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看到了微微笑著的“範書”時,手便握在了自己的“伊人刀”上!
“範書”不緊不慢地向這邊走來,他似乎已是成竹在胸,根本沒有在意牧野靜風握在刀上的手。
誰都知道當牧野靜風的手握在兵器上時,將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但“範書”不怕,因為他有所恃。
他在離牧野靜風七尺遠的地方站住,與他一同出現的人則呈半月形地立於他的兩側。
“範書”淡淡笑道:“牧野兄,為何去而復返?來者是客,我霸天城不會不歡迎,可你為何要用這種特殊的方式進入霸天城?”
“你為什麼要如此對付武帝前輩?”牧野靜風的聲音變得有些古怪。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他是武帝,一個不敗的神話,打破神話的感覺實在是不錯的,無論用的是什麼樣的手段,何況,你不是也曾經想擊敗他,而事實上也擊傷他了嗎?所以這樣的問題你本不該問我。”
頓了頓,他又道:“何況我如此對他,除了你之外,又有誰知道呢?而被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你很快便要成為死人了,死人知道再多的東西,對活人來說,都是不會有什麼威脅的!”
牧野靜風的聲音仍是那麼古怪,道:“你自信一定能讓我死麼?”
“範書”哈哈一笑,道:“如果你能夠在吸入‘斷元散’後還能不死,那才是咄咄怪事,何況你又與我說了這麼多話,就更是必死無疑了。”
牧野靜風忽然也笑了——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的人總是能夠讓對方吃一驚的,而“範書”卻沒有吃驚,因為他相信這不過是牧野靜風在故作玄虛罷了。
他張口似乎還要說什麼,忽然話未說出口,卻張在那兒,再也合不攏了,因為他忽然看到本該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牧野靜風突然如一抹輕煙般向他這邊飄然而來!
姿勢很優雅,但卻絲毫不影響速度,此時牧野靜風的速度絕對只能以快逾驚電來形容!
“範書”手伸向了他自己腰中的刀,沉肘,反帶,刀出——
但只拔出了一半。
因為就在這時,牧野靜風已在他的面前,牧野靜風的刀應該說比他還要遲一些拔,但當“範書”的刀拔出一半的時候,牧野靜風的刀已削斷了“範書”身邊幾個人襲向他的幾件兵器,然後如一抹颶風般卷向“範書”
的胸前。
“範書”的動作實在是不算慢的,但此時與牧野靜風相比較,他的動作慢得就有些可笑可憐,如同一個年逾古稀的糟老頭一般!
牧野靜風的刀冰涼地抵在了“範書”的胸前。
範書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他的瞳孔甚至也隨之放大了。
刀沒有貫穿他的胸膛,因為就在這時候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刀下留情!”女人的聲音道。
牧野靜風出刀快,收刀自然也快,聲音未落,他的刀已收住了!
因為他已聽出這個聲音是如霜的聲音,如霜的聲音可以讓他停下他的刀。
轉身望去,果然是如霜。
如霜自然不再如先前那麼美了,但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又煥發了她動人的母性。在她的身邊站著水紅袖。
“範書”的臉上這時終於略略地有了一點人的氣息。
牧野靜風望著如霜道:“他不是範書。”
言下之意,她大可不必為他求情。
但他又如何知道他不是範書的?
“範書”以及他身邊的人頓時呆住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牧野靜風居然早已看出了這一點。
牧野靜風彷彿瞭解他們心中的驚愕,他道:“範書的武功不可能就只有這麼高,而且我相信範書那樣的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應該比你更鎮定一些!”
其實最瞭解一個人的不僅僅是他的朋友,還有他的對手。
如霜緩緩地道:“我知道他不是範書,所以我才讓你手下留情。”
她的話讓“範書”以及“範書”身邊的人又是大吃一驚,甚至連牧野靜風與水紅袖都一怔!
難道如霜是這件事的知情者?
如霜以如水一般清冷的聲音道:“身為人妻,哪怕丈夫有一點點小小的變化也能夠感覺得到,何況丈夫已完全換了一個人?”
