連哼都沒有哼出一聲,已經氣絕身亡。
都陵伸手一抄,已將丁聞的屍體抱起。
驀地,金鐵交鳴聲突然由笛風軒方向傳來,甚為密集。
都陵神色大變,立即改變主意,將丁聞的屍體放下,身形一閃,猶如淡煙般疾射而出。
但他竟不是向笛風軒而去!
包六桑在都陵離開笛風軒後,仍是心神不定,他想到丁聞所在的位置與笛風軒相距最近,那麼丁聞突然失去蹤影,會不會進了笛風軒?
雖然一時無法弄懂丁聞為何要冒死進入笛風軒,但包六桑仍覺這種可能性極大,因為除此之外,丁聞想要躲過眾人的視線,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幾乎全無可能。
即使丁聞真的在笛風軒,包六桑也不敢擅入軒內搜尋,而需先稟報牧野靜風。但都陵的一番話卻使包六桑有了顧慮,一時躇躊不決,在長廊中來回踱步。
幾個巡守的護衛迎面走來,行在最前面的是一直暗中與包六桑較勁的馬飛馳,對方無論武功心智,皆不在包六桑之下。
馬飛馳本是寒掠屬下一名殿主的弟子,所以在各方面總是處處被包六桑壓了一頭,他對此事自然一直耿耿於懷。
包六桑與馬飛馳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突然在馬飛馳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是幸災樂禍的笑容。
儘管這得意的笑意一閃即逝,卻讓包六桑猛然頓悟。
紙終是包不住火的,丁聞的事遲早要被宮主牧野靜風知道,馬飛馳絕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如果包六桑刻意掩飾過關,反而更會招來殺身之禍。
包六桑再不猶豫,對他的心腹簡單交待了幾句,立即向牧野靜風安寢的“閒風閣”疾掠而去。
“閒風閣”是無天行宮中最為清幽的地方。
走近“閒風閣”,使人不經意間會誤以為自己走進了江南的一處風景區。
石徑通幽,竹影婆娑。
“閒風閣”是風宮白流攻下無天行宮後,牧野靜風讓人依江南風韻而建的,在牧野靜風與葉飛飛完婚之日,他第一次住進了“閒風閣”,從那天起,他就對這兒情有獨鍾了,惟有
在“閒風閣”中,身處清幽秀美之景,牧野靜風才有短暫的輕閒。
夜已深。
牧野靜風仍未入睡,他擁著葉飛飛,坐在一張極為華貴的床上,葉飛飛微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裙腳。
牧野靜風撫弄著她的秀髮,輕聲道:“如果那個年輕人真是棲兒,我就是傾風宮之力,也要將他找到!
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們父子便可團聚了!“
他以手指輕拈葉飛飛的耳垂,道:“飛飛,你不是常說一直很想見到棲兒嗎?”
葉飛飛輕輕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道:“棲兒失蹤至今已有五年,這五年中,他一定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日後他若能成為風宮少主,也算是苦盡甘來,棲兒天資過人,將來必可承接風宮大業!”
葉飛飛的身子輕輕一顫,偎依入牧野靜風的懷中,低聲道:“殺害敏姐的寒掠已死,棲兒也極有可能會找到,穆大哥,我們能否離開風宮,找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共享天倫?
我
想,敏姐在天之靈也定希望穆大哥不要再身陷風宮之中!”
牧野靜風重重哼了一聲,不悅地道:“今日我的心情本是頗佳,你可莫壞了我的興致!
正盟重創之後,再難與風宮抗衡,整個武林即將落入我的手中,又怎會退身風宮?更何況我
本是戰族傳人,身上流著的是戰族血液,容櫻惑亂風官,我父親才被遺棄荒野,我必要一雪
當年之仇,得到本應屬於我們父子的無上榮耀!”
葉飛飛雖然早已料到自己根本無法勸阻牧野靜風,但此刻她仍是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牧野靜風摟著她的肩,低聲道:“時辰不早了…
…嗯?“他的眼神變得格外明亮。
葉飛飛默默摟著他的頸,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激情。
忽聽得外面一聲輕咳,隨即有人在外面低聲道:“稟宮主,可能有人已經闖入笛風軒,請宮主定奪!”
牧野靜風眼中的熾熱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森森寒意,他緩緩坐直身子,沉聲道:“是宮內弟子嗎?”
“是!”門外稟報者顯得有些驚訝,他不明白宮主怎能未卜先知。
牧野靜風沉聲道:“圍住笛風軒,我要親自會一會敢私闖笛風軒的人!”
“是!”
很快,笛風軒四周顯得一片肅殺!
牧野靜風在離笛風軒二十丈外站定,望著笛風軒,臉上有了憤怒之色。
四名風宮死士肅立於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神風營屬眾雖然驍勇忠誠,但比及風宮中的精英死士,卻猶有不及之處。
牧野靜風聽了包六桑的稟報,沉聲遭:“此人名為丁聞?”
