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
嶽峙不失時機地道:“青墟派內事情外人自不宜過問,但諸位是否想到兇手會不會是要藉此挑起青城內亂?青城一亂,正盟的力量勢必受損,那時暗自竊笑的又會是何人?”
一人脫口驚呼:“難道是風宮所為?”
又有一人道:“掌門人失蹤之日,正好是每年‘試劍林’試劍之時,難道掌門人是為幽求老賊所殺?”
立即有人否認道:“掌門人劍法高明,怎會為幽求老賊挾迫——縱使有所不敵,也斷不會屈從於他!”
聽到這兒,範離憎的心漸漸提起!
他心道:“會不會是幽求見我逃脫,大怒之下,將本已放過的王世隱追殺以洩恨?”
正思忖間,一個沙啞的聲音道:“由家師身上傷口來判斷,唯有‘旋字劍訣’方能造成那樣的傷口,”
眾人一呆,遁聲望去,卻是王世隱的大弟子黃掩門。
但“旋字劍訣”一向只傳給青城歷任掌門人,難道是王世隱自己殺了自己?
※※※乍聞杜殿主可能是阿雪的父親,都陵著實吃驚不小!
牧野靜風道:“段眉離開霸天城後,十幾年蹤跡全無,如果不是她最親近的人,還有誰能找到她的下落?我之所以知道刀訣在段眉手中,而且能找到她隱身之處,全是因為杜殿主
杜柏向我告的密!”
都陵失聲道:“他……他為何要這麼做?”
牧野靜風道:“因為他的武功一直不如段眉,所以就無法從她手中奪得刀訣,而今段眉變得又老又醜,杜柏就更有出賣她的理由了。他因這個消息換得了殿主之位,其實以他的武
功才智,比及你,還遠遠不如!”頓了頓,旋又接道:“杜柏本是霸天城一個看守牢獄的普
通屬眾,湊巧的是範書將段眉打入牢中時,正好關在由他看管的那一間。範書對門下約束極
嚴,以杜柏的性格,本不敢接近段眉,因為段眉曾經是霸天城城主範書的女人,但段眉為了
能知曉外面的情況,以圖脫身之機,便勾引杜伯。那時的段眉與今日全然不可同日而語,杜
柏絕對拒絕不了她的引誘!”
“後來呢?段眉是如何得到刀訣的?”都陵道。
“這是一個謎,一個只有段眉才能解開的謎。範書死後,霸天城一片混亂,城內數千人馬分作幾派,明爭暗鬥,試圖染指城主之位,此時,他們已全然忘記了在不見天日的牢中,
還關押著他們上任城主的女弟子段眉。杜柏有心將段眉放走,但他職務低微,即使救出了段
眉,最終得到她的也絕不會是他,所以他一直在欺騙段眉,不把範書的死訊告訴她。直到半
年後,段眉突然告訴他說她已經練成一套刀法,只要他將牢獄之門打開,她就可以殺出去!
杜柏自然不信,但他拗不過段眉,終於答應了。沒想到段眉真的武功大進,她一路衝殺,根
本無人能擋住她!但就在她衝出牢獄的那一瞬間,久未見陽光的她突然暴露於烈日之下,根
本無法適應,從此雙目盡盲!杜柏見事已至此,唯有助她一同衝出霸天城,當時霸天城內爭
不息,勢力大減,對段眉出逃之事,反倒不甚在意,結果竟被他們成功逃脫!”
頓了一頓,牧野靜風接著道:“逃脫之後,杜柏驚魂甫定,而段眉已不再是從前的段眉了,一年的獄中生活,使段眉蒼老了不少!但他卻沒有離開段眉,因為他發現段眉使出的那
一套刀法極為精絕,他想將之佔為已有!段眉雙目失明,就更高不開杜柏了,正因為如此,
她才更不可能將刀法傳給杜柏,她知道一旦杜柏得到了刀法,非但會離她而去,而且極有可
能還要取她性命!杜柏除了暗中窺視段眉的刀法外,無法學得更多刀法,他想盡辦法,也無
法得逞,無奈只好棄段眉而去!”
聽到這兒,都陵忍不住問道:“那阿雪……?”