的確如此。
說這些話時,如霜的神情似乎很平靜,可又有誰知道在這種平靜之後,是否還隱藏著什麼?
如霜望著“範書”緩緩地道:“我要知道你是什麼人,還要知道你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你們城主此時又去了何處?”
水紅袖忍不住道:“範大哥他……”
如霜緩緩地道:“他還有不少事瞞著我們,或者說我太信任他了,事實上我極少關注霸天城中事物,以至於今天才知道這兒還有這樣的隱密的地方。”
牧野靜風道:“要知道他是誰並不難!”
因為他的刀還冰涼地按在他的身上。
“範書”不得不揭開自己的真面目——人皮面具之後,赫然是小水的面孔。
小水的身材容貌本就與範書有些相像,何況現在小水是範書最貼身的隨從,他對範書的言行舉止都極其的熟悉。
只是一向冷靜的小水在面臨死亡的時候,就無法再冷靜了!
牧野靜風不認識他,如霜與水紅袖卻已同時輕聲驚呼道:“小水……”
牧野靜風的刀微一用力,沉聲道:“現在該告訴我範書去了何處?”
小水畢竟是小水,他面對死亡突如其來地降臨時會有些驚慌失色,但此時已恢復了冷靜,他緩緩地道:
“我不會說的,我倒想問一問,為什麼在吸入‘斷元散’後,你仍是安然無恙?”
在這種時刻他竟不關心自己的生死,反倒關心別人的生死——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而範書當初看中了小水,正是因為他這種不可思議的性格。
牧野靜風自知道此“範書”並非真的範書時,心中便有了不祥之感,他必須知道範書的去向,他的手微一用力,刀又沒入了小水的肌肉少許,血慢慢地流了出來!
小水竟笑了笑,道:“這樣的方式對我沒有用的!”
牧野靜風又驚又怒,沒等他換其他方式,小水突然向前跨了一步。
這是死亡的一步,“伊人刀”斷鐵如泥,何況是肉體!
刀一下子沒入了小水的軀體中,發出了“咕”的一聲,那是刀身與對方內臟相磨擦發出的聲音。
他竟以這種方式走向死亡,牧野靜風不由一呆!
小水像一個折了翅的小鳥般打著旋向後倒去!
牧野靜風輕嘆一聲,道:“不是你的‘斷元散’不夠霸道,而是因為我有一種本事恰好可以對付各種毒物!”
他的說的自是“混沌無元”這一內功心法!
在乍聞“波”的一聲輕響時,牧野靜風便覺得有些異常了,所以在吸入少許的“斷元散”
的時侯,牧野靜風立即運起“混沌無元”的內功心法。
這樣,他便再也無需呼吸吐納,也可以將體內的真力循環運轉發揮!
而他的功力有一部分是由吸納天地間濁氣轉化而成的,對少許的毒素並不畏懼,反倒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容納性!
這正是牧野靜風為什麼沒有倒的原因!因為以“混沌無元”之方式護住心脈,所以他在說話時聲音變得有些怪異了。
卻不知道牧野靜風這一番解釋,小水能否聽到?聽到後是否來得及理解、接受?
在小水倒下的同一時間,小水邊上的四個人立即向牧野靜風齊齊出手。
他們手中的兵器都已被削斷,所以這一次的攻擊有些不成章法,何況,他們的心中又有些心慌意亂。
這樣的攻擊對牧野靜風已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刀光乍起,如風如霧,這樣的刀芒,幾乎可以用“美麗動人”來形容!
但刀光帶給對方的威脅卻是致命的!
牧野靜風一招甫出,四人同時覺得自己的生路已被完全封死,似乎他們只要輕舉妄動一下,立即便會遭來開膛剖腹之禍!
所以他們只好一動不動!
一招之下,能把四名對手攻得全然不敢攻擊,甚至不敢防守,那該是怎樣的驚世駭俗的武學?