“是……屬下該死!”包六桑的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牧野靜風低聲道:“丁聞……丁聞……”隨即向立於右側的兩名風宮死士揮手道:“去吧!本宮要活人,我倒想見識見識丁聞這小子!”
話音甫落,兩名風宮死士已疾射而出,迅速逼近笛風軒,閃身而入。
喝斥聲中,金鐵交鳴聲倏然響起——果然有人私闖笛風軒!
牧野靜風的眼中立時有殺機湧現!
“咔嚓”一聲爆響,拌隨著淒厲而短促的慘呼聲,一個人影自笛風軒內飛跌而出,砰然落地之後,竟再未起身,也不知生死如何。
牧野靜風頗為惱怒,他斷定丁聞敢冒險闖入笛風軒,必有不為人知的內幕,所以吩咐要留下活口,但兩名風宮死士出手卻太過辛辣了。
此念方起,牧野靜風忽覺不妥:笛風軒內的金鐵交鳴聲竟然沒有停止?
難道,重創倒下的人,不是丁聞,而是風宮死士之一?
轟地一聲,一個人影自笛風軒內破門而出,如怒矢般向西射去。
但此時的笛風軒外已被重重包圍,喝叱聲中,幾個人影從不同方向疾圍而上,而更多的人則在幾丈外分批合擊,形成更大的包圍圈。
此人已是插翅難飛!
他顯然也明白了這一點,當即收勢,在重重包圍之中仗劍而立。
牧野靜風內力高深莫測,目力亦是驚人,雖相去甚遠,卻已將此人面孔看得清清楚楚!
私闖笛風軒的人赫然是白辰!
包圍白辰的人心中同時升起一個疑問:“擅入笛風軒的人是白辰,那麼,真正的丁聞何在?”
但誰都明白,無論內情如何,白辰都已是必死無疑!所以不等牧野靜風吩咐,攻擊就已開始。
兩杆長槍率先如毒蛇般刺出,聲勢驚人,自左右兩側分取白辰,長槍破空之聲懾人心魄。
守衛笛風軒的人中絕無庸手!
白辰清嘯一聲,長劍貼身,身形暴旋,金鐵交鳴聲中,持槍者只覺手中長槍如同瘋狂的毒蛇,根本無法把持,虎口齊齊震裂,長槍脫手而飛!
白辰雙腿如風,閃電般準確踢出,飛出的長槍被他勁腿一掃,倏然加速,如一抹咒念般雙雙沒入兩名攻擊者的胸膛!
白辰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沉腕一壓長劍,一聲顫鳴,劍已自他右腋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反向刺出,與突襲身後的一柄彎刀一觸即分,悄然滑過!
如嗥的慘叫聲中,刀手的右腕已被齊齊削斷。
與此同時,白辰的左拳已重重擊中另一名劍手的胸口,劍手立時狂跌出去,鮮血噴灑。
瞬息之間,白辰已連挫四名對手,眾人無不驚駭失色。
牧野靜風的眉頭越鎖越緊。
他已看出白辰方才連挫四人的武功,既有江南蔡氏堂的腿法,又有狂拳門的拳法,而他一劍斬斷對方右腕的劍法,竟與青城劍法有相似之處。
白辰的武功之雜,實是大出牧野靜風意料之外,同時,牧野靜風亦看出白辰的內功修為已足可躋身絕頂高手之境,正因為如此,蔡氏堂的腿法、狂拳門的拳法這兩種並不如何高明
的武功,在他施展出來,仍具有驚人的殺傷力!
誰也不曾料到白辰的武功已精絕至此,猝不及防之下,被他連挫四人,圍殺者再也不敢輕敵,彼此間配合得更為默契!
守衛笛風軒的人畢竟全是風宮精英,很快雙方呈相持之狀,但見白辰在一波強似一波的攻擊下,腿、拳、劍齊施,招法變幻莫測,腳下更配以寒掠傳授他的“聯翩步法”,倏忽進
退,在幾大強手的聯攻下,竟未露敗象。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
他身邊的風宮死士立即意識到自己該出手了,否則以眾敵寡還久戰不下,風宮威顏何存?
當下兩人道:“宮主,屬下願擒下此子!”
牧野靜風目光依舊落在白辰身上,他淡淡地道:“只怕以你們的修為,尚不是他的對手!”
兩人心中齊齊一震。
就在這時,白辰倏然拔地衝天而起,凌空倒折,如長虹貫日般疾射而下,其疾其快,無與倫比。
牧野靜風的臉上忽然有了極度驚愕之色。
白辰劍在身前,直取下方一持刀者。
那人心中忽然泛起寒意,只覺白辰之劍如穿雲破日般直下,自己根本無法抵擋!
但此時已避無可避,白辰一劍之下,已將他方圓一丈內的空間完全籠罩。
困獸猶鬥!
持刀者在絕望中反而被激發了空前強烈的鬥志,強行將自身功力提至十成,刀挾驚人破空之聲,奮力迎上。
“當”地一聲,刀劍接實,火星迸射!