“阿雪是杜柏離開段眉後出生的,所以杜柏自也不能斷定阿雪是不是他的女兒。杜柏後來投靠了赤焰門,赤焰門又歸順風宮,我無意中發現杜柏的刀法似曾相識,便盤問了他,他
見無法隱瞞,終於說出了實情,原來他的刀法是由段眉那兒偷學而來,但只是形似而神不似,
他的天資太過平庸,根本不配習練那種曠古絕學!只怕段眉以為我已相信那本刀訣是真的,
不過刀訣雖然是假的,但尋常人是根本看不出來的,而且刀訣中還另有玄奧之處,我需得好
好揣摩!難道以段眉的修為,已可以偽造出這麼一部連刀中高手也無法辨別真偽的刀訣?
不,
絕不可能!”
“所以宮主才有意放走她們?‘”不錯!一來,我要找到真正的刀訣,二來我要查出是什麼人能偽造出如此高明的假刀訣!其目的又何在?而要想弄明白這一切,用刑逼供想必不
會有效,倒不如利用杜柏,杜柏武功平平,若能以他的性命騙取段眉信任,倒也值得—
—試
劍林那邊如何?“
都陵道:“幽求突然離開‘試劍林’之事,宮主是否已知道?”
牧野靜風沉聲道:“消息可靠?”
都陵點了點頭,道:“幽求在‘試劍林’時,一直有來歷蹊蹺的人出沒於林中四周,如今那些人也一併消失了。”
牧野靜風皺眉道:“是什麼事情讓幽求離開‘試劍林’?那個相傳是範書之子的少年劍客範離憎是否與幽求一同離開了‘試劍林’?”
都陵道:“沒有,那少年劍客突然平白無故地消失了。一些因試劍之事而對‘試劍林’懷恨於心的人,一直在暗中查找此少年劍客,伺機報仇,他可謂是乍出江湖,就已仇家遍佈
天下了。”
“幽求當年揚言要將範離憎培養成絕世劍客,範離憎未出江湖,就有眾多仇敵,這定是幽求有意的安排,他要讓範離憎不斷地面臨生死考驗,這是習練劍法最有效的動力!”
“宮主對此於似乎很瞭解。”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道:“我曾與範離憎同住一鎮達十年之久,他被幽求擄劫而去的時候,我也在場。”頓了頓,又道:“幽求身上有風宮神器,他在‘試劍林’中,我們不便驚
動他,以免需得同時應付玄流的人,如今他已離開‘試劍林’,他的行蹤就必須時刻在我們
的掌握之中,一有機會,即從他手中奪得風宮神物!此事關係極為重大,也許我將親自出手,
一旦我離開風宮,你須得多加留意,有一股勢力一直在試圖滲透進入風宮之中!”
都陵神色肅然道:“屬下明白宮主之意!”
牧野靜風目光投向窗外,神情專注——其實窗外只有門戶重疊,毫無風景,他不開口,都陵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讓人感覺到縱使有一把刀砍向他,他也絕不會閃避!
牧野靜風終於收回目光,緩聲道:“不久之後,戰族子民將面臨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在此之前,必定是多事之秋,你是我倚重之人,需得多多出力!你師父卜懌任按察使,其實
是權宜之策,以他的能力,根本不能勝任,但願有朝一日,你能取而代之!”
“屬下絕不負宮主厚望!”都陵的話簡短有力!
荒野中,月淡星稀。
三個人影在夜色中疾行飛掠!
疾行三四里遠,前面驀然聳立起一座巍峨高山,直入雲霄!
三人的速度頓時緩了下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喘息著道:“娘,我們……歇……歇一陣子吧?”
一個沙啞的婦人聲音道:“也……也好。恩人,此地離風宮已有二十里遠了吧?”
原來竟是段眉與阿雪母女二人,被段眉稱作“恩人”的,自然是救出她們的人。
那人道:“此地背靠高山,面臨一覽無物的荒原,縱使有人追蹤而至,我們也能及早發現,退入山中。”
阿雪聽得此言,心神一鬆,頓覺四肢無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段眉也摸索著在一塊岩石上坐下,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杜柏那狗賊還活著,而且連結髮妻子都可以出賣!殺得好!殺得好!可惜我雙目已盲,不能親眼看看他的狗頭!”
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在荒僻無人的曠野之中,顯得格外陰森,其怨毒之語氣,讓人不寒而慄!
阿雪想起那顆血淋淋的頭顱,而且還不得不為母親描述那顆頭顱的特徵,以判斷是不是真的杜柏,心有餘悸,機伶伶打了個冷顫,顫聲道:“娘,別說了!”
段眉哼了一聲,又咬牙切齒地道:“牧野靜風那惡賊言而無信,得到刀訣後竟不放過我們母女二人,若非恩人相救,我們定會成為冤死亡魂!”