水紅袖又驚又喜地看著這一幕,雖然她生活在霸天城中,但她寧可看到霸天城弟子在牧野靜風手下慘敗的情景!
牧野靜風沒有取四人性命,他只是以極快的手法撞擊了四個人身上的幾處大穴而已!
四個人頓時呆立當場!
而在屋中發生這一系列變化的時候,一直再也沒有人進來——這是否與如霜、水紅袖有關?
正是如此,當如霜發現真正的範書已不見,而她所見的“範書”是假的時候,她心中頓時百感交加,但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她要將此事查明,當下她不露聲色,故作對此事一無所知。
而後從不會對範書多加約束的如霜第一次開始注意範書——當然是小水所易容成的範書——的行蹤,小水畢竟不能與真正的範書相比,而如霜本是來自於以行蹤詭異難測聞名的“煙雨門”,以至於小水根本沒有察覺如霜已以各種手段開始觀察他。
如霜終於知道範書對她所隱瞞的並不僅有樸笑的師妹眉兒一件事!
她終是城主夫人,所以她能夠進入這尋常人很難進入的禁地!
在這兒,她看到了讓她目瞪口呆的一幕幕,武帝祖誥,牧野靜風,斷元散……
雖然她知道這一個“範書”並不是她的範大哥,她的丈夫,但同時她也知道小水所做的一切,一定全是由範書授意的!
這如何不讓如霜心碎如刀割?
牧野靜風已制住了四個人,她可以由他們這兒審問她所想知道的,但此時她竟覺得自己沒有勇氣知道得大多。
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受到的傷害就越重!
牧野靜風卻沒有這種顧慮,他逼視著其中一人,冷聲道:“你們城主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那人根本沒有小水的那份固執,他蒼白著臉,道:“我們……我們根本不知情,我……
一直以為這便是真……真正的城……城主……”
他的表情讓人相信他在這時候根本不敢說謊!
是不是牧野靜風的出神入化的刀徹底地擊潰了他們的信心?讓他們感覺到了牧野靜風的身上的力量是他們所根本無法抗拒的?
如霜輕嘆一聲,道:“也許他並沒有說謊?”說這話時,她在心中想範大哥一向很少信任別人,能瞭解他心中秘密的人總是少得很,這一次,他不惜以一個假的城主來代他在這兒行使一切權力,說明他有一件極重要的事要辦,而且這種事又必是不欲為外人所知的,所以他才來個金蟬脫殼之計,既然不欲為外人所知,又怎會讓這些人知道?也許只有小水一個人是知道真實情況的!
而小水大約正是因為知道實情,他在面對牧野靜風的逼問時,才選擇了死亡!
因為他擔心一旦忍受不了痛苦而說出實情,那麼日後他將會受到範書可怕的報復!
他遠比常人更有機會了解範書。
而每一個瞭解範書的人,都會對範書心生一種懼意。
就像以前的孫密那樣!
所以他寧可面對死亡,也不願面對笑容常掛的範書!
牧野靜風沉默了良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方道:“也罷,我自會去尋找他!”
他覺得如霜出現之後,他反倒不能按自己原先設想的那樣查找範書的下落了!
牧野靜風靜立片刻,左手倏揚,便見一道細細的黑色液體如一支細箭般射了出去。
他將自己體內的毒逼出!
眾人見他如此輕易便將體內毒素逼出,莫不心驚。
因為“斷元散”三字在武林中不但代表著毒物,同時它更代表著——“死亡!”
這時,牧野靜風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倏變。
一連串的變故竟使他忽略了一件事,毒粉是由武帝祖誥身上散發出來,那麼他的身上自然會不可避免地沾上毒粉!
而武帝已是一個連站立都無法做到的人,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如何抵抗得了毒性的入侵?
俯身一看,卻發現武帝並未毒發身亡。
牧野靜風大惑!
略一思忖,他已明白過來!