持刀者只覺一股奇大的勁力由他右臂疾湧而入,奇痛之下,刀已脫手飛出。
幾乎就在同時,他的喉頭一涼,鮮血如箭標射。
涼意迅速傳遍他的周身,他的所有力量隨著鮮血的流出而漸漸消失。
於是,他的身軀如同被伐倒的朽木般向後緩緩倒去。
在他的意識還沒有完全脫離身軀時,聽到了在他身側響起了一聲短暫的悶哼聲——但他已經無法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是白辰的劍已再次洞穿另一人的咽喉,將他的驚呼聲封於喉底。
牧野靜風以近乎耳語般的聲音自語道:“這一招,竟與我的‘生死由劍’極為相似!”
先前見白辰施展各派武學時,牧野靜風還道白辰必有不為人知的來歷,抑或在他的身後尚有驚人內幕,否則他怎麼可能一人通悉幾個門派的武學?如今見白辰以一招與“平天劍法”
中“生死由劍”極為相似的劍法格殺一人,才知白辰的武功很可能是偷學而來,因為普天之
下,除牧野靜風自己外,再無第二人會使“平天劍法”,而牧野靜風又怎會將“平天劍法”
傳給白辰?
既然白辰的武功是偷學而來,而且已有如此修為,說明白辰平日的嗜酒如命、疏懶而不思進取全是假象!
不難想象,僅靠偷學,能達如此境界,白辰一定流了比常人更多的血與汗!
想到連自己都被白辰所矇騙,牧野靜風怒意大熾。
當白辰再傷一人時,牧野靜風冷哼一聲,身形飄然而起!
身法灑脫至極。
平天六術中的輕身功夫本已絕世不凡,更配以今日牧野靜風已臻化境的內家修為,更是達到難以想象之境!
白辰但覺身後有微風拂過,未等他有任何反應,牧野靜風已靜立於他身前一丈開外,氣定神閒,彷彿他已在這兒靜立了多時!
圍攻白辰的人全都如潮水般退去,他們知道,一旦宮主出手,白辰已絕無生還的可能!
如果此時還不收手,就是對宮主的汙辱!
白辰的衣衫上已濺滿了鮮血,而他的目光卻堅定而鎮靜,有一種不屈意志在其中湧動閃現,平日身上的醉意與懶散之氣此時已蕩然無存。
牧野靜風正視著白辰,道:“看來,連我也被你矇騙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如此做,風宮上下待你一直不薄!”
白辰的眼中有了譏諷之意:“那是因為你需要利用我!”
牧野靜風道:“這又有何不妥?人生在世本就是互相利用的,何況我能給你地位和權勢,你如此年輕就追隨我身邊,這在他人看來,可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白辰倏然仰天長笑!
笑罷,他方緩聲道:“風宮內的一切在我眼中不過如同糞土,風宮滅我白家上百口人,此仇我永銘於心,時時刻刻不曾忘記,也不敢忘記!當日殺寒掠是你的主意,其實我亦是甘
心被你利用,只要我白辰尚有一口氣在,就要尋找報仇的機會!”
牧野靜風緩聲道:“志氣可嘉,可這無疑於螳臂擋車,可笑至極!現在我已明白你私闖笛風軒的目的所在,你定是想得到那部刀訣吧?”
白辰毫不猶豫地道:“不錯,我正是想得到刀訣!你空有一身武功,對付殺你妻子的人也只能用詭計陰謀,若是我能習得更高武學,必將風宮殺得片甲不留!”
牧野靜風的臉上倏然有殺機隱現,自上而下縱貫他面部的血色疤痕為那張本是俊朗的臉平添了無數詭異之氣。
他冷聲道:“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你只在五年前見我使過一次‘平天劍法’,卻能在今日施展出來,雖然有所出入,也殊不簡單了!我今日索性成全你,以‘平天劍法’殺你,
讓你在臨死前還能見識我的‘平天劍法’,不過,能看到幾招,那就全憑你的修為了!”
白辰毫無懼意,朗聲道:“若能將‘平天劍法’看完,我也不枉一死!”
言罷,劍橫於胸——儼然是青城劍法中的“平步青雲”起手式!
牧野靜風不屑地一笑:“青城劍法輕靈有餘,霸氣不足,何足道哉?如今青城派更是全派被滅,從此江湖中再無青城劍派,更不會有青城劍法的一席之地!先傳你一招‘逍遙容與
’!”
“與”字一出,牧野靜風右手劍指倏揚,以氣代劍,一式平天劍法中的“逍遙容與”已傾灑而出。
與白辰這樣的武林後進對陣,牧野靜風自是絕無用“伊人刀”的可能!
白辰奮力疾擋。
“錚”地一聲,白辰的劍赫然已被牧野靜風發出的無形劍氣擊斷劍尖,與此同時,白辰的腹部再中一劍,身形立時倒跌而出,砰然落於二丈開外,腹部血如泉湧!
風宮屬眾先是一怔,倏而高聲歡呼!——
感謝掃描的書友,紅鬍子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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