那人嘆道:“風宮勢力本已隱隱有凌壓整個武林之勢,如今牧野靜風再得到驚世刀訣,實是武林之大不幸,誰會想到當年名動天下的少俠,會成為今日眾魔之首?”
段眉忽然冷笑一聲,道:“牧野靜風自以為聰明一世,卻終是有失算之時!”
“哦?前輩此話怎講?”說話者身材清瘦、鼻樑極高。
段眉嘶聲怪笑道:“他以為我真的會將刀訣交給他嗎?哈哈哈……範大哥果然是不世奇才,雖己離世十餘年,卻仍能以奇謀懲治他人,只怕牧野靜風做夢也沒有想到,在十五年後
的今天,還會遭到他的死敵範書範大哥的暗算,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段眉如瘋如狂,笑到最後,竟又成哭泣之聲!
阿雪見狀,忙上前細聲安慰。
段眉漸漸平靜下來,道:“敢問恩人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袁道,原是求勝門門主,唉,說來慚愧,五年前求勝門為風宮吞併,袁某苟活至今,但見風宮多行暴戾不義之舉,視江湖豪傑性命如草芥,任意踐踏,因此心懷不
滿,前些日子無意中得知杜柏以出賣結髮妻子換得殿主之位,在下對杜柏的為人早已不齒,
一時激憤,就殺了他,恰好求勝門副門主被派去看守前輩,我與他暗一商議,索性一不做二
不休,將你們也救下,我們的這種行為當然背叛了風宮,沒想到副門主卻沒能逃脫!”
言罷,
長嘆一聲,甚為痛苦。
阿雪插話道:“你們都是好人,若非那位叔叔拼命掩護,只怕我們都逃不脫!”
袁道自嘲地笑了笑,道:“袁道苟且偷生,算什麼好人?”
段眉嘿嘿怪笑一聲,道:“袁門主,牧野靜風已風光不了多少日子了,從他得到我的刀訣那一日起,就是他惡夢開始之時!”
袁道不解地道:“怎會如此?”
段眉神秘一笑,道:“袁門主不妨與我同去一個地方,到了那兒,你就會明白一切的!”
說著,她已慢慢站起,似乎要繼續前行,不料她雙目失明,腳下一步不穗,頓時向前踉蹌跌
倒!
袁道下意識地伸手去扶!
就在這時,段眉倏然強自擰身,右掌如刀,疾削而出!
雖是肉掌,卻是刀意駭人!
袁道根本來及反應過來,只覺喉間一痛,喉管已被如刀掌風生生切斷!
袁道雖然修為絕對不俗,但此刻他所面對的卻是曠世絕學“霸天刀式”!
“霸天刀式‘雖僅一招,卻已囊括天下刀法精髓,玄機無窮無盡,一代武學奇人空靈子歷經數十年,耗盡精氣元神,方創出這式驚天地、泣鬼神的刀法,刀式一成,空靈子亦如油
枯燈滅!
此刻,段眉在袁道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情況下猝然使出這驚世一式,袁道又如何能夠倖免?
袁道的五官在剎那問已因痛苦與驚駐扭曲得極為可怖!他的喉底發出低低的如獸般的聲音,鮮血由喉間噴射而出!
他的身軀緩緩地、緩緩地向後倒去!
傾倒之時,雙目未閉,似乎是投向了段眉身後高高的山上!
當然,事實上他的生命早已消失。
所以,他已無法看到山上有一個人影在默默地注視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段眉與阿雪也沒有覺察到。
段眉緩緩地道:“袁門主,我帶你去的地方就是地獄!在那兒,你會明白的。”
※※※王世隱的大弟子黃掩門剛提出其師是死於“旋字劍訣”之下,
立即引來一片駁斥之聲,誰都知道青城派“旋字劍訣‘只在掌門人手中代代相傳,上任掌門
人戴可已死,又有誰能用”旋字劍訣“殺了王世隱?!
面對不少青城同門的嘲諷之語,黃掩門毫不慌亂,反而振聲道:“諸位別忘了,世間還有一人,他雖不是青城派掌門人,卻會使‘旋字劍訣’!”
立即有青城派年輕一輩的人驚呼道:“竟有此事?”
亦有人大叫道:“絕無可能!”
更多的年齡稍長的人卻神情尷尬,低垂了頭!
黃掩門大聲道:“眾所周知,此人就是使青城派禍起蕭牆的申盾!”