想必範書用計的目的是為了對付自己,卻並無想取武帝祖誥的命,若要取武帝祖誥性命,他早已有機會。
也許,範書留下武帝性命,另有用處,所以他在佈下此局之前,已讓武帝祖誥服下了解藥。
如此一來,計謀一成,即可以取牧野靜風的性命,又可以保住武帝的性命!
明白了這一點後,牧野靜風心中頓時寬慰不少!
如霜輕聲道:“我不知道範大哥他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武帝前輩,但無論出於什麼樣的理由,他都已是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穆大哥,你將武帝前輩帶走吧。”
頓了頓,嘆息一聲,道:“也許有一天,穆大哥你將會與範大哥他兵刃相見了。”
牧野靜風沉默著。
因為在這時候,說任何話似乎都有些不合適。
他將捆於武帝祖誥身上的布繩割下一段,包於自己的右手上,然後對武帝道:“前輩,得罪了!”
言罷,便已右手提起武帝,大步地向外走去。
這時,身後響起了如霜的聲音,道:“等等,武帝前輩德高望重,我霸天城愧對他,但現在請穆大哥收下我的一輛馬車,武帝前輩身上的傷勢大重!”
還有一個原因她不說牧野靜風也知道——這本就是一個不能說的理由,武帝這樣受萬人尊崇的人,怎麼能夠被這樣提著?
牧野靜風緩緩地點了點頭。
馬車很快便備好了,臨上車時,如霜又親自送來了—些上等靈藥。
如霜道:“如果信得過我,便請將這些給武帝前輩用了!”
牧野靜風望著她有了身孕的身子,望著她已被毀了容的臉,望著如霜那看似平靜的表情,牧野靜風的心中頗有些不好受。
他忽然感覺到如霜很苦很苦!
水紅袖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著牧野靜風,今日傍晚時分她知道牧野靜風還活著的時候,欣喜萬分!
但當她趕到城門外的時候,牧野靜風與敏兒已折回了,欣喜又變成了失望。
而今,她終於見到了牧野靜風,而且還看到牧野靜風的武功又有了驚人的進展,水紅袖自然為他而高興!
但同時這其中又摻雜了異樣的情緒,她本是多麼希望見到牧野靜風,然後與他一道在江湖中飄泊!
但此時她只能在離牧野靜風遠遠的地方望著牧野靜風,水紅袖深深地知道此時如霜的身邊不能沒有她,而她也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離開如霜!
她與牧野靜風之間,似乎也有了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真實實地存在著的隔閡!
其實一切本與她無關的,她並非霸天城的夫人,但這種感覺卻又的確是真實地存在著。
牧野靜風上了馬車,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佇立於遠處的水紅袖。
他的心中一動,暗道:為什麼我總是忽視了她的存在?難道自己真的不懂她的心麼?不,不是的,只是自己的心中已有了敏兒,再也不可能容下其他任何人了,可我如此做,對她豈不是一種傷害,她一定還記得我在死亡大道時所說的那句話!
水紅袖靜靜地望著他。
這對她來說,是很少見的神情,她總是大喜大悲,很少以這種目光看人。
也許正因為這樣,此時她的神情給了牧野靜風極強的震撼。
牧野靜風甚至有了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他只好在心中對自己道:如今不是思考這些事的時候……
其實他自己都覺得這很牽強,這是一種逃避——但現在他也只能如此了。
牧野靜風有些慌亂地向水紅袖微點了點頭,然後便轉過身去。
他自己卻不知道這略一點頭代表什麼,這似乎有些不經意的點頭又有代表什麼?
馬車絕塵而去。
水紅袖的眼中有了熱熱的淚流出!
如霜有些憐愛有些擔心地望著她,沒想到水紅袖已輕聲道:“如霜姐,我們回去吧!”
如霜頓時感覺到水紅袖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許多!
是不是每一份愛情都可以讓人更快地成熟?
是不是最能讓人成熟的愛情是那種傷心的愛情?
如霜忽然覺得喉頭有些堵堵的,卻又不知是為水紅袖,還是為自己?——
幻劍書盟連載破邪OCR