青城派一矮胖老者立即喝斥道:“黃掩門,今日有諸位武林泰斗在此,哪有你一個黃毛小子說話的份兒?”
此人乃青城派堂主馬永安,戴可尚在人世時,他就已是青城派堂主,可謂是兩朝元老了,黃掩門還得尊他一聲“師伯”,自不敢在他面前太過放肆,但也不肯就此罷休,繼續道:
“這兒本是沒有師侄說話的份,但事關青城榮辱興衰,師侄也只好冒天下之大不韙了,難道
我們能讓江湖同道嗤笑我們數十年前為申盾大敗而忍氣吞聲,今日掌門人被申盾殺害,又裝
聾作啞、不敢過問嗎?”
此言一出,一直紛鬧不息的青城弟子一反常態,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氣氛顯得有些詭秘!人人臉上神色皆頗為複雜,似乎整個青城派上上下下有著一種難言之隱,範離憎看在眼
裡,暗暗稱奇!
這時,一聲佛號低誦,與痴愚禪師同來的另一老僧緩緩邁出幾步,雙掌合十道:“黃施主,你能斷定王掌門人是為‘旋字劍訣’所殺嗎?”
這老僧一直立於痴愚禪師身後,眼觀鼻,鼻觀心,默數佛珠,沉默無語,眾人對他倒不甚留意。
黃掩門見老僧已頗為年邁,猜知對方在少林輩分定然頗高,當下忙恭聲道:“據晚輩拙見,天下劍法高明者極多,但唯有青城派的‘旋字劍訣’會在人的身上留下自前而後,如同
圓弧般的傷口,敞派掌門人身上有這種傷口達五處之多,是以晚輩才敢如此斷言!”
嶽峙道:“老夫能否一矚王掌門人的遺容?”
言下之意,自是要看一看王世隱身上傷痕,青城派幾位堂主及一些地位較高的弟子低聲商議了一陣,隨即馬永安對痴愚禪師一行人道:“諸位請入屋內!”
青城派弟子立即閃開一條通道!
痴愚禪師、武當無想道長等一行人向內室走去,範離憎自覺不宜跟隨,就依舊停立當場,他正擔心自己會成為“眾目焦點”時,已驚喜地發現還有一人也與他一樣,不曾進入內堂,
但見此人年不及四旬,神色謙和,卻又自有一股威嚴。
範離憎以為此人定也是哪個門派中輩分不高的人,於是向對方笑了笑。
那人也向他微微一笑,隨即緩步走至一個角落,竟自顧席地而坐!
對方神色從容,讓人絲毫不會覺得他此舉有何欠妥或突兀,反而十分自然灑脫!
範離憎暗暗佩服!
他卻不知此人其實是十大名門之一的清風樓樓主龐紀!當年龐紀之父龐予與戴可一同在青城山絕谷遇害,龐紀子承父業,王世隱則成了新一任掌門,但二人能力高下,卻是有目共
睹,清風樓在龐紀手中,蒸蒸日上,其聲望勢力已超過其父在世之時,而青城派卻是日落西
山!
範離憎亦覓得一塊空地坐下,卻隱隱感到左近有不友好的目光射向他這邊,範離憎心中不由很是納悶。
片刻,內堂中的人相繼而出,眾人的目光“嗖”地齊齊落在痴愚禪師身上,靜聽結果!
痴愚禪師以其深厚之聲緩聲道:“王掌門人的確是為‘旋字劍訣’所殺!”此言一出,眾皆譁然!黃掩門忍不住道:“如此說來,是否已可推知兇手就是申盾?”
這一次,再無人與他爭執,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痴愚禪師竟緩緩搖頭!眾人大感意外!
不少青城派弟子皆有不平之色,連武當無想道長諸人也很是意外,方才他們查過死者的傷口,一致認為唯有青城派的“旋字劍訣”方能造成那些傷口,這也就從側面證明了黃掩門
所說不假,因為“傲青城”申盾與青城派在數十年前的那一場恩恩怨怨,江湖前輩人人皆知,
申盾是惟一一個可能活著的會使“旋字劍訣”的人!
但為何痴愚禪師卻對此加以否認?
一聲輕嘆,痴愚禪師身後的那名老僧面向青城二百餘名弟子,緩聲道:“老衲止觀,俗家名字即為申盾,這些日子以來,老衲一直與掌門師叔同在。”
院內數百人一時鴉雀無聲!——
感謝掃描的書友,紅鬍子OCR、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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